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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呀，你和息红泪——”劳二哥咂咂嘴，“怎么说呢……她大概不是那个能降住你的人。”
“降住我？”戚少商坐起来，大眼睛充满求知欲的看着劳二哥。
“你没听说过吗？正所谓‘问世间情为何物，乃是一物降一物’！”劳二哥摇头晃脑的念道，“两个人要拴在一起过一辈子，必定有一方能降住另一方，才能长久。”
“一物降一物？”戚少商正在咀嚼这句貌似很高深的话，小孟突然喊道，“我知道谁能降住大当家了！”
“谁？”众人齐问，包括戚少商。
“当然是大当家的当家了！”
“哦~~！”大家恍然大悟。
大当家的当家，能管住大当家的人是也，纵观全班，不，全校，能当此重任者，唯顾惜朝一人。
戚少商一头栽回床上，他和他，一辈子——如果真的可以，那——也不错……只是……有贼心，没贼胆……
“可顾惜朝是男生耶！”穆鸠平很是纠结的说道。
“是啊……这真是个问题…。。”众人做沉思状，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
“你们别胡说八道了，我和惜朝是好朋友！”戚少商受不了的坐起来，义正辞严，“这话当着我的面说说就算了，可千万别让他听见……”
（四）
四月中旬，疫情很快在全省扩散，非典病例陆陆续续在不同地区出现，全省各地都进入一级戒备状态，省会S市在非典的重重包围下风雨飘摇，大家都知道，作为全省中心的S市人流汹涌，沦陷不过是早晚的事。
报纸上每天都会列出一个表格，报道全省各个地区出现几例确诊，几例疑似，病愈几例，死亡几例，收音机、电视里的新闻也全是非典的相关报道。每天都有人染病，有人死亡，全国都笼罩在一片恐慌之中。
疫区大多数实行封闭式管理，限制出行，许多学校封校甚至停课。濒临疫区的地方，比如S市，虽然在本市范围内出入不受限制，但如果想去外地，你要么去了就再也别回来，要么你就别去；若是从外地回来，必须先送去隔离至少两个星期，确定没有染上病毒才能“刑满释放”。
大学是人口最密集的场所之一，为防范于未然，师大已经大会小会开过无数次，反复强调学生要多加锻炼，注意身体，同时尽量减少外出，更不要出远门。
除此之外，学校里的生活一切如常。病毒虽然可怕，但落不到自己头上，就算再恐怖那也是别人的事，传到自己耳朵里不过当个故事听听，会关心也只是出于好奇甚至有种看热闹的心态。年轻人大都很乐天，不管外面闹得怎样天翻地覆，自己依旧逍遥自在。
戚少商却逍遥不起来，老爸老妈轮流被派上一线，每天和SARS病毒亲密接触，他几乎要一天一个电话打回家去才能安心。
息红泪的事也让他很心烦，不断的争吵让他越来越不明白他们之间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还有，自从那天宿舍的哥们说什么“一物降一物”之后，他就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每次见到顾惜朝都不受控制的心里痒痒的。
认识顾惜朝这么多年，他没少在嘴皮子上占他便宜——虽然每次都被修理的很惨；身边的朋友也没少拿他们两个开玩笑——虽然每次顾惜朝都很生气最后还要拿他出气；甚至他自己也动过那样的念头——他很想、真的很想能一直和他在一起，不分开。
但是他们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朋友，他们的相处更多时候像亲人，像兄弟，彼此互相扶持，肝胆相照，不离不弃。
在戚少商心里，也许惜朝比任何一个女孩都好，都重要。
可是如果有一天兄弟突然变成别的……会怎么样？
惜朝会杀了我的！——想来想去戚少商得出这么一个糟糕的结论，就不敢再想了。
惜朝还有晚晴，而他和他，两个男生——还是继续做好兄弟现实点！
“喂！喂！戚少商！”
戚少商猛地回过神来，毫无防备的撞上顾惜朝幽深的像一汪深潭的眼睛，当即大脑当机十秒钟，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包括顾惜朝在内的几名班委都在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戚大班长竟然在开班委会的时候走神，而且——
