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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10分钟后,徐丽婕打来了电话。
“我刚才在电脑里搜索过了,在本市内没有查到符合条件的人。”
“是吗?”周平有些不太甘心,“本市范围内所有人口的记录都会保存在电脑里吗?”
“只要是10年内有户口登记记录的,都会在电脑里有存档。我一共搜索出25个‘吴健飞’,但没有一个是在1934年出生的。”
10年内?如果那个“空忘”出家比较早的话,倒是极有可能很长时间没进行过户口登记。想到这里,周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能不能麻烦你再查一下以前那些没有进行存档的记录?也许能发现我要找的人。”
“天哪!”徐丽婕在电话那头夸张地叫了起来,“你知道那有多麻烦?而且这些记录上的人多半已经死了好多年了———你让我一个人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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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画七(3)
周平从最后一句话里听出点味儿,连忙接上茬:“当然不是让你一个人找,我这就过来,你只要帮忙带我一下就行了。”
“那你赶紧吧。到了给我打个电话,我去单位门口接你。”徐丽婕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
“好,好!那你等着我。”周平挂了电话,立刻就准备动身。
小刘指了指桌上的盒饭:“你不吃啦?给你留着呢。”
“顾不上了,你们分了吧,你不总说一份吃不饱吗?”
“嗨,我们俩在这儿干什么啊?”小刘嚷嚷着。
“原地待命!”周平一边说,一边走入了大雪中。
周平上了车,刚开出院门,正遇上进山搜救的王逸飞等人从南明山方向回来。
周平从车窗里探出脑袋询问:“情况怎么样?”
王逸飞沮丧地摇着头:“什么都没有发现!山谷里积雪已经超过了一尺深,所有可能存在的线索痕迹都被覆盖了。搜索根本无法进行!”
“那你做好心理准备吧,接待室里一帮家属等着问你要人呢!” 周平幸灾乐祸地说完,一踩油门,挂挡而去。
由于大雪纷飞,能见度较低,再加上路面湿滑,周平只能耐着性子把时速控制在二三十码。这还不算,市区的繁华路段堵成了一锅粥。平时30分钟便能到达的路程,愣是晃晃悠悠地折腾了将近两个小时。
到了市局门口,周平马上拨通了徐丽婕的电话。徐丽婕早已等得不耐烦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当然会来。”周平忙不迭地解释着,“我比你更急,可路上实在是难走啊。我这一天都没顾得上吃饭呢。”
“什么案子啊?忙成这样?”徐丽婕倒有些心疼了,“咱们先吃点饭吧,我这边一会儿也该下班了。我有档案室的钥匙,吃完饭再定下心来慢慢查。”
周平也确实饿得有些顶不住了,爽快地回答:“好吧!我请你。”
趁着吃饭的当儿,周平把案件的相关情况给徐丽婕讲述了一遍。
“你是在讲故事吗?还是故意想吓唬我?告诉你,我可从来不相信什么鬼怪之类的东西。”徐丽婕听完之后,用极度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一副决不会上当的架势。
“你不信啊?我更不信呢!”周平无辜地撇着嘴,“但这是当事人的证言,第一手资料,懂吗?在所有的证据中具有最大的效力。”
徐丽婕略微歪着脑袋,一本正经地说:“那我只能认为有以下三种可能:1。 你的当事人眼睛出了毛病;2。 你的当事人在骗你;3。 你在骗我。”
“你可以这么想。”周平也是一副严肃的表情,“但是我个人坚决反对你的第三种观点。”
“好了好了,言归正传吧。你要查的人和这起案件有什么关系?”
“‘凶画’的作者,那个已经死了的空忘和尚,他出家前的本名就是吴健飞。”
“哦。档案室里的资料是按姓氏分类的。姓吴的男性起码有这么厚一摞!”徐丽婕用手比划出1米来高,向周平暗示着任务的艰巨。
“那咱们抓紧时间行动吧。”周平拿起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冲着不远处的服务员一挥手,“结账!”
