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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青宫只是轻咳了一声,排解着心中的不舒服和不快,然而墙角那条挂着的身影听到“数月”这样的字句,却是发出了一阵比鬼哭还要难听的微弱嘶嚎声。
灰袍官员自然便是掌管大浮水牢的申玄。
他如若无闻般看着莫青宫,接着说道:“在你们神都监看来那酒铺少年没有疑问,但在我看来,却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莫青宫的面容骤寒,道:“什么意思?”
“夜司首诛杀赵逆的时候他在,帮助王太虚站稳脚跟,进入白羊洞之后半日通玄,接下来修为一飞冲天,这样三名修行者去刺杀他,他都没有死,而且一起手便被他杀了一个。这些对于寻常人而言都不可能。”灰袍官员看着莫青宫,面无表情的说道:“太多的巧合有问题,太多的不可能全部发生在一个人身上,也同样有问题。”
“不要和我说你们神都监已经彻查过,也不要和我说方绣幕觉得他没问题。”
他沉下眼睑,开始流露出连莫青宫都觉得心颤的寒意,“我大浮水牢办案,各司职都必须配合,你应该明白我有许多你们没有的手段,只有我看过觉得没有问题,我才会觉得真的没有问题。”(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萧索
丁宁和张仪、沈奕交待了数句,然后走上了灰色的,似乎散发着霉尘气息的马车。
老马识途,根本不需要人驱赶,两匹老马拖着马车,不紧不慢的在长陵的街巷中开始穿行。
车厢里血一背对着丁宁而坐。
丁宁看清了他发青的头皮上的刺青,那刺的应该是地藏菩萨,左手持宝珠,右手持锡杖,盘坐在莲台之上。整个刺青是彩色的,色彩缤纷,地藏菩萨的面容慈祥悲悯,然而这样的色彩和悲悯和血一身上的气息极度相冲,看起来却是更加令人不舒服。
这辆马车的车帘并不密封,随着马车的颠簸,车帘摆动,透入不少寒意进来。
坐在车厢最里的丁宁将领口收得紧了些,透过摆动的车帘产生的缝隙看着那两匹棕色老马,没话找话道:“这两匹老马倒是听话。”
盘坐在他身前的血一冷漠的说道:“不听话的都已经宰了,宰得多了,总会有些听话的留下来。牲畜其实比人好管教得多,对于牲畜而言,死亡是最大的恐惧,但人不一样,有些人可以不要命的去做一些他们认为值得的事情。”
丁宁面色没有什么改变,却是让自己的心跳在此刻变得略微快了一些,他接着说道:“我之前和大人没有任何的交集,不知大人为什么一开始会出言提醒我。”
血一没有转身,只是摇了摇头,说道:“不要有什么幻想,只是随口教训一下。毕竟每个长陵的年轻修行者都是大秦王朝的宝贵财富。”
丁宁沉默下来,不再说什么话。
血一也是一句话都不说,任凭老马拖车前行。
车行半日,终于驶入长陵郊野,进入那片死寂的胡杨林。
在接近那片沿着河边建造的低矮石房时,血一才再度开口。说道:“等下进入牢里,你要跟着我的脚步走,如果走错一步,你就有可能会死。”
丁宁面色微凝,但依旧没有说什么话,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清楚了。
血一轻轻冷笑了一声,身上气息只是稍露,两头已然十分疲惫的老马却骤然陷入极度的恐惧之中,开始扬蹄狂奔起来。
只是片刻时光,便穿过了数百丈的平地。正对着一间看上去连门都没有的石房,看上去便要硬生生撞在石墙上,肝脑涂地。
然而那片石墙在马车带起的狂风前,却是骤然光影扭动,变成一片重叠虚影。
狂奔的马车穿墙而过,骤然陷入浓厚的阴寒之中,两侧光线迅速黯淡,马蹄下水声不断飞溅,这面只是元气凝成的虚影石墙之后。竟然是一片平坦的通道,只是两侧石壁都没有开什么窗,漆黑一片,而且道路上。有一层至少两尺足有深的积水。
