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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劳。”天亦玄颔首。
“什么结束了?!”伏案大块朵颐的雷三川和魏篱,留恋的望了眼杯盘狼藉的桌面,难得终于可以两脚踏在平稳的地面,好好的大吃一顿,都还没吃够呢!怎么就要走了?
唉,跟在一个强者的身旁原来有这样的坏处啊!两人万分无奈的站了起来,追著早已下楼的天亦玄等人去了。
他们走清了,靖华楼里才又恢复到先前的热闹,大家都在谈论方适才发生的事情,大多数人都不认同西门琉穗的屈服,却也有深明其处境的人,觉得此事对她有好无坏。而众人最热切的问题,却是天亦玄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个疑问当他们在日后得到解答时,除了吓出一身冷汗外,不约而同的佩服起西门琉穗来,因为她的作法在今天不能得到旁人的认同,但历史却证明了她是正确的。
※
天朝三师府即国师府、药师府、智师府,地位之尊崇犹在师计、辅翼之上,国师府先前已提过是三奇人之一的天眼典飞玄主事,府中聚集著全天朝的观天族人,全府人数仅在二、三十之间,天眼即为其族之长。
药师府是药人主事,现任药师恩绾洵本姓云,只因具有百毒不侵之能的神农族早已与其他种族融合,仅少数的人能经由血缘继承,这些人都会被找入药师府,而他们的长官则须改姓为恩,以示对神农族的尊敬及感念。
智师府自然是以活字典主事,只是智师府中往往袛有仆人定时打扫,这主事之人至今无人见过,就连姓名、长相、性情也一概不知,唯有佐参智师日洞笙代为掌管府事,拥有过目不忘之能的人在天朝并不算少,也没有特定的族群,除了少数的人会居于智师府处理事情外,大多数人都散于各地。
天镜玄虽贵为代天宗,却也不能居住在天宗的升龙宫里,而是住在内庭的皇子住处,意思倒挺明显,只要再过几年还找不到天宗,在下一任宗主成人之前,这宗主之位大概非他莫属了。
恩绾洵从天镜玄喉头取下两指长的银针,神情相当凝重,银针纳回腰带的暗袋里,卷起两手袖管,圆润的指尖先落在天镜玄的颈动脉,再重新拿起他的手腕为其把脉。
她身著一袭雪白锦缎长袍委地,行动间有檀香扑鼻,白晰的肤色若不细看几乎分不出究竟那一部分是衣服、那一部分是肌肤,她的五官轮廓极深,晶莹似玉的鼻极挺,两眼却不是天朝人特有如墨般的眼瞳,而是近墨的深绿色。
她是天朝中极少数、极少数的非神族后裔血族的混血儿,她的祖先中有一位曾受到妖兽玷污的不幸女子,这在天朝未发现深海石前是常有的事,在那之前每个国家每个族群都不断的被妖兽族肆虐,更不幸的是它们的遗传能力十分强盛,即使经过无数代的淡化,仍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冒出来。
恩绾洵就是一个不知间隔多少代的遗传实例,她的长像、她的眼眸以及她天生的怪力,都让她与天朝人格格不入,然而她若出生在天朝以外的地方,或许不是死路一条、就是沦为海盗的命运,但就因为她出生在天朝,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天朝人,所以她受到的是平等的待遇,与大家进行平等的竞争。
她以过人的能力坐到药师之位,人们给予最真诚的肯定,而她也尽最大的努力回报大家,在她心里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出生在天朝,身为一个天朝人她以国族的天性为荣。
一旁月彤馨、佐参国师典绶、佐参智师日洞笙,都紧张的看著她的每一个动作。
恩绾洵身为药师府之长不仅是百毒不侵,更是天朝中医术最高明的大夫。
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恩绾洵将天镜玄的手藏回被下,为他拉整好棉被,转身面对表情比她还凝重的三个人,道:“镜殿下的身子一切安好。”
三人闻言不由松了口气,只是心情刚放松下来,恩绾洵又接著道:“但这样并不代表镜殿下跟以往一样正常,否则他也不会突然对彤馨出手,倘若镜殿下是受到噬垩术中的邪法,纵使药师府医人无数,对此亦是束手无策。”
三个人的心霎时提到喉头,恩绾洵突然露出浅笑道:“当然我对八方锁云深具信心,相信这些练有邪法的人应该进不来才是。”
“这么说来……镜殿下没有事罗?”
