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而时姑姑正嘴角噙着一丝阴森的笑容,缓步而来。
大雨倾盆。
她边走,边掏出一张手帕来,那手帕是粉色的,本是可爱的颜色,可在此阴森的情景下看来却显得十分可怖。时姑姑缓缓展开手帕,轻声道:“这手帕上沾着毒粉,只要你轻轻一嗅,便会没了知觉,从此便没了凤箫,只有玉真。你放心,我会教导玉真替你好好活的。”
凤箫步步后退,时姑姑步步紧逼。
绝不能坐以待毙。绝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
凤箫猛然从发髻之上拔下一支尖利的珠钗。
时姑姑轻笑,摇头道:“没用的,凤箫。”
却没想到凤箫并未将珠钗对准她,而是用那珠钗抵住了自己的脖颈。她目光决绝,已然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时姑姑眸光一暗,顿时明了了凤箫的心思,“你是想让玉真无法寄于你的身体之内?只是这样,又有什么差别?你不是还落得一个死吗?倒不如……”
“就算是死,也不让你得逞!”
这话不是凤箫说的。
忽地从时姑姑身后闪出一个衣绢华美的男子,正是刚刚与凤箫搭讪的那人!
他此时目光狠厉,阴鸷而可怖,全不似方才那般柔情如水,好像是换了一个人般,令人畏惧。他一手执着一把金鞘匕首,另一手紧紧禁锢住时姑姑,使得时姑姑完全受制于他。
凤箫惊异的看着他,完全没有想到此时还会有人出现,救她于水火之中。
那公子神色有异,似是对时姑姑有些于心不忍,说话的语气也不是十分强烈,反而是略带着些许失望,“姑姑,阿瞒自幼便敬爱您,万万没有想到您会做出这种事。”
时姑姑阖目而叹,两行泪水自眸中再度滑落。
“阿瞒你还是放开我吧。姑姑这是为了皇后娘娘,为了金仙与玉真,你一定不会阻拦的。”
凤箫心中一震,这男子相貌英俊,举止间难掩高贵出身,如今听得他自称阿瞒,便瞬间了然——这人竟是临淄王李隆基!上一次见他时是在马球场,只是她心不在焉,并未仔细留意,是故未曾认出。
“姑姑,这位宫女与此事毫不相干,而且您也教导过她数载,您怎生下得去手?”李隆基皱眉道,“阿瞒知晓您的苦心,了解您这是为了报母后当年的恩情,可是阿瞒想说,如今这副局面,全然是金仙自己造的孽,得她自己来弥补过错,不需他人插手。纵然……纵然……纵然金仙被玉真所害死,那也是她该受的惩戒。”
“不,阿瞒,你自有你的道理,而姑姑也有姑姑的道理。”时姑姑平静的说道,“姑姑一直忠于皇后娘娘,如今叫姑姑眼睁睁的看着她们姊妹二人相互残杀,玉石俱焚,绝对不可能。阿瞒你还不放手吗?怎么?难不成你要杀了姑姑?阿瞒你好好想想。当年你与金仙玉真互相扶持,共度艰险,手足情切,莫非你做了临淄王便都忘光了?”
李隆基显然是为难至极,眸光闪烁,想必心中正在细细思量。
凤箫眼见李隆基这副表情,心中一寒。这临淄王虽说待人和善,可是任谁都知道,他也是个狠角色,不然也不会那般果断的率兵政变,杀了韦后及安乐公主等人,拥戴皇帝复位。
仔细一想,如今若是放开时姑姑,任由时姑姑杀了她,那李隆基只是有利而无害,何乐而不为?
