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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假字迹,能够说出衣服上的字不是自己的真迹的,只有大人你一个。”
中国人特有的疑心表现为中国人特有的审慎。中国人的商业触角之所以能够伸遍全球,正是由
于这种审慎。
“不过,还有件事情。”
药房掌柜再次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壁橱前,打开橱门,从深处掏出一只木盒,走回来把木盒
放在桌面上。从他那轻拿轻放的小心劲儿不难看出,盒子里存放着什么重要的物事。他打开了盒
盖。
林尚沃朝他打开盖子的盒子里看了看。
里面是一套雪白的绸衣。这内裙才是真本,才是真正属于张美龄的内裙。林尚沃一眼看出,那
才是张美龄那天晚上所穿的内裙。
中国人展开衣服,露出写在内裙上的字迹,仔细查对林尚沃方才所写的字是否与内裙上的字笔
体相符。
“贾道”
中国人将经商之道称为“贾道”。我们把从商称做“商道”,中国人则把它称为“贾道”。这
是中国商人们自古就使用的用语,特别是明朝以后,“贾道”已定位为一种价值观。朝鲜商人视信
用为商道第一要旨,中国商人的贾道的第一要旨却是审慎。中国人有个特点,即便是自己的亲属也
不轻易相信。他们对待商人,首先察看他是否具备商人的资质,而察看的手段则是反复不断地观
察、怀疑、试探。因而,中国人是把“良贾”与“鸿儒”相提并论的。他们认为,信用可经日积月
累逐步培养,而察看一个人是否具备商人的资质,却可以洞穿一个商人的天性。
把林尚沃刚刚写下的字与写在真正绸衣上的字迹做过缜密甄别之后,中国人终于露出了满面微
笑:“终于找到林大人了!大人,真没想到,我四处奔波寻找林大人整整三年,却这样与大人见了
面。”
第二天下午。
林尚沃落脚的小客店前,如约来了一辆人力车。林尚沃与朴钟一坐上人力车,车夫马上拔腿拉
车前行。
人力车拉着林尚沃与朴钟一,经过箭楼进入城内,马上就看到了前门。
人力车在守卫正阳门的护门军卒面前停了下来。
林尚沃与朴钟一感到非常紧张,但拉车的苦力上前跟军卒说了句什么,林尚沃一行当即被顺利
放行。
人力车拉着林尚沃与朴钟一,大摇大摆过了正阳门。过了正阳门便是禁区。
进入内城,可以看到远处皇帝的庭院景山园的石山。
人力车在一个府前停下。
…
三十
这时,天色已黑,王造时从中门内走了出来:“不好意思,大人,让您久等了。”王造时手里
提着一盏引路灯:“我们进去吧。”
两人经过中门,走进内院。内院里有一排石灯,里面的长明灯把黑暗中的院落照得透亮。
内房的装饰更是极尽豪奢,王造时把两人引进内堂,说道:“朴大人先在此稍坐片刻,请林大
人一个人先随我来。”朴钟一只好单独留在那里,林尚沃一个人随着王造时沿着长长的走廊走去。
不知从哪儿传来纤手拨弄的琵琶声。走廊的尽头是一间宽敞的大厅,屋顶装饰着鳞光闪烁的金箔,
大厅里放着一只用白蜡做成的烛台,烛台上点着红色的蜡烛。
王造时指了指一张空椅子:“请坐在这里稍候。”林尚沃在那张椅子上坐下。“请稍坐,一会
儿就会来人的。”王造时郑重地说完这话,便径自走到什么地方去了。偌大的大厅里只剩了林尚沃
一个人。大厅宽敞而豪华,可能是用来接见客人的。就在这时,林尚沃座位后面垂挂着的门幔被掀
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人。因为是在座位的后方,林尚沃开始丝毫没有察觉到。发觉红蜡烛的火苗在
随风摇摆时,他马上知道,有人进来了。林尚沃扭头看了看身后,有个人正在撩开紫色的绸缎幔帐
悄悄走进大厅。
林尚沃下意识地离开椅子,躬身就要站起来。影子般无声无息溜进大厅的那人却马上低声开口
发了话:“别起来,林大人,您就那么坐着吧。”
林尚沃保持着那种非坐非立的姿势,转身与来人打了个照面。那里站着一个团扇遮面的女人。
女人的脸被团扇遮掩着,林尚沃虽然看到了女人的一双眼睛,却完全看不到她的面容。女人的一双
眼睛也直视着林尚沃的面孔。“大人”,女人依然以扇遮面,站在那里,娓娓说道,“这么多年过
去了,您一点也没有变,大人,不,您看上去比以前更健壮、更威风了,大人。”女人的声音在微
微发颤。林尚沃心中忐忑不安地看了看女人。那是一个典型的美人形象,长长的秀发从中分开飘向
两旁,精美的饰物缀于发间,身着一袭以长袖闻名的传统宽袖旗袍。这种旗袍,是一种大清特有的
服装,从腋下开始用一种特制的绳扣扣起来。
