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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尘静静的看着手中的四张符,眼神里又是感动,又是感慨。
这四道符一道洁白,如白雪,一道金红,如火中黄金,一道嫩青,如柳叶,一道绯红,如秋刚刚成熟苹果的果皮。
如果说胶东郡的风光和名声是郑煞等人的坚守和信念,那包括刚刚用掉的那一张“玄盾”在内的五道符便是他师尊和他的坚守和信念。
这些符按丁宁的方法施为,果然有着惊人的威力,只是师尊却已经无法亲眼看到了。
“玄盾”符以“土庞兽”的妖丹炼制而成,“土庞”是漠北旱龟中的一种,在修行者的典籍里也被称为土行龙,性情温和但是元气防御力极为惊人。在修行者典籍之中的确切记载里,曾有异种火鹤和土庞相争,相持一年,火鹤以各种火焰攻击土庞,然而土庞只是一味团缩防御,最后竟活活耗死了火鹤。
现在他手中有四道符可以选,低境界的修行者面对高境界的修行者往往来不及思索,但是他此刻却有足够的闲暇来想清楚到底要用哪一道。
他想了想,最终选择了那道洁白如雪的符。
他带着一点不舍,手中雷火迸射,激碎了这道符。
这道符是他师尊最早所制,名为“朔雪”。
当他激碎这道符的瞬间,天空里响起无数的轰鸣声,就像是有许多座庞大的雪山在崩塌。
他的身体瞬间被风雪笼罩。
无数白色的雪片从他的指间激射而出,每一片白色雪片飞出都裂开成无数片,每一片雪片之间都生出实质般的狂风。
围绕着他身体的那些黄色盾牌被这股可怕的风雪往外推开。
看着那些黄色盾牌被一块块往外推开,看着盾牌之间的间隙,吴东涟感觉到了机会的来临,然而就在这一刹那,他的面色却是彻底的变了。
他的感知里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那团风雪以惊人的速度膨胀,爆开的元气甚至惊人到阻挡住了他的感知!
轰的一声爆响自他的脚下响起。
他的身体以惊人的速度往后方弹出,一瞬间如流星一般,甚至越过了后方那巨大的蓝色殿宇。
也就在这一刹那,所有的风雪不再往外无尽的扩张,而是尽数向前。
那一片片白色雪片变成了笔直往前的无数白色线条,射落到他的身前。
吴东涟的面色苍白到了极点,他已经用尽全力后退,但是此时依旧无法应付这一道可怕的符意。就在这万千白色线条撞击到他胸口的一息时间里,他的双手往上提了提。
一片惊呼声在这城中响起。
他身下那栋蓝色的殿宇瞬间失色,变成了枯叶一般的黄色。
那些失却的蓝色变成了真实的海水。
一道深蓝色的水墙出现在他的身前,铺天盖地,和无数苍白色的线条撞击在一起。
白色的线条刺入深蓝色水墙,他的身体还在往后飞掠。
有星星点点的白色透过深蓝色水墙,却终究无法彻底穿出,渐渐凝固。
整道和殿宇等宽的巨大水墙也就此在空中凝固,被冻结在殿宇顶端。
阳光下,枯黄色的殿宇顶着一道深蓝色的冰墙,白色的冻气沿着冰墙不断流淌在殿宇的顶端,然后再流淌下来,如洁白的瀑布一般。
第七十二章 正名
当那道深蓝色的水墙结冰之时,守尘已经挑选好了第三道符。
这道符嫩青色,而且并非是古制的长方形符,而是两端间细狭长,就如一条变大了数倍的柳叶。
随着一片片惊呼声的响起,此时城中那些看着他的修行者的目光里,已经不只是不能理解,而是充满了惊惧。
其中最为惊惧的便是吴东涟。
他自幼跟随郭东将修行于此,对这城中的一切布置和法阵了如指掌,这是他的城,他的领地。
然而方才他甚至动用了这护殿法阵才阻挡住了守尘的一击。
最为关键的是,对于守尘的这种符道,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破法。