“大当家，你干吗一直看着小顾发呆呀？”小阮心直口快的问道，语气里透着点酸。
戚少商尴尬的撇撇嘴，心虚…。。。
另外几名女孩子则是偷偷的发笑，几双贼溜溜的眼睛瞄瞄戚少商，又瞄瞄小顾，那眼神，看得戚少商直发毛。
顾惜朝低下头看手里的会议记录，只当作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淡然的说，“别理他，他发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继续……”
戚少商吐吐舌头眨眨眼，就知道从他嘴里听不着什么好话。
“本来还打算组织大家去泰山玩，这回铁定泡汤了！”大家又开始讨论。
“出去玩是想都别想了，这该死的非典，害得我连家都回不了！”
“我们总要搞点什么活动吧？大家现在心里都郁闷着呢……”
外院女孩子多，而女生大都很恋家，本来五一长假是回家的大好时机，而此时，不少同学的家乡已经变成疫区，回家的日子怕是遥遥无期了——没人知道这场祸事会持续到什么时候——突然就有种有家也回不得的凄凉感，这比SARS带来的死亡恐怖更令她们感到害怕。
大家想了半天也没拿定主意，戚少商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大步流星的走上讲台，伸手打开吊在屋顶下的电视机，“哎，别着急，大家先看看电视放松一下！”
“好啊好啊！”几个女孩咋呼起来，对戚少商投去感激的目光，班长大人真是善解民意啊！
顾惜朝无语的瞟了一眼戚少商，这个人，就是这么起领导带头作用的？幸好班里都是女生，不然还不让他带成土匪窝？
外语学院在师大很受优待，它是全校唯一一个拥有一栋独立教学楼，每个班都配给一间固定教室的学院，而且外院的每间教室都装有一台电视机。
有电视也许不新鲜，但是——他们的电视是专门接收外国频道的，什么美国的NBC、CBS，英国的BBC World，日本的NHK，甚至中东的半岛电视台……当初学校可是花了巨资在外院楼顶架起“大锅”才得以收到这么多世界知名电视台。
然而——外院的学生却颇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总看外国台听外语会很烦的，于是他们悄悄拔掉天线，就能接收本地电视台，后来男生们自己动手接了根电线，还能看到不少国内卫星频道，连凤凰卫视都有，这可美坏了那群喜欢娱乐节目和电视剧的女孩子。
当然这种行为是要背着老师的，不然让学校知道了他们花巨资建造的设施被这帮孩子们用来消遣，校领导一定吐血。
电视里正在上演《蓝色生死恋》，女生们兴奋得挤到前排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机，并不时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剧情。
后排一下子空了出来，只剩戚少商和顾惜朝两人。
戚少商看着顾惜朝，顾惜朝看着……他什么也没看，只是很茫然的盯着前方。
气氛有些微妙。
戚少商的心又开始痒痒的，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打破这种尴尬。
电视里，凄美的爱情故事正在走向尾声，女孩们停止吵闹，安静的看着，隐隐发出啜泣声。
“这样……值得吗？”顾惜朝忽然说道。
戚少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电视剧。
“现实中怎么会有这样的爱情？”顾惜朝眉头微锁，目光有些凄迷。
戚少商毫无缘由的心就痛了，他知道顾惜朝在想什么。
顾惜朝根本不相信这世界上真有生死相许的爱，如果有，他的爸爸就不会抛弃妈妈，妈妈也不会在那以后随便挥霍自己的感情，也许他们根本没爱过，但如果是那样，他们为什么会生下他？生下他却又那么多年对他漠不关心？
还有晚晴，他的心里始终是有疑惑的，如果她真的爱他，为什么她会那么轻易的听从家里的安排，抛下他远渡重洋？
一直以来，从来没有人给过他完完整整的爱。
也许，不是从来没有人——
顾惜朝转过头去看戚少商，那个人也在看着自己，微拧着眉头毫不掩饰他的关怀。
他对他的好，他一直都知道，只是他们之间的感情，似乎不能称为爱吧？
顾惜朝突然觉得脸有点发烧，他不明白自己怎么想着想着就想到他头上去了。