那她可真是必死无疑了。
生死关头,任是向来处变不惊的凤箫也紧张不已,明明是这样阴冷的天气,可她后背出的汗却已将她的衣裳黏住。
她一动不动的凝视着临淄王,目光之中有伤痛迷惘,然而也有隐含着的期待。
却见李隆基目色一变,抬肘一击,时姑姑便昏了过去。
又是一声惊雷,照得两人脸上均是一片惨白,眸中皆是凄惶。
凤箫长舒一口气,想冲着李隆基微微一笑,却怎的也笑不出来,弯上去的嘴角也显得尴尬不已。
李隆基的目光又恢复成了之前那般温柔,语气更是饱含关切,“没事的,你无需害怕,有我在。”
凤箫却低下头来,默然不语。李隆基将时姑姑击昏也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如今只看屋内形势怎样了。
她背过身来,静静的看着腰间的香囊。香气轻缓,使人莫名的安心。
此时,屋内。
一位女子立于堂中央,她五官秀美,皮肤白皙,只需略略妆饰一番,必是光彩照人,长安无双。可此时此刻,她的全身上都是湿漉漉的,不断的向下滴水,而她那四散的长发更是曲曲折折的缠绕在她的身上,煞是吓人。
她的一身裙裳已是褴褛破烂,但仍是可以依稀看出这件宫装完好时该有多么华贵。
她轻轻往前走了一步,雪白而小巧的脚掌上全是血痕,脚下更是有大大的一滩水迹。
这正是化为厉鬼的玉真公主。
在她面前,有一位白衣男子,只手撑地,狼狈不堪,樱色的唇边更是不断有血迹流下。
那血沿着他那形状好看的下巴流下,滴在潮湿的地上,缓缓的蜿蜒流淌,流入了那鬼脚下的水中,霎时散开,变成淡淡的绯红色。
玉真冷冷一笑,“迟四公子,我早已摸清了你的底细。你原本实力很强,可是由于一些缘由,你的法力早已大大减弱,如今竟还自不量力,妄想要打我个灰飞烟灭?蜉蝣撼树,真是可笑!”
迟秀韦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唇形一动,便又有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白色的衣襟,殷若梅花。他目光冰冷的瞪向玉真,可是唇边却竟还噙着一丝微笑,看上去古怪莫名。
眼圈红肿的武弄玉提剑而出,失望道:“玉真……你可还是从前的那个玉真?你怎会……怎会……”
金仙美眸之中闪过一丝痛楚,厉声道:“我怎会变成这样?哈哈,金仙,若不是你,我怎会变成这样?”
一直低泣不语的金仙,也就是假的玉真公主,面色平静的站了出来,然后默默跪下,轻声道:“妹妹。求你了。你放过她们吧。我愿意你的身体还给你。求你了。你放过他们吧。”
玉真恨恨的瞪着她,道:“你说的简单,把身体还给我,哪有这般容易?如今我已是鬼,你的那套阴损的换魂之术已对我没了效用,就算有,我换回了身体,以我身上的阴气,这身体又能支撑个几日?哈哈哈,倒不如之姊姊你也做鬼,与我叙叙旧罢。”
金仙不语,默了一会儿,点头道:“好,妹妹,你杀了我吧。自我害死你后的这三年,我夜夜做梦,都梦见你回来复仇,杀死了我。梦醒之后,我毫无恐惧之意,唯有种解脱之感。我如今活在这世上,早已是了无生趣,妹妹你还是趁早杀了我吧。”
一旁的武弄玉看着这两姐妹,心痛不已。
当年他对金仙只是兄妹情谊,完全没有想到金仙对他竟还有少女情思,亏他当年还常常委托金仙探知玉真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风雨凉思
(九)风雨凉思
玉真大笑,道:“你了无生趣?真是笑话。你是不是本以为这宫中的鬼是母后?你笃定母后不会害你,所以才对武弄玉谎称宫中有鬼,让武弄玉来护卫你,以此来拉近你与弄玉的距离。你如此有心计……怎会是了无生趣?哈哈。真是可笑啊你,我的金仙姊姊。”
话及此,她面色一变,恨声道:“金仙,枉我当年最宠你,最信任你,我全然没有想到我嫡亲嫡亲的姐姐竟会对我起了杀心。你可知这三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在那盒子里被禁锢着,连一点活动的余地都没有,不见天日,不闻烟火。我在那木盒之中时,每回忆过去一次,对你的仇恨强烈一分,然而我只能忍耐。如今我终于有了机会……”
金仙听着,双肩不断颤抖。她似乎忍无可忍,忽地抬头,明眸之中泪光闪烁,神色不再似之前那般淡然。她冷冷道,“你宠我?你最信任我?哼,三年不见,妹妹你说谎的本事倒是远胜从前了。我当时最相信你,便告诉了你我对弄玉大哥有爱慕之心,可你不但嘲笑于我,更是费尽心思勾引武大哥,分明就是故意!你从来都是这样,见不得别人比你好,你撕我的诗词,砸毁我的琴,把武大哥赠与我的棋扔到井里,这些事情,才说的上是阴损。我足足忍了你这么多年,直到……直到我看见你与李钦在一起。”
玉真面色一沉,似乎有些害怕金仙继续说下去,于是迅速抬手,道:“我才不听你在这里胡说,分明是为了拖延你的死期!”她说罢,就要施法,却没想到忽地被凭空飞出的几张黄色的符咒定住,而那飞出纸符之人,竟是一直藏于暗处,今日特意来找茬的琳润!
