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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似乎并不急于制止这场杀戮,他不紧不慢地走向刘毓舟,他甚至更像要参与这场杀戮。
哗,哗,哗。
刘毓舟的心跳快得已乱了套,甚至隐隐作痛。
伤心至死?!
难道这说法是真的?
“你要干什么?别过来,我不会手下留情。”急切间,他不知道应该先结果了孟思瑶,还是先和这死神拼杀。
哗,哗,哗。
死神越走越近,头微微低着,仍旧看不清面容。刘毓舟终于忍不住扑上前,举刀欲刺。死神忽然扬手,宽大的雨衣下,挥出了一条粗大的铁链,正砸在刘毓舟执刀的手腕。刘毓舟一阵剧痛,几乎可以断定腕部或前臂附近发生了骨折。 “啊”的一声惊叫中,刮刀已经没入黑暗中。
而骨折还在继续。
死神再次挥动铁链,狠狠砸在刘毓舟的膝盖上,紧接着又一下,砸在他的小腿上。
剧痛接着剧痛,骨折接着骨折,刘毓舟跪倒在水中。
这是我的死神。
49.死神的游戏(二…5)
“你知不知道你都做了什么?”死神开口了,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粗糙如砂纸,磨着人心,正是当初劝众人回头的那个老头。“你亵渎死者,杀害生者,都是为了那一点小钱小利。”
“小钱小利?你老实说,这辈子见过这么多的钱吗?”刘毓舟忍痛还嘴。
死神冷笑了一声:“那位姑娘放钱到棺材里已经至少有一个月了吧。我连去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就等着你来丢丑,让我见识人性的又一罪恶面。”
刘毓舟痛得已经汗湿了全身,艰难地喘着气,叫道:“你为什么不干干脆脆杀死我?为什么把我的骨头都打碎?让我再也动不了?你是不是有折磨人的乐趣?”
“我倒要问你,是不是有折磨人的乐趣?如果你自己不清楚,可以问问这位姑娘,她是不是认为你有折磨人的乐趣。”
孟思瑶想起自从“乔乔”在QQ上出现后,幻觉、失眠、恐慌,如同家常便饭,还有那些跟踪、深夜的破窗而入、四处奔波,可不都是一种折磨?她想到这些,忍不住说:“刘毓舟,也许你只是想达到你的目的,但你的手段真的很残忍。”
雨衣人不再理会刘毓舟,走到棺材前,抚着棺盖一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早该将你转移走的。没想到那女孩子会有那么聪明,把这里变成了利欲熏心的焦点。”他边说边将那个打开的密码箱关紧,然后将四个密码箱和箱下垫的木板逐一提出棺材,随手扔在水中。然后展开那块金黄的锦缎,将棺材中的尸骨仔细地包起来,又用绳子扎紧,背在了肩上。
自始至终,他的脸都埋在雨衣帽的阴影下,从孟、刘两人的角度无法看清。
刘毓舟试图挪动身躯,但他稍稍一动即便痛入骨髓,愤然道:“你到底要把我怎么样样?!”
雨衣人不作声,似乎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但孟思瑶知道,刘毓舟已经不可能再有任何力量上的优势,甚至,可以任自己宰割。
除非,雨衣人是自己的死神。
哗,哗,哗。死神趟着水,一步步向孟思瑶走来,因为背着手电的光线,他的脸依旧在一片黑暗中。
孟思瑶觉得呼吸有些艰难,是恐惧?还是那股厚厚的雨衣也遮不住的杀气?
她似乎能看到,死神的眼睛,向她射出怨毒的光?
这怨毒眼神似曾相识,比那晚林芒的眼神更怨更毒。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不屑于对刘毓舟下杀手,为什么却对无辜的我如此仇视?
