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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门的那一刻，蓝澈默念“死就死吧！”
然而这样的叨叨念竟是被陆寒夜敏锐地捕捉到了。明亮的灯光下，他从书卷中抬头，看着亦步亦趋的蓝澈慢慢走近，唇畔渐渐勾起一丝深意。
“皇上，这么晚了，您召见我何事？”果然一副不要命的架势，也不自称奴婢了，也不唯唯诺诺了。
陆寒夜也不与她计较，只是随手拿起那件被她弄得再也无法缝补的衣服，甩过去：“先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吧。”
蓝澈一把接住，又顺手放在一边儿，凛然道：“是我不小心弄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皇上您要怎样责罚，就请直言吧。”憋屈死了，死，也得死个痛快吧。
陆寒夜微微一笑，拿着手中的书卷起身：“弄坏别人的东西，是不是要赔？”
蓝澈心中忽然一动，陆寒夜刚说的什么？“人家”？你听过哪个皇帝在下人面前自称“人家”的么？
陆寒夜已经又逼近了一步：“弄丢了别人心爱的人，是不是要帮别人找回来？”
“啊？”蓝澈已经彻底懵了。
天，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谁能告诉她，这是不是在做梦？
陆寒夜这是在跟赫连澈说话的口吻啊！
“陆寒夜，你？”蓝澈双目一亮，晶莹而渴盼：“你……”
“是我。你这个没有良心的，还是不肯相信我已经认出了你……”再也忍不住满腔的压抑，再也不能像白日那样面目淡然地去为难她，陆寒夜一把就要将蓝澈拥在怀中。
“慢！”蓝澈却机敏地一闪，蹦到了一边儿，陆寒夜看着她肃穆的神色，有些出乎意料：“怎么？我还认错人了不成？”
蓝澈扶扶额头，她有些不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逆转得也太快了吧？
就算是她又开始傲娇起来了，但是也请允许让她把情况搞清楚啊！陆寒夜怎么忽然间变得这么不正常了？
“你站住，你别动，你是不是陆寒夜？”蓝澈已经凌乱了，她将他浑身上下仔细打量一番，人好像是他没错，但是陆寒夜的右手里——他什么时候把书卷拿倒过？
然而陆寒夜已经随手甩开了手中的书卷——他今天哪里还有心思，去安定地坐在那里读书？多半是无意中倒着拿的。
早在两年前，他借用杨如意带来的神来之兵大肆攻破西楚，转而又攻下东煜，就在他暴虐嗜血地向北辰挥师而上的时候，天渊老人终于出现，找到了他。
当年的情景历历在目。
“你还要再这样杀戮下去吗？”老人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长长的胡须飘在风中，有种羽化成仙的味道。
陆寒夜当时正在擦着一把带血的剑，那个时候，他唇畔的笑滟潋而诡异。
“你的胸中只是缺了一个角，而不是失去了整颗心。”老人缓缓地，说话的时候，目光微微向上看着很遥远的方向，颇有种45°；仰望天空的意味儿。
“我早已经感觉不到心的跳动了。”陆寒夜说着话的时候，眼睛已经变得微微泛红。
“也许她会借着机缘回来的。但是你越是多杀戮一天，她也许就越晚一天再次到来。”天渊老人说完这些，就慢慢地起身走了。
直到老人消失在竹林里再也看不见，陆寒夜终于回过神儿来，他惊愕地看着老人的背影，喃喃道：“师父，她会回来？她……可以再一次出现？”
也是从那一次之后，南辰暴君陆寒夜，忽然取消了跟北辰决一死战的计划。
外界无人知道真正的原因，大家分析的原因都是南辰已经东西征战两年，即便是战胜，南辰也已经是困顿不堪。
但也就这样渐渐地成了拉锯战，局势看似时常就要一触即发，却又乱中平稳地过渡到了现在；南辰北辰好像一直都在积极的备战中，但是不知为何原因，两国最后总是以一种很是奇怪的方式收场。
慢慢地成了现在的样子。
当然，这个时候不是用来分析南北辰关系的。
就在最后一滴烛泪坠落的时候，两只手掌终于牵在了一起。
“从我今天在公输扬那里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