这是水影道,进入大浮水牢的唯一通道。
浅浅的水层之下,至少布置着五种强大的法阵,而此时丁宁念力扫过。这水层之下的杀意已然远不止五种。
感觉着这并未冻结的水中蕴含着的比寒冰还要冷的冷意,想到被关押在这水牢最深处的那人始终身处这样寒冷刺骨的水中,丁宁便不再刻意的控制着自己的心跳和气血流动。任凭自己的身体微微的震颤起来。
哗啦一声,一片水流溅落地面。
马车终于驶上干地。
说是干地,实则也是说不出的阴暗潮湿,石缝和石缝之间都散发出发霉的气息。
两匹老马在踏上干地之后便驻足不动,浑身也是不住的颤抖。
有人如鬼般静候在一侧,牵走这两匹老马,只余下了马车的血一和丁宁。
血一转头冷冷的看了丁宁一眼。
明白他意思的丁宁走到了他的身后。
血一开始动步,灰色的长靴在地上留下一个个不算清晰的脚印。
丁宁踏着他的脚印前行。
大浮水牢是大秦王朝守卫最为森严的地方,即便是莫青宫这样的人物,也只有在掌管大浮水牢的人允许时才能进入,在无数人的想象里,大浮水牢里必然是一座连着一座,沉浸在阴冷水中的铁牢。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在此刻血一和丁宁的前方,宛如一个巨大的山谷。
暗无天光的峡谷里,矗立着一块块殿宇般庞大的黝黑山石。
这样的山谷和殿宇般庞大的山石并非是法阵构筑的虚影,而是实物,但这些山石上,却是都隐隐的透露着法阵的杀机。
血一带着丁宁在这些黝黑山石下方的浓厚阴影里行走,穿过这个看似平静的地下山谷。
穿过这个山谷,前方开始弥漫灰色雾气,开始看不出里面的道路到底如何,到底是什么样的景象,仿佛灰色雾气里什么狂暴猛兽要随时冲出来。
血一在灰色雾气里蜿蜒而行,道路有些波折往上,竟如登山。
半盏茶的时分,淡淡的灰色雾气里竟然出现了一些灯笼的火光。
灯笼的下方,赫然是一片樱花林。
樱花是那种深紫色的山樱花。
在这种终日不见阳光的地下,这片樱花林竟然不可思议的怒放着,浓重而艳丽的紫色,甚至似乎浸染到了林间挂着的灯笼上,就连那一盏盏灯笼发出的火光都变成了淡淡的紫色。
丁宁的呼吸微顿,眉头不可遏制的皱起。
他并非是因为惊讶和假装,而是真正的紧张。
他没有想到今日里血一会带他从这里走过。
而这里,对于他而言的确是真正的凶险。
血一踏入这紫樱林间。
丁宁踏在他的脚印上。
只是这一步踏出,周围所有的樱花树上的花瓣全部脱离了枝条,在他和血一的身周飞舞了起来。
这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惊艳画面。
无数的花瓣漫天飘舞着,散发着艳丽的光泽。
然而对于丁宁而言,这副绝美的画面里,却是隐含着无数凶险的线条。
就如张仪等人在写意残卷前一样,只要他的心念不自觉的顺入任何一条线条之中,这些飘舞的紫樱花瓣便会自然散露出一些特别的气机。
此时行走在这样的漫天花雨里。他不能不看,然而这些线条对于他而言又是熟悉到了极点,要看着这些线路,而连一丝心念都不去触碰这些线路,宛如看不到,感知不到这些线路,即便是对于他而言也是极其的困难。
当心神都开始被慢慢牵引,感觉到自己的心中缓缓升起恐惧之意,背上都即将有汗珠渗出时,丁宁的脑海中出现了长孙浅雪的容颜。
“我要平安的走过这里。”
“我不能让她一个人留在长陵。”
“我必须走过这里。”
丁宁的脑海中连续的响过这三句话。
然后他的内心如同平日夜间双修时一样。卷过了一场浓重的暴风雪,他的心境再度变得绝对冰冷平静。
血一行走在前方,在他踏出这片数百丈区域的樱花林时,所有飘舞在空中的紫色花瓣如同片片蝴蝶般飞回枝头。
紫色野樱林看上去依旧盛开浓艳,和之前相比没有任何的改变。
丁宁回望了一眼。