那种符意并没有超过七境的力量,然而聚集得太快,或者说爆发的太快,最为关键的是,这种符意就像是很多修行者在一起出手,同一时间凝聚的天地元气太过庞大。
所以他现在甚至有种错觉,错觉自己不是在和一名修行者交手,而是在和数头体型特别庞大的海中巨兽交手。
只有那种平时可以吸纳惊人数量的天地元气于自己体内和存储在妖丹内的庞大巨兽,才能瞬间绽放出如此磅礴的威力。
他现在很清楚要想击败守尘,就唯有抢在守尘施符之前出手,在守尘施符的间隙,以雷霆的手段一举击杀。
然而愿望和事实之间总是隔着很大的差距,当一声急剧的尖厉啸鸣声在他的身前响起时,守尘已经捏碎了手中这第三道符。
一片嫩青色的光华瞬间充斥在他面前的天地,或者说充斥了这整个城。
所有修行者的眼前就像是被遮了一片青叶,失去了眼前天地的踪迹。
同时宛如消失的还有他们的感知。
他们明明知道还置身在这个城里,然而却看不见任何的事物,甚至感知不到周围数尺外的其余人的存在,这青色的光华仿佛吞没了一切。
吴东涟的身前出现的是一柄长枪。
这柄长枪荡漾着强烈的本命气息,外观犹如一根巨大的鱼刺,长达数丈,通体被一种墨绿色的油光包裹,在出现的瞬间便直接洞穿了他身前的坚厚冰墙。然而当这片青光亮起,这柄长枪却是瞬间畏缩的收回吴东涟的身前。
吴东涟双手紧握住这柄长枪,心中紧张无比,从身体发肤中流淌出来的真元不断往外扩张。
他的感知里也完全失去了守尘的踪迹。
这并非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他失去了和这城中许多法阵枢纽的联系。
他无法感知清楚位置,真元不能到达,便不可能引那些法阵的力量为己用,他所能依赖的便只有自己的力量。
丁宁淡淡的笑了起来。
连他的感知都被局限在周围数丈的区域内。
他猜出这张青色的符所用的材料应该和“青鸟”有关。
青鸟的名字极为普通,但是在修行者的记载里,这却是一种速度极快,极有智慧的妖兽,而且总是成双成对的出现。雌鸟便释放出妖丹内的元气,隔绝敌人的感知,而雄鸟会化身闪电,乘机攻击对手。
此时场间,感知唯一没有障碍的是守尘自己。
在他的视界里,这些青色光华并不存在,只是存在他感知里的无数柔和的线条,如微风中飘舞的无数柳枝。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依旧站立在原地,连一步都没有动过。
这个时候他依旧有时间考虑。
他看着手中剩余的两道符,低头想了想,然后收起了那道绯红色的符,同时扬起了头,将体内的真元化为雷火,涌入手中金红色的方符。
也就在这一刹那,即便所有人的感知不能抵达他的身周,所有人依旧感觉到了一种可怕的气息的爆发。
轰隆一声。
吴东涟身前的巨大冰墙爆裂开来。
他的真元才刚刚透过这面冰墙,此刻骤然遭遇强大的力量的冲击,顿时有种身体都撕裂的感觉。
破碎的真元四散,依旧和他的身体之间有着独特的联系,也就在这一瞬间,他感知清楚了来袭的是什么。
一声惊骇至极的叫声,从他凉薄的唇间迸发而出。
破开冰墙,冲向他的是一道巨大的金色流火。
这道金色的流火有数百丈的长度,完全就是一条龙形。
那些火焰凝聚得完全成了实质,在空中便是一片片金鳞。
炎息扑面,他的发稍瞬间焦枯,燃了起来。
嗤啦一声裂响,他根本来不及多想,手中的长枪朝着前方这条火龙的龙头刺了过去,身体里的本命元气从枪尖疯狂的汹涌而出,笔直的劲气在虚空里划出了晶痕。
这一枪里蕴含着破碎虚空般毁灭一切的味道,然而让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一枪刺出之时,这条迎面而来的火龙张开了口,一口便将他吞了进去。
火焰的内里依旧是火焰,不只是他的须发,就连衣物都瞬间焦枯燃烧了起来。
而在充斥他周身的火焰里,他看到了无数红色的剑光。