戚少商知道顾惜朝一定想到了很多不开心的事，但不明白他怎么突然看着自己就脸红了。
但是，顾惜朝脸红时的样子，真是——
戚少商摸了摸鼻子，幸好，没流出血来。
God！如今他对他的任何一个表情，都越来越没有免疫力，还不如小的时候呢。
女孩们在前面对着电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两个男生在后面四目相接却相对无言。
好诡异的气氛！
戚少商觉得自己有责任打破它。
他凑到顾惜朝跟前，指指电视，一本正经的说，“其实呢，那都是编剧搞出来骗小女孩眼泪的……”
前排的女孩们齐刷刷的回过头来瞪他。
他不以为意接着说，“但是，我相信，为了自己真正爱的人，做什么都值得……”
看到顾惜朝犹疑的目光，戚少商狡黠的笑了笑，上前凑得更近，几乎耳语般说道，“就好比我吧，你那么使唤我压榨我，又暴力又霸道，我都没什么怨言呢……”
“滚——”这个死不正经的家伙！又在开他玩笑！顾惜朝随手抄起一本书就砸过去。
戚少商嬉笑着躲开，动作之敏捷一看就是身经百战，“你看看，我没说错吧，你就是暴力……”
“还有更暴力的呢，有种你别躲！”
“傻子才不躲！”
两人在后面乒乒乓乓你追我赶，前面沉浸在剧情里的女生们不满了，太吵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我说大班长团支书，你们两个打情骂俏能不能换个没人的地方！”
……
那次的班委会在一场混乱中结束，但并不是毫无结果，顾惜朝受到电视的启发，想到学院的控制室有DVD机，可以放片子给全院每个教室的学生看，既然不能出去活动，在教室里看电影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于是经过协商，学院采纳了这个建议，在每天下午四点半放一部英语或日语的片子给大家看。
由于拥有绝对数量优势的女生的强烈要求，他们第一天放的片子是宫崎骏的《千与千寻》。
谁知这张盗版光盘的质量极其有问题，两个声道一个是日语，另一个大家听了半天也不知道是哪国鸟语，并且中文字幕怎么也调不出来。
于是日语作为“二外”学了两个月不到，只会不多的几个单词几句日常用语的戚少商他们硬着头皮看完了没有字幕、日语原声的《千与千寻》，好好的锻炼了一把大家的画面思维。
“哎哟，看得我头都大了！”戚少商揉着额头抱怨。
“哦，我倒是学会了一个词，”顾惜朝笑道，“挺适合你的！”
“什么？”戚少商兴致勃勃的问。
“ぶた。”顾惜朝念道，附带一个狡猾的笑容。
“什么意思？”戚少商好奇的问。
“猪！”顾惜朝说这个字的时候，加了重音，嘴唇孩子气的嘟起来，倒把戚少商逗乐了。
“我也学会一句话，”戚少商笑眯眯的看着顾惜朝，“很适合对你说。”
顾惜朝满头问号的看着他。
戚少商凑近一点，脸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声音低沉且认真的念出一句日语，“すきです。”
“什么？”顾惜朝疑惑，影片里有这句话吗？
“すきです。”戚少商又说了一遍，声音很是……温柔。
“我问你什么意思？”顾惜朝不悦的提高声调。
戚少商故作神秘的笑，“你猜！”
“懒得理你！”顾惜朝给了他一个白眼，别过头去。
他以为戚少商会给他解释，谁知等了很久，戚少商也没说话，算了，顾惜朝想，从那个人嘴里能吐出什么好话？
第二天有日语课，日语老师是个在日本留过学的年轻女性，瘦瘦小小的很像个日本女孩，喜欢日剧、日本动漫、日本明星，最喜欢机器猫“小叮当”，是名副其实的“哈日一族”。
每次正式上课前，她都会教学生们几句日常用语，这一次，她问大家，“你们想学那句话？”
大家嗡嗡嗡的议论片刻，几乎异口同声的说，“我爱你！”
“哦！”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刷刷刷的写了一行日文，边写边念，“ゎたしはぁなたをぁぃしてぃますょ。”
“这么长？！”同学们有点头痛的抱怨，难道用日语表白需要说这么一长串吗？
“其实前面的‘我’和‘你’是可以省略的，老师解释道，“只说ぁぃしてぃますょ就可以了。但是，通常日本人表白的时候不怎么说ぁぃしてぃます我爱你，他们比较常说すきです——我喜欢你！”
すきです——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顾惜朝刷的转头看戚少商，戚少商也刷的把头拧向一边看窗外。
