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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衣公子-镇尸官-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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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声音清脆有力,爽刮刮像兜了风,别人听了只觉干净,唯独邹老爷听了像被迎面掴了一记耳光,耳根子隐隐生痛,脸上通红,却是气得,用拐杖指定苏苏,喝,“我不过是怜你孤苦无依,才把你收留在家里,谁知你不但容貌丑陋,更生了副歹毒心肠,没几天就把我的宅子闹得鸡犬不宁,小儿怎么能娶你这种丑妇为妻?你给我马上滚出去!”

    “要我走可没这么便宜,当初要不是我父母借了三百两银子给你做生意,邹家哪来的机遇发财?定亲的事也是你自己巴结上来的,现在看到我家破人亡没钱了,就想翻脸不认人?呸,我才不在乎你的儿子和家产呢,先把那些银子还了才行!”

    “你这疯妇,胡说,哪来的银子,你不要血口喷人,你拿凭证出来……”

    周围的人看他们吵着吵着算起旧帐,邹家竟然还有这笔陈年烂事,一个个竖起耳朵围拢过来,小严眉毛一高一低,脸上很有些幸灾乐祸,严府的管家偷偷在身后拉他袖子,小严便一抖肩膀,“你扯什么?公道自在人心,打官司的人都不怕,你怕什么?”

    可是苏苏虽然嘴上厉害,毕竟拿不出凭证,邹老爷渐渐占上风,指使家丁把她围在核心,众人七嘴八舌地羞辱她,小严欲上去帮忙,却被人用力顶开。

    邹老爷‘砰砰’地用拐杖敲击青石地面,摇头叹,“作孽呀作孽,苏氏夫妇本是善良百姓,怎么会生出如此毒辣的女儿?”表情极其沉痛,身后立即有人响应,“是呀是呀,会不会根本就是假货,这女人来历不明呀!”

    眼看苏苏就要吃亏,小严急得汗珠子都要下来了,扭头瞪住沈绯衣,“青天大老爷,你还活着吗?”

    沈绯衣不说话,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用一种招牌式的思索表情看住每个人,目光凉嗖嗖地移动,被看的人因此有种窒息感,被他看过的地方重且冷,好像被烙了冰的印。

    听小严责问,他方收回目光,轻轻道:“既然说苏姑娘的身份是假的?要不要立案查一查?”

    只一句话,感慨万千的邹老爷立刻没了声音,刚才还在身后起哄的人动作更快,像是小孩子手上的折纸,平白无故地脖子一缩腰杆一叠,迅速退回人群里,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哈!”小严气到发笑。

    “邹大人,你也怀疑苏姑娘的身份?”沈绯衣问。

    “不,不用查,苏姑娘手上有身份文牒,确是故人之女。”

    “那么三百两银子是怎么回事?”

    “算了,银钱是小事,我怎么能为了区区几两银子把故人之女逼到绝路,老朽倒愿意出一百两银子给姑娘做盘缠……”

    “呸,谁稀罕你的臭钱,我只要我们家借给你的那三百两!”

    “你休要讹诈,我哪有借你家钱?你手上可有借据?”

    “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我妈说当初借你钱时,因为是好朋友,所以没写借据!”

    小严渐渐听出苗头,忍不住拉了把苏苏,她气呼呼扭头,“连你也不相信我?”

    “可是你没有借据……”

    “没有借据又怎么样?一张破纸而已,多年的朋友关系难道还比不上一张破纸?”

    “唉——”小严苦笑,听起来话是没错,错的只是人情世故。心里觉得这个女孩子实在天真,若是普通女孩子也就罢了,在家时有父母照顾,出嫁有夫君庇护,可怜她年纪轻轻就失去亲人,人又长得丑,以后只怕磨难多多,心里一软,便不忍心责备她,柔声道,“傻孩子,如果是好朋友当然没关系。”

    苏苏一呆。

    “苏姑娘,许多事情争也没用,你真以为恶人会遭天打雷劈,还有什么公道自在人心的鬼话?”