“您是——”林尚沃问话时依然保持着那种非坐非立的姿势,而女人回答的声音也在微微发
抖:“??您不认识我了吗,大人?我可是一眼就认出您来了。虽然已过去了五年,但五年的岁月
并没有改变大人的容貌。”
直到此刻,林尚沃才发觉女人的嗓音如此耳熟,女人的体香如此熟稔。但女人仍旧以团扇遮掩
着自己的面容,让他不敢确切判断这女人究竟是谁。
“五年了,这五年里,我不曾有一天忘记过大人。五年的岁月已然流逝而去,但大人却仍是我
的先生,我的主人。”女人把遮面的团扇慢慢移开,走到正在白色烛台上燃烧的红蜡烛前,让林尚
沃把自己的面容看个清楚:“难道这样您还看不出我是谁吗,大人?”林尚沃看着女人取掉团扇后
露出的脸,突然感到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
张美龄,撩开幔帐走出来的是张美龄。没错,正是她。林尚沃呆呆地看着张美龄。
三十一
初次与张美龄相遇时,她还是个15岁的姑娘,但已出落得倾城倾国,美丽的容姿堪称天下绝
色,所谓天上可有,人间难寻。五年的岁月过去,张美龄美丽如昔,而且,由少女而贵妇,身体不
再那么单薄,更显一种丰腴之美。“大人。”
女人的脸上有什么发亮的东西在滴下。那是泪水。“大人怕不是已经把我忘掉了吧。还认得我
是谁吗?”“??当然认得的。”“那么,”女人双手合十,“请受小女子一拜。”张美龄双手合
十,身体深深地俯了下去。
林尚沃慌忙地上前拦住:“千万别这样,这怎么使得。”
张美龄抬起被泪水打湿的脸,看着林尚沃:“大人,五年前,是大人为我赎身,救下我一条性
命。如果不是大人相救,我恐怕早已投河自尽成了冤鬼。我的人永远是大人的,无论是生是死。大
人永远是我的主人。大人对我的恩德,我可是未曾有一天忘记。”
施恩于人决非易事,但更难的是对他人的恩德永志不忘。从这个意义讲,张美龄也是一位重恩
重义之人,一个义人。“既然大人仍是我的主人,就应该受我一拜。您请坐。”林尚沃在椅子上坐
下。张美龄马上恭恭敬敬地屈膝跪下,在没有铺垫任何物事的地面上深深地俯身行礼。林尚沃想去
阻拦,已来不及。行过大礼,张美龄在林尚沃对面的椅子上落了座。林尚沃离开北京后,她没有像
林尚沃想像的那样返回老家,而是继续留在了北京。她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在这人地两生的北京独
自支撑下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迟早有一天找到自己的主人林尚沃,他兴许什么时候会再次作为商
人从朝鲜再来北京。不知不觉中,张美龄心中对救命恩人的感激之情已发展为爱恋之情。于是,张
美龄把临别前最后的一夜林尚沃留给她的信物珍藏起来。“义州商人林尚沃”林尚沃在她的绸缎内
裙上留下的七个字,成为惟一能够使张美龄睹物思人的信物。但林尚沃留给她的银两,不到几个月
很快就用完了。张美龄在北京东奔西走,希图有个落脚之地,但四处碰壁,始终没有找到一份工
作。北京的确是天下第一大城,但在这中国的都城,到处充斥着男尊女卑的思想,女人只能被看做
男人的玩物,孑然孤身的张美龄是不能在这里得到自立的。张美龄绞尽脑汁,终于福至心灵。她决
定女扮男装去试一试。如果能够打扮成男人,去店里做伙计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张美龄马上买来男
人们常穿的长袍。她虽说身材纤细而高挑,是典型的中国美人,一经打扮,马上由一个豆蔻年华的
美少女变成一个长衫美少年。终于,她在同仁堂中药房前看到了药房里贴出的要雇用一个跑腿伙计
的招贴。招贴的内容让她眼睛一亮。同仁堂中药房是北京首屈一指的大药店,如果能在那儿找份差
事儿,不就更容易遇到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再来北京的义州商人林尚沃吗?但要在举目无亲的陌生城
市北京让人挑中自己做店员,难度不亚于登天摘月。思来想去,张美龄决定先设法打听中药房掌柜
的姓名。当她得知掌柜叫王造时后,马上将自己的名字改为王冠英。因为,中国人特别重视血缘或
家门之类的东西,对于同姓人有一种无由的好感。由少女张美龄改变为少男王冠英,她非常顺利地
成为了一名中药房的伙计。
三十三
张美龄知道,用兑了醋的热水擦拭出过汗的身子,皮肤会因醋的挥发性而骤然紧张引起收缩,
从而产生降低体温的效果。
周夫人苏醒过来,见张美龄正在为自己擦身,便问:“热水加醋擦汗的办法,你是从哪儿学到
的?”