看着这片野樱林,他在心中冰冷的轻声说道,“长孙浅雪是我最大的死穴,然而她同样是我在长陵的最大意义。”
血一继续前行。
穿过一条两侧似都是深渊的石道,最终在一片坟墓般的石室前停下。转身对着丁宁不冷不淡的说道:“到了。”
说完这一句,血一便悄无声息的退走,只留丁宁一人站立在这片石室前。
丁宁极其小心的控制着体内气血的流动,让自己的心跳迅速加速。
“进来吧。”
一个似乎是从极高处落下的声音。从他正对面的石室里传出。
因为太高,所以不胜寒。
丁宁似有些犹豫,一时不敢动步。
“进来吧,既然申大人开口让你进来。此处自然不会有什么凶险。”一个丁宁熟悉的声音传出。
丁宁眼瞳微亮,道:“莫大人。”
接着他便不再犹豫,快步走入前方石室。
瘦高如角楼的申玄冷漠的看着自门口走入的丁宁。
“坐。”
他点了点身前的一张铁椅。示意丁宁入座。
丁宁看了他身旁的莫青宫一眼,不发一言,在冰冷的铁椅上坐下。
申玄伸出手来。
他太过瘦高,他的手也比一般人长许多,所以他一伸手,手掌便已落到了丁宁的头顶。
丁宁看到了也无法避开。
他的五指略紧,劲力微微透入丁宁头部的血肉和骨骼之间,然后松开。
他的眉宇里闪现出一丝不加掩饰的遗憾和萧索之意。
在元武皇帝登基的历史进程里,他是起到决定性作用的人之一,后来掌管这大浮水牢,在长陵绝大多数权贵的眼里,他要么是在有些事情上引起了元武皇帝的不快,要么就是元武皇帝也不喜欢重用背叛过别人的人。
然而只有他十分清楚,他来大浮水牢并不是因为谪贬,而是因为他自己的要求。
因为这事关他的修行。
世上还有哪个地方,有大浮水牢里这么多强大的修行者?
哪里还有那么多鲜活的修行者的身体,可以让他肆意剖析和研究?
更何况这些人的口中,还会吐出许多修行的手段和修行的经验。
所以这大浮水库,本身便是一个巨大的宝库。
正是因为选择这样的道路,所以在元武初年之时,他的修为不如夜策冷,不如长陵的那些王侯,然而现在,他却甚至已然比其中的许多人还要强大。
一切皆是虚妄,唯有实力为高。
实力,便是地位。
比起真元和气息,一名修行者身上的血肉、骨骼更做不得假。
他只需要一下的触碰,便可以感觉出来对方血肉气机的强弱,就可以感觉出骨骼的“新旧”程度。
骨龄便是真正的年龄。
在他先前注意到丁宁的存在时,想着这名酒铺少年惊人的崛起速度,他便有了一个异常惊人的设想,甚至说是希望。
若这名酒铺少年是那个人的传人…那那样的修行速度和领悟力,对敌能力,都显得正常。
若真是如此,只要能够从这名酒铺少年的口中得到一些东西,那他的实力,在长陵的地位,更加不能同日而语。
可是让他遗憾和失望的是,今日里这名少年没有任何的问题。
一切反应,即便是真正的年龄,也绝无可能。
因为这名酒铺少年应该是在那人死去之后三年才出生,那又怎么可能和那人有任何关系?更不可能得到那人的亲口传承,得到那人的些许经验。
因为太过遗憾和失望,所以他便意境萧索。(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世上没有绝对完美的计划
萧索之后便是自嘲,申玄心想终究还是自己想得太美了一些。
这世上哪里正巧来那样的好事,只是自己一个动念便正好被自己撞上。
“看来你们的调查没有什么问题。”
瘦高如角楼的他微微垂下头颅,对身侧的莫青宫表达歉意。
莫青宫自然不认为自己有和他平起平坐的能力,当下躬身回礼,道:“申大人客气了。”
看着申玄的面色变化,丁宁便知道自己最大的危机已然过去。
然而同时他决定要将今日在大浮水牢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告诉长孙浅雪,让她明白,他和她的敌人,如申玄这种真正强大的敌人,即便在元武皇帝登基都已经十二年之后,他们都依旧保持着强烈的警惕,在长陵有些值得他们注意的事情发生后,他们甚至潜意识都会联想到那个人。
