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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只是有点腰痛……”
“你又不是新婚!”根本取笑地。
“没什么好笑的。”片山沉着脸说。的确,被人认错招来横祸,一点也不好笑。
可是,那个片冈义一难道记不得自己亲生儿子的模样?虽然相隔十二年,那时的义太郎又不是三四岁,已经十七岁了,怎会分辨不出来?
“是不是老糊涂了?”晴美这样说。也许是吧!
昨晚,石津好不容易才把片冈和片山分开。眼看片冈和山波又爬起来追过来,他们三个同喊一声“逃”,飞也似的冲出公寓,当时也不晓得干嘛要逃,在外头徘徊了三十多分钟,最后跑回去看看,人都跑光了。大概是仓持把两个老头劝走了。
究竟他们相不相信自己认错人?片山百思不解。大体上,人类愈老愈顽固,一旦相信什么就不轻易改变想法。难道他们不记得自己孩子的脸?也许打从心底盼望眼前的片山和晴美就是亲生儿女,所以把记忆连根拔起重新修正。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是,他们两家是为了微不足道的竞争而失去儿女的,算是自作自受吧!
“总之,一切与我无关。”片山低喃一句,准备工作。根本又叫住他。
“片山。麻烦你替我把这份文件交给警长,可以吗?”
“当然可以。”
“我有事出去一下。”根本立刻起身走了。
栗原不在,好像在会客。大概不是急着要的文件吧!可是文件上头用红笔写着“紧急”的字眼,片山只好耸耸肩说:“拿过去给他好了。”
栗原在会客室见客,片山轻轻敲门进去。栗原瞥见他一眼,表情不是生气,反而像是松一口气的样子。
“有什么事?”
“根本兄叫我把这份文件……”片山递过文件给他。
“文件?啊,差点忘了。”栗原接过文件,起身对客人说:“失陪一下,我马上回来。”
那个长相有如小企业老板的客人忙不迭地说:“请便。”
栗原和片山一同走出会客室,叹一口气说:
“幸好你来,终于摆脱他了。”
“他是谁?”
“记得那宗互刺决斗案件吗?他是那个县警局的刑警,叫杉田。”
“他来说什么?”
“简直胡说人道。”栗原回到自己办公桌。“他说被害人一死,从中得利的是他们的兄弟。”
“兄弟?”
“正确地说,一边是哥哥,一边是姐姐。他说两边都要继承庞大的财产,肯定是杀人凶手。至于证据,根本没有!”
“好过分的刑警!”
“而且,那两个人在十二年前就失了踪。他叫我帮忙寻找!”
“叫搜查一科帮忙找人?”
“当然咱们不能帮忙找人。”
“你拒绝了吧!”
“是想拒绝的。可是见他一番诚意喋喋不休,始终开不了口。幸好你进来解围。”
“不敢当!”
“不过真有趣。那两个失踪的人,名字叫义太郎和晴美,好不好玩?”
片山的脸上浮现痉挛似的笑容。“那真好玩……”
“可不是吗?必须设法把那位宝贝刑警赶走……”栗原摇头叹息,瞄一瞄根本的文件。“这个倒不急……”
栗原桌上的电话响起,他对片山打个眼色。“希望有事找我就最好不过了……”然后拿起话筒。
“我是栗原。哦——知道了。马上派人过去。”突然紧张地探前身体问道:“被害人叫什么名字……好!”
栗原迅速记录下来,然后慢慢把话筒放回原位,脸上浮现若有所思的神情,接着“不怀好意”的望着片山。
“发生命案了吗?”片山惶恐地问。
“晤。不过有点问题……看来不是寻常的命案。”
“什么问题?”
“被害人名叫……”粟原把话中断,然后认真地说:“看样子,那个杉田刑警所说的不尽是胡说八道!”
晴美吃过午饭,走进常去光顾的咖啡室。昨晚的闹剧搞得太晚,睡眠不足,不禁哈欠连连。
“片山晴美小姐是吗?”
有人站在旁边喊她。抬头一望,是位婷婷玉立的美女,笑盈盈地望着她。若是哥哥看到一定马上闹贫血。
“不错,我是片山。”
“果然是你。”美女点点头。“可以打扰一下吗?”
