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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衣公子-镇尸官-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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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远处,也有两个人和小严一样几乎把眼珠子瞪出来,严老爷与管家一齐张大嘴,面色犹如六月飞雪,抖抖缩缩地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狐——狸——精!”


第10章

    沈绯衣不是一个人来的,跟在他身后的还有知县赵彦弱、主簿李格非、户长丁蔺、师爷捕快等人,可是当他立在那里,身后跟的人完全成了路人甲路人乙,面目模糊可有可无,李格非等了半天,只好自己上来和小严打招呼,道:“严公子,你……你好么?”

    小严抿了抿嘴,像是要努力克制住不吐出口血来,闷了半天,勉强道:“好,好,好…………”控制不住说了十七八个好字,伸手指着沈绯衣,“小人倒是要请李主簿解释一下,你怎么会和这种容貌妖丽来历不明形迹可疑的人在一起?”

    一口气问得李格非面红耳赤,心里恨不得上去把他嘴堵上,苦笑,“严公子误会了,这件沈大人可是咱们新上任的县大爷”。

    “呀?”不光小严,严老爷管家王道人一并傻了眼。

    “在下沈锐,奉命到此就职,从此之后昌令县一切公务由在下接手。”沈绯衣随随便便,说得像背书一样流利轻松。可是就算打死小严,他也不肯把这么个漂亮干净的公子哥儿同高高在上的县大爷联系在一起,周围人莫不如此,大家瞠目结舌面面相觑,无论大眼小眼眯缝眼,一色瞪得溜圆。

    “怎么都不跪下,难道全忘了礼数?”赵彦弱喝。

    他上个月就接到新官上任的传书,左等右等近一个月还没见到新知县的影子,好不容易等到本尊,却是这么个面孔华丽的家伙,心里十分狐疑,转念一想,到昌令县就职大多是被官场排挤出来的冤大头,此人想来也是时运不济,倒是自己终于能跳出这个鬼地方了。

    经他提醒,所有人呼拉拉跪了一地,小严脑子仍然转不过弯,指着沈绯衣吃吃地说:“你……你……”旁边女子用力一扯衣袖,硬把他拖下去了。

    严老爷和管家是最先跪下的,倒不是因为他们最懂礼数,实在是双腿发软支撑不住,严老爷边跪边叫:“小人无知,亵渎大人罪该万死。”他身边的管家磕头如鼓,额头足足蹭掉一层油皮。

    “罢了,不知者不怪。”沈绯衣一甩袖子,“我没有先去衙门上任,也是想多了解些此地民风民情,省得办案时不是管窥蠡测就是无知无觉。”他说得口气温和,旁边赵彦弱不知为什么,突然出了一身冷汗,忙接道:“是,大人明鉴。”

    听他接口,沈绯衣脸上露出丝笑意,若不是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出来,赵彦弱离得最近,见了心里‘咯登’一下,像走路时一脚踏空,找不到着力点。

    果然,沈绯衣脸上的笑意稍纵既逝,转而回复冰冷无情,喝:“王四喜!”

    王四喜是王道人未出家时的俗名,他来昌令县不到一年,本地谁也不知道他的底细,今天猛地听到旧名字,浑身一颤,声音也变了,应道:“小人在。”

    “你知罪吗?”

    “小人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你以骗术招摇聚财,用妖言蛊惑百姓,难道还不足以定罪?”

    “小人冤枉呀!”王道人忙膝盖用力,跪爬过来,“小人确实学技于崂山朱真人……”

    “朱真人自己就是个江湖骗子,三个月前已被刑部捉拿正法,刑部公文在此,你还敢狡辩。”沈绯衣从袖中抽出纸文件,‘啪’地掷在他面前。

    王道人一头磕到底,浑身哆嗦,“大人饶命……”

    沈绯衣不理他,转头,看住赵彦弱,“赵大人,你知罪吗?”

    “我?”赵彦弱奇怪,“不知大人指哪一桩罪名?”

    “自去年起,昌令县命案不断,活人不明不白变死人且不说,死人莫名其妙的失踪案子也屡屡发生,而赵大人你对此不闻不问,一味纵容敷衍,使事态发展越来越严重,难道赵大人还觉得自己为官清正毫无错失吗?”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死后都有忤作验尸收殓,哪会有蹊跷,至于闹鬼猝死,肯定是有奸人在妖言惑众……”

    “乱石冢的死人失踪事情也是妖言惑众?”