这混帐！又在胡说八道什么！顾惜朝气呼呼的伸手在他腿上狠狠拧了一把。
“啊——！！”戚少商痛的大叫，身子猛地一晃，带得桌子椅子都叮叮咣咣的响。
“戚さん，どしたの？——你怎么了？”日语老师奇怪的看着他，讲起日语时那声音语气神态都十足像动画片里喜欢装可爱的小女孩。
“那个……嗯……”戚少商支支吾吾，然后眼珠子一转，叫道，“有……有老鼠！！”
“啊——！！！！！”老师叫得惊天动地，她和小叮当一样怕老鼠怕得要命，只见她花容失色的缩在讲台后面，哆哆嗦嗦，“はゃく！はゃく！（快！快！）……”
戚少商会意的走到门后，抄去一把扫帚，摆了个动画里男主角奔赴战场的经典pose，手一挥，中气十足的大喊一声，“みなさん，ぃくぞ！弟兄们，行动！打老鼠了！！”
顿时班里乱成一团，胆小的女孩吓得往边上躲，几个男生拿着扫帚拖布等武器掀桌子搬椅子的搜寻一只根本不存在的老鼠。
好好的一节课就这么被戚大班长搅乱了，罪魁祸首还在装模作样的充当着捕鼠英雄。
站在一旁冷着脸的顾惜朝，此时只想拾块板砖把那个叫戚少商的混球当成老鼠狠狠拍扁，再踏上两脚！
该死的戚少商！
他把他的心，也搅乱了……
（五）
一向尽职尽责的黄老师已经两个星期没来上课了，原来他之前有急事去了Q 市，可刚到那，那里就出了非典，于是学校通知他，为了这边学生的安全，他最好暂时不要回来。当然，如果他一定要回来也可以，毕竟留在疫区很危险，但回来后必须先接受隔离两个星期。
听到班主任说这个消息时，大家都在心里很不厚道的欢呼了一下，就算黄老师决定回来，他们至少也有两个星期不用上他的课，如果他不回来，那就——哇哈哈哈——太爽了！
那个代课的小老师虽然脾气有点急，其实很容易搞定。
突然就有种感觉——非典离他们自己越来越近了。
戚少商自从丢失爱“驴”后，就过起了“蹭车”的日子，在路上随便逮个熟人就搭顺风车，倒也惬意的不得了。
于是他打消了再买辆新“驴”的念头，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如此他就可以常常去蹭惜朝的车子，当然是他做车夫，惜朝做乘客。
自从他对他说了那句“すきです”之后，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还是跟往常一样一起上课一起工作。
戚少商知道顾惜朝根本不会相信他是认真的，只是把它当成一个玩笑而已，不会太在意。
谁叫他总是在他面前胡言乱语占他便宜，玩笑开多了，谁还会当真？
戚少商与“狼来了”的那个孩子找到了共鸣。
但又有什么是不一样了，比如惜朝坐在后座的时候不会再揽着他的腰，即使车子晃得很厉害也只是揪住他的衣服；比如他总是尽量避开他的目光，话也变少；比如他开他玩笑时，他的脸色会很不正常。总之，气氛常常有些尴尬。
或许不该随便说那样的话吧。
惜朝的心里还是介意的。
其实戚少商说那句话时，真是没有什么心理准备的，只是突然想到了就脱口而出，就像从前的每一次他对他口没遮拦一样，但是，他说的是真心话。
如果仔细回想过去，他的每一次看似玩笑的胡言乱语，其实，都不是假话——从小时候他第一次拉着他的小手说“他们不要你，我要你”开始。
只是——他会信吗？
就算他信了又如何？他肯接受吗？
如果他不接受，戚少商宁可他把他说过的话都当成笑话，也不希望顾惜朝排斥他讨厌他。
戚少商觉得，只要能一直和他做好朋友好兄弟，他就知足了。
而其他的，他不是没想过，只是太过奢侈的东西，他怕自己要不起——人还是知足常乐的好。
此时，戚少商郁闷的站在马路边，瞄着来来往往的自行车，想从中分离出一个自己熟悉的面孔。
虽然从外院大楼回宿舍不是太远，但是他，懒得走路。
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真让他等着了一个。
“铁手！铁手！”戚少商喊了两声，那个人却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前走。
“铁手！！！”戚少商追上去，提高音量又喊了一声，前面的车子才猛地晃了两晃，停下来。
“戚少商，你吓死我了，喊那么大声干什么！”铁手回过头来不满的说道。
戚少商大咧咧的往后座上一坐，“6号楼，谢谢！……谁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