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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司雨客
第二部 第一至十章
内政外交季汉建兴元年,对曹魏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年头。
自去年大败于季汉,被诸葛孔明的八阵图加地雷火炮打得又是伤兵又是折将,数万精兵丢在渭南,一国的尚书令、上军将军都陷入了敌阵之中,实在是建国以来从未有过的惨败。丢面子丢得抬不起头来,元气伤得直不起腰来。曹丕怕季汉乘势攻击,不敢驻在洛阳,直接回了邺城,回城之后就大病一场。他本来就心高气骄,难以容人,所以把曹植、曹彰等兄弟们全都贬到各地,圈了起来,不给半点权力。此时大败,更是觉得这些兄弟们都在看自己的笑话,恨不得老天打一个劈雷,把季汉和这些兄弟们全都劈死。
战乱的创伤还没来得及恢复,竟遇上了天灾。七月里,一群群蝗虫黑压压布满了冀州的天空,如同翻滚的乌云,狂怒的暴风,所过之处,啮桑嚼草噬禾吃树,眨眼之间,遍地里空空如野,连一根谷子杆都剩不下。老百姓被吃得饥寒啼号,哀声遍野,扶老携幼逃向司州、青州、徐州,一路之上饿死的百姓塞道盈渠。曹丕住在冀州邺城,眼望这一片惨象,不由得悲从中来。
历来蝗灾被认为是德政不修,帝王应下罪已诏的。由此人们不由又想起去年的日食,想起的曹植的七步之诗,想起献帝被废后莫名的死去,竟不由得人们对天命的归依、曹丕的得位、乃至魏国的正统又开始了怀疑。
朝堂上,也出现了一些问题。大魏不设丞相,尚书令便署理丞相之职。可是陈群被俘之人,而今虽复原职,却如何服众?曹丕本来看好司马懿,现在他因渭南之败,自动请辞,而且此战之中,他有颇多可疑之处,让人不得不防。曹丕问起太尉贾诩,太尉闭着眼睛,只说了一句话:“当年武帝在时,曾言司马懿鹰视狼顾。”鹰视狼顾,这样的人如何能重用?而贾太尉,虽为当世之杰,可他年纪太老,整日在家养病,除非奉诏,并不上朝。诺大一个大魏,号人地灵人杰,人才众多,怎么短短几年时间,竟然没有多少可用之人了?
对这一切,曹丕急在脸上,恨在心头。今年以来,各地小范围的叛乱又开始出现,并州的匈奴越发不安份,好在梁习的病开始好转,他只要一天还在,并州便安如泰山--当然,这还需要季汉不东渡黄河。面对重重危机,在少年时就随曹操南征北战的曹丕认定,必须要一场胜仗来稳固自己的地位,加强自己的威信,转移国内的矛盾。
于是,他把目光投向了南方的孙权--虽然魏国实力因大败而些许减弱,但是孙权还不如自己,他去年大败,今年又被季汉狠狠敲诈了一笔。再加上他们太不老实,讨伐他实在是名正言顺。
这个可恨的孙权!当日与季汉翻脸,投降大魏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派于禁的护军浩周、军司马东里衮晋见自己,表达忠诚,言辞恭顺,有如一只小猫。当时自己问浩周等人:“孙权其人可信么?”浩周认为孙权一定会臣服,而东里衮则认为孙权不一定会臣服。自己当时怎么就信了浩周的话,认为浩周真正了解孙权,因而决定封孙权为吴王,并派浩周返回吴国。傻傻的浩周对孙权说:“文帝陛下不相信大王会送公子去作人质,我以全族百人的性命担保公子一定会去。”孙权当着浩周的面,竟然感动得热泪沾衣,对天发誓会送孙登到洛阳为质子。可是浩周回到曹魏,而孙权却没把儿子送来,只是以漂亮话来推托。自己派侍中辛毗、尚书桓阶前往吴盟誓,并催促孙权送儿子上路,孙权还予以回绝。这个孙权,那时只怕就已经有了异心。结果自己才败于渭南,他的大军就开始北上。紧接着今年春天,他又让他那个儿子与季汉的刘禅定了盟约,联合进攻自己。听说他们在盟约里,把曹魏的土地均匀的划分开了,一家一半,竟是明码标价,公平无欺,他们拿自己当什么了!
可恨啊!