月彤馨问道,亲身经历天镜玄怪异行为的她,实在想不透该如何解释他的异常,在天朝她的剑术以快著称,即使是恕诚殿下剑速亦要逊她一筹,知道这一点的人绝不会自寻死路,更何况天镜玄的剑法还是由她亲自传授。
“我当然没事。”
天镜玄精神奕奕的掀被而起,奇怪的道:“你们怎么全在此?发生了什么事吗?”
月彤馨四人脸上掠过一丝阴影,从他泰然自若的模样看来,显然他已经不记得先前发生过什么事。
直觉事情可能不是她所想像那般乐观的恩绾洵,两手探至腰后各取一支长针在手,打算以下犯上先制住天镜玄,再聚集全府之力务要查出他的病源。
只是她还没有机会下手,天镜玄飞快的道:“不管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们都退下。”
基于对宗主服从的天性四人互视一眼,无奈的应声退出。
三人退出后,天镜玄捧著头低喃道:“为什么?我怎会梦见宇舒被人杀了呢?”
站起身在房里踱步,拧眉道:“宇舒选择了扶持意舒国的路,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他自己去承担后果,我早有了心理准备,如今竟会为一个子虚乌有的梦感到心情浮躁……”
“铃铛声?!”
有秩序的铃铛声不断一波接著一波在他脑海里响起,天镜玄试图以捂住耳朵来阻隔它,可是声音不但没有变小反而变本加厉,一声大过一声的铃声让他难以压抑心中不断浮起的躁怒。
天宇舒尸首两地的画面一次又一次在他脑海里重播,相对的两股意志在他心底拔河,一边是他的理志和慈悲,另一边是不属于他的自私和怨怒。
“啊!”
他发出一声低吼,表情因不知所以的痛苦而扭曲变形,失控般挥臂四处乱扫,右手一挥是一只乳白色的陶瓷花瓶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左手扫到盥洗用的铜盆打到墙上发出巨响。
“不!”
天镜玄突然抱头仰天发出嘶喊,慌乱的道:“我身为代天宗怎能有背叛朝规的想法?”心里陌生的负面情绪像是一张大口正在吞噬他,他不能被打败!没有人比他更明白,他一旦失控对天朝肯定会造成莫大的伤害!
他嘶哑的放声大吼,彷佛这样就可以压下逐渐淹没的良心,道:“我怎么会产生这种罪无可恕的念头?!”他疯狂的敲打自己的脑袋,彷佛这样做就可以把脑子里大逆不道的念头打消。
他因为无法压下满腔不断攀升的怒火及悲愤而脸色铁青,挣扎著道:“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痛苦的滚倒在地,他对刺入体内的陶器碎片毫无痛感,只是不断努力将脑海里更替的杀戮画面逐出。
快平静下来,天镜玄,你是天朝的代宗主,你不能做错事,不能让天朝毁在你的手里!
“啊!”
不断与心魔对抗的他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精疲力尽的瘫倒在地,不停的大口大口吐气吸气,一身衣服被冷汗渗透得可以拧出水来。
“哈,哈,是谁对我下了巫术?”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平静下来的天镜玄,急喘著道出唯一的可能性。
他划动手脚尝试让自己站起来,然而先前的自我对抗几乎耗光他的力气,一动之下竟是四肢酸软,仅能勉强用手肘支著地面,缓缓弓起背,思忖道:“不行,我要快点卸下代宗主的身份,否则一旦我不幸受到控制,情况就不妙了。”
“唔。”
他挣动手脚,尽管每个动作都使他觉得快要断气,关心天朝安危的心支撑著天镜玄站起身来。
一手扶住桌沿,天镜玄虽疲累仍敏锐的察觉到有人接近,心中一喜,暗想真是天助我也,道:“什么人来了?”
来人停在他房门前,沉默半晌,在天镜玄以为他没听见,打算重新开口前,道:“回代宗主,是我灵司祭酒月开云。”
天镜玄闻声心中微感愕然,最近并没有祭祀活动,月开云怎会来这里呢?疲累的他不愿多想,只想快快解决发生在他身上的麻烦事,道:“祭酒大人快请进来,镜玄正有事想请人转答四大岛主呢。”
月开云推门闪身进来,反手将门关紧栓上,盯著天镜玄汗水淋漓的狼狈样,低语道:“天朝人的意志力实在太惊人了。”
天镜玄和他之间尚有段距离,没听见他含在嘴里的话,仅见他嘴巴一张一閤,道:“怎么了祭酒大人?…你…你做什么?!”
