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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可相依-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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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生最后却没有留下遗憾。
放了一会儿烟花,以真感觉有点累了,就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了。
见以真坐下,怜幸也坐在了他的旁边。爆竹声慢慢熄了,怜幸轻轻问道:“以真,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一个新年。”以真叹了口气,说道,“去年的时候,我和阿远在一起过的新年,我们一起放爆竹堆雪人,那时候的我是多么快乐。我一直以为那将是我人生中非常快乐的一个新年,但是……但是那个人对我的感情,是假的。当他对我说着甜言蜜语的时候,他的心里正在诅咒我;当他拥抱着亲吻的时候,他脑子里正想着我被人压在身下轮番折磨;我以为的快乐,都是镜花水月,未及碰触,就粉碎了。”以真的话如一阕起承转合的歌谣,怜幸随不能完全理解,但也觉得以真的声音和感情是那样的动人。他伸出手来,抓住以真的手:“以真,你还这么年轻,不可以每天都胡思乱想的。”以真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揉了揉怜幸的头发:“小毛孩子,说话像个小大人一样的。今年过年,跟你和妈妈在一起,你们两个对待我都是自然流露,毫不搀假的。这才是真正的快乐和开心。”
一阵寒风吹来,以真有点冷,他问道:“怜幸,你冷吗?”
怜幸点了点头,他笑了一下,问道:“以真,你可以抱着我吗?”
以真也笑起来,他将怜幸揽进怀里。“以真,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的怀抱好暖好香?”
以真只当怜幸是小孩子小弟弟一般,轻轻地抵着他的耳朵说:“没有啊,我也没有抱过别人啊。”
怜幸竟忽然高兴地问:“连远哥你也没抱过吗?”
以真认真地想了想,跟阿远在一起的时候,他若高兴会抱着自己,而这样像抱一个小孩子一样抱着阿远,却似乎从未有过,因此,他点了点头:“是啊。”
怜幸开心地回过头去:“以真没有抱过远哥,却抱过怜幸……”以真被他的孩子气给逗笑了,他真是个好嫉妒的孩子,居然连这个都能让他开心上半天。

怜幸在绿竹巷住到破五才恋恋不舍地打算离开。雷妈妈拉着怜幸的手好一通喜欢,直到怜幸答应经常来看望她,她才松手。以真帮怜幸拎着雷妈妈一定要怜幸拿上的糖果、饺子之类,怜幸本不想拿,但又怕以真累着,也就自己接了过来。
兄弟俩拿了东西,一起走下楼来。
“以真,你身体不好,回去休息吧,别送了。”
“还是再送送你吧,也好再和你呆会儿。”忽然有了这么一个宝贝弟弟,林以真的心里也挺得意。
怜幸笑了一下,和以真一起走了出来。
几天的相处,怜幸和以真已经成了好兄弟,前嫌尽释后,仿佛比亲兄弟还要亲近几分。
两人一路聊天一路走上马路,怜幸还不忘小大人般地嘱咐以真:“自己好好保重身体,现在这世上我可就你这么一个亲人啦,你可别把我一个人扔在冷冰冰的尘世上。”以真觉得这话说得那么像自己的口吻呢,两个一贯孤独的人互相依偎着取暖,原来那么容易就贴紧了心。当初对待阿远,是不是就是这样如饥似渴地想要温暖呢?所以才会那么轻易地就沦陷了吧,所以才会那么轻易地就受骗了吧……想到阿远的行径,以真的心痛得几乎要窒息了,每次都是这样,只要所思所想与阿远有关,以真几乎就会神飞天外……

