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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黑童话 作者:乙一-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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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弯下腰,双手环上了我的脖子,住田消瘦的脸靠我好近。
  “不会痛的。而且,扭断颈骨我已经做得很顺手了。”
  我的右手在住田看不见的地点摸索着,手指游移在屋子外墙的侧沟里,终于在烂泥和腐叶中找到了那样东西。
  “我想你误会了。”我哭着说,“我才没有运气差。费尽千辛万苦揪出你,完全是我自己的意思……”
  我挤出全身仅存的最后一点力气向住田刺去,手中握着的是已经放在那里超过一年和弥掉落的一字起子。 

  12 ◇某童话作家
  三木过去扶住那名倒在地上的男子,他还没死,看来只是昏了过去,身上也不见有什么伤。
  杀了他,或是把他带回屋子封住他的嘴。三木必须二选一。
  这时,男子在三木的怀里发出呻吟,眼疾已经痊愈了呀?前几天他假扮客人登门拜访的时候,脸上还戴着白色的眼罩,今天却不见眼罩的踪影。
  男子微微睁开了眼,不过眼神很恍惚,视线迟迟没聚焦到三木身上。
  不过,他似乎感觉得到自己身旁有人。
  “……是谁?”
  必须在有人来之前,封住这个男子的嘴。就在三木下定决心的那一刻,男子又说话了。
  “这里是哪里……?”
  三木把男子拖到路旁问话。男子最后的记忆是在咖啡店点了咖啡,之后的事全不记得了,连三木的事也忘得一干二净。
  “你是谁?”
  这不重要,三木说,男子像是漂浮在梦里无力地点点头。
  三木手里还握着那把铁锤,只要举起铁锤敲坏脑部,男子就能死了。
  男子又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就在三木举起铁锤的瞬间,男子又开口了:“可以麻烦你送我回一家叫做忧郁森林额店吗……?”
  三木没有夺走男子的性命,完全是凑巧。既然他已经丧失记忆,就没有下手的必要了,感觉反倒是挥下铁锤以后的善后比较伤脑筋。不管把尸体留在原地,或是带回家里,都是件麻烦的大工程。
  三木把铁锤随手抛进一旁的草丛,一肩扶起男子,往他说的那家咖啡店走去。虽然没进去过,三木知道地点在哪,平常开车常会经过那家店门口。
  到达忧郁森林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这一带路灯很少,唯有打亮照明的咖啡店仿佛漂浮在黑暗中。
  徒步走来咖啡店的途中,男子又昏了过去,三木于是背着男子,推开咖啡店的门。
  “和弥!”
  吧台里的女子一看到三木背上的男子便叫了出声。
  三木把男子放到餐桌旁的长椅上。
  “不好意思,我弟弟给你添麻烦了……”
  女子一边照顾男子,一边低头向三木道谢。三木扯个谎说男子醉倒了,虽然男子身上并没有酒气,女子却不疑有他。
  “糟了!这里肿起来了!”女子抚着男子的头说。
  三木解释说,因为来这里的途中男子摔了一跤。
  环视店里,没半个客人。刚才在吧台里的这名女子就是店长吗?不过,看起来太年轻了,大概只是工读生吧。
  三木心想该回去了,便走出咖啡店。身后女子追了出来唤他,三木决定当作没听见。

  离开咖啡店,往家的方向走去。黑暗中,三木一路想着咖啡店里的装潢和那名昏过去的男子。
  然后是那名照顾男子的女子。她长得很像小时候在医院认识的少女们就是那个没了前臂的女孩,如果她长大成人,脸蛋应该就是长这模样吧。
  三木察觉自己插在口袋里的手无意识地把玩着一个金属物,是那个男子在屋子四周调查的时候掉落的金色手表,还一直在三木的口袋里。
  三木停下脚步,思考了一下,没必要把表还回去。
  不过几分钟后,三木还是再次推开了咖啡店的大门。
  “谢谢你专程送回来。这个,是非常重要的手表。”
  女子感谢不已地双手捧着手表。三木没想到她会这么感动。
  “请问你的大名是?”女子带着几分熟地问道。
  太像了。
  三木报上了本名。