哗,哗,哗。
孟思瑶想逃,明知逃不脱,她还是挪动了双腿。忽然又止住,与其被追杀,不如看清他神秘的模样。
死神已经和孟思瑶近在咫尺,停下了脚步。昏暗中,还是看不清脸。
“你为什么不逃?”死神似乎对这个游戏的参与者有些失望。
“你觉得有用吗?”孟思瑶不知从何处来的勇气。
死神沉默良久,从喉中发出一阵古怪的声响:“你终究还是要死的,你知不知道?不过是时机未到。”
“为什么不是今天?”
“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有多大的区别?”
“你下手吧,但我希望看清你的脸。”
死神微微一震,他是否“动容”?
“不用我动手,你自会伤心至死。”
这是死神说的最后一句话。
孟思瑶在他身后问道:“给旅游协会发email,骗我们到这里来的,是不是你?在她们出事现场观望的,是不是你?”却没有得到回答。
50.堕 落
起风了,阴云四合,似乎转眼就会有大雨滂沱。
孟思瑶艰难地走了一路,因为虚弱,停停走走,总算到了步街梁前。偶有劲风吹过,那一米宽的石梁在虚弱的孟思瑶眼中,细如丝绳。或许此时此刻,这并非是最佳的下山路线,但孟思瑶知道,这毕竟是条捷径。她不愿在这个山上多呆一刻。
霖润,你怎么样了?醒来了吗?好想立刻见到你。
这个念头给了她陡然而生的勇气。她缓缓走上了石梁。
又是一阵劲风刮至,她觉得自己摇摇欲坠,赶忙蹲下身,扶紧了石梁壁。
三十米长的石梁,似乎永无尽头。
她用手撑着地,几乎是爬过了整段石梁。她暗笑自己狼狈的样子,但她觉得有了希望。
离钟霖润又近了一步。
她又走出了几步,心头忽然一紧,隐隐作痛。也许是刚才过石梁时太紧张了。深呼吸,放松,闭目养神。但她无论怎么调节,心口越来越痛。
这是怎么回事?
她停下来,坐在一块岩石上大口喘息。
“哈哈,我该得到都得到了,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从身后飘来。孟思瑶转身看去,大吃一惊,甚至忘了心口的疼痛。
只见步街梁的那端,现出了刘毓舟的身影。他不是已经被打断了腿?
他左手拄着一根树枝,的确脚步踉跄,显然腿上有伤。孟思瑶突然明白,在雨衣老者出手后,刘毓舟知道难逃一劫,一定假装腿骨尽折,保得一条生路。再看他背上背着两个铁皮箱,右手提着两个铁皮箱,看来对那些钱一点都没放过。
怎么办?是不是等他过来,和他拼死一搏?
还是悄无声息地躲开、逃走?
孟思瑶又望过去,只见刘毓舟已摇摇晃晃地爬上了步街梁。
还是等待大自然对这个贪婪者的惩罚?
“你们来晚了,呵呵。我一分钱也不会给你们留下。”刘毓舟又叫了一声。
他在和谁说话呢?他疯了吗?他一定是疯了,怎么把四个箱子一起带上了步街梁?为什么不一个一个、或者哪怕分两次带过石梁呢?