天镜玄陡然吸进一股异香,脑袋里顿时感到浑沌沉重,道:“你……”眼前一黑,颓然倒地。
“天朝人是天真且自大的民族,当年魏诊康被识破时,我还以为自己也死定了呢,没想到这些人根本不以为会有第二个敌人潜伏在天外仙境里。”
月开云用脚尖顶顶天镜玄的肩头,确定他昏厥过去,冷笑道:“哼,以杀了你的独子来激发施在你身上的噬心咒,竟然给你靠著意志力压下来了,希望你不是另一个不受傀儡毒控制的日光宇,否则还真找不出人冒充你这娘娘腔的家伙。”
眯了下眼,沉声道:“撤天府驻军,远征扬舞国,杀邪神修罗。”
他一次又一次的重覆吟念,似乎想把这三句话牢牢存进天镜玄的脑海里,直到他说得口乾舌燥,方将手一拍,喝道:“醒来!”
天镜玄浑身一震,醒了过来,缓缓的站起身,整个人的气质、表情全都迥异于前。
月开云笑道:“这倒是个意外的收获,傀儡毒竟使天镜玄身上的噬心咒发生效用,看来连老天也要亡天朝了。”
“去吧,去完成你的工作。”
“是。”天镜玄神情漠然的应声道,转身开门走出房间。
月开云唇边逸出一抹得意的微笑,喃喃道:“一旦妖兽人被放出异界黑域,天朝元气大伤,还有人能阻止得了晋少成其霸业吗?”
想到晋少允诺事成后给他高官厚禄,他不禁仰天开怀大笑。
请继续期待《天帝江山》续集
~第三十五章 再入红尘~
当……当……当……悠扬的钟声自天外仙境岛上传出,越过分隔岛与岛的海洋,钻进每个天朝人的耳膜里,惊醒天朝人久耽于安乐的心,最后被千古奇阵八方锁云吸纳,使外人无从得知在世外桃源里即将发生大事。
钟声传遍整个世外桃源,也传到正在镇九洲山上寻找蛛丝马迹的恩琯洵耳里,她猛地抬起头,先是一声异于钟响的沉重声音响起,紧接着是她逸出红唇的哀叫,道:“哎哟!”
她两手按着撞到石桌的后脑勺,皱起痛得脸色青白的脸蛋,想起自己不久前从月彤馨口中得知天镜玄和典飞玄曾待在这里过,代宗主还说起过血迹之类的话,为了调查亭中是否有血液存在过,她不顾自己尊贵的身份钻到桌子底下,只是过分专心的后果……就是现在这样……痛死人了。
小心的与石桌保持安全距离,从桌下爬了出来就地盘坐,她颦起蛾眉,神情懊恼的喃喃道:“我太天真了,看来天朝里一定有敌人混进来,而且还是相当棘手的对手,否则依镜殿下的性子,怎么可能敲响闲置几百年的战钟。”
视野里有一盏在圆形透明球体内狂燃着烈焰的大灯,随风摇摆拂动的火焰从通风口不间歇的吞吐,仿佛下一刻火焰就会融化盛载它的容器,将辽阔的青翠草原烧成一片焦土。
没有休止的钟声正是这一把燎原大火的起点,因为战钟响起代表着天朝将主动发兵出击,战争对他们而言是一把双刃刀,且是一把未伤人先伤己的利刃,伤的是天朝百姓柔软、痛恨血腥的心。
恩琯洵两手撑地站直身子,一袭白袍仍是纤尘不染,道:“这是天定的命运吗?因为我们的宗主沦落在外,所以我们也不得不离开世外桃源吗?四大宗妃不在,三师又只剩下我一个人,这全朝上下还有谁能否决镜殿下的旨意?”一手提起裙摆莲步轻移走下台阶,回头看了亭子一眼,叹道:“如果能再多给我一点时间,也许就能找到镜殿下受制的证据,或者查出究竟是什么人在危害天朝……没想到意外来得这般快,显然敌人比我料想的更聪明。”
真不是一个好的认知……她苦恼的摇摇头,先前错失制住天镜玄的时机,现在又找不到任何能证明代宗主受制的证据,能够辨识是否中了噬垩术的人也不在,她该如何是好呢?虽说在天朝对外作战是一件十分严重的事情,天宗必须跟三师府、四宗妃、四岛主以及文武最高品位大臣师计、辅翼反覆商量后,这些大臣都没有意见才能做下出征的决定。
但,这是历代天宗尊重臣子的意见,方会这般慎重其事,如果宗主殿下问也不问就说要打,也不会有什么人提出反对意见,即使有,只要宗主殿下态度强硬便没人敢吭声了,然而这在天宗身上毕竟不多见……倘若全朝没人反对,她自己一个不同意也没多大用处,谁叫她是药师而不是国师或智师呢!