“啊？”蓝澈有些不敢相信。
“但是这一世的缘分里，你依然对我没有充分的信心和信任。我当时和公输扬有要事相商，我怕你再去了哪里再也找不到，便派速影引你先去见女儿，而你——那时却不知道我已经认出了你。”
“我……”蓝澈有些愧疚了。
“后来我回来了，远远地隔着荷塘听着你和思蓝的玩闹，连女儿都认出你来了，你却——”
“我、我……”蓝澈脸色通红地低下头。
然而一张温热的大手，已经托起了她的面庞：“这就是你现在的样子么？”
第六十二章 人都该回来了
正在纠结中，屋子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响动，蓝澈身子微微一怔，有些心虚。
只是，这么晚了，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父皇，父皇您睡了么？”稚嫩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点点的胆怯：“父皇，思蓝刚才做恶梦了，梦见思蓝的娘亲被狼吃了！呜呜……”
“……”被狼吃了……被狼吃了……
连忙清扫战场，两个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书桌前正襟危坐之后，一盘棋局也被蓝澈迅速摆好——秉烛下棋，这也算是一件雅事儿了吧？
即便是底气十足，但在女儿面前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心虚，俩人互相一眼。
“父皇，您睡了么？思蓝明明听见里面有动静的啊……”小丫头委委屈屈地。
某帝王正要应声，莲姑娘的声音却终于传来：“公主，皇上已经休息下了，您还是跟奴婢去吧，奴婢陪着您睡！”
“不行！我刚才是真的做梦梦到我的娘亲了！”莲姑娘明显拗不过陆思蓝。
“她说你被狼吃了。”屋子里，某帝王朝着某女笑得饶有趣味：“不得不说，梦得真准。”
某女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立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咦！这是哪家小娃娃，大半夜的不睡觉站在这里做什么？”忽然又传来一声清脆的女音，不仅外面的小人儿愣住了，屋子里的俩人也是一愣，继而一个惊，一个喜。
屋外，莲姑娘一脸警惕地揽过小思蓝，防备地看着悄无声息中来到她们面前的白衣女子，“你是谁？居然能够无声无息地到了这里？”即便是来人的武功再高轻功再好，这个园子里的机关阵法她也是绝对破解不了的啊！
莫非她是皇上身边儿的人？
白衣女子却不理会莲姑娘，只是做着鬼脸朝着陆思蓝吓唬：“哦——我认出你来了，你是陆寒夜的女儿吧？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是不是做恶梦了？”
“不许你直呼我父皇的名讳！”陆思蓝倒是撑着一种高贵气派，即便是害怕也不肯退缩。
“吓！你父皇的名讳有什么好避讳的，我背地里不知道念叨过多少次了！”白衣女子摇摇头，顺手掐一枚柳叶儿玩赏着：“我告诉你啊陆思蓝，我还知道你娘叫‘赫连澈’呢！就是那个笨死的女人，真是的，害得我这一生都单身！”后半句杨如意是自己嘀嘀咕咕的。
莲姑娘在一旁渐渐地明白了，看着白衣女子的身手和说话方式，聪慧的莲已经猜出了来人是谁。
快人快语，轻功无敌，自然是曾经的七绝坊坊主杨如意。
莲一下子放下了那颗悬着的心。
“唉，不说你那个倒霉娘亲了！对了陆思蓝，你莫娘娘呢？我都在千云城见着公输扬了，莫盈怎么还没有来？”杨如意说着已经自来熟地搭着了陆思蓝的肩头。
“你给我拿开！你这个坏女人！你一直在污蔑思蓝的娘亲！”陆思蓝说话间再也忍耐不住了，直接冲到陆寒夜门前，拍着门呼唤：“父皇，快开门！门外来了个疯婆子！”
一直在屋子里静听其变的某帝王和某女，此刻听到思蓝如此称呼杨如意，不仅都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啊？里面怎么会有女子的声音？”杨如意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错愕中，她已经一把揪开陆思蓝给她甩到一边儿，冲进了陆寒夜的屋子。