也许,贪婪是没有极限的。
风更紧了,身边的树被刮得几欲折腰,孟思瑶抓紧了那块岩石,才稍稍定心,能确保自己不“乘风归去”。步街梁的位置相当于一个小山口,最是招风,刘毓舟虽然已爬出了十米左右,但衣衫已涨满了风,整个人东倒西歪,如惊涛骇浪里的一叶扁舟,随时会被掀翻。
狂风一阵一阵,汹涌而来,刘毓舟不得不抱着石梁,手上那根树拐早已落下深谷。他仍执著地向前挪动,但风似乎存心和他作对,他每向前挪几寸,风就更强劲一些。忽然,他手一滑,忙抱紧石壁,稳住了身体,但一个铁皮箱已坠落而下,被一块突出的山石阻了阻,顿时大开,昏暗的天色下,刘毓舟甚至能看见片片的钞票飞舞。
刘毓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资产”在瞬间缩水了四分之一,心如刀割。只好宽慰自己:就当是给了龚老师冥钱吧。
他觉得,风已经大到随时能将自己卷走。为了保证安全,他将手里的另一只铁皮箱放在石梁的石面上,他每向前挪一点,也将那箱子向前推一点。
一寸一寸,和时间的竞争,犹如龟兔赛跑,他是乌龟,但他将是胜者。
他越来越佩服自己的毅力,这些天来的装神弄鬼,孜孜不倦地随着孟思瑶旅行,终有所获,即便在如此恶劣的气候下,眼看就要走过最危险的这一段。
石梁的尽头近在眼前。
忽然,前面随风飞来一块石头,虽不大,但来势强劲,登时将身前那个铁皮箱砸离了石梁的中心,石梁不过一米宽,铁皮箱已经有一小半悬在石面之外。
刘毓舟连忙向前一扑,扶住了铁皮箱,但因为动作太大,背上的两个铁皮箱夹带势能,险些将他晃下石梁。他暗暗叫声“好险”,正想将前面那个铁皮箱扶正轨迹;忽然又一块石头砸过来;错过了铁皮箱,但砸在了他的手上。他痛得本能地将手缩回,又怕铁皮箱落下石梁,忙伸手再次扶住了它。
这时,又一块石头飞过来,砸在了铁皮箱的侧面,箱子的大半截已脱离石梁面。刘毓舟仍是本能地去扶那箱子,但发现这是个致命的错误:此刻最重要的,不是扶箱子的本能,而是求生的本能。
他的身体倾斜得太剧烈,虽然成功地抓住了那个箱子的提手,但整个人已经在石梁上失去了重心。背上那两个沉重的铁皮箱更是推波助澜,带动着他甩向石梁之外。
他抓住了那个铁皮密码箱,抓住了一箱的金钱,却抓不住生命。
他在坠落石梁的一刹那,突然明白了什么,努力抬头向上望去,依稀看见一个身影,一个穿着长雨衣的身影,尖尖的帽子挡住了狂风,也遮住了脸。
死神!
他终究没有放过我!
一声惨叫,从刘毓舟的心底发出。
穿长雨衣的人远远地默默看着孟思瑶,看她临着风,沉着地扔出几块致命的石头,双眼亮了一亮:看来,我低估了她。
刘毓舟坠落的刹那,孟思瑶总算舒了口气,但他那声悠长的惨嘶,却如一首压抑至极的哀乐,在她耳中、心头盘桓不去。
我在一天里亲手杀了两个人!
她空空的胃里一阵翻滚,心口被牵扯得剧痛起来。
不是结束的尾声
孟思瑶醒过来时,头顶是雪白的天花板,身下是雪白的床单,四下里静悄悄的,知道自己还在做梦。恶梦做得多了,美好恬静的梦显得格外不真实。
这是哪里?死神的公寓吗?
这是哪里?
她想起身,大腿处传来一阵刺痛。
这显然不是一个梦。
腿和手臂的伤口都已被白纱布包扎得完好,手腕处的小针头连着床边的输液瓶,身遭的陈设告诉她这是一家医院的病房,而恰好走进病房的大夫谢逊告诉她这是在江京第七人民医院。
“这么说,霖润也在这儿?他怎么样了?”
“不瞒你说,他就在斜对面的重症监护病房里,他已经脱离了危险,我们正在尽最大努力帮他恢复。究竟怎么样,你可以自己去看。”谢逊见她醒来,露出欣慰的笑容,扶着她坐了起来。“先说说你的病情吧,本来,你只是受了外伤,可以出院养伤的。奇怪的是,虽然只是外伤,但从武夷山到江京,两天里,你一直处在昏迷中,我们还需要多做些检查,尤其神经病理学方面的检查,再观察两天。”
“听您的安排吧……我想去看看他。”
一名护士走进来,扶孟思瑶下床,见她下地时脸上现出强忍剧痛的神情,忙拿过一副拐杖。
在斜对面的病房里,钟霖润仍静静地躺着,双目紧闭。
他在睡觉吗?还是他根本就不曾醒过来,仍在昏迷中?