“好的,请坐。”
她是谁?不会是劝人买保险的女经纪吧!
“我……叫晴美。”美女轻轻致意之后说道。
“啊。你就是仓持先生所说的那位……”
“是啊。我听先生谈起昨晚的事,想向你亲自道歉。”
晴美目不转眼地盯着另一个晴美,心想:长得这么标致的人儿,被人认错也顶不错。
“你怎晓得我在这儿?”
“先生从村内那里打听到你的工作地点,我去看过,猜想你会在这儿。”
“原来这样。”
“家父给你增添麻烦,真过意不去。”
“没关系。光荣之至呢!请问现在怎么称呼?”
“我姓三浦。”
“你先生对外自称三浦义太郎,是吗?”
“哦?不,不是的。”三浦晴美惊讶地睁大双眸。“那么,先生并没有把事情说得太详细了。”
“你的意思是……”
“我的丈夫不是义太郎。”
“什么?”这次轮到晴美瞪大眼睛。
“外子姓三浦,经营小咖啡室。我们结婚两年了。”
“啊……”晴美内心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幻想逐渐破灭。“那么,那位义太郎先生呢?”
“义太郎在三年前找到理想对象结婚了,有个孩子。我也有个小宝宝……”
“是这样的呀。”
“我和义太郎还是好朋友。”三浦晴美说。“当初我们不顾一切私奔时,还是小孩哩。两个相依为命地挣扎过一段时期,虽是同居形式,也想相爱。可是逐渐长大之后,发现彼此只把对方当兄妹看待,并不是男女之间的感情。我们经过好好的商量之后,决定分开来住,各自找生活。我们各有工作,当然时常碰面,可是已经不是情侣身份,而像兄妹一样。”
晴美点点头,开始明白她的心情。
“后来,我们各自结识异性朋友,很自然地男婚女嫁了。不过,我们没有入籍,恐怕家里查出来知道住所。外子十分了解我的处境,我也没有什么不满,但为孩子的将来着想,我想我会找个时间弄清楚现在的户籍的。”
晴美起初感觉的失望。逐渐烟消云散。他们虽是私奔而来,可是没有继续束缚自己和对方,而且从爱情培养成为另一份真挚的友情,确实难能可贵。
“你们能够维持这种关系,真是了不起。”晴美说。
“是么?”三浦晴美露出美丽的微笑。
“片山晴美小姐,你的电话!”柜台有人喊她。晴美过去接电话。
“晴美吗?是我。”片山的声音。
“哥哥。怎么啦?”
“发生怪事了。片冈秀二郎被人谋杀啦!”
“片冈……他是谁呀?”
“秀二郎,就是那个义太郎的弟弟。”
“哦,住在公寓的那个人呀。是谁杀了他?”
“我知道就不必辛苦了。”片山说得合情合理。
“这么一来,那位片冈老爷连续失去两个儿子了。”
“问题就在这里。”
“怎么说?”
“剩下的只有义太郎。这样他就不能继续隐姓埋名的躲藏下去了。”
“为什么?这些事与他无关呀!”
“不是这么简单。”片山把杉田刑警上京“寻凶”的事讲述—遍。“换句话说,他认为片冈义太郎就是杀弟凶手,为了将财产独占为己有!”
“那真岂有此理!”
“总之,他的两个弟弟都被杀了,警方当然会尽全力寻找失踪哥哥的影踪。”
“这点我不能帮上忙么?”
“胡说。我只是一名普通刑警!”
“说的也是!不过,只要找到真凶就解决问题啦。”
“你可说得轻松。不跟你谈了,我要去现场看看。再见。”
晴美放下话筒,回到座位上。
“打搅你了,对不起。我要走啦。”三浦晴美想站起来。
“等一等。”晴美阻止她。“我刚才接的电话,跟你有点关系。”
晴美把片山所说的话重复再说一遍。
“那么,义太郎受到嫌疑了?”’