但是,自己就算败,也不会被江南鼠辈所欺。既然他们敢有所举动,那自己就让他们知道,大魏仍是天下第一强国。
九月,曹丕下令,命征东大将军曹休、镇东将军臧霸出洞口,大将军曹仁出濡须,上军大将军曹真、征南大将军夏侯尚、左将军徐晃围南郡。曹魏的战争机器,依旧是三国中最强大和最有效的,加上这些年曹魏水军也操练得法,一时之间,东吴处处告急。孙权派建威将军吕范督五军,以舟军拒曹休等人,以左将军诸葛瑾、平北将军潘璋、将军杨粲救南郡,裨将军朱桓以濡须督拒曹仁。打了两个多月,孙权有些支持不住,加上扬越诸地的蛮夷多未平复,内乱又起。于是卑辞上书,求自改厉。书里写道:“我一直服从陛下,甚至帮着陛下攻打过季汉。其间陛下却不信任我,屡屡对我进行攻击。我知道你攻击我是因为我有罪,要是你不肯原谅,我愿意奉还土地人民,寄命交州以终余年。”又给浩周写信说:“欲为子登求婚于曹家宗室。”又云:“因为孙登年弱,欲遣孙邵、张昭随登俱一起到邺城来。”曹丕把那信撕的粉碎:“碧眼儿戏我如何人?尔与季汉为盟,何提降我之事?大军既动,岂可空回。”当下写书给孙权道:“联之与君,大义已定。岂乐劳师远临江、汉。若登身朝到,夕召兵还耳。”非逼他献上质子,认输投降不可。
孙权见说好话不管用,当下也翻了脸,把曹魏赐的吴王印信打碎,改元黄武,临江拒守,与曹军死战。
此战最关键之役还是在江陵(即荆州城)。曹真等人包围江陵,打败了孙盛,孙权派诸葛瑾等人率军前去解围,再度被夏侯尚击退。江陵城内外断绝联系,城中许多士兵浮肿患病,能够参加战斗的只有五千人。曹真命令士兵堆土山、挖地道,临城立起无顶高台楼橹,向城中放箭,箭如雨下,守城将士都大惊失色;此时多亏了城中守将朱然,他泰然自若,没有丝豪恐惧,不断激励将士,寻找敌军薄弱之处,率军出击,攻破魏军两座营垒。魏军包围江陵长达六个月,江陵令姚泰率兵防守北门,见敌军力量经大,守城军队兵少,粮食将尽,害怕守不住,阴谋作魏军的内应,被朱然发觉后处死。这其实是完全可以与渭南之战相提并论的另一场大战,但是最终大江划分了魏吴两国,魏军虽强,终未能攻破江陵,以孙权低头认输,两下罢兵结束。
比起正在交战的吴魏两国,季汉今年却是顺风顺水,一切平安,庄稼丰收,战事顺利。不过十六岁的季汉皇帝自有他的忧心事。
先是太上皇刘备的病,一日重似一日,到十月份竟至终日昏迷不醒。我一面大赦天下,为太上皇祈福,一面到处招纳名医,来给刘备治病,到后来罢了朝政,衣不解带的扶持在他的身边,可是终究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刘备终于建兴元年十一月三日去世,年六十二岁,谥号“昭烈皇帝”。
虽然太上皇早有诏书,自己选好了陵地,并要求葬礼务从俭薄,不臧金玉,皆用瓦器,令以此诏藏之宗庙,副在尚书、秘书、三府。但是这种大事,岂能轻乎,自是举朝皆动,举国皆哀。我居丧,把政务托与孔明,一日三次的柩前哭灵,气嘶声哑,把双眼睛哭得白兔相似。此间丧事未了,恭慈皇太后孙尚香却又病危,我在灵前闻知,急急前往长乐宫中,命太医调制。适有胡人献人参,吊住了性命,至次年方渐次好转。
在此期间,蜀中黄元率领汉嘉全郡反叛,火烧临邛城。这个黄元乃当地豪强,自来与孔明不睦。马良命向宠平叛,向宠引正在校阅的一千飞军前往,以少胜多,干净利落的斩黄元于青衣江口。
转眼已是建兴二年的三月,轰轰烈烈的丧事告一段落,未央宫内外撤去白幡,一色换上黄纱宫灯。春风吹来,摇摆不定,还带着浓浓的感伤。
不过未央宫外,长安城中,已是一片喜气洋洋,孔明治长安已有三年,这个曾经的世界第一大都市又重新焕发出活力。虽然远远及不上战乱前的繁华,却也平复了战争的创伤。未央宫和长乐宫几经整修,略复旧制,重新显示出皇家的威仪。虽然其余的宫殿暂时没有力量去整修。但柳市、东市、西市已尽复旧观了……父亲的故去,使我感到山峦崩摧一般。虽说他在的时候,我经常不以他为意,甚至曾经想过,他近年多病,起不了什么作用,没有了他,或许我执政会更容易一些,起码那些倚老卖老的老臣不会到父亲眼前告发我,让我整天担心会被管教和责骂。但是一日大难,却让我痛不欲生,肝肠寸断。在这世间,除了他,更有何人能随时指出我的缺点,斥责我,批评我,告诉我该怎样做?让我行动有所拘束?除了他,更有何人能让我在遇到困难时有所依靠?父亲是一座山,如今山倒了,我自此再无依靠了。
