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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姓吕的道士想了一想,说道:“当时的状况,嗯……好像没有。”汤光亭跟着蹲下身子,说道:“还是说它生病了?”矮老者说道:“说得对,一定是的,它今天一反常态,肯定是因为它身体不舒服。但是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可要上哪去找大夫?阿黄,你可要振作一点,千万不要先离我而去啊!”
那梅映雪忽道:“它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了。”矮老者回过头来,说道:“姑娘,此话当真吗?”汤光亭道:“啊,你不说我倒忘了,这里就有一位大国手。”说着往梅映雪一指。那吕道士道:“汤夫人若真会给牲畜看病,便劳烦救它一救。”
梅映雪蹲下身子,在这头牛的左后脚跟,接近蹄子的上方,细心地找到了一处小小的伤口。那伤口是两个小洞,类似某种齧齿动物,或是蛇类毒牙的咬痕,上面血液早已经干涸,牛体黝黑,所以并不容易发现。
那矮老者这时因为梅映雪的动作,也发现了这一处伤口,他伸手在那伤口附近抚摸,果觉得触手生热,颇不寻常,便道:“这是给什么东西咬了?怎么会这样?”梅映雪沉吟不答,从衣囊中取出几枚金针,在牛脚上一针针扎下。矮老者万分惊奇,道:“怎么连牛也有穴道吗?”姓吕的道士道:“我看你是急糊涂了,这牛跟人一样都有血脉,有五脏六腑,自然也有穴道了。”
梅映雪下针完毕,说道:“我原本以为这头……嗯,阿黄是不小心踩到了蛇窝,所以被蛇给反咬了,但是这天气那么冷,有些地方都还积着雪,被蛇给咬中的机会实在很少很少。况且……”矮老者道:“况且什么?”梅映雪道:“况且我看这伤口,根本不是毒蛇咬的。”
那矮老者与那姓吕的道士互望一眼,并不说话。汤光亭道:“阿雪,你觉得是什么东西,就尽管说吧,不要卖关子了。”梅映雪道:“我也不清楚,这伤口虽然很像是毒蛇咬的,但是蛇牙略作弯钩状,这伤口却是直锥造成的。还有,这种毒好像不会致命,而且还加了麻药,与其说它让毒物咬了,倒不如说是中一种淬了毒的暗器。”
姓吕的道士脸色微变,与矮老者说道:“难道……”那矮老者说道:“你莫问我,你武功高我那么多,要是连你都没发现异状,我又怎么能够知道?”姓吕的道士站起身来,说道:“难怪他们这一路上,一直都没放弃跟着我们。”矮老者道:“原来你早知道了。”站起身来,说道:“可怜我的阿黄,成了戴罪羔羊,也不知怎么着的道的……”话没说完,身子忽然颠了一下,失声笑道:“哎哟,刚刚跑得太久了,年纪大了,有点头晕……”这下可真跌了下去,那汤光亭眼明手快,急忙跨步向前搀祝那姓吕的道士大吃一惊,问道:“你不要紧吧?”忽然脚下一个踉跄,自己也险些摔倒,心下暗道:“糟糕!”急忙运起内功,岂料这不运功还好,这一运功之下,才发觉自己丹田之内竟然空荡荡的,就是一丝内力也无。这是他自会练功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这一惊非同小可,情绪激动之下,额上的汗珠,不住渗了出来。汤光亭见他神色有异,忙问道:“吕道长,你还好吧?”
