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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惜朝”两个字，戚少商沉重的眼皮终于抬起来了，迷迷糊糊的看到顾惜朝就坐在自己身边，于是傻傻一笑，露出两个酒窝。
顾惜朝则趁他清醒的瞬间手一松，挣脱了他的束缚，站起身来想走开，却又被他抓住手腕。
戚少商头有些晕，但思维却很清晰，“惜朝，我们今天，去海边吧！”
虽然按规定，从外地回来的人员在两个星期内要尽量少出门，在家里接受变相隔离，但在非典基本上大势已去的时候，这个规定基本上变成了劝告，听不听全在自己。
戚少商和顾惜朝自认为没有携带病毒，自然也就没必要闷在家里被“隔离”。
他们的家乡是个旅游城市，往年这个时候来来往往的游客数不胜数，而今年却冷清了许多，但距市中心比较近的那片海边仍有不少当地人在散步、游泳、玩耍。
他们不喜欢那里，因为那里人太多太吵，破坏了海原有的风景和本来的宁静。
所以他们索性走得更远，到一片少有人来的海域，这里大海和天空都蓝的动人心魄，四周幽静的只听得到风声和涛声，远望去几条渔船点缀着空旷的海面，不时有海鸥低低盘旋。
第一次来这里是戚少商的爸爸妈妈带他们来的，戚家父母的口味也够独特，别的家长喜欢带孩子去凑热闹，他们却喜欢带孩子到安静的地方。
但是他们却喜欢上了这片海，因为他够宁静，宁静得能够荡涤人心。
但这里离家太远，所以他们来的次数并不多。
第一次来戚少商就在海边捡到了那只七星海螺，把它送给了顾惜朝。
如果早知道那个传说，以后来的那几次他一定会用心的找直到找到另一只为止。
不知道隔了那么多年，现在回来，还来不来得及？
顾惜朝静静的抱着膝盖坐在沙滩上，望着远处光着脚卷起裤腿踩着海浪的戚少商，不时的弯下腰去，捡起什么，看看，又丢下。
只是个传说而已，他还是这么认真。
一种甜腻的幸福感涌上心头，顾惜朝抬起一只手放在嘴边，大声喊道，“少商，等落潮的时候再找吧，我们一起找！”
“那时会不会天黑了？”戚少商也大声喊过来。
海风呼呼的，几乎盖过他们的声音。
“不会！现在日落很晚的！”
“哦！那我们一起看日落吧！”
（十六）
退潮的时候，果然还没有日落。
海浪一层层向后撤退，露出一大片湿润的沙滩，和无数嵌在泥沙里的贝壳、海螺，还有张牙舞爪的小螃蟹。
沙滩上从东到西留下了一串串凌乱的脚印，两个人睁大眼睛仔细寻找，直到日头垂到海平线上，却始终找不到他们想要的七星海螺。
有些失落。
美好的东西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算了，下次再找吧。”顾惜朝转过身往回走。
“好吧。”戚少商跟上来拉住他，“等等，我们还要看日落呢！”
两个人并肩坐在沙滩上，看海天相接处，晚霞一片一片的蔓延；
看一条条小渔船由远及近，满载而归停泊靠岸；
看太阳一点一点下沉，落入海平线；
看天空由明蓝变成深蓝再变成暗蓝，渐渐天和海的界线变得不再明显；
看着时光流动，黑夜白昼，星移斗转。
这一生，唯愿与你同看潮起潮退，日升日落，从黑发到白头，你可愿意？
你可愿意？
回到市中心的时候，那里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他们下了车，沿着城市的中心大道慢慢行走。
路边霓虹闪烁，街上车水马龙，人声喧嚣，是不同于大自然的、属于城市的风景和声音。
灯红酒绿，人间百态，才是城市里的人不得不面对的现实生活。
逃不掉。
忽然很羡慕古人，可以找一处幽静的桃源，远离俗世，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而现代人却在这尘世中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看三秋桂子，听渔歌唱晚，好像传说一样遥远。
“哥！戚少商！”
回头看去，崔略商和铁手正小跑着向他们走来。
崔略商兴高采烈的拉住顾惜朝，“哥，我刚刚还给你们打电话了呢，没想到在这碰见了！”
“有事吗？”顾惜朝问。
“我一直在等你们回来，给我庆祝脱离苦海翻身解放啊！”崔略商把目光移向戚少商，“哎，我们去喝酒吧！今天我请！”
“好啊！”有酒喝耶！戚少商两眼放光中，“既然你请，我就不客气了，去BD怎么样？”
