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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光亭路上拦着一个挑担少年,问道:“想请问这位兄台,不知这汴京城中,哪里最热闹,最好玩?”那少年听他口音,知他是外地来的,又见他身边跟了一个姑娘,只道:“这路再往前去三四里,过了朱雀门,就可以到内城去了。从朱雀门通到皇城的宣德门这一段路上,是汴京城里最热闹的地方,这花样可多了,像是你是爱喝酒,还是爱赌钱,到处都有地方。街东晚上还有鬼子市,中夜点灯开市,破晓才散。街南的相国寺过几天也要开放了,到时什么南北杂货,还是珍禽异兽,都有得卖。”说着看了梅映雪一眼,续道:“至于酒楼瓦肆,兄台尽管看着办,反正一过朱雀门,你左右看看就明白了,要是嫌花费太大,这个朱雀门外龙津桥两边的,也都不错,价钱也相当合理。”
汤光亭太清楚他说的是什么,但一听说要花钱,便随口问道:“有没有不用花钱的?”他这么问倒不是小气,只是他这一路上,用的都是梅映雪那时卖马的钱,自己身上一文都没有。那少年听他这么说,颇为吃惊,说道:“不会吧?老兄,这种也有免费的吗?少作梦了你?”认为汤光亭戏弄他,气呼呼地挑上担子走了。
梅映雪道:“这里的人可真势利,一听说你没钱,头也不回地走了。”汤光亭道:“别理他,不是说有市集吗?去瞧瞧热闹也好。”
两人信步走去,一路玩赏,但见城内有运河贯穿,河上舟船往来穿梭,川流不息,河岸两旁各式店铺、酒肆、粮仓、作坊毕设,已经是十分热闹,直到一过朱雀门,当中街道不但更为宽敞,但见两旁店铺户户门宇广阔,更比寻常气派,往右边看去,是一派杂货什物商店,什么金银铜器、纸书字画、衣物布帛、皮革漆器、甚至鹰鹫狼犬等等;再向左瞧去,则有卖鱼卖肉的、卖蔬果的、卖花卉的、卖茶叶的、卖药材的,而卖酒饭的有熟牛羊肉、包子、馅饼等等,但最多的还是酒楼妓院。
梅映雪这时终于明白刚刚那位指路的小哥话中之意了,与汤光亭笑道:“果然都是一些花钱的地方,你有没有后悔当初出门的时候,没多带一点银子?”汤光亭道:“不错,你瞧,我要是多带些银两,这会儿请你喝茶听人唱戏、唱小曲儿、说书什么的,不就有谱了。”梅映雪才不信他,道:“是吗?”
那汴京城是座三重城,中心是皇城,接着是内城,最外的则是新城,也叫外城。两人除了不能进皇城之外,在最热闹的内城到处游玩,数日不能尽兴。由于开封地处平原,四周无险可守,加上土质贫瘠,不利种植,所以京城百万人口日常所需物资,全都仰赖汴京四河运送,三重城内河道纵横,河上共三十四桥。所以桥边河岸,往往是最热闹的地方。这一日两人过了州桥,到东畔的相国寺去,赴那每月五次的开放市集。但见寺内中庭占地广阔,万头钻动,寺中还可让人挂单借宿,非止僧侣,商贾书生,关外西域各色人等,时有所见。汤光亭原也想在此过上一夜,但是梅映雪考虑此地过于龙蛇杂处,便与作罢。
那时已过新年,汴京虽然热闹,但住了几日,除了皇宫之外,其余地方大概也走都遍了。就是城外一般百姓不得进入的皇家苑林:宜春苑、玉津园、琼林苑与圣瑞园,两人也都悄悄进去过了。梅映雪便道:“反正距离十五灯会还有几天,不如出城去附近玩玩,也好调剂调剂,胜过每天在这边看人来人往的,瞧得也挺烦。”
汤光亭道:“没想到日子过得这么快,那天我在丁家曾听他们说起,要在二月初五开英雄大会。”梅映雪道:“你想去?”汤光亭道:“是啊,我们一路躲到到汴京来,为的便是要甩掉他们,可是现在我的武功也不弱,你的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要是这会儿遇上他们,就算再不济,转头一跑,只怕他们也追不到,所以我们再也不用怕他们了。”他不知他体内九转易筋之功,早已经功德圆满,光以内功而言,放眼天下,能与之匹敌的实已寥寥可数,差就差在他不会上乘的武术而已。
梅映雪道:“就只是因为你不怕,所以你想回寿春?你老实跟我说,没关系的。”汤光亭不解道:“什么老实说?”梅映雪道:“你不是藉着英雄大会,想找什么人吧?”汤光亭眼睛一亮,说道:“阿雪你真聪明,我那个结拜兄弟在千药谷里让无极门的几个臭道士围攻,至今下落不明,如果无极门的玄玑真的要办什么英雄大会,我想他就算不去闹场,也一定会去看看究竟。”梅映雪冷冷地道:“只是想找你结拜大哥吗?你……那个林姑娘呢?”