  “那,就叫你住田先生啰。”
  女子把手表放到吧台上,发出金属冷硬的声响。
  三木转身正打算离去,女子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请喝杯咖啡再走。”
  女子露出一口贝齿微笑着,几乎半强迫地让三木在吧台前坐了下来。
  眼前吧台上手表的秒针,正以一定的速度移动着。


第五章

  1
  医生允许我会客,是在入院后的第三天。
  那天,我躺在床上恍惚地回想从前的事。不过虽说是从前,在我大脑里最旧的回忆,也不过是两个半月前的事情而已。
  当我同时失去左眼和记忆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白色房间里醒来。我混沌了好一阵子,到现在还是想不起来那几天里我都在想些什么,一定是脑中一片空白吧。我既没有余力思考,也不知从何思考起。
  我只记得,一直有一股非常非常不安的感觉。
  病房门打开了。在这之前,走进病房探视我的不是医生护士,就是警方的人。不过这次不一样,谢绝会面的禁令已经取消,这是第一个来看我的人。
  房间的门口,站着一位很面熟的女性。
  “你是特地来看我的吗?”我仍躺在床上说。
  妈妈听了马上红了双眼,点点头。
  妈妈来看我的前一天,来病床边找我的是警方的人。
  他们一行三个人,全都身穿西装。我请他们坐,他们却坚持站着,在床边低头对着病床上的我谈事情。我因为伤口在腹部无法坐起身,只能躺着和他们说话。
  他们说,希望我答应尽可能不向任何人提起这次的事件。因为整件事太怪诞了,他们不希望被报纸或电视报导出来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请不要把这件事情的经过告诉任何人。我答应了。
  但结果,我还是没说出左眼球的事。
  我全身上下接受了许许多多的检查,让我明白到自己在那栋屋子所体验到的事情是多么地不寻常。为什么我在受了那么重的伤之后还有办法活动,连医生都感到不可思议。我跟医生说我并不觉得痛,医生更是大惑不解,只能一再地检查我的身体。
  我想,瞳他们应该也接受了和我一样多、甚至是更多的检查吧。不过,自从在那栋屋子被警方接走之后,我一直没再见到他们。
  三名男子事情交代完后,正打算离开病房,我叫住了他们。
  “请问,相泽瞳现在在哪里?”
  其中一人回答了我的问题。
  男子说,瞳现在正在别家医院接受检查,等治疗结束,她就会回父母身边去。
  “那潮崎先生呢?”
  短暂的沉默之后,男子说出了潮崎的死讯。潮崎在检查过程中,像是睡着似的停止了呼吸,据说是因为他身上的木桩刺伤了心脏的关系。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事实,也无从求证。
  “谢谢你们告诉我。”
  我向他们道谢。
  那名男子转身正要离去,又停下脚步。最后他再问了一次那个问过我无数次的问题。
  在那个地下室里,除了被警方带回来的我们之外,还发现有其它人受伤的迹象,所以他们想知道,除了被救出来的人以外,是不是还有其它人在里面。
  “我不知道。”每次被问到这个问题,我都摇摇头这么回答,“我在地下室里发现的,只有相泽瞳和潮崎先生……”

  那个时候……
  确认住田已经断气之后,我把垂落在肚子外面细细长长的东西用手拢一拢收在一起。我并没有发狂尖叫,只是专心一意把沾了泥巴的那样东西塞回我肚子的伤口里。现在回想起来,这个举止简直异常极了。不过当时的我,一直深信这样才是最妥当的处置。
  我不觉得痛。腹部、左手还有扭曲的右脚,都被一股幸福的温暖包覆,脑袋也因而开始朦朦胧胧了起来。
  身体很重,懒懒地提不起劲。虽然已经耗掉大半的体力,我还是勉强倚着墙站了起来。靠着没受伤的左脚,花了很大工夫终于回到刚才逃出来的窗户前,我再度钻过窗子回到屋子里。因为我想既然玄关的大门绑了电线无法打开,后门极有可能也是相同的状况。但我必须打电话求救,而这也成了支撑我站起身子、爬进窗里的唯一动力。
  联络好警方和救护车之后,我再度往地下室走去。一时之间我甚至忘了右脚的伤,还打算用双脚走路。
  即使住田已经不在了,地下室里还是充满浓浓的阴郁。我告诉瞳和在深处蠕动的人们,住田已经死了。
  “唉,还是发生了。”瞳在婴儿车里轻声低喃,“求求你,可不可以带我去找那个人?”