“没问题！”崔略商爽快的答道。
所谓BD，是一家名为Blue Dream 的酒吧的简称，这家酒吧环境好，格调高，当然消费也稍稍高了那么一点。但是戚少商和顾惜朝一样，从来不心疼略商家的钱。
“等一下！”看着那两人蠢蠢欲动，顾惜朝和铁手同时喊道，他们就知道让这两个酒鬼碰到一起准没好事！
“铁~手~~”崔略商拉着铁手的袖子摇，“说好了今天要给我庆祝的嘛！不喝酒有什么意思！”
戚少商也马上向顾惜朝保证，“我有分寸的，肯定不会喝醉！”
拗不过两只酒鬼，四个人步行直奔BD。
“Cheers！”戚少商和崔略商一杯接一杯的干，还说有分寸呢，酒鬼会有分寸那才真是见鬼了！
不过看在略商那么高兴的份上，顾惜朝和铁手也就不扫他们的兴了。
不过看戚少商的样子却怎么都像有点借酒浇愁。
于是，铁手和崔略商一左一右拖走戚少商，离顾惜朝两米远，看了看，差不多是安全距离，
铁手悄悄问他，“你和顾惜朝怎么了？看起来有点怪啊！”
“哪里怪了？”戚少商嘴硬。
“当然怪了！”崔略商说，“你跟我哥，居然没有乱开玩笑，没有打打闹闹，没有狼狈为奸涮我和铁手，没有……总之那么正正经经的……不是，是有点生分的样子……当然，也不是真的生分……”崔略商拼命在脑中搜索词汇，“嗯……就是那种很刻意的保持距离，很别扭的样子！”
“没错！”铁手附和道，“你们肯定有问题！是不是你又惹到他了？”
“切！你们两个——”戚少商瞪着他们，“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比一个八卦！”说完丢下一个“懒得理你们”的眼神走回顾惜朝身旁。
顾惜朝看了他一眼，抿了一口酒，问道，“他们是不是问你我们的事？”
“你怎么知道？”酒吧里这么吵，应该不会被他听到吧？
“那两个人——”顾惜朝瞟了瞟那两个大大咧咧粘在一起的人，说道，“根本就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那么八卦，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他们会说什么了！”
戚少商笑起来，这就是这么多年形影不离的结果，两个人就连说话都常常会撞车。
但酒意泛上来，心头又有点苦涩，“看来我们的演技都好差！”想装作若无其事都做不到。
顾惜朝低下头，转着手中的杯子，杯中的红色液体在酒吧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一种绮旎的色彩，“其实我很羡慕略商，有时候没心没肺一点也是种幸福呢！想得太多，直会折磨自己也折磨身边的人……可是我改变不了……”
戚少商用自己的杯子磕了磕顾惜朝的酒杯，笑着说道，“变了就不是我的惜朝了！”
“谁是你的……？”顾惜朝低头喝酒，小声咕哝道。
戚少商还是听到了，伸手按住他握着酒杯的手，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顾惜朝，“又不承认？我告诉你，就算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你跑不掉的！”
顾惜朝皱皱眉头，推开他的手，“你喝醉了！”
“我才没醉！”戚少商把自己手中的酒一口喝光，又抢过顾惜朝的酒杯一饮而尽，红酒，残留着他的味道，算是间接kiss了吧。
“喂！你要是喝高了我就把你扔在大街上！别指望我会背你回去！”
“你不会！你哪里舍得把我扔在大街上？”
“戚！少！商！”
“哎，他们好像恢复正常了！”崔略商对铁手说。
铁手摇摇头，“那是戚少商喝多了！”
两队人在路口分手的时候，铁手犹豫了一下，对顾惜朝说，“昨天我碰到晚晴了，她……她还向我问起你……”
顾惜朝心中一恸，皱了皱眉，又舒展开，只是轻声的说了声“哦！”
“哥啊，”崔略商也皱皱眉，斟酌了一下词句后说道，“有些事情呢，还是早点说清楚比较好……可千万不要让人家再等两年，你再告诉她你已经……”
“略商！”顾惜朝打断他的话，“你不是一直问我报什么专业好吗？我现在建议你去报新闻！”这么八卦不当记者真是浪费！
戚少商脚步有些虚浮的走在前面，行进路线基本是S形，但他的头脑很清醒，长这么大，他实际上一次都没有真正喝醉过。
这种感觉很不好，头痛、腿脚无力，很不舒服，偏偏大脑又清晰如常，名副其实的借酒消愁愁更愁。
