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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夫人从麝香事件开始,便天天提心掉胆的,生怕永宁在宫中出什么问题,结果永宁那里什么事都没有,房玄龄却被气得回家称病了,随即又有了永宁动胎气的说法传出来,虽然被房玄龄禁止去宫中探看,可是卢夫人还是将事情悄悄地托给了高阳公主,毕竟她进出宫掖十分方便。
高阳公主本来就有进宫探看永宁的打算,而且还准备了四个有着丰富的接生、助产经验的仆妇,教导了一番宫中的规矩之后,很是疏通了些门路,才走了正常程度,将人送到了永宁身边。虽然芳华和芳染懂些药性,但毕竟还是大姑娘家,对于女人生孩子的事,只是知道个皮毛,这种事还是要有经验的人在身边服侍,才比较安全。
永宁对于这几个新添进来的嬷嬷倒没什么感觉,李治却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他在这宫中见到、听到的事情比永宁多多了,所以自然知道那句“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上逛了一圈”,是多实在的大实话。生产的时候,那些接生婆但凡动点小手脚,弄个一尸两命都还让人查不出个所以然。
所以说,对高阳公主送来的这四个嬷嬷,李治倒显得最为重视,竟亲自恩威并济地敲打了一番后,才放到永宁身边服侍。
永宁其实并不是很相信,房玄龄是真的被孔颖达给气得回家养病了,她总觉得房玄龄绝对不至于这么“脆弱”。可是这件事就连李治都只知道这么个答案,她便也只能把这当成了真相,然后人前忧郁,人后淡然,过起了表里不一的双面生活。
自打永宁怀孕之后,袁天罡除了一开始的时候,亲自来看望了她一回,送了一对护身符过来之后,便没了消息,据说是去哪里云游去了。永宁当时并没有太在意,像袁天罡这样的“高人”时不时地出门逛上个三五个月的,纯属正常。
可是这次袁天罡却并没有离开太久,回来的当天,便拜托高阳公主送了张莫名其妙的小纸条给她,上面就写了四个字:妖道逆道……永宁来来回回地翻看了好几遍,也用了几种星衍宗密信的手法试着解了解,最后确定袁天罡送来的,确实只有这四个字。
“那个,师傅这是什么意思呀?”永宁无力抚额,看着信差高阳公主,万分希望她那里还有口信待传。
高阳公主却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我哪儿知道呀?他随手写了递给我,我一看就问他这是什么意思,结果人家天师大人只扔了句‘天机不可泄露’,便把我赶了出来……我还以为,这是你们师徒的暗语呢,怎么?你也猜不出来袁天师这是什么意思呀?”
永宁撇了撇嘴,轻哼了一声,低声嘀咕道:“真是的,一天不装半仙儿就过不去呀?这没头没尾的,让我上哪儿猜去呀?还妖道?整个大唐,我认识的妖道也就他一个……唉?嫂子,最近京城里可有什么传奇轶闻?有没有哪里来的道士高人什么的,很出风头?或许,这个妖道……师傅特意传了这么个信儿给我,难道这妖道竟是跟宫中有牵连不成?”她理清了思路,拉着高阳公主讨论了起来。
高阳公主经永宁这一提醒,倒还真想起了一件事,说道:“前两天,我倒是听人说起,城外的明月观像是来了个丹霞山的炼丹士,叫什么芜阳子,炼出的仙丹可以生死人,肉白骨,长生不老,白日飞升……他这段时间似乎用丹药救了不少人,很是闯出了一些名声……”
永宁被高阳公主激动的神情和夸张的内容,给雷得嘴角直抽,强忍着大笑的冲动,说道:“若是这芜阳子真有这么厉害,炼的丹能长生不老,白日飞升,那他怎么可能还不飞升天外?所谓修道,图得不就是这‘飞升’二字吗?他难道觉悟就真这么高?在红尘中厮混,拿丹药换功德?这不是本末倒置的缺心眼儿吗?”