回想起他对我的种种,从中年得子,爱不释手的关爱,到大战才息,摔我收买人心,再到他认回长子,对我的悄然冷落,再到决战雍凉,对我的重新重视,以至近年对我扶值,教导,直至将天下交到我的手中……我发现,我竟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懂得过他。但是,我却再也没有时间去了解他了。
孙尚香终于原谅了我,并且她对星彩极为喜爱,视之如女。她这一次的大病,把我急坏了。以汉朝旧制,太后有着极大的权力,甚至不止一次有过太后听政,太后专权,而吴氏对我并不喜欢,况且他有两个亲生的儿子,加上在朝中占有巨大份量的吴氏宗族,实在是一股足以对我造成影响的力量。而我曾想把孙尚香做为抗衡吴氏的一粒棋子,抵消她可能造成的影响。这个念头并不太好。但是抛下这个念头不说,我也想要好好补尝她,她教我育我,爱我惜我,甚至为了我几乎丢掉性命,我若不好好孝顺她,又怎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所以她重病期间,我几乎无心公务。
让这两件事缠着,建平元年我几乎什么事都没有做成。不过,有两件事,我还是向孔明透了信,交流了一下意见。第一件事便是察举人才。
汉代自有一套完整的选官制度,主要有察举、征召、辟除、任子、赀选等方式。从汉文帝到汉武帝,建立了察举制,此后,察举就成为汉代最重要的选官制度。
不过,到汉代后期,察举和辟除都侧重于名声,越到后来沽名钓誉现象越严重。汉末民谣:“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就是这一弊端的写照。
在三国时期,有识之士深深体会到察举已不适应社会需要,所以寻找各种途径进行改革。先是曹操的征贤令,他广征贤才,不求名声,甚至说哪怕当过贼,做过恶,不敬父母的不孝之人,只要有才能,一样可以来我这里当官。而陈群推出的“九品中正官人法”,虽然在政治上有利于克服汉末以来的分裂割据局势,但是,却造成了官吏任免中的权责分割。中正管品评而没有用人权,对用人不当不承担责任;政府有用人权,却受到中正品评的牵制。“中正之法行,则评论者自是一人,擢用者自是一人。评论所不许,则司擢用者不敢违其言;擢用或非其人,则司评论者本不任其咎。体统脉络各不相关,故徇私之弊无由惩革。”此制度囿于门第的限制,在选拔官吏的实际效果上无足称道。
关于举贤用能,我自蜀中初学政事之时,便将之作为重中之重,请太傅许靖亲自负责,进行管理,提出无论是平民还是士大夫,无论读过书还是没读过书,甚至无论是汉是夷,是蛮是胡,只要有才能,就可以获得官职的口号,从平民中简拔了大量英才;其后,每行至一处,必先查其风俗,访其贤才,擢拔使用。但是我对此并不满足。因为所有察举,都是相马,所以易于被操纵,也容易使各地官员成帮结派,而我要的是赛马,使天下英才自现于囊中,是脱颖还是露端,一眼便能看出来。
我把我的想法对孔明说了,孔明亦深以为意。但是,当如何来制定赛马的规则,需知天下之才颇众,断无一法可以约束的。我自然赞同他的观点,当下我们认真讨论,如何来定此规则。首先,察举制是由他人推荐,考试为辅;而我们要定的制度却要让英才自现,让天下才人“怀牒自举”,以考试定取舍。其次,我们扩大了参加考试的人选:一是由中央到地方各级学校的在读生员,二是身家清白符合报名条件经州县审查合格的普通百姓。除了罪犯,僧道及倡伶等几种职业外,都可以参加。这样,参加考试的人员范围就比原来扩大了,有利于普通人的入仕。而考试的内容,为了与察举相贯通,我们确定了茂才这一科目,除此之外还有明经、进士、明法、明字、明算、史科、武举、恪物……诸科。茂才科最为严格,所以是为全才,故取士较少。真正起重要作用的将是进士和明经两科。进士科为帖经、诗赋和时务策;明经科为帖经、经义和时务策。帖经是经学基础知识测验,诗赋是考察文采辞章,经义是经学理论,时务策是政论见解。明法、明字、明算诸科,属于专科性质。专科性质的举士新法,则考专门知识。如明法考律令,明字考《说文》和《字林》,明算考十部算经,武举考弓马军事等等。