“啊？”杨如意惊愕地看着眼前正在对弈的两个人。
“啊！”陆思蓝被杨如意一甩，往后退了几步差点儿没有摔着，幸好莲接住了她。
这时候，蓝澈终于抬头看着满目惊呆的杨如意，摇摇头：“脾气还是那么急躁！当年将蝶颤练到出神入化之境，竟然还能够撞树！如今依旧是风风火火的样子，真真是本性难改！”说着，已经急着出去看看思蓝是不是被磕绊到了。
杨如意惊呆地看向一直含笑着的陆寒夜，不可思议地问：“她、她、她是……她是谁？！”天呐，不要告诉她那是赫连澈回来了。明明长得完全不一样好么！
如果真是赫连澈的话，她杨如意这一辈子就彻底死心，再也不会惦记陆寒夜了！她会回到龙国，从此以后再无念想地过得很安逸！
“她是蓝澈，也就是从前的赫连澈，总之，她回来了。”陆寒夜说完便看向杨如意微微地折眉：“你怎么又回来了？”
杨如意抚着胸口往后退，显然她是被骇到了：“啊？真的假的？我就是回来看看你是不是没法活下去了，看看你是不是需要我。”天，要不要映现得这么快？刚说完赫连澈回来她就放下，她赫连澈还真的回来了。
“你就放心吧！”陆寒夜没好气地睥睨着杨如意，但是睨着睨着，自己都笑了：“这么多年了，你果然还是一点儿没有改改，看你那脾气，真不知道秦云飞会不会忍受得了。”
杨如意一听来气了：“切！谁需要他忍受？！哼！他最好一辈子都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无意中的一句话，却暴露了如意现在的心情，蓝澈和陆寒夜惊喜地对望一眼：杨如意，她这分明是一种撒娇吃醋的样子嘛！
莫非是秦云飞在那边儿做了什么让杨如意愤愤然的事儿，让杨如意吃醋生气了？结果杨如意一怒之下，跑回来了？
哈哈！那样的话，着实有趣儿！
“主子，莫娘娘已经到了千云城外了，要不要属下这就去迎接？”忽然，速影从暗中现出，对陆寒夜汇报。
陆寒夜忽然心情大好，摆摆手：“不用你一个人去了，这就去叫上公输扬，如意也陪着，大家一起去迎接。”
杨如意惊喜道：“啊？莫盈那蹄子跟公输扬终于有了新的进展了？啊哈哈，既然连她都放下了，那我还装模作样地计较什么？我这个人最不喜欢死心眼儿了，我最喜欢变通……”
说着看着蓝澈含笑的目光，杨如意老脸一红，朝着速影喊道：“那个啥——速影，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找公输扬！偶也！大家一起去接莫盈！”
言罢飞一般地不见了。
蓝澈却在心中默默地数着“一、二、三……”果然，三刚数完，就听见“咚！”地一声闷响。
蓝澈无奈地闭上眼睛，“唉！”上一声。
正在哭鼻子的陆思蓝愣了愣，登时哈哈大笑。
第六十三章 贬为庶人
披星戴月中，陆寒夜蓝澈一行人真的去千云城城外，迎接莫盈去了。
只是有人脚程贼快，早已经先于陆寒夜一步，在跟莫盈说话了。
杨如意在靠近城门这边儿把风，看着陆寒夜等人来了，咳咳两声，示意陆寒夜可以止步了。
“朕的妃子大半夜的和别的男子私会？”陆寒夜看着前面一双人影，十分不满地皱眉：“那么，朕的皇后，你看莫妃她该如何处置。”
蓝澈会意，立即站得端庄，威严道：“自然是立即废了，贬为庶人，皇上。”
杨如意在一旁撇嘴，这俩人，装得真像！有本事你真给废了啊，废了也成全了公输扬。
而这边儿，莫盈已经听公输扬说了个大概，知道是赫连澈回归了，不管她有没有立即舍弃下心间那一份执念，但是她曾经给过公输扬承诺：只要赫连澈能够回来，只要陆寒夜不再沉沦残暴恢复正常，她就可以考虑给公输扬一个机会。
在赫连澈走了之后，莫盈才终于发现，比起陆寒夜本人，她更想要的，是陆寒夜能够幸福。
她知道自己无法给予陆寒夜那样的幸福和陪伴，在他最痛苦的岁月里，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坚守究竟是什么。
那么如今，赫连澈本尊已经立在了他的身边，她还有什么放不开。
是时候，该看一眼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公输扬了。