    “那一定是有人偷盗尸体以图不法。”

    “既然你知道有人在偷盗尸体,为什么衙门里不立案追查?”

    “这个……”赵彦弱傻了眼。

    “看来赵大人一直很知道昌令县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不想深查,故一味封锁消息,这与草菅人命有何不同?”

    “算了。”赵彦弱叹气,“自我来昌令县这种风水忌地上任,便知道绝无好结果,想不到如此小心谨慎仍是难逃厄命,如果大人要以草菅人命责罚我,就请把我拿下收监,悉听尊便!”

    沈绯衣皱眉,“常听人说赵大人最恨鬼怪之说,我还以为大人是个清正的读书人,怎么到底也相信这个?”

    “风水是命理之学,同周易一样博大精深,岂是无谓之说。”赵彦弱不服。

    见他固执,沈绯衣摇头,“今日我不会对大人无礼,昌令县的事我早在暗中调查,日后自会写明事由上交刑部,一切由上头定案。”

    “既然如此,咱们各行各路,恕我不奉陪。”赵彦弱一甩袖子走了。

    眼见他们闹翻,李格非丁蔺等人俱低头屏息,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没想到这头一把火竟是从旧知县身上烧起来的,也不知道下一道威风又会耍到谁的身上,人人自保不及,哪个敢多话。

    小严在地上听了半天,看沈绯衣一身官腔官势,很不习惯,甚至比他以前那股子神秘孤傲之气更吃不消,见他目光转过来,立刻冲口道,“真可惜,你这么个人竟然是官,真是糟蹋了,还不如做捉鬼镇尸的买卖呢。”

    严老爷在身后听得两眼一黑,要不是离得远,早一巴掌扇过来了。

    “哦?”沈绯衣倒也认真,凝视想了想,“不错,我也这么认为。”

    众人更加不知所措,一个个忍不住露出叹为观止的表情。

    其他人怎么想小严不知道,他却是真心实意替沈绯衣感到不值,如此清俊明秀的一个人,怎么会掉到官场腌囋染缸里?难得的是沈绯衣竟也十分同意,两个人便有股子惺惺相惜的味道,虽然一个跪着一个站着,心思相通。

    沈绯衣迈上一步,“严公子请起,我还有事和你商量,不如咱们借一步说话。”转头吩咐捕快,“把王四喜拿下收监,你们都回衙门听命。”

    “是”。

    院子里又是阵子忙乱,这头王道人呜呜地求着饶,夹杂在捕快刀鞘敲击靴筒的哆哆声里,那头严老爷吊着嗓子布置家丁还不去为大人打扫房间倒茶,李格非师爷拱着腰嘟嘟囔囔往下退,沈绯衣一概不理会,只看住小严,瞳仁深似古井,“严公子,昌令县的这桩罪子我是查定了,不知你是否肯助我一臂之力?”

    小严早料到他会这么问,心里犹豫了半天,此时苦笑一声,才要张嘴,身边有人却猛地叫了起来:“大人救命!”

    女子本来跪在小严身旁,此时抬起头,大声道:“小女子苏苏,投亲到此地不久,如今已被厉鬼纠缠,请大人一定救我!”

    “什么?”人群本来已经散开,听她这句话,重新又聚起来,大家统统支起耳朵仔细听。

    “你真见鬼了?”小严好笑。

    “当然,否则我来找王道人做什么?”苏苏白他一眼,继续说,“昨天晚上才闭上眼,我就听到房间有脚步声,很慢很慢的像是要往床边走过来,叫人来后房间里根本没有其他人,所以他们都不肯相信我的话,我只好挤到下人房间里挨了一晚,今天晚上我本来点着灯睡觉,谁知半夜里突然起风把烛火吹灭了,灯火熄灭的一瞬间,我肯定看到有个女人的影子飘过去,看不清脸,可她穿了件白衣服。”

    “哗,白衣女鬼……”所有人惊叫起来,大家七嘴八舌,“这女人不是来邹家投亲的么,邹家又闹鬼了?”

    “邹家的五姨太就是死得不明不白,肯定是有厉鬼作祟,或许这次就是五姨太的鬼魂呢。”

    沈绯衣摇头,“除此之外,你还看到些什么?”

    “大人,我还敢看什么呀。灯一灭我就冲出房间来求王道人驱妖了。”

    “哟,你逃得倒挺快的。”小严嘻皮笑脸。

    苏苏气鼓鼓地瞪着他,想骂又骂不出的样子,还是流下眼泪,“虽然我是到此地投亲的外地人,没父没母没亲戚,可也是一条性命,怎么在你们眼里我的死活就这么不值钱?”