申玄转过头来,示意丁宁可以起身,同时缓缓的说道:“修行者的意志力比起寻常人强出许多,尤其许多强大的修行者,甚至能够欺骗自己,将感知和自己的身体剥离,那时的身体对于他们而言,简直就像是一副不相干的皮囊,不管你对他们的身体做任何事情,对他们而言都像是在对别人施刑,所以要彻底瓦解他们的意志,便始终要在他们的精神层面入手。刺杀你的那名修行者我已经审讯得差不多,但生怕还有些遗漏之处。这名修行者因你而入大浮水牢,看见你,情绪会更加不稳,我便有文章可做。”
丁宁站起来,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申玄转身朝着后方铁钩上如蠕虫般微微扭动,发出呻吟的身影走去。
一股淡淡的元气从他的身体里析出,带着一些鲜活的力量沁入那条身影的经脉。
丁宁小心的控制着自己的心跳和杀意。看着那名曾经在鱼市里刺杀自己的修行者。
此时这名修行者已经完全变成一块可怖的红色鲜肉,然而半张脸却似故意保留,还看得出之前的模样。
在那股鲜活的力量沁入之后,这名修行者骤然一声难听至极的剧烈吸气,好像溺水很久的人终于呼吸到一口新鲜的空气一样,他一只完好的眼睛里,也终于出现些亮光,倒映出眼前的三人。
然而只是在看清丁宁和申玄的面目的同时,这名修行者的这颗眼球便变得无比血红,眼球瞪大到了极致。布满的无数血丝好像马上要爆裂开来。
这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恐怖、惊骇、后悔等诸多情绪交缠在一起的神色。
不等申玄开口,这名修行者已然带着疯意,如背诵般连续发声:“我是庄永烈,原胶东人士…”
又一股淡淡的元气从申玄的身体里透出,落入这名修行者的身体。
这名修行者瞬间处于静止,就好像连情绪都被冻结在这一刻。
“你出去吧。”
申玄对着丁宁挥了挥手,直接示意丁宁可以离开。
走出这间石室,丁宁看到血一已然在外候着,此时的丁宁胸口有一股悲意。眼眶微涩,他很清楚那一间最深处的石室已经距离这里不远。
他甚至很清楚那间石室的位置,然而最悲的是,他此刻甚至不能朝那边看上一眼。甚至不能仔细去感觉一下那边多了些什么样的布置,他甚至不能让眼眶里的涩意有丝毫的显露。
他只能想着,至少如一开始的所愿,他终于进入了这个已经有不少改变的大浮水牢。
跟随着血一的脚步缓缓的走着。他心中冰冷的思索着,在原先那么多强**阵都完好的保存下来的情形下,似乎要想迅速的进入那间最里的水牢只有一种途径。
而进入那间水牢之后。要想能够从这里再出去,似乎也只有一种可能…那必须要四名七境之上的修行者联手。
再想到申玄体内流淌出来的气息,他的目光就又沉冷了些,他确定四名还不够,至少需要五名七境之上的修行者。
然而此时放眼整个长陵,哪里有五个敢于杀入这里,违抗大秦王朝的修行者?
丁宁感到有些寒冷,他微微的缩了缩身体。
梧桐楼酒铺里那面墙上,画着的许多花朵都已然因为时间太长而黯淡。
这一面画墙里牵扯到众多的七境之上的修行者。
然而就如梁联,就如最新他添上的周家老祖…这些人,在他的计划里互相厮杀还有可能,然而又何来联手为他所用的可能。
长孙浅雪此时便正在他画的这一面墙之前。
她看不懂丁宁那些如花般的符号是什么意思,她也根本不愿意在修行之外的事情上花费丝毫的脑力。
她只是要将自己变成一柄忘却许多事情,越来越简单,但越来越强的一柄剑。
所以这面画墙虽然存在许久,但她也是第一次真正的站在这里认真的看一下。
今日对于她而言有这样的改变,是因为血一来找丁宁的话她听得很清楚,她十分清楚大浮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