汤光亭恍然大悟,眼眸中闪过一丝狡狯的神气,说道:“我才纳闷你今天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原来是喝大醋啊!”
梅映雪粉拳挥来,打在汤光亭的胸膛上,啐道:“你好美吗?”却不知为什么脸上忽然一红,扭过头去,不再理他,直接往城外走去。汤光亭不吭一声,落在她身后四五步远,亦步亦趋,紧紧地跟着。
梅映雪知道汤光亭一直跟在后面,头也不回地一直向前走,不久来到一处林子里,那林中有一条小涧,水面结着一片片薄冰,流水汨汨,发出叮叮的响声。梅映雪停下脚步,蹲下身子,抄了一口水,靠在唇边啜饮“哇”地一声,说道:“好冰哦!”汤光亭站在身后,说道:“你瞧岸边都结冰,当然冰了。”
梅映雪站起身来,往前瞧去,半晌,说道:“汤哥,我们顺着这条小溪到上游去好吗?”汤光亭想她难得有这样游山玩水的心情,不愿拂逆,便道:“好哇。”
梅映雪纵身一跃,跳过溪涧,说道:“我们来打赌,看谁跑先到源头。”一言未了,身影已经隐没在树林当中。汤光亭也是一时童心大起,跃入溪中,以溪中岩石为阶,逆流而上。
这林中山势并不甚陡,梅映雪的轻功武林中独树一格,她身子刚刚痊癒,正好趁此运功发汗,活络经脉。汤光亭的轻功源于梅映雪,修习时间又短,但他仗内力深厚,每一步跨出,步伐都相当远,这山溪的源头是一漥池子,所以两人竟几乎是齐头起步,并肩到达。
汤光亭见这池水占地虽阔,但池水甚浅,池面也多已结冰,便道:“天气这么冷,这池水又不是温泉,看样子是不会有仙女下来洗澡了。”梅映雪小时候也听过这个故事,便道:“你想偷看仙女洗澡,只怕没那个命。”汤光亭道:“谁说的,我就看过。”梅映雪当然不信,问道:“什么时候?在哪儿?”汤光亭道:“有一天晚上,我睡觉的时候……”梅映雪笑道:“原来是作梦碍…”汤光亭将嘴一扁,梅映雪笑道:“不是啊?对不起,请继续讲下去。”汤光亭清清喉咙,续道:“在那梦里云雾缥缈……”梅映雪忍不住抿嘴笑道:“那还不是作梦?哎哟,当真对不篆…”汤光亭不再理她,续道:“一般说来,仙女要洗澡,通常都是把姊姊妹妹一起叫过来,一次七个人一起洗澡。我母亲早就吩咐过我,要挑就挑年纪最小的那一个,可是那天洗澡的仙女却只有一个,找来找去,也找不到她脱下来的衣服,真是急死我了……”梅映雪此时已知他说的是自己那天晚上,在山洞中练功的事,脑海中回想起当日之事,至今一颗心尚不自主地“卜通、卜通”地跳着,红着一张俏脸,续听他说道:“……后来出现了两只怪物,张牙舞爪地想要伤害那位仙女,我汤光亭虽然艺不如人,但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之心,却是与生俱来的,终于邪不胜正,我赶跑了怪物,还把自己的衣服让给仙女穿。”
梅映雪道:“你胡说八道,那……那个不过是一般凡人,哪是什么仙女了?”汤光亭摇摇头,煞有介事地说道:“你见过仙女吗?你既没见过仙女,又怎知道她不是?她若不是自天上下凡,试问人间哪有这么美丽脱俗的女子?后来那仙女感激我救她,又见我相貌不凡,是少年英雄,所以就以身相许,共谱仙人良缘啦。”
汤光亭说完这些浑话,两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梅映雪,要瞧她有什么反应。却见她并不答腔,只把两眼望向远方,半晌忽道:“汤哥,山丘那一头,不晓得有什么?”汤光亭道:“上去看看。”
两人越过山脊,信步乱走,但见石间流泉处处,却是往北流去。梅映雪忽道:“汤哥,你知道这水要流去哪边吗?”汤光亭不料她有此一问,说道:“我只知道这天下百川,最后通通汇流入海,这叫万流归宗。”梅映雪道:“我不是问这个。我们上山的时候,所见山涧溪水全都往东南流,这里却是往北,那是因为这里向北是黄河,往东南的流水,是汇入淮河。我一路上注意了,只要我们找到任何一条入淮的河,乘舟顺流而下,不用几天,就可以到达寿春。”