用余光看看旁边，顾惜朝正跟在自己身后一步远处，一言不发的静静的走，眼皮都不抬。
戚少商忽然觉得自己的作用好像导盲犬，只怕顾惜朝走的路线也是S形。
“在想晚晴？”戚少商忽然转过身来站定，顾惜朝果然一头撞在他身上，反射性的踉跄的退后一步，却被戚少商一把揽住腰身固定在他的臂弯里。
“快放手！”顾惜朝赶忙推他，“这里很多人的！”
虽然是夜里将近十一点，但一环以内的市区人流仍是不少。
戚少商不管，酒精对他的作用不是麻醉，而貌似是——壮胆。
他索性把人搂进怀里抱得更紧，脸贴在他的耳鬓厮磨，期期艾艾的问道，“惜朝，你是不是仍然放不下晚晴？”
顾惜朝被他蹭得脸发热，后背被他的手指按到的地方也酥酥麻麻，想到这是在大街上，便不由自主的脸红，于是努力、却基本上很无力的抗拒，“你先放开好不好？”
戚少商不听，顾惜朝知道如果自己不回答他是不会放手的。
于是顾惜朝说道，“我不是放不下，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开口，我怕她会难过……”
“惜朝——”戚少商这才稍微拉开两人距离，让彼此看得到对方的眼睛。
戚少商的眼神很亮，却透着一些忧伤，“惜朝，我知道你很在乎晚晴，她是个好女孩，换了是谁都不忍心伤害……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只要晚晴出现在你面前，只要她一开口，你就会回到她身边……我很怕……但是，不管怎样，惜朝，我都要告诉你——我爱你！”
“我爱你，惜朝！”戚少商重又将他抱紧，唇贴近他的耳侧，一遍又一遍低喃，“我爱你……我爱你……”
戚少商满身浓郁的酒味，熏得顾惜朝似乎也微微的醉了，他不再挣扎任他抱着，他甚至想对他说，“我也……啊！”
顾惜朝突然看到前面走过来的熟悉身影，想到自己现在和少商的状态，不由的惊呼一声。
戚少商抬起头，不解的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一回头，是息红泪！
她身旁还跟着一名高大俊俏的青年。
戚少商慌忙放开顾惜朝，转过身，却是息红泪先跟他打了招呼，“少商，你好！”
“哦，你好！呵呵……”戚少商挤出两声干笑。
“给你们介绍一下，”息红泪大方的走过来，指着身旁的男生说，“少商，这是我大学同学赫连春水，”然后又指指少商说，“他就是戚少商。”
“哦，”赫连春水眉毛一挑，笑容里颇有些挑衅，他伸出一只手，“戚少商，久仰大名！”
戚少商也伸过手去和他握了握，吓！这小子手劲不小，必是练过，戚少商不禁脸部抽搐。
赫连春水保持着优雅又欠扁的笑容，“戚少商，赏脸去喝一杯怎么样？”
又喝？当然凭戚少商的酒量再多喝点也没关系，顶多是走路由S 形变成Z形，但是——戚少商回头看了看身后面无表情、好像什么都不干他事的顾惜朝。
接收到戚少商探询的目光，顾惜朝礼貌性的笑了一下，“没关系，你去吧，我自己回家就行了。记着少喝点。”
“回家？你们住一起？”赫连春水诧异的看着他们，很快联想到刚刚看见他们时的情景，然后很自然的想歪了……
息红泪的脸色也跟着变了变，眼神异样的看了看顾惜朝。
又一个八卦的！顾惜朝忽然觉得很生气，冷冷的扫了众人一眼，丢下一句“没错！我们就是住在一起！”然后潇洒的转身走人。
赫连春水和息红泪刷的四道目光齐指戚少商，戚少商立刻抬头望天……
顾惜朝一到家，叔叔阿姨就争相问，怎么少商没和你一块回来？这么晚了去哪啦？
顾惜朝告诉他们，戚少商遇到息红泪和她的大学同学，和他们喝酒聊天去了。
哦，少商和红泪，他们怎么样了？阿姨颇为八卦的凑过来，好些事少商不愿意和我们说，但是他肯定会告诉你的。
他没告诉你们？顾惜朝惊讶的说道，他和息红泪已经分手了！
分手了？？！！叔叔和阿姨几乎同时跳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两个月前吧。看到叔叔阿姨的反应，顾惜朝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们为什么分手？他们继续八卦。八卦果真是人的本性。
这——我不知道！顾惜朝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和他们解释，你们还是去问少商吧。