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山下走,心里多少有点盼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完,突然,恩琯洵定住脚步,敲了下脑袋恰好打到先前撞到的地方,又是哎哟的惨叫一声,揉着伤处道:“我定是给撞昏了脑袋,这么简单的事我竟然苦恼得要命,一旦天朝人离开世外桃源,就有机会碰上四大宗妃,到时镜殿下就没办法全权指派。”双眸亮起来,道:“如果能遇到宗主殿下就更好了,这天底下根本没有事能难得倒宗主殿下!”
这么一想,她的心情整个豁然开朗,一阵风似的飙下山去。
朝阳殿中四阶螭殿依旧,大凡面孔却已不再熟悉,放置在最高阶的宗主御座以一件金龙四方巾覆盖起来,下一阶的六张紫木凤椅被全数撤走,空了第二阶,百官陈列的第三阶在最前方摆一张桧木太师椅,是为代宗主设置的座位。这次集会因为战钟的响起,使分散在各岛屿上手中握有大军兵权的将领,及各地方最高长官均赶赴而来,殿上多出许多戴盔穿甲的人。
左首第一人是换上一身蛇鳞软甲、目前的师计日彤馡,其后是一个国字脸、刀削的五官,眼神端正隐现精光,门面整理的一丝不茍,唇上留着一字胡,年约三十上下,笔挺贴身的宝蓝色铠甲擦得晶亮,看来似乎是个严肃的人,他乃官衔东岛王上大将军领蓝铠精甲海龙王军,月心蝶之父,月楷。
再来是南岛王上大将军领金铠精甲天师军日浬浪,白净面孔、神情和脸上的条线跟眼神写满温和,身上金色的铠甲为他添加些尊贵之气?
西岛王大将军领银铠重甲神风军风或,站在日浬浪之后,长相清朗俊逸,双眉间却锁着轻愁,抿着唇,似乎有无限的忧郁藏在他的心里,使他看起来颇为苍老。
跟着是北岛王大将军领墨铠重甲黑鹰军云辇,相貌看来仅二十五岁上下,两眼晶亮而无邪,脸上挂着一抹太阳般耀目的灿烂笑容,配上一袭庄重严肃的墨色战甲,怎么看也觉得不搭调。
其后依序是军方的从政官员及各岛郡的领军将军。
右首首位则是神情更显憔悴的辅翼月彤馨,她的后面分别是恩琯洵、典绶、日洞笙,以及诸多文官。
殿上除了来之前就想通的恩琯洵和云辇是笑着一张脸外,其他人神情看来都有点凝重,起因自是召唤他们聚集此殿的战钟之声。
一向心善仁慈的天镜玄竟会传旨敲响已经蒙尘数百年的战钟,这是一件比天下红雨还要不可思议的事,议论纷纷的文武百官愈是探究真相,愈发觉得思绪混乱,突如其来的战钟声打混了脑子的清明,直到现在更是纠结成一团。
“代宗主镜殿下驾到!”殿门口传来侍卫特意拉长的喊声。
引发混乱的源头来了,殿上百官心情十分复杂,既希望快点见到他为自己解开疑惑,却又巴不得别见到他,因为他们根本不想离开安稳的世外桃源去淌外头的浊水。
文武两列官员转身隔着红毯面面相对双手握拳一揖,恭声道:“镜殿下金安。”天镜玄一身银鹤软绸长袍,腰缠环形玉扣金带,脚蹬绯罗靴,头戴一顶三叉紫金冠,难得的华贵打扮为他添上几许威望,肃容走到座前转身回礼道:“众卿福安。”语毕落坐,百官直起身转而正面面对天镜玄。
日彤馡走出长列来到天镜玄座前七步远处,道:“镜殿下传令撞击战钟,眼前文武百官除国师典大人及智师大人未到外,拥有上殿资格的官员全都到齐,请镜殿下示下。”轻轻一揖退回原位。
天镜玄皱眉道:“战钟一响百官齐集,为何地位重要的三师府竟少了国师及智师,难道是本宫号召力不够大吗?”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