汤光亭满心感谢,原来梅映雪早就注意到这一点了,忽然伸臂一抱,搂住她的腰。梅映雪娇笑着避开,伸手格挡,汤光亭反手去拉她的手臂,结果两人不知不觉地都使上了擒拿手法,以快打快,顷刻间拆上了数十招。
梅映雪见汤光亭招式纯熟,拿穴精准,心想他不负自己一番教导,除了满心欢喜,更想一试他功力究竟能到多高?当下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力施为,可是打到后来,汤光亭手上劲力越来越强,自己要扣住汤光亭门脉的手,往往都被他体内的内力弹开,连续几下梅映雪拿捏不住,梅映雪右手一翻,迳打汤光亭的左胁。
此招一出,梅映雪暗道一声:“糟糕!”因为自己是女孩子,所学功夫偏向阴柔一面,所以除了擒拿手之外,并未教他其他武功,这一招“借花献佛”,是她祖父梅师成特别教她的武功,以非擒拿手的功夫,汤光亭不知拆解之法,只怕就要中招受伤。
却见汤光亭左肘一崩,用肩膀撞了过来,梅映雪又惊又喜,因为这一招是擒拿手中的一招,但汤光亭却随机应变,用手肘肩头代替手指手腕,但觉双腕一紧,已被汤光亭双手抓住,扭到背后腰间去扣了起来。
这么一来汤光亭的双手不但一样搂住了梅映雪的腰,还同时制住了梅映雪的双手,令她不得动弹,不禁得意道:“你看,多做抵抗,还不是一样逃不了。”梅映雪笑道:“我这是自作孽,教了徒弟武功,却被徒弟反过来用自己的武功欺负。”汤光亭双手一紧,笑道:“有吗?我有欺负你吗?”说着说着,双手越抱越紧,将梅映雪的身子,紧紧地靠在自己怀里。
那汤光亭初是说笑,但是梅映雪温软的身子在抱,时刻一久,心中不知不觉地漾起异样的感觉,低下头来,两眼怔怔地瞧着她细致的面庞,脑中嗡嗡作响。那梅映雪察觉到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有异,忽然脸上一阵飞红,心中小鹿碰碰乱撞,身子却紧张得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几度想开口问他意欲何为,也不知为什么,就是开不了口。
汤光亭见她朱唇微张,欲言还休,但觉她娇艳欲滴,柔情无限,心中一荡,便朝着她的双唇,深情地吻了去。梅映雪嘤咛一声,待想要抗拒,却是全身一阵酥麻,只能任凭摆布。良久良久,手臂一动,才知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汤光亭的手已不再扣住她的手腕,双手得获自由,已经有一阵子了。
那汤光亭得寸进尺,吻过她的双唇,顺势一滑,便去亲她的脖子耳朵。梅映雪但觉一阵麻痒难当,霎时天旋地转,口干舌躁,情不自禁地伸手去环抱汤光亭的头颈,但忽然间也不知哪里冲出来的理智:“哎哟,不行……最少不行在这里……”千娇百媚地一把推开汤光亭,娇声道:“你还说……还说你没欺负我。”
汤光亭脸上一红,想来今天如此,可能已是梅映雪所能接受的底限了,也就立即住手,但是搂着腰的手倒不忙放脱,却道:“你是我老婆,这样哪叫欺负,这叫永浴爱河,相亲相爱。”原来这些日子以来,两人虽然同进同出,甚至为了省钱,同室而眠,但两人却从未同榻,始终谨守份际,未尝有过越轨的举动,今天情深意动,一发难以收拾,已是两人近来最亲密的举动了。
梅映雪红着一张俏脸,道:“我们还没拜堂,不算成亲了。”想起那天在山洞之中,要汤光亭立誓娶亲的事情,忽觉心中一阵温暖,便将脸蛋轻轻地贴在他的胸膛上。过了一会儿,忽道:“你老实告诉我,那天在山洞里,你……你脱了我的衣服以后,有没有对我做不规矩的举动?”说着话时,将脸蛋深深埋在他的胸膛中,不敢抬头。