    她捂着脸哀声痛哭,小严不由尴尬,他和女子顶嘴抬杠闹了半天,现见她突然楚楚起来,虽不动人,倒也十分可怜,究竟不过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况且离乡背井地到这里来投亲,回想自己的态度,处处显着小气恶毒,顿时羞愧到无地自容,红着脸,小心翼翼推推她,“喂……你别哭啦,我说错了还不行吗?”

    苏苏埋头哭,就是不肯理他,想必这些天在邹家颇受了些冷眼,又遭遇怪异,乘机发泄,小严没有办法,只好用眼神示意沈绯衣。

    沈绯衣也瞪他,无奈佯咳一声,道:“这位姑娘确实受委屈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不如先办正事,就算不能查出鬼魅之事,也要把姑娘安置好,省得又是一个不眠夜。”他是个冷淡惯的人,温柔起来格外别扭,声音可以柔软,脸部表情却是僵硬,甚至有种奇怪的扭曲感,叫人看了恨不能一巴掌上去把它拍整齐。

    可是苏苏却听进去了,抽抽噎噎地慢慢止住眼泪,捂着脸说:“谢谢大人。”

    “唉,”小严忍不住叹气,人长得好就是这点占便宜,情不自禁摸自己的脸,如果这里那里能再改改……正自出神,管家从后面捅他腰,“公子,怎么不走?”

    一抬头,原来所有人都已经散了,严老爷亲自陪了客人往大厅而去。

    时已近天亮,一番客套礼节之后,房间里只剩下沈绯衣、小严及苏苏三个人,所有人脸上都露出疲惫之色,小严道,“从现在起,我是不是该向你行大礼?还有,沈绯衣这个假名是否寿终正寝了,以后私下见了大人,该怎么称呼名讳?”

    沈绯衣不理会他口气,慢慢啜着清茶,细不可闻地道,“我姓沈名锐字绯衣,你不用一口一个大人的作怪。”想了想,又笑,“昨天晚上从你这出去后,我知道这个身份再也保不住,于是去衙门上任,没到门口就被李格非等人拦住,不听解释,直接拿下送进大牢。”

    “呀!”

    “一直关到今天晚饭后,要不是赵知县突然想起新任知县也姓沈,我可能已经尝到昌令县大刑的滋味了。”

    他故意说得轻描淡写,小严偏不捧场,“这也好,你不是要探查昌令县的民俗民风情?多尝一种滋味也不错。”

    苏苏睁大眼,听得有些不耐烦,“大人,我的事你还管不管。”

    “管,当然管。”沈绯衣精神一震,放下茶杯,认真看住她,“今晚的事闹得不大不小,你即是邹家的亲戚,怎么不见他们来找你?”

    “大人!他们怎么会管我的死活,自从我到他们家,邹家公子见我像见鬼一样,邹老爷也是不闻不问,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平日三餐全在厨下同佣人们一起吃饭,他们巴不得我变鬼,谁管我死活!”

    “你是昨天晚上开始觉得不对劲吧,之前可有任何动静?”

    “没有。不过我睡的房间确实是五姨太原来的屋子,我不肯,说那里才死了人不干净,邹家也不管,硬要我搬进去。”

    “哦。”沈绯衣沉思。

    小严听不下去了,跳起来,“那间屋子才做过灵堂,他们就逼你进去住?还是不是人呀!别怕,明天我带你去说理,欺负人也没有这样的。”

    “嗯!”女子重重点头,感激的看着他,灯光下脸上麻子更加清楚,且表面皮肤凹凸不平,很是难看,他噎了一下,轻轻道,“苏……姑娘,请你千万不要生气,我问你件事行吗?”

    “严公子请说。”

    “我看你身形秀丽体态婀娜,怎么这张脸……”

    “这是我小时候生天花,好不容易把命抢回来了,可脸也毁啦。”

    “那真是太可惜。”小严仔细看她轮廓,五官端庄线条优美,若不是那些麻子坑子,实在是个美人模样。这下更加怜悯起来,拍着胸脯道,“不要紧,明天晚上我和沈大人陪你在那个房间过夜,咱们见鬼捉鬼见妖斩妖,这位沈大人自己就会降妖,有他在,什么样的东西都逃不掉!”