“小时候,”张美龄为周夫人擦拭着身上的汗水,顺口便答,“跟母亲学的。”
话一出口,张美龄马上意识到一件令人懊恼不已的事情。方才,因为情况紧急,居然忘记自己
不是女人而是男人。张美龄犹犹豫豫的神色马上被周夫人敏锐地看在眼里。
又过了几天。
一辆人力车来到中药店门前。是光禄大夫的正房周夫人传话,让张美龄坐人力车速到周府。张
美龄赶到时,周夫人已进了浴室。
“太太吩咐,让你到浴室去。”张美龄按照婢女的传话走进浴室一看,周夫人已经脱得一丝不
挂,木式浴室里灌满了热水,热水里倒进了许多食醋。
“我叫你来,”周夫人泡在热水里,看着张美龄,“是想让你给我洗洗身上。自从前几天你用
了兑了醋的热水为我擦身之后,我的身子感觉轻松多了,心情也好了许多。所以,我想让你再为我
洗一次。”“可是??”张美龄欲言又止。如果都是女人,女人为女人擦身当然算不得什么难事。
可自己毕竟还是男装打扮呀!“还犹豫什么?你也把衣服脱了吧,要不,你怎么来替我擦身?”周
夫人催促着犹豫不决的张美龄。周夫人发出的让张美龄脱衣服的命令充满了威严,尽管张美龄身着
男装扮为男人,尽管男女有别,张美龄却无法抵抗这命令,让她脱也就只能脱。可是,张美龄紧张
了。如果脱了衣服,自己也就露出了真面目,自己以女儿之身扮作男人的秘密也就不揭自破了。
“你还在那儿磨蹭什么呢?你是不愿给我擦身是不是?”“不,不是的。”张美龄连忙矢口否认。
“那你为什么不脱衣服?”
“太太。”张美龄近乎哀求般地看着周夫人,夫人却故意高声道:“上次我可没让你做,是你
主动用醋水替我擦身的。多亏你,我才从昏迷中醒过来,现在我不过请你像上次那样再为我擦一
次,你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太太,”张美龄说道,“擦身,我会为太太效劳的,只是千万不要
让我脱衣服。”
“为什么?”周夫人尖声问,你把我当妈妈不就行了吗?快,快脱衣服!我衣服脱得太久,都
打寒噤了。”张美龄实在是进不得退不得,难堪之至。一旦脱下衣服,自己的女儿身就要暴露,女
扮男装欺骗光禄大夫正房夫人之罪也就暴露无遗。就在这时,周夫人忽然哈哈放声大笑起来:“你
为什么不敢脱衣服,真正的原因我是知道的!”
一忽儿一本正经,满脸怒气,一忽儿又乐得开怀大笑,周夫人的样子真让张美龄琢磨不透。
“把你的手伸给我看!”
三十四
周夫人一边伸出自己的手,一边命令张美龄。张美龄把手伸过去,周夫人一把抓住,抚摸着
说:“这么秀气的手,我还是头遭见呢!”
“你这手哪里是手,简直就是精雕细刻的工艺品。这样的一双手,怎么会是男人的手呢?”周
夫人眯着眼,打量着张美龄的脸,“不光是手,哪一块又不秀气呢?看看这脸蛋儿,这身条儿,这
屁股儿!还有这嗓音,这走相!”