  我犹豫了,最后还是决定抱她回去刚才住田倒下的地方。左手的手指虽然无法动弹,抱她倒是没妨碍。瞳很轻,很小,很温暖,就像是个有着体温的小小块状物。
  我抱着她,缓缓地上楼。只靠一条腿爬阶梯相当辛苦,我解开玄关大门上的电线,绕着屋子外墙往西南方的墙角走去。做完这一连串的事,我仅剩的一点力气也几乎用尽了。
  住田仍然倒在地上,眼睛插着起子,应该是插到脑子里了吧,我想。虽然我几乎没有任何医学知识。
  瞳在我怀里低头望着住田,无声地哭了起来。她所流下的泪水,即使是在事后回想起来,我仍不觉得那是为了曾经伤害自己的人流的泪。但是,她对住田究竟抱持着什么样的情感,我无从得知。
  我已经没有体力再返回地下室了,只好和瞳在玄关旁边等待警方到来。
  我坐在地上,背靠着玄关旁的柱子,怀里抱着瞳娇小的身躯。
  “谢谢你来救我。”她说,“我终于可以回家了对吧?”
  我点点头,意识已经开始朦胧,但不是因为疼痛,全身的疲惫就像一件温暖的毛毯,将我的意识紧紧包裹。
  “我可以睡一下吗?”
  我话声刚落,在听到回答之前已经闭上了眼睛。
  警方的警笛将我从梦中唤醒,冲过来的警察看到瞳吓得瞪大了双眼。
  “地下室里还有三个人……”我说。
  警察铁青着脸,进屋子里去了。但是,过一会儿回来玄关的警察却捂着嘴说,地下室里只有一个人。
  “没关系啦,一定是这个大姐姐记错了。”
  听到瞳这么说,警察一脸像是看到什么恐怖东西的神色,轮流望着我们两个,转身便冲回警车叫后援了。
  “这样就好。”
  相泽瞳抬起头看着我,眨了一只眼睛。虽然意识朦胧,我知道这并不是梦。
  在玄关旁,我仍闭着眼,听见了开门的声音。接着似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从我身旁经过,脸颊感觉得到那股空气的压力。
  我微微睁开眼,那是一个有人体交错组合而成的诡异聚合物,接在胴体上的两个头,正和瞳互道珍重,好几只手的其中一只伸了出来,怜爱地摸了摸瞳,那只手臂非常细,感觉像是小孩子的。
  接着他们便像蜘蛛似的蠕动着手脚,消失在森林中。
  “他们俩的事情,是秘密喔。”瞳说。
  我也望向瞳,闭上了左眼。让她知道我不会留下这段记忆的。

  2
  这个事件最后被当作诱拐监禁案件处理,凶嫌名叫住田道雄。报纸报导说,他在大学就读的同时,也以童话作家的身份进行写作。
  砂织常来看我。这家医院位于市中心的繁荣地带,不会开车的她每次都请木村或是京子开车带她来。
  她担心我住院无聊,带了很多漫画和小说来给我。
  砂织绝口不问我在那栋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事,她知道这件事对我来说就像一场恶梦,体贴地不让我再回想起来。
  虽然与事实有些许出入,不过整件事情的经过大概就如同砂织带来的报纸上报导的一样。那栋屋子的前一个房客是住田,他把相泽瞳一直藏在地下室里,发现了这件事的潮崎于是遭到毒手,我也因为潮崎而被卷入事件受了伤。
  所有报纸或杂志里,都没提到瞳没了手脚的事,还有她这一年多来是怎么生存下来的。杂志上刊载着住田的详细介绍,还将他以笔名三木俊发表的童话故事做特辑发表。
  他是某家医院院长的独生子,念高中的时候便以童话作家的身份出道,为了上学方便,租屋在学校附近的公寓,之后便一直是离家一个人过生活。
  住田高中毕业进了大学,仍继续写作童话,而大学时所租的屋子就是枫町的那栋蓝砖屋。大学一开学他就搬进去,住了两年。后来,也就是距今一年前他退掉蓝砖屋,搬到大学附近新盖的公寓里。
  住田搬离蓝砖屋之后,接着住进去的就是潮崎。
  持永和久本两人的事情仍然没人发现。虽然警方可能有察觉到什么,不过杂志上完全没有他们的相关报导。他们俩是什么时候开始被关进地下室的呢?