“不,这是那位糊涂刑警胡乱猜测而已。我哥哥还不至于那么不明事理,请别担心。”
“我必须事先告诉义太郎……不然他从报纸上知道消息,恐怕会大吃一惊。”三浦晴美不安地说。
“你们各自找到自己的幸福,却被卷入这种纠纷里,真是不幸得很。”
“也许是个重新思考的机会。”三浦晴美沉吟道。“有关户籍的事,反正都要找个时间弄清楚。”
“说的也是。只是无缘无故地牵入谋杀来,多麻烦。特别是在这个时候,别人会以为你们意图拿财产,还有……”
晴美恳切地说。
“还有什么?”
“也许有人想狙击你们……”
“不会的!”三浦晴美瞪大眼睛。“我们已经跟死掉没有两样!”
“可是事实上,你们还活着呀!”晴美加重语气说道:“也即是说,你们有权利继承那笔庞大的财产呢!”
“我们不要财产!”三浦晴美清晰地说。
“如果凶手也这样相信就好了……”晴美沉思着说。
“到底警长在打什么主意?”片山摇摇头自言自语。
原本他想马上赶去片冈秀二郎的凶杀现场,可是栗原警长突然间吩咐,叫他代替处理那份急用的文件。正当他做好准备要出去时,栗原的电话就到了。
“片山。你家的猫小姐好不好?”
“你说福尔摩斯?它可比我精神得多了。”
“那你来这里以前,先转回家去把它带来。”
“把福尔摩斯带去现场?为什么?”片山不由反问。
“你来了就知道!记得,一定要把猫带来!”
片山觉得愤愤不平,但是军令如山,不敢违抗。因此现在他和福尔摩斯并肩坐在巡逻车的座位里。
“你有什么看法?”片山问。福尔摩斯一副“我怎知道”的表情,蜷在座位上假寐。片山耸耸肩说:
“现场里不至于摆着一堆竹夹鱼吧!”
巡逻车停在一幢八层楼高的公寓前面。那幢公寓虽然只是中上级,凭片山的月薪终究买不起。现在的年轻人真奢侈,都被父母宠坏了……
“过这种生活,难怪不得好死!”
片山带着半嫉妒的心情走进公寓。福尔摩斯慢条斯理地下了车,接着以轻快的脚步走向电梯。
站在电梯前面的警察问:“是不是片山先生?”
“是的。”
“请上七楼。现场在七零三室。”
片山谢了一声,按一下上升的电梯钮。正在等电梯下来时,后面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女,比晴美年轻一点,正以急促的脚步走过来。
片山不由闪过一边。那位少女并没有露出吃惊表情,甚至长相非常可爱,还有相当有知性的气质。通常这两种优点只会出现在小说或电影的女主角身上。
电梯的门打开,少女和福尔摩斯立刻踏进去。片山却呆在那儿纹风不动。
“你不坐吗?”少女惊讶地问。
“啊,不……”他想说请先上去,又怕引起警官注意,于是苦着脸,硬着头皮走进电梯。
“几楼?”少女问。
“七楼。”
“咦,跟我一样。”少女按了“7”的钮,电梯的门徐徐关上,开始往上升。
“可爱的猫!”少女微笑着对正襟危坐的福尔摩斯说,然后对片山说:“外面有警察哩!”
“是啊。”片山在心里说:这里也有一个。
“发生什么事呢?”
“命案。”提起工作上的事,片山比较轻松些。
“命案?哎,什么人死了?”
“七零三号室,一个叫片冈的年轻人……”
片山还没说完,少女突然发出一声尖叫,紧紧捉住他的手臂。片山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逃,可惜身在狭窄的电梯里,遁地无门!
少女喘着气说:“真的吗?你是说……片冈秀二郎?”
“是……是啊!”片山好不容易才答上来。
“不会的!”少女双手掩脸,踉踉跄跄地就在片山身上靠过去。片山下意识地往后退。退到电梯门边。他的运气不好,电梯正好来到七楼,门在左右两边打开。这样,片山就和少女纠缠着滚跌出电梯走廊外面。
根本刑警就站在眼前,瞪大眼睛说:
“你在干什么?几时变得这么风流?”
6
“你没事吧?”片山硬撑着把少女扶起来。
“嗯……”少女站起来时,似乎还未从冲击里恢复过来。
根本惊讶地问:
“怎么样?他对你做了什么不轨的事?”
片山气煞了。“胡说!她好象认识片冈秀二郎!对不对?”
少女点点头,问道:“他……真的被人谋杀了?”