周夫人忽然用力攥住张美龄的手,好似抓住一个企图逃跑的人一样让她动弹不得,而后一字一
字地说道:
“你骗得了别人,可糊弄不了我这双眼!”
面带笑容,周夫人用手掬了一把热水,戏谑地朝张美龄脸上撩去:“你不敢脱衣服的真正原
因,是不是怕脱了衣服别人就会看出你是女人而不是男人?”
张美龄顿然原地僵住。
“就算你留了辫子,穿起长袍,扮成男人,也逃不过我这双眼。你那鼓胀胀的奶子是用什么束
起来的?就算你把胸紧紧地束起来扮成了男人,可用兑了醋的热水擦身能解乏这种过日子的偏方,
若非女人哪能知道?现在,你还有什么犹豫的,还有什么担心的?快在我眼前脱了衣服,还你本来
的女儿面目吧。”
那天,张美龄终于在周夫人面前脱下了衣服。衣服脱下了,她也就从王冠英重新成为张美龄。
这时,张美龄已女扮男装一年零五个月。沐浴完毕,周夫人问起张美龄女扮男装的缘由,张美龄把
自己家在绍兴,家中有一个酒鬼父亲,自己如何在15岁上被卖入娼家,以及被卖到北京之后的一切
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周夫人。
听了张美龄的诉说,周夫人长叹一声,对张美龄说:“现在,你不必去药房了,我会对药房掌
柜说的。从现在开始,你就呆在我家里。所以,从现在起,你也不必再女扮男装了。”
从那天起,张美龄就不再去中药房,留在了周夫人身边。在周府,她不是下人,而像养女一样
和家人一道生活。
与幸福不期而至地降到张美龄身上相反,周夫人的病一天天重起来,各种良药几乎吃遍,病情
却丝毫不见好转。几度昏厥醒来后,周夫人把张美龄叫到跟前,让她坐到自己身边。因为腹水淤
积,她的肚子已涨得像锅一样大,因而说起话来气喘吁吁:“趁我还没死,有句话我要对你说。”
“妈妈,”张美龄不呼太太而称妈妈,带着哭腔说道,“您不会死的,您会很快好起来的。”
“我的病,我自己清楚。”周夫人叹息着,“要不了多久,我就要死了。在病床上躺了这么
久,什么死呀活的,现在我心里也淡了。如果我死了,你能到庙里为我烧烧香,我也就心满意足
了。可是,我却有件心愿未了。”“您说吧。”
“你愿听我的吗?”夫人睁开沉重的眼皮,直盯着张美龄。
“我会舍身舍命去做的。”
周夫人喘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身为周氏家族的正房,因为身体病弱而没能生下一个承继〃
周夫人要张美龄做周家的偏房,也就是请她做自己的丈夫周炳成的第三房姨太太,代自己给周
家生一个儿子来承继香火。
三十五
周大夫经常过来看望卧病在床的正房夫人,所以,张美龄也从远处看到过这位周大夫的身影。
他已经年过五十,是一个典型的肥胖型中国男人。
“如果你能够代我生一个儿子,我一定会恳求老爷,把你扶正,不再做偏房而做堂堂正正的夫
人。这样,就算我死了,你也会成为周家的正房夫人。”
要张美龄去做偏房为周家生一个儿子,这不啻是周夫人的遗言。对这遗言,张美龄是无法拒绝
的。一个酒鬼的女儿,即便是做妾,能够被光禄大夫娶到家中也算得上是一种莫大的荣幸了。
但是,张美龄的心,已经为爱情所占据,而这爱情的对象却是另一个人。那人是深深打动过张
美龄心灵的主人,是张美龄的先生也就是丈夫。林尚沃出了500两银子买下自己,使自己成为自由之
身,对他的爱,又如何能够轻易抹去?
自己女扮男装,咬紧牙关挺着一定要在北京活下去,不就是为了一线希望,为了迟早有一天能
够见到作为客商从朝鲜而来的林尚沃吗?
“可是,妈妈??”
看到张美龄欲言又止的样子,周夫人马上拉住她的手说:
“你要说什么,我已经知道。我知道你的心,你是在为那位曾救过你性命的朝鲜商人的恩德而
犹豫。你曾经给我讲过,你穿上长袍,女扮男装,全是为了将来有一天会遇到那个男人。可是,你
听我说,一边是你在这里守身如玉,空自等着那个不知何时才能相会的男人;一边是你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