那是真实的金铁气息,火龙的内里,有数百成千道剑疯狂的加速,瞬间冲向他的身体。
吴东涟一声厉啸,手中的长枪振成了无数虚影,在这一刹那不知道击刺了多少次。
没有人知道这一刹那发生了什么,只听到空气里爆开疾如骤雨的金铁冲击声。
在接下来一刹那,整座城晃动了起来,一股股可怕的元气力量从城中各个角落迸发,就像是很多巨人陡然从这座城里破土而出。
那弥漫整座城,遮掩住众人感知的青光已经消失了。
所有人看到有数团巨大的光影凝聚不散的矗立在城中各角,有些原本存在的建筑物已经消失不见,有些则在疯狂的喷涌着元气,如同剧烈的燃烧着。
然而最为吸引人目光的画面依旧在那座殿宇的顶端。
一条巨大的金色火龙的光影在消失。
金色火龙的内里,吴东涟的身影在显露出来。
他的浑身已经变得炭黑,双手持着的本命长枪依旧保持着一种挥击之势,然而他漆黑如炭的身上,却是已经被无数红色的长剑洞穿。
轰的一声。
所有人的心脏剧烈的一缩。
就在所有人刚刚看清他身影的这一刹那,那些红色的长剑变成了流淌的铁汁,而吴东涟的身体就此崩解,被身体里涌出的无数道铁汁冲溃。
除了丁宁之外,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看着这幅画面。
他们这时反应过来,城中这些力量迸发,是许多法阵同时被牵引激发,那是吴东涟垂死时,如病急乱投医一般,将体内的力量疯狂的散飞出去,引动了周围一切可以引动的法阵。
这就像战场上被刺入要害的修行者最后的乱舞。
在这婆罗洲一带,修为仅次于郭东将的修行者吴东涟,竟然就这样被杀死了,而且对方竟似只动用了四道符?
这是什么样的手段?
郑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眯着眼睛,觉得这根本不符合修行界的道理。
就在这时,丁宁轻淡的笑声响了起来:“我说了今日便是雷火道观的正名之日。”
第七十三章 天铁本命
“一名远不到七境的修行者,只是依靠四道符就杀死了吴东涟,而且吴东涟还在他自己的城里。这的确是雷火道观的正名之日。从今天开始,谁都会觉得他是个怪物。”
郑煞将目光从守尘的身上移开,最终落在丁宁的身上:“但今日终究会得以正名的不只是他,有可能是我,也有可能是你。”
丁宁笑了笑。
他明白郑煞的意思。
郑煞是胶东郡很多修行者的老师,他教导郑氏门阀的嫡系子弟修行,并在其中挑选佼佼者,最为重要的是,他用**裸的强者生存,弱者死亡的法则,彻底改变了很多胶东郡修行者的一生,包括郑袖。
“你教导出来的许多修行者都已扬名天下,但身为老师的你却反而默默无闻,今日你若是能刺我一剑,你的确会扬名天下。”丁宁慢慢收敛了笑容,看着这名胶东郡的强者,说道:“但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么?”
郑煞皱了皱眉头,声音微冷道:“你或许在想,若是没有我,说不定郑袖会不同,说不定你和郑袖的结果会不同。”
“你错了;这种可能在最初的几年想得很多;然而随着心境的改变;早就不会再去纠结这样无谓的情绪”丁宁摇了摇头,平静的说道:“当年的王惊梦早在长陵就证明了他强于长陵所有剑师,在最后一战之前,天下对于他的修为就只纠结于他和赵剑庐的那名宗师到底谁强谁弱,但赵剑庐的宗师早已死在赵王的阴谋里,他和赵剑庐宗师谁强谁弱便是永远的谜,而现在不同,即便整个天下都认为我是王惊梦的重生,但我毕竟不等于当年的王惊梦。就算是能够在夜枭的法阵之中逃出来,我依靠的也并非都是我自己的力量,所以谁会知道我和当年的王惊梦隔着多远的距离?”
顿了顿之后,丁宁看着郑煞接着说道:“若是你能刺上当年的王惊梦一剑,整个天下的修行者都会认为你是最强的宗师之一,但现在即便能够刺上我一剑,天下的修行者真的会这么想么?”