徐丽婕带着周平来到了档案室。此时天已全黑,正常上班的工作人员都陆续回家了,本就冷清的档案室里更加寂静无声。徐丽婕把相关档案分成厚厚的两叠,两人同时开始查找。
周平没怎么做过这种考耐性的工作。翻看了一个多小时,便觉得有些眼花,再加上一整天没有合眼,脑袋不由自主地往桌面上沉了下去……
“啪!”随着一声脆响,周平的后脑勺挨了一记“重击”。他立刻清醒了过来,只见徐丽婕手持一叠文件站在自己身后,杏眼圆睁:“好啊,我在这儿给你卖苦力,你倒趁机打起瞌睡来了!”
周平“嘿嘿”地笑了两声:“毛主席,不不,雷锋同志说过:会休息才会工作。我这不是为了提高效率嘛。”说着,他正了正坐姿,摆出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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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画七(4)
“得了吧。”徐丽婕把手中的文件扔在他面前,“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你已经找到了?”周平欣喜地叫了一声,把文件拿在手中:
右上角是一张黑白近身照,上面的人是一个40岁左右的男子,瘦瘦的,但看起来十分矍烁。旁边的档案栏里写着:
姓名:吴健飞
出生日期:1934年11月9日
……
“没错。”周平兴奋地说,“应该就是他!”
徐丽婕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先别高兴得太早。你看看清楚,这个人在1978年就已经死亡了,怎么会跑到南明山上又做了这么多年的和尚?”
周平看了看徐丽婕手指的地方,记录上果然如此。他挠了挠脑门:“怎么会这样?难道这么巧,这两个人同名,还同一天出生?”
“这样吧,我们先查一查他的直系家属,去了解一下情况,再确定是不是这个人。”在处理档案资料方面,徐丽婕显得更有经验一些。
“嗯……这里写着,有一个女儿:吴燕华,不过怎么找她,按这个文件上的地址?”
徐丽婕白了他一眼:“那都是10多年前的资料了,当然不行。她女儿应该能从电脑的资料库里查到。你跟我来,电脑在对面的办公室里。”
果然,从电脑里很快便查到了吴燕华的相关资料。周平看着档案上的照片,突然奇怪地“咦”了一声。
徐丽婕转头看着他:“怎么了?”
“难道是她?”周平皱着眉头,用手点着屏幕说,“往下拉,往下拉,让我看看她的详细档案。”
徐丽婕用鼠标拖动着页面上的滚动条,突然周平一声大叫:“停!”
“看这里,真的是她!”意外的重大发现让周平有些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
徐丽婕看着他手指的地方:“直系亲属关系……父:吴健飞……母:王明芳……夫:胡俊凯……子:胡晓华,怎么了啊?哎呀,你快说吧,怎么回事?”
“这个胡俊凯就是上山的三个人之一,今天病故的那个。这个女人居然是他的老婆……”周平又仔细地看了看照片和档案,“她已经43岁了?看起来还真是年轻。”
“这么说,胡俊凯就是吴健飞的女婿了?这里面看起来大有文章啊。”徐丽婕品味出这层关系在案件中的玄妙,“看来我们要找的就是这个吴健飞了,可为什么档案里记载这个他已于1978年死亡了呢?”
“这里面肯定有蹊跷,也正是我们要调查的地方。我要先拨个电话。”周平一边说,一边拿起听筒,拨通了所接待室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那边传来姜山的声音:“喂,南明山派出所。”
“我是周平,下午那几个家属还在不在?”
“在啊,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这就往回赶,你让那个叫吴燕华的女人一定要在所里等我,千万别走。”
“放心吧,你想撵她走都撵不了呢。”
“那好吧,我先挂了。”
几句简短的对话后,周平挂断了电话,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徐丽婕:“你看,我这就得走了……”
徐丽婕撇了撇嘴:“要走就走吧,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周平“嘿嘿”一笑:“今天你可帮了我的大忙,我不会忘记的,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
“得了,少贫嘴,忙你的正事去吧。”
“嗯。”周平收起笑脸,点了点头,他突然想起人民医院离市公安局不远,决定先顺道过去看一看张斌的情况。
20分钟后,周平来到了医院的病房,张斌正半躺在床上和旁边一个小伙子说着话,看起来精神不错。
见到周平进来,张斌探身做了个相迎的姿势,那个小伙子也站起了身。
“这是我儿子张锋,这位就是把你爸送到医院的周警官。”张斌给两人互相介绍了一下。
张锋一个劲地向周平道谢,周平乐呵呵地客气了几句,然后看向张斌:“身体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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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画七(5)
“没什么事了,就是歇着。现在山上什么情况?”