他的脸上没有血色。
难道他一直就没有……护士知道她所指,点了点头。
泪水噙不住,滚滚而落。都是为了我,他卷入这场是非中。孟思瑶揪心地痛。
谢医生说,他虽然还没有完全苏醒,但各项指标都比较稳定,你不用太担心。
孟思瑶走到钟霖润的床边,在他额上轻轻吻了一下,明知他听不见,仍是在他耳边轻声说:“霖润,是我,你坚持住,明天是个好天气。”
护士也看得有些伤心,过来劝孟思瑶,忽然,她惊喜地轻声叫道:“他在说话!”
孟思瑶忙抬起头,果然,钟霖润略显干裂的嘴唇在微微开合。她附耳过去,听清了,他在轻声呼叫:“瑶瑶,瑶瑶!”
护士忙叫来谢逊。这是他被撞伤三天来第一次开口说话。
当谢逊赶到,他更是惊异地发现,钟霖润第一次睁开了眼睛!
“瑶瑶。”钟霖润努力睁开双眼,孟思瑶憔悴而清丽无比的面容让他觉得那份努力是如此值得。他脸上又现出一丝困惑,显然第一次真实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艰难状况。
瑶瑶。
孟思瑶又将耳朵凑近,听钟霖润说:“你保重自己。”
泪水不绝,孟思瑶轻声说:“我不是好好的吗?我只想要你好起来。”
“万一……好不起来呢?可能性很大……比万一要大得多。”
律师的臭毛病。
“傻瓜,一定会好起来的。真的万一……我服侍你一辈子。”
钟霖润的眼角湿了。
“袁荃的秘密……”
“问题都解决了……”
谢逊欣喜之余,仍保持着医生的冷静,对孟思瑶说:“小钟昏迷三天后刚醒过来,不要让他太劳神。”
孟思瑶依依不舍地又吻了钟霖润,站起身,问谢逊道:“我又是怎么得救的?”
谢逊将他所知的大致讲了一遍。原来张生发现孟思瑶彻夜未归,认为事态严重,联系上了郦秋,两人和郭子放再商量过,决定报警。而孟思瑶究竟会在哪里,张生认为自己有个把握很大的猜测。
拾夕洞。
这是孟思瑶和她信任的“网友”黄药师讲述过的地方,而那里,有个“秘密”。
在常婉的记忆指引下,警方进了新裳谷。一行人在一个山口,目睹了刘毓舟和三个铁皮箱坠落深谷。然后,他们在步街梁前,发现了昏迷不醒的孟思瑶。
孟思瑶心想,难怪刘毓舟会疯狂地带着四个箱子过石梁,他一定看见了来人,或者,通过无线电装置听到了警方的到来。
钟霖润半睁半闭着眼睛听完这一切,长舒了一口气,嘴唇又嚅动起来。孟思瑶凑上前,听他说:“猜猜,那天在涅磐崖下喝泉水,我许的是什么愿?”
“我已经知道了,你不用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此刻,孟思瑶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钟霖润似乎了却了心事,安详地睡着了。
孟思瑶由护士扶着往外走,忍不住又回头说:“霖润,你安心睡吧,恶梦都结束了。”
重症监护室的长窗外,一名护士走过,看了一眼伫立在窗前的一位探视家属,自言自语说:“怎么?又下雨了吗?早上天儿还好好的。”
这位探视家属穿着一件长长的雨衣,虽然在室内,仍将尖尖的连衣帽竖起,遮挡住大半张脸。病房里的喜乐,他都看在眼里,直到孟思瑶说出“恶梦都结束了”,他的嘴角浮出一丝残忍的冷笑。
忘了我在拾夕洞里怎么说的吗?你的恶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