孔明与我细细讨论之后,手摇羽扇笑道:“如此,则天下英才皆从于朝庭,诸侯之难略可平矣。”
孔明高才,自然一眼看出,汉代以察举和辟除为主体的选官制度,虽然解决了战国以来军功制和养士制不适应治理国家的问题,比较成功地完成了由夺天下到治天下的转变,回答了“马上得之”能不能“马上治之”的难题。但是,这种制度作为一种自下而上的举荐方式,会造成用人权的下移,辟除是直接下放用人权。推行时间一长,使中央集权受到了严重冲击。累世三公的豪门名族和盘踞一方的州牧郡守,“门生故吏遍天下”,形成了私人势力集团。三国之乱从根子上说,虽是统治者的糊涂混帐,却也与用人机制有着相当的关系。因为无论是袁绍自己的幕僚心腹,还是曹操所用的谋士将领,都只忠心于自己的“主公”,而不会对汉室有什么情感。若是采取我们现在的选人方法,却可以有效的解决这一问题,而使天下归心。今后,我还将逐步废除辟除等举士方式,我就是要改变选官制度中的权力下移之弊,加强中央集权的需要,把官吏的选拔权彻底收归朝廷。
该叫什么名字呢?我略一沉吟道:“便叫举士新法好了。”
不过我没有想到,想得很好的东西,执行起来未必就能一帆风顺。朝野之中,反对之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首先反对我的人竟然是诸葛乔,他问我道:首先,举士新法要人来京考试,穷学生来不了怎么办?赴京赶考,路途遥远,肯定用路费,花时间,再加上道路不平,如何来解决?蜀中之人要是来到长安,路上翻山越岭,要多少时间才行?其次有能力的人不愿来怎么办?要知道,大多数高人隐士都不愿出山,州郡举荐,皇帝征召,尚且一推再推,何况是要他们来与普通士子共同参加什么考试。更不用说孔明先生这样不世出的奇才,连太上皇亲自上门还要三顾呢。再次时间太紧,这举士新法又能来多少人?人来少了,取了些庸才,岂不是把皇上的名声也毁了?而且,原来的各大豪门可以直接推选人才,如今取消了他们这个权力,他们肯还是不肯?
我对诸葛乔说:平心而论,你的话极有道理。不过,任何一个新事物的出现,必有其不成熟之处,何况就算是成熟,人们也有一个接受的过程,不可能第一次就做得很完美。而人们对旧的事物有具体的认知,有熟练的操作程序,自然不想改变,懒惰是人的天性,习惯会左右人的思维。此时季汉草创,万象更新,此时任何改变,都是容易的,但以今后再改变难了。而且察举之制,已现弊端,再不能持续下去。就眼下来说,这种改变是正常的,是必须的。否则的话,人们只务虚名,不求实才,把国家的理才大典变成谈玄之会,把唯才是举变成唯名是举,那季汉天下岂不重滔东汉复辙?如果你认为我所提的制度存在问题,你可以帮助我共同来完善它,让它在现阶段做得更好,但是如果因为它的不完善而否定它,那就不必了。你所说的几点,自然应该解决,蜀中的学生可在成都举士,雍凉的在长安举士,这样就免去了他们的劳顿之苦;高人不出山,我们还可以用直接征召的方法,但我希望举士新法成为正途;第一次的举士,来得人可能会少一些,但我们可以从严选取,细心操作,不会出现取庸才的现象。只要第一次办好了,以后自然会越来越好。各大豪门,不说雍凉益三州现下没什么大的豪门,便是当真有,也别想阻止我的决心。此事,哪怕花一百年的时间,季汉也会把它定为国策!
此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