“那就依皇后之言，废了莫妃！同时为了表示朕的慷慨，顺便也废了朕所有其他的妃子，通通地贬为庶人遣散出宫，任其自由婚配！”陆寒夜慷慨激昂，办事效率就是高。
杨如意一口老血差点儿喷出来，要不要这么雷厉风行？
一旁的陆思蓝却打着呵欠问了一句：“父皇，除了莫娘娘之外，宫里还有别的妃子么？听莲姐姐说两年前你不是这样干过一次了么！”
陆寒夜尴尬地瞅了自家女儿一眼。
“既然这样，臣，就斗胆向皇上求一次赐婚了！”一直傻笑着的公输扬忽然郑重地给陆寒夜跪了下来，一字一句朗声道：“臣公输扬，求皇上能够将莫盈赐给臣为妻！臣会一辈子对她好！”
慌乱中莫盈吃了一惊，略略一定神，立即低低地朝公输扬抗拒：“你不要这样，我当时只是说如果赫连澈真的能回来，我可以考虑放弃那一份执念。我并没有说要嫁给你。”
公输扬却执拗不肯退步：“皇上，就是您一道圣旨的事儿！到时候她不肯嫁给臣的话，臣就按着圣旨办事儿了！臣不信她连皇上您的话也不肯听！”急了。
莫盈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有些羞恼地看着公输扬，却不知道该怎样反驳他，但也不肯松口答应。
一旁的杨如意看不下去了，踢了踢跪在地上的公输扬：“喂！你猴急个什么？你是啥时候喜欢上莫盈那个傻妞儿的？既然这么多年都等了，你今晚等不了了？你先让她缓一缓啊！”杨如意觉得公输扬真笨，真是的，莫盈刚知道了赫连澈回来了，一时间只怕是要觉得四大皆空了都，陆寒夜接着又把她“废了”，这样的刺激已经够大了！公输扬他接着又想要跟莫盈求婚，用得着非这样一鼓作气么？
缓一缓嘛！
公输扬却朝着莫盈的方向伸出了手，蓝澈惊讶地发现，那是一种求婚的姿势，就差他手里再拿一枚钻戒了。
莫盈眼中的错乱渐渐退却，闪耀而出的却不是大家期望看到的感动的泪花，却是异乎寻常的平静。
“你让我静一静，公输扬，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莫盈只留下这样一句话，便朝着一条僻静的幽径转身而去了。
远远地，侍卫们有些发愣，不知道他们该不该去保护他们一路送来的莫妃。
并且，现在莫盈已经不是皇上的妃了。
杨如意有些不明白地戳戳蓝澈：“莫盈的心是石头长的么？现在就连我都有些不能理解了。像我这样坚守的人，都会有松……”
蓝澈好笑地敲她脑壳儿一下：“快别说那些过去的了！从实招来，你是不是跟秦云飞吵架了才回到南辰？”
“切！谁稀罕跟他吵架！”那个死秦云飞，最好再也不要出现在她杨如意面前，他就整天受朋友之托保护着那个什么尹乐乐，还有那个鬼精龙星宝去吧！
“夜师兄，我……”公输扬为难地看着陆寒夜，又担心地看看莫盈一个人去的方向。
“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话说，扬师弟，你的确是有些心急了。”陆寒夜已经把她休了，她已经是自由的人了，颇为唏嘘地拍拍公输扬的肩头，陆寒夜提醒他：“不过你还是快悄悄地去追上她吧，千云城最近乱，莫盈她不会武功。”
公输扬一听，稍稍犹豫一下，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朝着她的方向追去了。
“总算走了一对儿，够头疼的。”众人都还处于唏嘘感叹中，一声稚气的话语却打破了这短暂的安静，众人低头看去，陆思蓝正一副大人模样。
“哈哈，小家伙儿，你倒是个古灵精怪的！啥时候跟着如意姑姑去龙国走一趟吧，那边儿有个娃娃叫做龙星宝，也不是什么省油灯。”杨如意拍着手随意说道。
陆思蓝一听不乐意了：“什么叫做‘也不是省油灯’？还有谁不是省油的灯？思蓝么？我看是你自己吧？”哼！这个杨如意姑姑，疯得很，一来不是诋毁她娘亲赫连澈，就是拉她小人儿下水，这会儿又拐弯抹角地说自己不是省油灯。
杨如意被陆思蓝一阵抢白，有些发懵：“啊？”她刚才说的那段话，根本就是无心之失啊，那边儿的龙星宝是个难对付的主儿不假，可她这一次的本意可不是连带着陆思蓝一起吐槽啊！
“哼！”陆思蓝看杨如意无语了，越发地认为她是被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