玉真虽被定住,却一点也不慌张,笑道:“这符咒也不过只能定住我一会儿,我倒看看,一会儿符咒没了作用,琳润你这贱人怎么办?”
“哈哈。”琳润得意道,“你还是想想你怎么办吧!我已经把你住的那个木盒子贴上了整整一圈的符咒,你那个什么狗屁锁魂盒如今已是个普普通通的破木盒子了,我倒看看你怎么办!”
听了琳润这话,无力站起的迟秀韦抬手擦去唇边的血,微笑道:“琳润公主果然不负我望。”
琳润两颊不禁飞上一抹绛色,但仍嘴硬道:“谁稀罕你这混蛋的夸赞?”
玉真不禁慌张。那木盒是她力量的来源,若是没了那木盒……
她失措道:“不,不可能。那锁魂盒乃是宝物,哪里是你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几张符咒就可以毁掉的?你在骗我!”
迟秀韦微笑道:“玉真公主,那可不是什么‘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符咒,那可是下官用尽全身力气,亲手所绘。”
玉真咬牙切齿,恨声道:“你这狐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你……”顿了顿,她忽然眼含泪光,转头,向着满面泪水的武弄玉柔声道:“弄玉……弄玉……我不想离开这个世上……我回来便是为了你。你不要让他们赶我走……这样一来我会灰飞烟灭的,连转世都不能……弄玉……”
弄玉沉默,垂首,道:“这三年以来,我一直疏远玉真,也就是金仙,一是因为我察觉她与我所熟知的玉真有异……再是因为我当年曾见过玉真你,与那李钦偷情。而且,你还与李钦说,会帮他把金仙也搞到手……你还向他说,你对我绝不是真感情,只是为了气气金仙。”
玉真怔忡,之后连声道:“不是的不是的,弄玉……这三年过去,我早已明了,我是真心喜欢你的……真的,这一句话,绝对是真的。”
弄玉忽地抬起头来,神色激动,凝视着她道:“不过,你放心,玉真。无论你有千般不好,万般不对,无论你对我是否是真,我武弄玉对你的真心,永不会变。但是,我身负皇上的使命,要保护‘活着的公主’,所以,我不能求他们放过你。不过你灰飞烟灭之后,我武弄玉也会随着你去死!”
他神情坚毅地望着眼前的这个模样落魄狼狈的女子,心中所想的,却是她当年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妩媚娇俏如斯,让他动容至今。他是真的喜欢她,虽然她很有可能不是。在她离去的这三年里,他常常远远望着那个金仙假扮的她,想要靠近,却又不由自主的抗拒,平日里常常怅然若失,如今想来似乎也是一种心灵上的感应罢。
玉真大震,瘫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他。
无语。
雨声淅沥。
一滴泪珠。
“弄玉……”她的面容渐趋柔和,露出难得的温柔之色,“我这三年的执念,与你相比,实在是个笑话。”
她的身子已经在缓缓的变得透明。
她即将灰飞烟灭,就此消失在这个令她魂牵梦萦的红尘之中。
“玉真,无论你做错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都会保护你。”武弄玉眼见所爱所念之人在眼前消逝,心中不由得大恸。他迅疾地朝她冲去,痛哭着,伸手去怀抱她,却空抱住了满怀空气。
她就在眼前,却不过是幻影而已。
她纵使如此狼狈,可笑容却依然那般艳丽而不失清纯。像是这长安城的牡丹,光华照人,绮丽无双。自有一番风流。
“我如今方明了,今生,我得你如此待我,这就够了。”玉真轻声道。
语罢。一缕轻烟腾起,袅袅消逝,化于虚无。
门外,风雨乍停。
武弄玉泪水不止。他伸手,轻轻一抓,真的只有空气了。
那个女子,那个娇蛮而风流的女子,那个艳丽而直率的女子,就此消失了。
牡丹花明年还会再开一次,依旧艳丽无双。可是她,再也不会佯嗔着,笑着,对他说——
“笨蛋武弄玉,我一点也不喜欢你。”
“武弄玉你长得好傻。”
“武弄玉武弄玉。”
……
“我如今方明了,今生,我得你如此待我,这就够了。”这是她的最后一句话。
他还来不及回答。
来不及告诉那个他一直挚爱着的女子,今生,我喜欢你,这就够了。
一旁,衣装华美的金仙神色黯然,两行清泪难以止住。
她煞费苦心,得到了妹妹的美貌,得到了妹妹的身体,以另一种方式害死了自己那娇蛮的妹妹,可是,终究还是白白辛苦一场。
妹妹的爱情,终究还是妹妹的爱情。
风吹来。那串兔儿风铃忽地响起来。那声音是如此澈亮,像是清风的吟唱。
妹妹……
金仙忽地回忆起许多年前的事。母后刚逝,他们兄妹三人相依为命时,她生性娇弱,不比妹妹强势,玉真倒比她还要像姐姐。那时候,玉真很认真地对她说,会永远永远,保护金仙姐姐。
她们也曾亲密无间,也曾以彼此为唯一的依靠,也曾笑面相对,说一生一世。
是从什么时候起……所有的感情,全部都变了模样?