    她怔怔地,想了又想,似乎明白了,泪珠子慢慢滚下来,哽咽道,“可是我的房间真是闹鬼,我知道的,它盯上我了,一定要把我弄死为止。”

    “这是胡言!”邹老爷敲着拐杖抗议。

    “对呀,这女人胡说八道。”身后的人统统点头,说也奇怪,这些人明明声音响亮,可混在人群里,一个个面目模糊辩不出甲乙丙丁。

    沈绯衣一摆手,所有声音嘎然而止。

    “既然有人报案,本官就必须清查,邹大人,苏姑娘明天何去何从我不知道,既然今天她在昌令县,住在你宅子里,我就一定要替她做主。”

    “哪……好吧。”邹老爷垂头丧气,一脸委屈,“可是大人,小民也有一事相求,现在人人都知道我宅子闹鬼,无缘无故讨晦气且不说,以后乡下人少不得指指点点多事,如果这宅子里找不到鬼,求大人也为我作个主,苏姑娘必须当众向我赔礼,还我家一个清白。”

    “好。”小严不等沈绯衣开口,抢先道,“是黑是白一查便知。我们从今天开始就住在你这宅子里,一直等到抓到鬼为止。”

    “咦,如果没有鬼,老朽难道要供奉几位一辈子?我只给你们三天的时间,若是找不到可疑之处,只好请严公子与沈大人高抬贵手。”

    “好!三天就三天!”

    小严懒得和他多话,索性和苏苏直接进了房间。

    又过了好一会儿,沈绯衣才背着手,慢吞吞地走进来。

    “你看,这就是大人物了,官步走起来确实费力些。”小严向苏苏解释。

    “你不必冷嘲热讽,办事这么莽撞愚蠢,你还真以为自己雷厉风行?”沈绯衣冷笑。

    “怎么?我哪里有错?”

    “我问你,如果这三天真的没事发生,难道你真要苏苏当众向邹老爷赔礼道歉?”

    “呃……”小严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眼睛眨巴半天,不服气,道,“我就不相信这三天会没事,比起那个精明狡诈的老头子,我还是相信苏姑娘的话。”

    “哼。”沈绯衣瞪他一眼,去房间里挑了张最舒服的椅子坐下,从袖子里掏出本册子展开看。

    小严有些心虚,假装这里翻翻,那里找找,像是查线索,迂回地凑过去,“那个……你在看什么?”

    “案子。”沈绯衣的回答简之又简。

    “什么案子?”

    “旧案?”

    “什么样的旧案?”

    “死人。”

    “什么……”

    旁边的苏苏实在听不下去了,截口道,“求求你们说些人话吧,别这么阴阳怪气的,简直比鬼话还像鬼话。”

    经她点破,小严和沈绯衣都笑起来。沈绯衣一抖袍子起身,“我衙门里还有些事,先去一下,掌灯时我会回来。”

    “好。”小严道,“我也先回去睡一会儿,养足精神晚上好干活。”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对苏苏道,“苏姑娘,别怕,我和沈大人都为你撑腰呢,你先在房间里躺一会,等会我叫人送些东西给你吃。”

    “谢谢。”苏苏轻轻道,低了头,露出寻常女子娇羞模样,居然十分柔婉。可惜小严毫无感觉,随便挥挥手,与沈绯衣并肩而去。

    严府的管家在大门口缩头缩脑等了半天,见他出来,忙赶过来道,“我的好少爷,你可闯祸了!”

    “怎么了?”小严满不在乎。

    “咱们和邹家是多年的邻居,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你今天得罪邹老爷,以后还怎么相处。”

    “怕什么,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虽然嘴硬,小严到底不敢直接去见父亲,躲着回了房间,横在床上想心事。真正冷静下来,才开始后悔刚才的话,确实答应得太爽快了,如沈绯衣所说,万一真的没有鬼,岂不是丢脸?

    房间里才打扫过,窗明几净,外头正是明媚艳阳天,但小严的窗台旁长了棵老槐树,把阳光滤成柔和光晕,均匀地铺洒在细细打磨后的青石地板上,小严忙了大半天,早乏了,便在这一片光晕里瞌睡起来,慢慢闭上眼。

    褥子上薰得像是茉莉香,清甜爽美,里头似乎又混了些蔷薇粉,因而馥郁绵长,叫人心平气和地舒展四肢,骨子里软酥酥懒洋洋,似睡非睡之际,有人走进房间。

    来人可能是个佣人,怕惊扰了小严睡觉,于是动作份外轻盈缓慢,脚底像猫儿肉掌无声,连步子都听不到,近到小严床前,停住,凝止不动。

    小严并没有睡着,隐约地感觉他立在床前,像是在打量犹豫。

    是老爷派人来叫我去听训了?他脑子里模糊地想,翻了个身,含混地说:“你走,让我先躺一会儿。”

    那人不说话。

    小严又睡了会儿,惦记着身旁有人,便总也睡不实,觉得他老是不走,在那里磨磨蹭蹭讨厌之极,心里渐渐不耐烦起来,猛地转身看住他,喝:“我的话你没……”