现场险恶的局势显然是不适合让张斌知道的,周平含糊地敷衍着:“大雪把山路封了,现在上不去。搜索工作也无法开展。”
张斌“哦”了一声,显得颇为忧虑。
周平不想多费其他口舌,直接切入了正题:“你知道吴健飞这个人吗?”
“吴健飞?!”张斌惊讶地看着周平,“当然知道!”
“你和他很熟?”周平略微有些意外。从时间上看,不论是吴健飞出家还是档案上死亡的日期都在胡俊凯结婚之前,张斌不知道自己同事有这么一个岳父的可能性比较大。
“他是我的师傅啊。”
看见周平迷惑的样子,张斌继续解释说:“早些时候是没有什么艺术学院的,小孩学作画都是在老一辈名下挂师徒的名义。我和胡俊凯、陈健当初都是吴健飞的徒弟。”
“哦?”周平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里面,不由得来了精神,“据我所知,这个吴健飞还是胡俊凯的岳父?”
“是啊。胡俊凯后来和我师傅的女儿结了婚。”张斌有些迷惑地挠挠头,“你怎么说起这些来了?”
“这个吴健飞,就是你提到过的空忘和尚。”
张斌怔怔地瞪着周平,咧开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老半天,他才转过神来,喃喃地说着:“原来是他,难怪难怪。那么深的绘画功力,除了他还有谁……”
“你不觉得这件事情很奇怪吗?”
“当然奇怪啊,没想到他竟然在南明山上做了和尚,而且这么巧,会被我们看见他的作品。还有他画的那幅‘凶画’……”
“我不是指这个。”周平晃着脑袋,“我的意思是,你不觉得这根本不可能吗?难道你不知道他在20多年前就已经登记死亡了?”
“哦,这个我知道。不过那不是确切的死亡,应该算是失踪。”
“失踪?”
“对。这10多年来,没有任何人知道吴健飞的下落。按照法律规定,照这样失踪达两年以上的,便可以记录为死亡人口了。”
原来是这样!照此看来,吴健飞是在1976年报的失踪,两年后,法律上便认为他已经“死亡”。如果吴健飞是秘密出家的话,两方面的情况可以算是吻合上了。
从张斌处得到的收获已经远远超过了周平的预期值,他继续紧揪住这个线索,希望能有更多的发现:“吴健飞失踪的原因是什么?或者说,他失踪前发生过哪些事情,这些情况你清楚吗?”
听到这个问题,一直快言快语的张斌却显得犹豫起来,他沉默片刻后,转头对身边的儿子说:“小锋,你先在外面等一下,我和周警官要说些事情。”
张锋答应一声,走出病房,轻轻关上了屋门。
周平看着张斌,静待着他的下文。
张斌叹了口气,把身体倚在床沿上,眼望着天花板说道:“讲到这件事情,我心里是有愧疚的。唉,所以也没脸在小字辈面前提起。不过话又说回来,谁年轻的时候,没有做过一两件糊涂的事情呢……”
情况变得越来越有趣了,周平向前探了探身子:“也许我不方便问的,但这些很可能与山上的案件有关。”
“和案件有关?”张斌惊疑不定地看了周平一眼。
“你先别想太多,山上目前的情况你并不了解。现在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就行了。”
“好吧。”张斌悠悠地吐了一口气,开始了对往事的回忆,“那时候是‘文革’时期。你虽然没有经历过那段日子,但多少也应该有些了解吧?”