第11章

    三个人细细地商量了一晚上,天亮了,邹家才派人来接苏苏,小严义愤填膺,堵着门口问:“邹老爷终于想到要来收尸了?”严老爷闻讯后掌了家法来揍他,小严也不躲,打得狠了,便梗着脖子向墙外叫:“不过是个无亲无故的女孩子,何苦不把人当人?”一边的管家吓得直捂他的嘴,苏苏始终在旁边看着,不说话,可抬起头,眼里满满的感激。沈绯衣冷眼旁观,忽然开口道,“莫非严公子是想把苏姑娘接到自己家里住?”

    “当然不是。”

    “那你为什么阻挡人来接她?”

    “我只是想替她出口恶气。”

    “出了气又如何?苏姑娘总是人家的未来媳妇,还要在邹家住下去,你把邹家人都得罪了,岂不是让她以后没有立足之地?”

    “这个……”小严突然明白过来,呆住。

    “唉,逆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是沈大人通晓人情世故。”严老爷一把把擦汗,指着儿子,“非要等哪一天我闭眼咽了气,你才晓得世态炎凉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怎么办?就让他们这么把苏姑娘带走?”小严还是不服气。

    沈绯衣笑,他累了,眼圈微红,像是五月桃花蕊旁初泛的一抹浅晕,里头裹着双冰白乌墨的眼,冷冷清清,是非分明,淡淡道:“我正好要去邹家看看,不如与苏姑娘一同前往。”

    整个昌令县大户的房宅都是相似格局,朱漆铜钉大门后是一口四方院落,双进门槛,头一进正中是厅堂,左边连着一溜三间招待客人的厢房,右边才是佣人、仓库与厨房,到了二进门槛,迎面正堂是邹老爷的卧房与书房,其余房间俱是给妻妾小姐住的,邹家没有小姐,倒很有几个年轻的姨奶奶,统统住在右边的侧房里。

    苏苏的房间是右边最末一间,也是最旧的一间,才做过丧事,门帘上还飘着一截白麻布条。小严抢步过去,老实不客气地把布条拽下来。

    邹老爷早听得管家报信,亲自拄着拐杖出来迎接新知县,几天不见,病得像是连腰都弯不了,直僵僵地行了个礼,道:“小民迎驾来迟,请大人怪罪。”声音颤得几乎走调。

    沈绯衣一笑,“邹大人不要多礼,放心,我虽然新上任,却不会拿无辜百姓开刀发威。”

    邹老爷被他说得老脸一红,苦笑,“小民安份守已,怎么会担心这个。”突然瞟到苏苏站在旁边,立刻又道,“只好怪小民年老无能,生的又全是不肖子,平日家中外无男丁出力,内无主母守家,下人们欺负我老眼晕花,少不了藏藏掖掖偷鸡摸狗的混张事,若有什么地方不周全,还请大人体谅我是个老朽,千万给些颜面。”

    果然姜是老的辣,这番说话滴水不漏,一骨脑儿把所有虐待苏苏的过错全推给了下人,想来堂堂一介父母地方官又怎么好意思去找下人的晦气,沈绯衣听出里头奥妙,冷笑。“邹大人过虑了,我不是来管你的家务事的,只是顺道过来查个案子。”

    “草民这里有案子吗?”

    “怎么没有?”沈绯衣一指苏苏,“这位姑娘是你宅里的人吧,她向本官报案,说房间里闹鬼。”

    “唉,什么话,简直是一派胡言……”邹老爷沉下脸,瞪她,“一个妇道人家居然半夜三更溜出去陌生男人房间,还惊扰到大人,谎报假案,家法国法一概难容!”

    “别先忙着定罪,事情还没查清楚呢。”小严挡身出来,不能发火,故脸上挤得皮笑肉不笑,“邹老爷,苏姑娘不过是个小女子,难道真能凭几句话就能骗得过这么许多大人?再说,她骗人又有什么好处?”

    “贤侄,你怎么也变得事非不分了?世上无知妇人多了,她编出这么愚蠢可笑的话,不过是想兴风作浪借机撒泼罢了。”

    “呸!”苏苏怒,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小严,大声道,“我撒什么泼?邹老爷,做人可要凭良心,自从我到你家来后,哪一天不是早起晚睡,比你们家的佣人干得都多,你差人把最脏最累的活派下来,我可曾说过半个‘不’字?若不是遇到性命攸关的事,你又不闻不问,我怎么会跑出去找别人帮忙?”

    她声音清脆有力,爽刮刮像兜了风,别人听了只觉干净,唯独邹老爷听了像被迎面掴了一记耳光,耳根子隐隐生痛,脸上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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