“以真小心!”
以真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到了一边,一下摔倒在地上,剧烈的摩擦声和砰的一声闷响几乎刺伤了以真的耳膜……
一阵短暂的眩晕过后,以真回过头来。
怜幸安静地躺在五米开外的地上,各种食品撒了一地。
“怜幸!”那一刻,以真的心碎了,他的心里清楚地意识到,刚刚抓住的一点温暖和寄托如昙花一现,便凋谢了。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以真的心却慢慢地沉下去,当他看到怜幸太阳|穴附近那个巨大的伤口时,他就已经知道无力回天了。他呆滞地坐在那里,胃已经痛到没有知觉了。以真恨自己为什么要走神,如果不是自己胡思乱想,那么那辆酒后驾驶的卡车撞向自己的时候自己就不会无知无觉了!如果就那样走了,也少了很多痛苦,可为什么?傻瓜怜幸啊!你为什么要救我这样一个无望的人呢?你的拯救只是给我凭添了一分罪孽啊……泪一直没有干过,以真已经做不出哭泣的表情,但泪就像决堤之水一样不住地流下来。
“现在这世上我可就你这么一个亲人啦,你可别把我一个人扔在冷冰冰的尘世上。”怜幸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以真心头的一个尖刺。怜幸啊,你好狠的心啊,我舍不得抛你在尘世上,你就抛得了我么?到最后,还是你们各走各的,只有我林以真无依无靠……
以真正呆坐着,忽然一个粗眉大眼的汉子冲了过来,一把将以真从椅子上拎起:“你……你是林以真么……”那汉子的眼里几乎滴出血来。
“是……你是……坤哥吧……”以真的声音已经有气无力。
“你还我怜幸!还我怜幸!”汉子抓住以真的领襟猛地摇晃起来,以真只感觉一阵头晕,人也几乎要昏厥过去。
“坤哥!怜幸说不让你动他!”几个跟着赶来的坤帮兄弟将汉子的手掰开。
“怜幸……”汉子蹲坐下去,双手抱头痛哭失声。

如同鬼眼的红灯熄灭了,大夫出来说已经为怜幸注射了强心针,他大概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让亲人们都进去看看。以真觉得自己的魂都要飞走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进怜幸的病房的。

“坤哥……”怜幸呻吟般的呼声让那汉子一颤,他走过去,抓住了怜幸的手。
“坤哥,我要走了。”怜幸喃喃地说。
汉子的泪已经流了满脸,他哽咽着说:“小怜幸,你有心愿就跟坤哥讲,坤哥都答应你。”
“坤哥,你不要为难以真。是我要救他的,我和他的仇怨已经解了,他现在是我唯一的亲人……”汉子流着泪点了点头。
“坤哥,这一刻我才知道你是真心疼惜我的,你那么硬的一条汉子,会……为我哭……可惜,怜幸这辈子不能再报答你了,来生,我等着你……”
“怜幸……”汉子哭得几乎晕倒。
“以……真……”怜幸的呼唤让以真心碎如粉。他走过去,抓起怜幸的手。
“你在我身边,我很欢喜……”
“你为什么要救我呢?你明知道我命不久了……”以真几乎痛得喘不上气来。
“以真……我保佑你,你不会有事的……你可要记得我用命换了你的命,你要把我的那份幸福也活出来……”怜幸用那样深情的眼神看着以真。
以真觉得有什么腥甜的东西在喉咙里打转:“怜幸!我承受不起,承受不起呀……”
“其实,你是无辜的,我那样报复你,让你坐牢,我想乞求你的原谅……其实,我真心怨你的只有一样,那就是爸爸选了你之后,你竟然那样开心地笑,你知道吗?你的笑容是我多少年的噩梦,给我带来的挫败感几乎和身体的伤残一样深……”
“笑?”以真回想了一下。天哪!他在意的是他胜利的笑容吗?他以为自己在耻笑他吗?
“不!怜幸,我没有笑你啊,我什么都看不见啊!爸爸死后将角膜捐献给我,我才得以重见光明,我那时候是个瞎子,别人骗我说那是个游戏,我根本都不知道有你这样一个人存在啊!”
“原来……原来是这样……抱我,哥哥……”怜幸的一声哥哥叫得那样凄绝,以真终于呕出一口鲜血……
依在以真怀中,怜幸忽然紧紧地抓住以真的手,喘息着说:“哥,快去告诉……”话音未尽,伊人已香消玉殒。直到最后的刹那,怜幸想到的是让以真去向阿远解释自己的失明;直到最后的刹那,怜幸也没有让以真知道,他已经爱上了以真……
以真只觉得巨大的黑暗向自己袭来,他一下软倒在怜幸的床前。

见到怜幸与以真兄弟情深,阿坤也从感情上接纳了以真。毕竟是爱人心中最重视的人,况且以真对怜幸的感情感天动地,只怕是铁石心肠也会被感动了。
怜幸居丧的三天,以真一直寸步未离。他将怜幸看得有如亲生手足,如今,手足凋零,让以真怎能不痛。阿坤注意到这三天以真几乎没怎么吃饭喝水,也基本上没见他合眼打盹,别说这些,以真脸上的泪都没有干过。阿坤有点担心以真的身体了。以前虽说派过几个越夜的打手去强暴过以真,但那全是因为朱思远和以真的仇怨,阿坤今日一见以真,便觉他是难得的至情至性之人。阿坤原先因怜幸的仇恨对以真并没有好印象,但几天没见,怜幸竟甘心为他赴死,这却着实令阿坤没有想到。
这几天相处下来,阿坤才知道以真对这个好不容易得到的弟弟付出了多少感情。他心中暗叹,这个人怎么如怜幸一般痴情呢?对谁都全心以待,这样的付出,万一有闪失,岂不就要陪了命去。因此,对以真的赞叹怜惜油然而生。