  瞳在一年前被诱拐,而和弥搞不好在诱拐案一发生后,马上就追到那栋屋子去了。我想持永和久本一定是在瞳变成那副模样之前,就已经在地下室了。
  住田的确说了,和弥曾经拜访过那栋蓝砖屋。这样的话,为什么我第一次踏进那栋屋子的时候,左眼并没有唤起当时的记忆呢?是因为我刚好没看到可以成为关键钥匙的事物?运气还真差。要是和弥当初到过屋子的记忆复苏,说不定我马上就能够确认凶手是住田了。
  等等,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没错,既然时间是一年前,正好就是和弥戴着眼罩的时候,而且刚好遮的是左眼……如果和弥是在那种状态下前往蓝砖屋,左眼当然不会留下任何记忆。
  周刊杂志和电视新闻的报导中,很多人提出各种论点推测为什么住田会做出伤害杀人的行为。
  譬如说,藉由伤害他人能够获得快感,或是他心中一直压抑着对人类的厌恶,或是想模仿国外杀人犯等等各式各样的臆测。不过,我总觉得住田不属于那里面的任何一种。
  我眼中的住田,还要更冷静,感觉像是科学家。我开始回想,当时对于拖着内脏在地上匍匐爬行的我,住田只是低下头静静地看着。在那段恶梦般的记忆里,不知为什么,他总是一身医生的白袍,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但一直有个什么让我对他有着这样的印象。或许他并不是在杀人。他只是把人分解,只是想要一直凝视所谓的生命究竟是什么。
  然后,我不知道那是神的祝福,抑或是恶魔的诅咒,他刚好拥有那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成了他凝视生命的手术刀。至于那种力量到底是什么,大概就算我想破头,也不会有一个说服得了自己的答案。当我的肉体被他弄伤、拖着内脏在地上爬行的时候,感受到的却是全身被柔和光芒所包围、身体仿佛变成羽毛般的幸福感受。那种感觉并不是超能力,也不是药物幻觉之类的东西。我想,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一定只是一部投射在屏幕上的电影,其实是单薄而毫无厚度的。而住田所拥有的那种力量,就仿佛将屏幕弄开一个小小的洞,相当于那股力量的暗黑便从那个小洞缓缓爬出,将电影一点一点侵蚀。
  我查了一下,听说他之前也有过好几次犯罪记录。对,是周刊杂志上写的,听说杂志是从他以前住的公寓一带采访到好几则这类消息,但我其实无法求证这些报导的真实性。
  我在病房里要是翻着这些杂志报导,砂织总是露出一脸悲伤的神情。虽然她什么都没说,我想她是想起了住田吧。所以后来,我再也不在砂织面前翻阅关于事件的报导了。
  结果我还是没把和弥其实是被住田害死的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因为砂织一直以为和弥是车祸死的,如果知道了事实,只会让她更难过。
  “砂织,那天你去京子小姐家做什么呀?”
  当时,砂织正在削苹果。
  “也没什么重要事情啦。”砂织说。
  她告诉我之前送咖啡豆去京子家时发生的事。
  “我偶然间看见京子小姐和她小孩的合照……”
  砂织总觉得曾经见过那个小孩。虽然照片里的脸还未脱稚气,不过砂织几乎当场就确定了。
  “那个小孩就是在我父母丧礼时,过来向我跟和弥道歉的那个年轻人。”
  太意外了。
  “就是在制材厂上班的……”
  砂织点了点头。
  和弥与砂织的父母丧命的那个意外,肇事者便是这名年轻人,之后他因为深感罪恶,在枫町自杀身亡。
  后来砂织去跟制材厂的人询问这名年轻人的姓名。
  “京子小姐她先生也过世了。”
  从父母同事那里打听到年轻人的姓氏,和京子在先生过世前冠的夫姓是一样的。
  京子会搬到这个镇上来,一定是因为那个孩子的关系。
  “见到照片的时候,我没能当场跟京子小姐确认这件事。不过过了几天,我还是上她家去求证了。”
  一开始京子否认了,不过后来砂织又登门拜访了好几次,京子才终于证实砂织的猜测。
  说完后,砂织一直凝视着我的眼睛。我腹部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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