从上辈子,到这辈子,永宁接触到的这些东方修士,对丹药这种东西的宝贝程度,着实令人侧目。永宁可不相信,会有真正的修士,舍得拿真正的丹药救人。而来到大唐以后,永宁也接触到过一些旁门左道的道门中人,假借着丹药之名敛财,但是这种丹药的药效,别说媲美那些修士手中的丹药了,经永宁检测,那完全是可以冠上慢性毒药或剧毒的名头,完全是吃死人没商量的东西呀
高阳公主本来还对那芜阳子的丹药有些意动,想找时间去求几丸回去试试的,结果这会儿让永宁这么一问,顿时也起了疑心。“难道这芜阳子,就是袁天师说的妖道?可是这些天,也没听说他害过人呀……”高阳公主其实已经派人盯着这个芜阳子好几天了,就想看看如果是个有真材实料的,便去求丹。
永宁只从高阳公主的脸色看,便猜出她多半是对那些传说中的丹药动了心,想试试的,不禁冷哼了一声,说道:“他害人难道还要让你看到不成?我也不说别的,你且去那明月观求上一丸丹药,然后随便找只鸡、猫、鸭、狗什么的试一下药,看看那丹药到底是救命的,还是要命的”
“这,这不会吧?”高阳公主一脸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从来没听说过,这丹药居然还能要命,不免有些狐疑地眨了眨眼,心下已经有了计量。
永宁素知高阳公主的秉性,知道有了她的提醒,高阳公主自然会去用她说的法子试试的,也不再多说什么,舌尖一转,便又把话题拐回到了她的肚子上去……
第一卷 风雨长安 第一九四章彷徨
第一九四章彷徨
高阳公主走后,永宁拿起袁天罡送来的那张纸条,沉思良久,待李治回来时,她还是将事情又说了一遍给他听。高阳公主再怎么消息灵通,这宫中事务,也是比不过李治知道的清楚的。
果然,李治一听永宁说完,眉头便皱了起来,说道:“今日陈国公陛见时,便提到过芜阳子此人,将他那些丹药夸得神乎其神,虽然被魏征等几位大人给引经据典地嘲讽了一通,便是依我看,父皇怕是有些心动的……”多年天家父子,观察李世民的一举一动,至乎一个眼神儿,都已经成了他的本能,在侯君集说起那些仙丹的功效时,他自然没有错过李世民眼中一闪而过的神采。
“皇上……身体是不是有什么不妥?”永宁问这话的时候,有些许的迟疑,毕竟打听皇帝的身体状况,很容易让人往歪处想的。
李治却明白永宁的意思,前些年李世民正值意气风发,也曾有人在他跟前提及仙丹秘术之类的东西,却被他大加训斥了一番,而如今却会意动,想来自是因为身体状况江河日下的缘故。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父皇在辽东战场上便曾大病过一场,后来又赶上太上皇驾崩,父皇快马急驰回京,未能妥善将养,到底是坐下了病根……这几个月,父皇几次召了孙神医进宫,虽然对外的说法只是偶有小恙,可是我却看得出来,这症候,怕是不轻……”
永宁不说话了,再往下的那些话,她说就不合适了,甚至李治都不适合再对此事发表什么评论,这种时候,做比说有用呀她见李治眉头紧蹙,一脸的沉思状,便也没有出声打扰,只是悄悄地将手边针线筐里缝了一半的荷包取了出来,一针一针地绣了起来。
这些年的闺秀教育,永宁这手女红的工夫也算是练出来了,手上这个烟青色的荷包,是准备给李治的,可惜太子殿下不领情,每每见到她坐在那儿绣花便会想着法儿地打断,一个荷包缝了一个来月了,才只做好了一半。她才绣了几十针,荷包便又被李治从手中抽走,看着李治满眼不赞成的眼神儿,她也只好陪着笑,由着太子殿下扶着去院子里散步。
关于妖道的话题,永宁和李治都没有再提起过,就连高阳公主也像是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一般,绝口不提。永宁素来是个知道心疼自己的人,那些烦心的事,只要交待了出去,便不愿再多理,每天按着孙思邈给的药膳单子安排饮食,气色倒比没怀孕的时候更好了几分,皮肤白里透红还泛着光泽,脸上也没有出现那些曾经让永宁有些小担心的妊娠斑什么的,倒把一群支着架儿想看她的丑态,等着她被李治嫌弃的女人们怄得要死。
这样一来,孙思邈给她的那些药膳单子,倒是顿时金贵了起来。毕竟孙思邈这样的高人,也并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请他来看诊的,为此不知多少人借着各种名目,与永宁身边服侍的那些宫女、内侍探听永宁用的方子。
永宁却交待了管着药膳单子的芳华、芳染,这药膳的单子私下流传的方向仅限于东宫,若是东宫之中的哪位嫔御悄悄让人送了好处相求,便尽管将那些送过来的贿赂收起来,然后把方子让他们自己誊抄。至于其他人若是索求,便好心些指点他们一下,让他们去东宫拉关系……