以真只觉得怜幸离开的那一刻,他也随着他走了。他没有想到怜幸会以如此突然的方式退出他的生活。
夜里为怜幸守灵的时候,以真拒绝了阿坤要他休息的建议:“我就是分分秒秒都跟他在一起,也就能再待两夜了,这一生的缘分也就尽了。怜幸他现在人虽然没了,魂可还在身子里呢,我跟他有没说完的话,他还全能听见……”看见以真的眼神,阿坤就觉得心都一抽一抽地痛,他没有勉强以真,只是告诉其他人帮忙关照着以真。
因为怜幸是坤哥的爱人,所以前来吊唁的人很多。以真一直守着,给每个来祭拜怜幸的人来还礼。额头已经磕青紫,以真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疼痛。
终于,人散得差不多了,只有外面堂屋留了几个人为怜幸守着长明蜡烛。以真来到怜幸灵前,点燃一张黄纸:“小怜幸,你不守信用……”眼泪滴在火盆里,眼睛已经痛得像要被挖出来一般,可是眼泪还是忍不住往下掉,“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答应帮我照顾妈妈,你答应为我料理后事,现在你就丢开手走了,我呢!我怎么办啊……你叫我去到哪找一个托心托肺的人去照顾妈妈,你叫我到哪去找个人可以为我料理后事!你叫我去找谁啊!天地这么大,你和我却是两根孤草,只有彼此可以依偎。如今你走了,我又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了,你为什么要抢在我前面,让我受这个苦啊……”鲜血又从以真的口中呛了出来。
怜幸入殓的那一天,以真已经连路都走不动了。
追悼会上站满了戴着墨镜的黑衣男子,哀乐低回,终于到了瞻仰遗容的一刻,这亦是生者与逝者的最后一眼。
主持追悼会的人在几位站在前面的亲人耳边低声嘱托:“一会儿不要哭,否则就看不见最后一眼了。”
以真的眼泪真的好象干涸了,他一直没有哭,只是死死地盯着怜幸的遗体。
大家开始拍着队经过怜幸的身畔,将百合和雏菊轻轻地放在他的身上。以真被两个人搀扶着最后一个走过怜幸的身旁,当手里的百合花落在的水晶棺上的时候,以真一下失去了知觉。

待以真再醒过来的时候,怜幸已经睡在一个小小的玉匣子里了。照片里的怜幸年轻俊秀,仿佛透过重重岁月在向着以真微笑。以真将玉匣子接过来,紧紧地抱在怀里。以真的怀抱又香又暖,以至于怜幸走的时候,还想赖着这个怀抱,现在又在这怀抱里了,怜幸,你就安心地睡吧。

“林先生,我已经为怜幸买了墓地,我想请您为他立一块碑。”
以真点了点头,用嘶哑的嗓音说:“坤哥,如果您允许,我想怜幸可能更希望拥有这样一块墓碑。”

怜幸立碑的日子天气很好,以真和阿坤商量后选了一张怜幸最漂亮的照片镶嵌在石碑上。以真默念着碑文:爱子林怜幸之墓,父林正耘携友陈正坤、兄林以真敬立。
“怜幸,爸爸他还是爱你的,就从当时他的哭声中我就可以感觉到,那是一种真正的痛。所以,你不要怪他,就算他当初选择了你,那些坏人也还是要伤害你的,这痛苦的结果不应该由爸爸来背。所以怜幸,快乐地跟爸爸去吧……”以真祝道。
一旁的阿坤又流下泪来。

处理完怜幸的后事,以真又恢复了以前的生活。只不过,他的心态已经和从前全不一样了。怜幸的死对以真的打击非常大,他开始越来越多地发呆,胃痛也比从前更加频繁。
雷妈妈悉心地帮以真调理身体,以真不忍拂了老人家的好意,但吃进去多少,往往又都吐了出来,痛的时候倒比不痛的时候要多。