那姓吕的道士虽然遭逢剧变,但他所练的内功是天下玄门正宗,修为深湛,所谓情绪激动,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随即镇定如恆,心照空明,而汤光亭之所以能够发现这一瞬间的事,也是他内力修为高深,已近炉火纯青,五蕴观感反璞归真,眼光锐利之故。只听得那姓吕的道士说道:“没事,可能是有一点累了。”汤光亭道:“有人来了。”
那姓吕的道士并不特别吃惊,因为他早就知道有人一直跟踪着他们,只是他仗着自己武艺高强,一直没将来人放在眼里,如今一想,原来自己这边两人一牛,都不知怎么地早已着了道,这些人一直耐心跟着,就是想等自己毒发。
那矮老者道:“我不行了,我全身都提不起劲,你先走吧,我在这里陪阿黄!”姓吕的道士道:“别胡说,咱们只是累了,休息一下便走。”瞥眼一瞧,林子中已经有几道人影遮遮掩掩地出现,心道:“他们本来只是远远地跟着,现在居然敢出现在我面前,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如何不知这些人是试探自己来着,但是连运了几次内劲,丹田依旧是空荡荡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汤光亭但觉四面八方都有人,也瞧出了情况有异,细声与梅映雪道:“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梅映雪小声道:“嗯,这两位前辈也都中了毒,毒物的内容应该与那头牛一样。”汤光亭道:“那是什么毒?”梅映雪道:“若我所料不错,他们应该是中了一种叫‘废神弛筋散’的毒。”
这话一说完,只听得前方有人说道:“咦?这姑娘怎么知道我们的独门秘方?”另一人说道:“那还叫独门秘方吗?她既叫得出名目,说不定还能解哩!”接着马上有人说道:“放屁!”另一人道:“既是如此,只好不留活口了。唉,可惜,可惜……”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谈论起来,逐渐从林中走出。
汤光亭一一算去,这批人总共有七个人,身材高矮胖瘦各有不同,从四面合围过来。那姓吕的道士认为事不关汤光亭与梅映雪,便道:“你们一路跟着我们两个,走了这么多路,也真是辛苦你们了。有什么事就冲着我们两个来,仗势欺负人家小俩口,要是传了出去,那像什么话?”
一个瘦得像跟竹竿,连一张脸都长得像马脸的汉子说道:“待会儿我就先杀了这小子,那不就不是小俩口了?再把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娘皮,抓回去献给我师父,她成了我们的八师娘,这事不就不会传出去了?”后面一个大暴牙接口道:“六师兄,当真要把她献给师父吗?你刚刚不是说……”马脸汉子说道:“这你就不懂了,这个‘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咱们做弟子的,要是有什么好吃东西,都一定要给师父尝一尝,更何况是美女呢。”众人一听连连点头,异口同声称是。
那姓吕的道士一听,不免心中有气,但见这七个人武功都不弱,汤光亭虽然刚刚露过一手擒牛功夫,但他年纪轻轻,武功再好也必有限。想到这里,右手一抬,便要去拔剑,心想只要自己发动攻击,他们两人就能趁隙逃走,可是没想到右手手指才刚碰到剑柄,右臂却是一阵酸软,竟是连抽出配剑都有所不能。
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见那汤光亭身形一窜,瞬间欺身到那马脸汉子跟前,“碰”地一声,两人掌对掌,爪对爪,硬拼了一招。只见那汤光亭只是身子一晃,随即站定,那马脸汉子却是连退六七步,身子撞上了一株树干,这才停了下来。树上枝干积雪哗哗落了一地,映照着马脸汉子脸色忽青忽白,不一会儿哇地一声,吐了一口鲜血。
在场众人除了梅映雪之外,都是大吃一惊。那马脸汉子身旁的大暴牙赶紧向前扶住,说道:“六师兄,你没事吧?”马脸汉子道:“我……我没事,他……中了我的毒掌,大……大家快……快……”大暴牙道:“是快上?还是快逃?”马脸汉子道:“去……去你……”终于忍不住又吐了一口鲜血。
梅映雪听他说汤光亭中了毒掌,连忙上前,问道:“汤哥,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异状?”汤光亭道:“什么异状?一点感觉也没有。”张开双掌,只见掌心当中,布满一点一点的红色、绿色小点,却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奇道:“咦,他是什么时候画上去的?”
大暴牙在一旁见了,喜道:“他中了六师兄的毒掌了,他中了六师兄的毒掌了!大家夥儿一起上啊!”其余五人听了,纷纷吆喝着冲了上来。梅映雪墨索铁炼抖开,黑影到处,只听得叮当、哎哟之声连连,自是武艺高的眼明手快,用兵刃格挡成功,而武艺差一些的,因为手脚较慢,炼头招呼到身上,痛得唉唉大叫。
那姓吕的道士与矮老者,都没料到长相娇柔的梅映雪居然还有这一下子,不由都喜形于色。反之,马脸汉子那帮人个个张大了嘴,舌挢不下,在外围吆喝连连,没人敢贸然进攻。
梅映雪最担心的还是汤光亭身上所中的毒,是又把脉又看眼睛瞧舌头的,汤光亭只嚷着:“没事,他那一点毒不算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原来他体内内功的根基,原就为四种剧毒渐化而来,那五彩毒蛛与沸腐汤之毒,在慢性毒物当中,已经挨到天下第一的边了,所以一般毒物,此刻一入他的体内,都只有被吸收利用的份,根本伤不了他。梅映雪也隐约猜到了这一点,只是有一些环节还想不通而已。
但是众人合围的情况并未改变,梅映雪若将墨索铁炼使开,这合围的圈子往后放大一点,要是梅映雪放松力气休息,合围的圈子就会往内缩小一些。汤光亭几次想要帮忙,但一时候一长,人人都知他内力非凡,但武功却不行,几招下来,汤光亭连连中招,要不是内功自然护体,他这一次不知要受多重的内伤。
那姓吕的道士瞧出其中关键:要是汤光亭再强一点,与梅映雪里外配合,不用多久就可以赶走所有人,而要是汤光亭再弱一些,梅映雪独木难支,一样时候一久,墨索铁炼组成的防禦圈,就会不战而溃。
他再次确认自己提不起半点内劲,于是便干脆放弃不用,但这“废神弛筋散”还有令人精神涣散,筋肉无力的效果,于是他先深深吸了一口气,强用意志力去凝神澄虑,数十年的修为这时终于见到了效果。他渐渐觉得恢复了神智,“唰”地一声抽出长剑,长剑直指那大暴牙的门面,又急又狠。那大暴牙彷彿吃过那姓吕的亏,见他这一招凌厉,大叫一声:“糟啦!药效过了,撤了,撤了!”