这事让李治知道后,很是不可思议地看着永宁,好一会儿,才叹着气说道:“好吧,别的我也就不问了,你只要告诉我,那些药膳方子是不是照着孙神医的原方誊抄的,就行了……”他一听说这事,便已经有了替永宁收拾残局的打算,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他很是清楚,从某些方面来讲,永宁从来都不是一个“大方”的人……
永宁眨着眼睛瞟了李治一眼,然后慢条斯理地拈了一颗葡萄,一边撕葡萄皮,一边说道:“自然是照着原方誊抄的,虽然是药膳,可是毕竟也是用了药的,哪里好胡来?再说这又是专门给孕妇补身养气的,万一出了事,可不是闹着玩的……殿下,您有必要把我想得那么坏吗?我像是那种会随便害人的人吗?”她最后的这两句,是抛着媚眼儿,装着委屈说出来的,硬是在她那白白嫩嫩的小脸儿上,写满了“奸诈”二字。
李治的嘴角抽搐了两下,不自然地干咳了两下,说道:“我家阿房自然不会是‘随便’害人的人,但是想来也没大方到去阻止别人害人,或是别人自己害自己……是吧?”他边说边笑了起来,反正没落下什么把柄就行,其他的事他并不是多上心。
很多时候对很多人,李治可以很无情。
永宁挑了挑眉,抿唇浅笑,将手中剥好的葡萄塞进了李治的嘴里,低声说道:“我又不是那种挨了欺负都不知道还手的,你东宫里的那些女人哪个是省油的灯?宫外传言,宫中下绊儿,这些日子以后,我都被人算计过多少回了?要是再不回一手,她们怕是真当我是个软弱可欺的了”
“我都知道……委屈你了”李治轻叹一声,握住了永宁的手,心里有些淡淡地难过。即使处在他的保护之下,有些人、有些事也是必须永宁自己去面对的,甚至可以说,他保护的越严密,永宁承受的压力便会越大,当他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便开始慢慢地调整,尽可能地将永宁身上的压力分散出去,只是效果不是很好。
永宁明显地感觉到了李治的沮丧,捏了捏他的掌心,笑着说道:“我若是还委屈,那其他人可怎么活呀?既然决定了要跟你在一起,我便知道这些是我需要面对的,我爹爹从小就告诫我们兄妹,该受的就不叫委屈……再说了,我像是那种会委屈自己的人吗?你别再瞎琢磨了,有那工夫,还不如多吃两口呢”说着,她又拈了一颗葡萄,连着葡萄皮,一起塞进了李治的嘴里。
“这方子的事,见好就收……芳华、芳染两个,也象征性地罚上一罚,把你这边的首尾给了结了,等将来事情闹出来,你这边也好有个说法。”李治半眯着眼睛,斜倚在扶枕上,给永宁出着主意。
永宁点了点头,说道:“反正东宫那几个不安生的,手里都已经拿到了方子,也确实没有再继续的必要了,那我明日便让芳华和芳染把院子前头的那片空地扫上十天半个月的,想来宫中便该传开了……”
因为这院子紧挨着两仪殿的关系,所以院子外面的卫生工作,一直都是由两仪殿那边的司职太监们担任的,而且两仪殿的洒扫工作比别处都要早很多,所以按着永宁这院子里的时间走,等芳华、芳染她们起来的时候,想必外面都已经打扫干净了,她们俩人只要哭丧着脸拿着工具摆几个poss,就能应付过去。毕竟这两个丫头也算是功臣,总不会太伤功臣的心。
李治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了下来,头枕着胳膊,突然低声说道:“父皇悄悄见过芜阳子了……”
永宁挑水果的手,不禁顿了一下,但她很快便将这停顿遮掩了过去,叉了一片桃肉递给了李治,并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李治的眼神聚集在手里的桃肉上,有些彷徨,有些迷茫,更多的却是犹豫不绝。“阿房,我心里……”他后面的话并没有再说下去,可是他知道永宁是明白他想说什么的,一时之间,竟有些不敢看向永宁,生怕在她眼中看到一个连他自己都会鄙弃的自己。
永宁叹了口气,伸手把李治手中的桃肉放回了果盘中,然后侧身挨着李治躺下,悄声说道:“九郎,你怎么这会儿倒糊涂了起来?我那位半仙儿师傅既然会送那张纸条进来,除了提醒我们这妖道有害人之术,更重要的是,师傅笃定他是不会成功的九郎,你可要把持住了……”
若是事不可为,依袁天罡的性格,那是绝对不会出言提醒的,既然袁天罡提醒了,那么事情便自然会有转机。
李治的心思顿时清明了起来,猛地坐起身来,想要从榻上下去,却又急匆匆地回身亲了亲永宁的脸颊,急促地说道:“我要去安排一下,你照顾好自己……”说罢,便起身快步离去。
永宁看着李治离去的背影,轻叹了一声,这人虽然已经具备了成为一个帝王的潜质,但是却终究还没有真正成长起来。她心底不免有些矛盾,既盼着他能始终保持着心底的那一点真挚,却又分明知道,总有一天,大概总会失去的吧?