周平点了点头。
“我的师傅当时被看成腐朽的封建文人,是批斗的主要对象。我们几个也参与了其中,尤其是我和陈健。在那段日子里,我们……我们做了很多有违良心的事情,具体的……我不想再提了……”
那一段历史,每一个中国人都是了解的。在那段荒唐的日子里,发生了很多荒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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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画七(6)
看到张斌悔恨的样子,周平忍不住劝慰道:“你也不用太自责,在那种大环境下,个人很难分辨出是非的。”
张斌感慨地说:“是啊,当时的社会,把人的正常性格扭曲了,人性阴暗的一面无所顾忌地暴露了出来。我和陈健那会儿刚刚十六七岁,应该说还是个孩子。师傅以前对我们责骂多了些,我们便把批斗当成了报复的好机会,对他的所作所为完全可以用‘折磨’两个字来形容。现在想起来……真是不堪回首。”
“胡俊凯呢?”周平注意到张斌没有提到这个人,“他没有和你们一样吗?”
“胡俊凯是我们的大师兄。他虽然也是革命小将,但真正批斗的时候,他却总是想方设法地护着师傅。可能是因为他年纪大,对事情看得明白一些,也可能是师傅平时对他特别好的原因吧。”
“这么说,你师傅对你们几个徒弟还有区别对待的行为?”
张斌点了点头:“师傅对别的徒弟都非常严厉,甚至说刻薄,惟独对胡俊凯却是非常关怀。在我印象里,胡俊凯似乎从来没挨过他的骂。你如果了解我师傅当时的性格,就会了解那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
“为什么呢?”周平不禁有些好奇。
“因为胡俊凯的天分比我们高。”张斌不假思索地回答,“只有他能够理解师傅所达到的境界。也许很早开始,师傅就已经在心中把他内定为自己的女婿了,对他当然也就与众不同。”
“那你师傅的失踪是怎么回事呢?”周平觉察到话题有些扯远了,连忙收了回来。
“那时候我们白天把师傅揪出来批斗,晚上则把他关在牛棚里,由大家轮流看守。后来在胡俊凯值夜的一天晚上,师傅不见了。”
“是胡俊凯放了他?”周平猜测道。
“不错。第二天他遭到大家的怀疑,而且他自己也并没有否认。为此,他吃了不少苦头,但不管怎样,他始终一口咬定不知道师傅的下落。过了一段日子,这事也就算了。”
“难道胡俊凯把你们师傅藏到了枯木寺?那他应该知道空忘就是吴健飞啊。”周平紧锁眉头,琢磨着这其中的奥妙。
“不会吧?”张斌回忆着昨天晚上的情形,然后斩钉截铁地说:“不,他肯定不知道空忘就是师傅,当时他还特别兴奋地托顺德捎去名片,一定要见见这个‘空忘’。”
“那段日子过去之后,就没有人去找过吴健飞吗?”
“胡俊凯和吴燕华结婚后,两人曾去寻找过师傅,但没有找到,从此我师傅就成了失踪人口。”
“嗯。”周平低头想了一会,又问道:“胡俊凯和你们的关系后来怎么样?”
“关系?很好啊。”张斌怔了一下,似乎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没有把吴健飞的失踪怪罪到你们头上吗?而且你也说了,他自己为这件事也吃了不少苦。”
“没有。”张斌摇着头,“胡俊凯作为大师兄,一直把我们当弟弟看待,我们年轻时犯的错,他都没有放在心上。也许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胸怀,他才能在艺术上达到如此高的成就。”
看得出来,张斌对胡俊凯确实有着一种弟弟对兄长的尊敬和信赖,如果他知道胡俊凯此时已经在山上去世,不知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而师徒之间在“文革”时的恩恩怨怨,与山上发生的那一系列事件又有什么联系呢?
这一天的调查使事件似乎露出了一点眉目,周平急切地想要把这些进展转告给困在山上的罗飞。而此时他所在的地点已经超出了对讲机功率所覆盖的范围,他必须尽快赶回山区,才能与罗飞取得联系。同时,与吴健飞有关的另一个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