听着这样的话语,郑煞突然笑了起来,笑得露出了雪白的牙齿:“任何足够分量的战斗在修行者的世界都会传播得很快很远,所以你我今日一战,你一定要表现得强一些。”
“我的话并没有说完。”丁宁摇了摇头,抬起了头来,“那些是别人可能会有的想法,我的想法是,若是一对一比剑,有谁能够在我身上刺上一剑?还有真正足以代表胶东郡的人,在长陵已经被郑袖借手杀了一批,今日杀了你之后,胶东郡的老人,应该一个都不剩了罢。”
丁宁的身材远没有郑煞高大。
他的语气也和平时一样平静。
然而当他此时抬起头,说出这句话时,给在场所有人的感受,却是他的身体高大到了云端,居高临下的看着所有人。
这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气势。
尤其当丁宁说到那句“若是一对一比剑,有谁能够在我身上刺上一剑?”时,在场很多的修行者,尤其是那些修为较高的修行者,更是心中生出一种极大的恐惧。
郑煞神情微变,他忍不住张开了口,想要说什么。
然而丁宁却不再给他多话的机会,目光如闪电般直刺郑煞的双瞳:“既然要试,你还在等什么,等着我先出手么?”
这句话很不客气,强横而无礼,但这本身便不是一场纯粹的比剑,和长陵剑师之间的切磋完全不同。
对于郑煞而言,却是最好不过。
他原本就没有信心让丁宁先出手。
丁宁的这种相邀,他当然不会推辞。
他的手指微动。
这动作很轻柔,连一丝风声都不会带起,然而天地间一根无形的线却已经被他带动,一种原有的平衡被他打破。
天空里响起一声无比沉闷的巨响。
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抬头望天。
所有人看到了一道星火从高空急速的坠落而至。
凝寂灭的星辰元气为星火,如天外的神灵俯瞰着这方天地,这本是郑袖独有的手段,在所有修行者的认知里,只有郑袖领悟了这种手段,而且这种手段是融合了胶东郡和巴山剑场的秘术。
所以当看到这道星火的一刹那,这城里绝大多数的修行者都感到了强烈的震惊,但在下一刻,他们却都看出了端倪。
火焰的内里一颗陨星!
或者用修行者典籍里更精准的词汇描绘,是一块陨铁或者天铁。
是陨星坠落之后的残留物,星辰里各种精金在各种元气的燃烧之后自然形成的结核。
修行者的世界里,有很多兵器都是用这种天铁打造而成,比如说剑山剑。
但郑煞的这件本命物,却是没有经过任何手段的改变,依旧保持着这块天铁最原始的样子,连熔融燃烧的痕迹都没有丝毫的改变。
正是因为没有改变,所以这块如一间房屋大小的天铁之中的星辰元气才留存了下来。
这些星辰元气在修行者的感知里狂暴不堪,如同乱撞的猛兽,撕碎着沿途所遭遇的一切。
这些星辰元气和郑煞融入这块天铁里的本命元气,以及坠落时接触的天地元气剧烈的摩擦,产生了可怕的烈焰和浓烟。
所以郑袖的星火是纯净、寂灭而冷酷,而郑煞使用的这道星火,却是狂暴、炽烈而驳杂,疯狂不堪。
元气性质越是混乱,就越是不能被了解,越是无法阻挡。
郑煞的这件本命物,就像是用他的血肉蓄养却囚禁的凶兽,一旦放出连他自己都无法阻止。
最为关键的是,这道在空中拖着浓烈焰尾的星火,它的真正目标并非是丁宁,而是牢牢锁定了守尘的身位。
那些先前听清楚了他和丁宁对话的修行者,此时都明白了他真正的用意。
他就是要杀死守尘,哪怕自己瞬间被丁宁杀死。
他的真正用意,并非能够刺伤丁宁,而是能够在丁宁在场的情况下,以一人之力杀死丁宁身边的人。
他是想以实际行动告知天下所有人,即便丁宁再无敌,也护不住身边的人。
如果一个无敌的人都无法阻止对手在自己的面前杀人,那这便很可悲。
第七十四章 败业
郑煞不在意被丁宁杀死,他只在乎能不能实现自己的目的。
他体内积蓄的本命元气在这一刻尽数喷涌了出来,能够孕育这样的一块天铁作为本命物,这些年来他体内的五气也在不断的遭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