连你也不知道？阿姨泄气的靠在沙发上，叹气，唉，怎么会分手了呢？红泪多好，又漂亮又能干，这臭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算了算了，还是叔叔比较想得开，分了就分了，咱再找别人嘛！对了，口腔科那个张大夫家的姑娘也在上大学呢，比少商小一届，听说人长得不错……
还有外科齐大夫家的姑娘，阿姨也开始搜肠刮肚的想，好像初中时还和少商一个班呢，叫齐什么来着……惜朝，你还记得不？……咦，惜朝呢？
顾惜朝抱着膝坐在床上发呆，心里十分非常极度的不爽。
什么息红泪！什么张家的姑娘！什么姓齐的同学！她们有什么好！不过因为她们是女生而已……
戚少商走着Z形路线晃回家的时候，已经夜里一点多了，他意外的发现自己卧室的门缝里仍然透着光。
还没睡？犹豫了一下，走过去伸手推门，居然没锁！
推开门，戚少商便看到坐在床上，手里捧着一本书，但眼神根本就是在发呆的顾惜朝。
听到声音回过神的顾惜朝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你不是睡沙发吗？进来干吗？！”
戚少商走到床边，坐下，靠近顾惜朝，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霎时间，酒气直扑顾惜朝的鼻腔。
“睡不着！”顾惜朝答得干脆也诚实。
“嗯？”戚少商眨眨眼睛，忽然笑道，“呵呵，你不是在等我吧？”
“美死你！”顾惜朝推他一把，“走开！我要睡觉！”
戚少商很听话的走开了，却是绕了一个圈转到另一边，大咧咧的往床上一倒，“啊——我可爱的床啊，好想念你！”然后拖过一只枕头舒舒服服的靠上去，满足的闭上眼睛。
“戚少商，你——”顾惜朝想推他，但这酒鬼像钉在床上一样死赖着不动，嘴里咕哝着，“头痛……喝多了一点点……该死的赫连春水，想灌死我……还是睡床舒服……”
顾惜朝无可奈何的转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那脸色红的发紫，看来真是喝高了。
顾惜朝拍拍他的脸，“喂，酒鬼，要不要喝醒酒茶？”
“不要……”戚少商眼皮都不抬的摇摇头，却伸出胳膊准确的摸到他的腋下，揽着他的后背一拉一抱再一侧身，人就躺在他的怀里了，“嗯……这样就好了……”
土匪！混账！顾惜朝发誓，以后再也不让他喝酒了！！
感觉到那酒鬼的头在自己的脖颈蹭来蹭去，一双狼爪也不安分的在后背上下其手，顾惜朝浑身战栗，挣扎了好半天才终于挤出四个字“别……别乱来……”，却发现那酒鬼已经鼾声均匀——睡着了！那些动作基本是无意识的……
气死人了！！！顾惜朝在心里骂了戚少商一万遍。
勉强的抽出一只胳膊，费力的伸到床头柜上按下台灯的开关键，顾惜朝也疲惫的靠在他怀里睡去了。
（十七）
“少商，后天张大夫叫我和你爸过去吃饭，你也一块去吧。”晚饭时，妈妈对戚少商说。
“他又没叫我，我干吗要去啊？”戚少商摇头，“我都不认识他。”
顾惜朝的心里则是猛地缩了一下，张大夫？不会是……？
“哦，张大夫有个女儿，也上大学呢，”戚绍良解释道，“你去可以陪她说说话，都是年轻人比较有共同语言嘛！”
果然啊，叔叔阿姨的动作还真快！顾惜朝想。
“等等！”戚少商也马上察觉出问题，“你……你们……不会是让我去相亲吧？？！！”
“这个……也不算……”戚绍良笑嘻嘻的说，“就当去交个朋友嘛！”
“我不去！！”戚少商斩钉截铁的拒绝。
“可是我们都跟人家说好了，不去多不合适……”妈妈好言相劝。
“我不管！是你们答应人家的你们自己去相吧！”戚少商仍旧果断的拒绝。
“少商，你看你现在也没有女朋友，去见见人家又怎么了！说不定还真就看对眼了呢！”妈妈仍旧不放弃的劝说。
“我不会喜欢她的！”戚少商放下碗筷，严肃的看着爸爸妈妈，一字一顿的大声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啦！”
“谁？”爸爸妈妈同时瞪大眼睛问道。
顾惜朝吓了一跳，慌忙撇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接收到顾惜朝发来的眼神信号，戚少商一下子没那么理直气壮了，“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