汤光亭道:“喔,你说那天碍…”先是故作沉思状,然后大义凛然地道:“以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岂是趁人之危之辈,那天我自然是恭恭敬敬,丝毫不敢亵渎,能够不看的,一眼也不多看,能够不摸的,一把也不多摸。”
梅映雪起先听他说得郑重,几乎便要肃然起敬,待听他说到什么摸不摸的,忽然脸上一红,啐道:“就瞧你刚刚欺负我的样子,足以证明你是一个坏胚子,我才不信在你心中,还有什么东西是能够不看,不能够……”想起这个“摸”字太不雅,“哼”地一声,含混带过。汤光亭见她这般娇嗔的模样,心中反是乐不可支,双手向内用力一缩,再度将她紧紧抱住,说道:“既然被你看出来我是个坏胚子,那今天就饶不了你,以弥补我那天的损失。”
梅映雪一阵粉拳乱捶,娇叱道:“你想得挺美,你有什么损失?”汤光亭嚷道:“我不管,我不管……”正想胡闹一阵,忽听得远处几声野兽的低吼,蹄声急奔,正往两人所占之处而来。汤光亭停下嘴巴,侧耳倾听,梅映雪察觉他停下动作,正要询问,也听到了这奇快的声音。
汤光亭道:“你也听到了?”梅映雪道:“那是什么东西?脚步这么笨重,偏又跑得这么快。”汤光亭道:“除了这只野兽之外,后面还有两个人。”
话才说完,树丛分开,一只长着两只角的动物跑了出来。汤光亭道:“啊,是条水牛!”后面追着一高一矮两个人,那矮子跑在前面,头上戴的斗笠挂在脖子后面,头发花白,脸色红润,健步如飞,瞧不出有多大年纪,但年岁是一定不小了。他手里拿着一根竹棒,左点右点,好像是他另外一只脚一样。他身后跟着一个中年道士,身材高大,面如冠玉,朱唇皓齿,一样瞧不出实际年龄,不过他背负长剑,倒像是无极门的道士一样。
只听得那矮老者喊道:“小兄弟,我的牛捉狂了,快让开!危险!”汤光亭道:“老丈,别慌,我来帮你。”说着双脚蹲跨,双手作势要去抓。那矮老者见他这一蹲姿,俨然如渊停帲е牛挠行┟诺溃泵Φ溃骸氨鹕肆宋遗6 比醇强衽R丫嫉教拦馔じ埃虢兴∈忠丫豢赡芰恕
汤光亭见这牛来势凶猛,看准时机,从一旁探出双手,抓住了那两只牛角。那牛凶性大发,牛头猛甩,低首牴去,汤光亭大喝一声,顺势将牛头硬往下压到地面。
那牛奔势未衰,身体又重,虽然抵到地面,汤光亭所受之力也不下有几百斤,但见他连退数步,将来势尽消,接着右脚一跨,转着牛角,将牛头一扭,那一头牛便不由自主地翻倒了过去。
便这么一阻,那矮老者与中年道士已经赶到汤光亭身边。那头水牛气势经这么一挫,似乎恢复了理智,见到矮老者靠近,忽地哀哞起来,状态十分可怜。矮老者神色着急,轻轻摸着牛头,道:“阿黄,阿黄,你怎么了?”梅映雪心道:“阿黄?这头牛不是黑色的吗?”
那中年道士也蹲了下来,说道:“它是怎么了?”矮老者说道:“我也不知道,它平常不是这样子的。”中年道士站起身来,与那汤光亭道:“这位小兄弟尊姓大名?刚才那一手可俊得很呐!”
汤光亭这时也瞧清楚了这中年道士的色服与无极门颇为不同,应该与无极门无关,便道:“小可名叫汤光亭,这位是我的妻子。”中年道士“嗯”地一声,说道:“贫道姓吕,这位前辈姓陈,这头发狂的牛,平常是他的坐骑,跟了他有一二十年了,像老朋友一样,没想到刚刚突然发狂,到处乱冲乱跑。这位陈前辈既怕它伤人,是又怕人伤它,所以一路追赶下来,既没追上,也没追丢。我担心他年纪大了,所以就跟着跑来看看。”矮老者道:“阿黄年纪不大,它才十七岁而已。”姓吕的中年道士笑道:“它年纪不大,你年纪不校”汤光亭觉得这个中年道士十分亲切,跟一般他所遇到的长辈不同,不但没有半点倚老卖老凌人的气势,还将自己当成平辈朋友一样说话,感觉非常自在。他有点想管一管这件事,便道:“它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吗?”
那姓吕的道士想了一想,说道:“当时的状况,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