是从我们……长大起吗?
夜空复又明朗。
有人轻轻推门,神色紧张,正是李隆基。
“怎么样了?”李隆基急道。
没有人回答他。武弄玉与金仙都已无心回答。迟秀韦已无力回答。而琳润则一向讨厌这个皇兄,所以不愿回答。
扫视一圈,已不见玉真的身影。李隆基稍稍安心下来。
他不知其中有怎样的恩恩怨怨,只知有鬼来了,然后这鬼被灭了。即使这鬼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又有什么根本性的区别呢?皇家之人,亲情本就淡漠。况且,她已成厉鬼。
凤箫一眼便看见迟秀韦受伤的样子,但她犹豫着,不愿上前,毕竟嫉妒心强盛的琳润还在一边呢。
忽然有人抓住了她的衣角。
凤箫愕然回首,却见时姑姑已经清醒过来。她拿着那沾有毒粉的手帕,轻轻的抬手,往自己的脸上擦拭。
“时姑姑你……”凤箫连忙唤道,弯下腰来,欲夺去时姑姑手中的帕子。可她的动作有片刻的犹疑,毕竟,眼前的这个人曾想要取她性命。
时姑姑摇摇头,轻声道:“皇后娘娘已死,玉真也已死,锁魂盒已被毁,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了。凤箫……请你记得……为我整理遗物,尤其是我枕下的那支金雀钗,一定要拿走。”
“金雀钗……”凤箫有些讶异。她如此强调此物,想必其中必有奥秘。
她正欲再问些什么,时姑姑却已没了呼吸。
她静静的躺在那里,神色坦然,不着粉黛的面容第一次看上去是如此的美丽,全然不见平常的老态。
风轻轻吹来。风铃儿愉悦的响着。
落花像是迷了方向的蝶,摇摇晃晃的飞来。
姑姑……凤箫不禁流下泪来,心中伤怀不已。
彼时……
“凤箫,你若是晚上再踢被子,便把你的脚给绑起来。”
“凤箫,若是再这样害怕喝药,便天天给你喝药,不喝也逼着你喝下去。”
“凤箫,如今正是最乱的时候,谁出了风头,谁就离死不远,你可明白?”
“凤箫,宫阁之中,人心叵测。你,要步步小心。以后的日子,可没有姑姑领着你走了。“
……
她说话总是很狠,宫女们总觉她太过冰冷,难以接近,然而,她其实是待人最好的。
她不是坏人。她是个好人,是个大好人。
依旧是长安城的春日。宫墙之内,花香如沸,粉蝶儿纷飞。宫女们个个如若桃花般娇媚,腰身窈窕,定然是这宫内最绚丽的风景。
这个偌大的大明宫啊,人人只顾享乐,没有人会去留意那日的一场风雨。王德妃宗婕妤死后,又有新的宫女登上龙床,成为后宫新宠。
凤箫叹气,伸手,正欲用钥匙打开门时,却意外发现门是开着的。犹豫片刻,她轻轻推开了门。
一个女子背对着她,坐在床边。素衣雪钗,背影冷寂,几乎没有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
☆、春梦阑时
(十)春梦阑时
见有人进来,那女子微微侧过身子来,看向身后。她眉目艳冶,气质却分外清冷寡淡,眼神也是死水无澜。这人,正是当年巧施禁术,与妹妹换了身体的金仙。
凤箫连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