成为一个青史留名的合格帝王很难,永宁不知道自己能够陪他走多远,只是,或许是因为有了孩子的原因吧,她竟有些期望,可以同行久一点,再久一点……
第一卷 风雨长安 第一九五章薨逝
第一九五章薨逝
这一年,似乎注定多事,坏消息接二连三的传来。
先是被贬为庶人幽居岭南的李泰,夏末时分死于疫症,然后便是申国公高士廉,也在九月底突发急症而亡。这两个人与长孙皇后息息相关,消息更是一前一后传进宫中,一时之间,长孙皇后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连孙思邈都束手无策,静待天命。
李治愈发地忙碌,每天几乎是只能抽时间来看永宁一眼,然后在专注于政务之余,其余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立政殿。李世民似乎也想起了长孙皇后的好,曾经出现在夫妻间的那些裂痕,此刻都已消失不见,他也同样频繁往来于立政殿,甚至很多时候都会把奏疏挪到立政殿去处理。
东宫的那群女人们,一个个急先恐后地跑去表孝心,轮着班地贴身侍候着长孙皇后,只永宁一个没有出现——长孙皇后病发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挺着肚子过来侍疾的永宁撵回去安胎,虽然表面的说法很堂皇,但是任谁都听得出,长孙皇后这是不待见永宁。
大兴宫一下子便沉寂了下来。永宁更是安分地躲在自己屋里,轻易不敢露头儿。其间,永宁曾远远地看见过李世民一回,这位曾经英武传世的帝王,已显老态,背影里满是疲惫。
所有人都知道,长孙皇后怕是过不了这个冬天了,各方势力也都安静了下来,谁都不愿这个时候去触李世民的霉头,即使如此,也有好几个六部官员被李世民挑了毛病贬谪出京。李治这位太子殿下,也越发地低调,虽然从李世民手中接过不少实务,但是却没有一点拔尖冒头的事出来,既不出纰漏,更不出风头,将一个“稳”字拿捏得精准。
告病回家休养的房玄龄,在这个时候却高调地重返了朝堂。李世民亲自出面替房玄龄造势,他病休这段时间被各方瓜分走的权柄,再度回到了他手上不说,房家第二代唯一尚未出仕的幼子房遗则,也蒙荫被封了个县男的爵位,食邑三百户,算是个意外之喜。
房玄龄再度回到朝堂之上,重新将相位坐得稳当,除了几个从一开始便追随在李世民身旁的老臣以外,是谁都没料到的。但房玄龄心里却明白,李世民之所以在这时候借机加恩于房家,也不过是为了让房家在日后制衡长孙家罢了。
长孙皇后眼看着是过不去这一关了,待她薨逝后,加恩、抬高长孙家在所难免,李世民此时便已经在为日后铺路了。而此时的长孙无忌,却也奉行了低调行事的方针,每每出现人前,必是一脸忧色,手中政务几乎都被推拒了,似乎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长孙皇后身上,今天送来些长孙皇后小时候最喜欢的吃食,明天再陪着说说少年时的往事……
在长孙皇后跟前的时候,强颜欢笑,出了立政殿便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