其他众人又不是瞎子,岂要他相告才知,大叫一声,四下散开。只听得其中有人说道:“六师兄怎么办?”“你背了他走。”“你怎么不背?”“说那么多干嘛?快去找二师兄给六师兄报仇。”边走边说,一下子都去得远了。
汤光亭喜道:“吕道长,你好了?”那姓吕的道士道:“我……”才说了一个字,忽觉天旋地转,一个左膝跪地,整个人俯跌了下去。汤光亭大吃一惊,抢上扶起。那矮老者虽然精神萎靡,但也瞧见了,说道:“吕嵒,你还好吧?”
梅映雪道:“这废神弛筋散的毒性没那么容易解,他刚刚勉强用力,只怕身上受创更重。”那矮老者缓缓地道:“你们两位快走吧,他刚刚这么做,就是想让你们两个脱身。这批歹人不只这七个,等一下他们卷土重来,那就真的插翅也难飞了。”吕嵒头昏脑胀不能言语,只点了点头,表示那矮老者说得没错。
汤光亭道:“不行,这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有,天下事,天下人管,这档子事既然撞在我手里,我就管到底了。”梅映雪道:“你打算怎么办?”汤光亭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沉吟一下,说道:“阿雪,你帮忙背这位老爷爷,我背这位道长走。”他想第一这位老先生比较轻,再来他应该已经很老了,因该不会吃自己老婆豆腐才是。
那吕嵒道:“我不用背,我自己可以站起来,你们背着陈老就行了。”矮老者道:“那我阿黄呢?”吕嵒道:“阿黄躺在这里,他们不会伤害它的。”梅映雪道:“是啊,阿黄虽然也中毒了,但是它体格比人强壮太多了,它只感到不舒服,不会有什么大碍。你不是也瞧见了它刚刚那一股冲劲。”矮老者摸摸那头牛的背,说道:“阿黄啊,阿黄,你乖乖躺在这里别动,他们见你躺着不动,就不会注意你了。”
汤光亭背起矮老者,道:“事不宜迟,快走吧!”梅映雪将铁炼缠在吕嵒腰上,拉着他施展轻功,那吕嵒只将身子放松,尽力集中精神跨步,以免跌跤。四人奔了一会儿,来到一处山岔路,那矮老者在汤光亭背上指挥,道:“上山去!”汤光亭想也不想,依言而行。
那山坡还算平缓,奔跑起来不甚费力,又奔出一阵子,正自庆幸脱离险地,忽地背后人声响起,远远地喊道:“纯阳子,你看你已经不行了,快快弃剑投降,老老实实地将东西交出来,老子大发慈悲,留你一个全屍。”汤光亭一听,脚步更快了。
过了不久,那声音又更近了一些,说道:“纯阳子,你再不停下来,刀剑无眼,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飕地一声,一枚袖箭破空而至,掉在汤光亭脚跟前,汤光亭大叫一声,脚下一急,差一点跌倒。矮老者在他耳边说道:“躲到前面的石头后面。”
汤光亭向前望去,果见前方山壁斜插,直入一旁的溪涧当中,几块大石就拦在路上,看样子好似是从山上滚落下来,几百年来就这么挡住天然山路,叫人要多冒风险。
汤光亭道了一声:“好!”便往石块奔去。那后面的追兵也瞧见了,一时暗器尽出,什么铁蒺黎、铁莲子、飞蝗石、飞刀、铁钉通通出笼,这些人名堂倒是挺多,准头却是奇差无比,不一会儿汤光亭闪身来到石头后面,梅映雪大叫一声:“接着!”将手一甩,用铁炼把吕喦凌空抛了过去。那吕喦想道:“没想到我吕洞宾,竟然有给一个小姑娘当众抛过来扔过去的一天。要是传将出去,岂不笑掉我那帮朋友的大牙。”自己亦不禁哑然失笑。