    不,那不是佣人,那甚至不是一个人。立在床前,身形矮小如同一般五岁孩童,浸染在光晕里,头垂得很低,看不清五官,可是小严本能的感觉,这个“人”,可能是没有五官的。


第12章

    阳光不知何时开始变得刺目,小严死死地瞪着面前的那个东西,直到眼眶疼痛,浑身冰凉,皮肤上浮起细密的疙瘩,像是莫明其妙的出了身疹子,恐惧,如同上一次在乱石冢的神秘小楼里,如同上一次面对那个光秃秃泛着青红之物的东西,随了疹子四处蔓延,可是,这次他却连逃走的力气都没有,因为这东西离得实在太近,因为离得这么近他还是不能看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它似乎是没有面孔,没有毛发,没有呼吸,恍惚是人形,可总也看不清轮廓,浸在光华里,一动不动,同时,有种冷的、腥的、死的、逐渐腐烂的气息,慢慢地隔着床沿漫上来。小严拼命地想要缩回身体,用尽力气,连一根小指头都无法挪动,只得梦魇似冻结在恐惧里,无能为力。

    严老爷派人来传话时,只见到小严瘫软在床下,一摸身上,又冷又湿,汗水把三重衣衫都浸透了,人早已晕过去,最可怕的是脸色,灰黄得像陈年干姜粉,要不是鼻腔里还剩的一口气,整个人就是枯了半截的死木。

    等严老爷赶来时,小严连鼻腔里的那口气都快滞住了,一家人大呼小叫地乱成一锅粥,严老爷撩了袖子亲自上阵,使劲掐人中,硬把小严的鼻子底下按出几个深深的紫月牙来,才听到他“呃——”地一声回过气。

    “到底出了什么事?”严老爷这才有功夫找原因,下人们头摇得像拨浪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个胆子大的,轻轻嘀咕句:“先前还好好的……突然变得样……怕是见鬼了。”

    鬼!严府闹鬼啦!这句话像是阵风,从严家宅子长满青苔衰草的墙头飞出去,不到傍晚沈绯衣便闻讯赶来,严老爷‘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老泪纵横道:“小民这辈子只得这么一个儿子,也不求他大富大贵,一生平安就好,况且衙门里能干的人这么多,少了他一个也没关系,就让他太太平平跟着我混日子吧。”

    沈绯衣无奈,上来仔细看小严,依旧面如金纸牙关紧咬,低头在床前床后巡视一遍,到底了无头绪,眼见天渐渐黑了,心里惦着苏苏那头的事,只得道:“还是先找个大夫来看看吧,我就在隔壁邹府,有事差人知会我一声。”

    “是,是。”严老爷一路客气,送瘟神似地把他请出去。一转身擦了把汗,先叫官家把大门锁上——今晚就是神仙来了也别开门。

    苏苏在屋里空等了大半天,并没有见到小严亲口许下的吃食,正自奇怪,忽听外头忙乱,模糊地有人说严家出事了。她脾气倔强,不肯出来问人,便在里头闷着自己猜测,好不容易见沈绯进来,立刻赶着问:“严公子怎么了?”

    沈绯衣苦笑,不想惊吓她,便淡淡道:“只怕是昨晚太累了,中午睡下去后居然发烧说胡话,我看他这几天不会过来。”

    “哦。”苏苏半信半疑,看他一眼,犹豫道,“大人,你带了多少人来?”

    “喏,只有他,再没别人了。”沈绯衣一指身后的人,苏苏这才发现身后原来有人,打扮像是衙役,只是太过朴实安静,怎么也叫人注意不起来。此刻被沈绯衣点出来,抬起头,身材不高矮不胖不瘦,脸孔不圆不尖不丑不俊,五官平实表情普通,苏苏一连看了七八眼,还是没记住他到底是个什么长相。

    “他?可是……若是……我们该怎么办?”