“很遗憾,是真的。”根本回答。“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他的情人。”
“哦。你叫什么名字?”
“田所久子。”
根本想了一下,说道:“那就有点问题向你请教。请先进去,等你镇定下来之后再回答我们的问题吧!”
根本抱着胳膊说:
“片山!你的伙伴呢?”
“你说福尔摩斯?来了呀。咦?”片山在周围东张西望一下。“奇怪,刚才明明坐在门口的。”
“还是一样聪明伶俐。你比它差多了!”根本嘲笑着道。
“口下留情好不好?对了,警长干嘛要福尔摩斯……”
“你一看就知道!”根本使劲去拉那道厚重的钢门。“我也刚来不久,看了吓一大跳!”
“到底……”
“百闻不如一见,请!”
片山踏进屋内,窄小的公寓玄关上摆满鞋子。进去就是客厅和饭厅厨房相连的长形房间。由于只有片冈秀二郎独居的关系吧,厨房里没有什么像样的厨具,除了煤气炉、烘箱和烤面包机之外,找不到摆餐具的橱柜,只有一张餐柜,上面摆着咖啡器和面包盒而已。客厅这边倒是沙发,音响器材和装饰架齐备,可是杂乱无序,说明主人是个散漫懒惰的人。浴室上挂着裸女的海报。
“这个房间很邋遢!”片山冲口而出。
“是他叫我来替他整理房间的!”后面传来少女的声音。
片山回过头去。
“你是田所……久子小姐吧!有关装修房子的事是最近谈起的吗?”
“是的,不久以前的事而已。我构想了很久,今天特意把改装后的图纸拿来跟他说明,谁知……”少女说着又开始啜泣。片山生平最怕女人哭,赶快把视线投向别的地方。
屋里有一道短短的甬道,甬道的正面和左边各有一道门。
“根本兄,现场在哪儿?”
“睡房。正面那道门就是。”
片山跟在福尔摩斯后面,打开甬道正面那道门。
“我来迟了!”片山一进门就喊。在里头忙碌着的几条大汉一同回过头瞟他一眼。
“你来啦!”栗原愉快地跟他打招呼。“猫也来了?欢迎之至!”
“警长,到底……”话没说完。片山眼都大了。
“小心足下,地面湿了!”
其实是个不值一提的睡房。洋室的房间,地上铺着地毯,有张双人床,此外有个洋式衣橱和镜子,可说没啥情趣。不过,它跟普通睡房不同的地方有二。
一是双人床上躺着一具男尸,身穿睡衣,敞开胸脯,乍看之下没什么外伤。二是睡房里面到处淹水。
这里是凶杀现场,当然有尸是不足为奇的事,奇异的是触目皆水。当然水位并没有淹到胸膛那么高,然而地毯全都吸满了水,脚一踩上去就吱吱地渗出水来。仔细一瞧,片冈秀二郎的尸体也是湿漉漉的,睡衣紧贴在身。头发像是涂了太多润发油似的贴在头皮上。
“怎么回事?简直是火灾现场嘛!”片片山战战兢兢地踏进去说。
“不错。片冈秀二郎的生命之火熄灭了!”栗原稀有地吐出一句文学修辞。他的性情就是这样,一遇到棘手案件就格外高兴。不过他很少解决问题,跟小说中的名侦探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我要你把府上的猫侦探带来呀!我知道他最拿手处理这种奇案!”栗原狡猾地笑着说。
至于福尔摩斯。端坐在睡房门口,带着如履薄冰的心境,悄悄用前肢沾沾湿透的地毯,然后慌忙缩回去。
“城市的猫怕水啊,真不管用!”片山不由失笑。福尔摩斯有点生气,斜睨他一眼,然后装出不当一回事的样子,开始在湿淋淋地毯上行走。
“死因是什么?”片山问。栗原耸耸肩。
“还不知道。南田大爷尚未驾到。”
话一说完,传来一句“各位久等啦”的呼声,南田验尸官走了进来,身上的装束只比流浪汉好一点。
“我们等得不耐烦了。你到哪儿风流快活去了?”
“我又不是超人!你以为我会飞呀!”
南田反唇相讥,同时打个大哈欠,然后走向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