原来这个吕嵒,便是中国道教史中鼎鼎大名的吕洞宾。与他在一起姓陈的矮老者,则是当时名气相当大的华山隐士陈抟。
吕洞宾是唐宪宗时侍郎吕渭的后人,少时曾习儒、墨,屡举进士不第,于是便隐匿山林,浪迹江湖。后来在长安遇到锺离权(汉锺离),通过了他所出的十道难题之后,终于得拜锺离权为师,并出家当了道士。
那锺离权乃是道家内丹内练开创者,他将一身本领传给吕洞宾之后便不知所踪。而吕洞宾学成之后,也凛遵师训,以慈悲度世为自己修行成道之路,到处行侠仗义,解人危难。他素来敬佩陈抟对世事敏锐的观察,又十分知人,所以时常到华山去找他,畅谈天下大事。
前些天两人谈到北汉主刘继元,有意联络辽国契丹对抗宋师,未免前朝晋石敬塘割地称儿的荒唐事历史重演,裨促天下太平之日早日来临,两人一致决定要前去阻止。于是两人用计杀了辽国来汉的使者,与北汉要出使辽国的使者,还偷走了刘继元要给辽景宗耶律贤,表示友好的奇珍异宝与国书。
那奇珍异宝与国书倒也罢了,那刘继元还给了使者一个锦囊,要他到了燕京之后,如遇危急才能拆视,内容叙述如何与燕京暗桩取得联系,并授权顺道取回从燕京所取得的所有机密。吕洞宾一拿到这个锦囊,立刻就拆开检视,获知这个内容之后,如获至宝,当下便将所得珠宝分给贫民,毁去国书,带着锦囊密函便要往辽国。而刘继元得知之后,派出麾下江湖人士到杀吕洞宾与陈抟,希望能追回密函,路上双方数度交手,吕洞宾剑法如神,众人皆不敢近。这些天吕洞宾与陈抟转向往南,却不知怎么着了道,竟然中了对方的毒,那水牛是陈抟的坐骑,中毒之后狂性大发到处乱跑,吕洞宾与陈抟在后面追赶,却在路上碰到了汤梅二人。
那汤光亭伸手接住吕洞宾,梅映雪接着铁炼一抖,那炼子居然像是会听话一般,自动松脱吕洞宾的身子。接着铁炼在半空中转了一圈,叮叮当当直响,几个冲过头的首当其冲,只听得“哎哟”“妈呀”几声,连滚带爬地远远退开。梅映雪为自己争取到这一点时间,也躲到岩石后面去了。只听得外头人声吵杂,叽叽喳喳地说道:“我说得不错吧,那个娘儿们泼辣得很。”“可恶,你也没说要小心她的炼子。”“你刚刚不是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你一言,我一语,再度说个没完。
梅映雪见那些人一时不便进攻,便要吕陈二人捋起裤管,脱下鞋子,果在二人的脚踝上,发现了与水牛阿黄一样的伤口。
吕洞宾奇道:“真是奇怪,我竟也有这种伤口,更奇怪的是,我居然浑然不知。”汤光亭道:“阿雪,你刚刚说什么‘废神弛筋散’,那是什么东西?有没有办法解?”梅映雪道:“这废神弛筋散无色无味,通常是下在人的饮食之中,如果要喂在暗器之上,可以调入蛇毒。那蛇毒兼之有麻痺的功效,暗器又小,所以两位前辈才会不知不觉间中毒而不自知。”
陈抟道:“可是我们也未曾瞧见他们,有向我们射暗器的举动啊?那怎么阿黄也受到波及呢?”梅映雪道:“也许这是一种陷阱。我知道万毒宫有一种暗器是埋在地面,或是置放草丛中,一经外力踩踏,毒针即由括机中弹射而出,尤有甚者,只要调整括机,就算不直接踩中陷阱,一有些微震动,毒针一样可以弹射出来。”
陈抟道:“这万毒宫什么的我是从未听过,不过天下制器之巧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