    “别怕,我自有办法。”

    他说得满不在乎,可苏苏心里发毛,想这位大人容貌鲜妍明媚,十指修长白皙似从未沾过阳春水,只怕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倒不如小严生龙活虎,虽然毛躁鲁莽倒也安心实在。自己怔了半天,一跺脚,也罢,就算去黄泉路,多两个人陪着也是好的。

    三个人分头找地方休息,一个歪在床头一个坐在桌旁一个蹲在墙角,中间点了盏熏得焦黑油腻的油灯,一口气守到下半夜,外头开始刮风,把院子里的落叶卷起抛至窗纸上,‘吡吡啪啪’抽得人心头发紧。

    苏苏本来已经在打瞌睡,此时抬起身,心事重重地看住窗口,灰白色的窗纸上影子幢幢,像是正在上演一场鬼魅皮影戏,她心惊胆颤地指着窗纸,向沈绯衣道:“大人,你看……”

    沈绯衣随便地看一眼,扭头“朴”地把灯火吹熄。

    咦?苏苏纳闷。

    “我看这样吧,苏姑娘,这么晚了我们在你房里终究不方便,你先歇会,我们去房外等。”说话间,沈绯衣真的悉悉索索起身,打开门,和那个衙役一同走出去。

    她无法回答,只心头突突地跳,像是在发恶梦,极不现实,半天,挣扎着微弱地叫了声“大……人……”,沈绯衣立在门口,闻声转过头,半面隐在黑暗里,脸上似乎有抹笑意,异常诡异,还没看清楚,‘啪’地已反手将两扇门闭上。

    黑暗里苏苏仰着头,张大嘴,像只被摁住头的猫,如果有可能,她也很想象猫一样窜起来,扑过去一巴掌抓在沈绯衣脸上,一直把他那张俊美的脸撕出血才好。

    呜——风刮得更厉害,苏苏用力攢着自己的领子,不知不觉把脖子勒到痛疼,突然,她弯下腰,呕吐似的干咳起来。

    原来,真的没有人关心她的死活。

    如果自己生了一张花容月貌,现在的情形会不会有所不同?苏苏一边咳,一边翻来覆去地想这句话,房外的风也像是在嘲笑她,呼啸着趾高气扬地从每一个漏洞里灌进房间,把窗框门架处震得虎虎作响,像是有什么野兽正欲伺机而入。

    她摸索着站起来,想去桌边找灯点燃,一手已拔下头上银簪,还是母亲留下的遗物,三两雪花白银打制而成纤细的一根凤头钗,根本不能算作一件利器,但,这已是她唯一的护身之物。

    “乓!”门猛然被撞开了,一波劲风冲进来,几乎把苏苏呛得又咳,随着怪风同时扑进一个人,看不清面目,黑压压挡在门口。

    “呀!”苏苏害怕,大声狂叫,顺手抄了桌上油灯向黑影掷过去。

    “啊!”黑影也在叫,而且更惨,他捧着脸蹲到地上去。

    “严公子?”苏苏停了手,不可置信地看着门口,虽然光线很暗,可仍能看到身形轮廓,居然是小严。“你怎么……你要紧吗?”

    她慌忙过去把他扶起来,就着屋外的淡淡月光,看到他脸上一片湿漉漉,原来是灯油泼进了眼睛。

    小严是掌灯时分醒过来的,睁眼后一语不发,面色苍白得可怕,沉默地看着严老爷与身边的人,有问必答,并不拒绝汤水粥药,无论下人端来什么,全部一骨脑儿倒进肚子里,态度极其配合,严老爷见他不傻不呆,能吃会动,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一时倒没了主意,安慰妥帖后叫人反锁上门让他好好休息。

    开始时管家还派人在窗口探头缩脑的窥视,见他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并没有任何异常行为,渐渐的再没有人去偷看他,小严仍然熟睡,近到约四更天,屋外开始刮风,他慢慢地,无声无息的从床边坐起来。

    身上只穿着薄薄的绸睡衣,也不觉得冷,支手支脚的,像提线木偶般从窗口爬了出去。月色很淡,洒在身上像西街刘老七摊子上展示的糖人,薄薄至透明的一层白,却又森森地泛着光,小严便在糖衣里抬起头,向着乌沉沉的檐角遥遥一挑眉。立在冰凉的月头底下,周身冷到发麻,风自肩头鬓角处灌下来,怀里像兜了只活蹦乱跳的兔仔,满襟满袖疯窜,到处鼓起大片衣衫,整个人在这股子风束里莫名其妙的起伏、肿胀、变形,他低头仔细看了一会儿,也像是突然间不认得自己的躯壳了,又慢慢抬起头,月色下双眼晶亮,神情肃穆。

    这几天他很吃了些苦,脸上皮肤呈病态的苍白色,哪还是平时那个眉目精灵表情活泼的无忧青年。尤其胸膛里憋着股无名火,种种委屈、惊怒、愤愤、不平汹涌澎湃,生生堵在噪子眼处,几乎呼吸困难,只得用力咬了牙,收回心神,扭头大步向邹家走去。

    苏苏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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