身子允许的时候,以真还是硬撑着去收些废品。虽然坤哥每个月都会给以真送钱来周济家用,但以真如果不是实在过不下去,总不愿意要坤哥的钱。他总是说日子还能维持,坤哥便不时地送些吃的,以真便尽量让雷妈妈吃些。以真没有再联系老刑警伯伯,因为日子过成这样,以真也不想麻烦别人太多。自己现在毕竟还能动,等下不了床的时候再喊人来帮忙也不迟。

这天,以真正在街上想收点瓶瓶罐罐卖钱,忽然心头一阵烦恶,立时就头晕想呕,他用手捂着胃部,一阵绞痛过后,他控制不住,一下就吐了出来。
“啊……”一声惊叫,以真吐出的污物溅到一个行人的身上。以真强撑着身子说了声:“对不起……”
“你……你是以真……”
以真想看清楚来人是谁,可是随之而来的晕眩让他失去了力气。

醒来的时候,以真只感觉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白色安静的环境让他感觉到有一丝安详,也让他感觉到一丝压抑。
“你醒了。”熟悉的声音传来,以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他竟是孟春晓。
自从那次“作证”以后,孟春晓就消失在以真的生活里。以真其实找过孟春晓几次,但别人都说孟春晓出国了,阿远的所作所为又让以真心灰意冷,以真就再也没找过孟春晓,没想到那么长时间以后,他们以那样的一种方式重逢了。
“怎么会搞成这样的,你怎么病成了这个样子?”孟春晓的心被揪得生疼,他看着以真单薄的肩膀,心里一阵酸楚。就算这个少年犯过什么错,那么有必要让他付出那么高昂的代价吗?用得着一定要让他用命来还吗?
以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孟春晓,过了很久,他才冷冷地问:“你和他是一伙的吧……”
“什么?和谁是一伙的?”
“你,和朱思远,合了伙来坑我的……”以真的心里感觉到一阵委屈。过了这么久,想起阿远的时候,他的心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抽痛。
“我……”孟春晓一阵语塞。
以真下了床:“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今天救了我。”
“以真?你到哪里去以真?不行,你必须住院!你不住院会……”
“会死是吧?我早就知道了。”以真的无所谓的态度让孟春晓心头一窒,他高声说:“你……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
以真缓缓地回过头来:“我怎么就不能不爱惜自己了?你们谁都可以不爱惜我,谁都可以坑我骗我,辱我害我,怎么我自己的身子,自己不爱惜就不行了呢……如今,我还偏就不爱惜了,又……有谁来管我……”这最后一句说得赌气,尾音却已颤了起来。以真想到自己当初那么信任孟春晓,将自己的全部幸福押在他的一句话上,想想可有多么傻,仿佛有什么硬硬的东西堵在以真的喉咙里咽不下,也吐不出。
“以真,就算我当初做错了,现在向你陪不是还不行吗?”
“等我死了以后,到我坟上去说吧,带着阿远一起去……”以真自暴自弃地说。说着,人已经朝门外走去。
“以真!”孟春晓拦在以真面前,几乎要把以真拥进怀里。
以真没有动,只是懒散地说:“你要留我,我自是没有力气跟你争,你想要怎么样,我都只能束手无策,但我总还有办法一死……”
听以真这么说,孟春晓身体几乎一颤,他缓缓地移开了身子。以真抬脚便走,孟春晓却拉住了以真的手:“以真,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
以真迟疑了一下,向门外走去。
太阳真好,春天又不知不觉地来临了。手中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以真已经捏了两条街,但始终没有下决心把它扔掉。

见以真走远,一个老人走进了孟春晓的诊所。
“老人家,我今天自己有点不舒服,如果您没有什么急症,能不能明天再来。”孟春晓感觉有点头晕,以真病弱的样子将他吓了一跳,他没有想到一个好好的人短短一年时间就变成了这样。对于当初的事,他虽然觉得以真有不是之处,但见他现在的样子,又不免有些愧疚。

“你是姓孟吧?”老人虽然上了几岁年纪,但有一双鹰隼一样的眼睛。
孟春晓一愣,低头看看自己胸前的医生胸卡,点点头:“是啊。”
“我有些事情要对你说,是关于林以真的。”
听到以真的名字,孟春晓几乎一震。

“又在想他了吗?如果你一直这样……”平安说着,来到朱思远的身边坐了下来,递给他一只苹果。
朱思远叹了口气:“你告诉我,我大概还有多少时间……”
平安的眸子垂了下来:“照这样的发展速度,最多……还有一年。”
沉默。
“你……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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