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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你吓死我了，喊那么大声干什么！”铁手回过头来不满的说道。
戚少商大咧咧的往后座上一坐，“6号楼，谢谢！……谁叫你走神来着！想什么美事呢？骑着驴还发呆你不怕出交通事故啊！”
“你当我这是出租啊！！下去！！” 铁手用力晃了晃车子，“我不顺路！”
戚少商赶紧用脚撑着地，坚如磐石的死赖在座位上不动，还气势汹汹地，“你错了！告诉你我不是打车，是劫车！你载也得载，不载也得载！”土匪本色暴露无遗。
“靠！顾惜朝呢？”铁手东张西望，“他怎么放心把你这么个祸害扔大马路上，这不是害人嘛！！”
“切！我再祸害有你家小崔祸害吗？”戚少商白了他一眼，“那小子前几天给惜朝来信说他在学校里有两个女生为了他打破头……”
“啊？”铁手不出意外的脸色大变，“我怎么不知道？！你蒙人呢吧？”
“他当然不敢告诉你！……不信你问惜朝去！”戚少商鄙夷的瞧着满脸黑线的铁手，心里暗笑，铁手的软肋在哪他可清楚，“你快点走啊！我还赶回去有事呢！”
“有事？什么事？”铁手也笑得不怀好意，“是赶去给顾惜朝当苦力吧？”戚少商的软肋在哪他也清楚，“你知道我最佩服顾惜朝什么吗？”
“什么？”戚少商好奇的问。
“他竟然能把你这个懒骨头训练成勤劳的小蜜蜂，哈哈哈……”铁手大笑。
戚少商想捡块板砖拍扁他的脸。
两人扯皮了一阵，最后铁手认命的带戚少商回去。
“喂，你爸妈现在还好吧？”铁手问。
“没事，”戚少商说，“他们进医院裹得像太空人似的，手天天在‘84’里泡着，小心点就不会有事。哦，对了，我妈说昨天他们医院有个非典病人逃跑了！”
“什么？逃！跑！？”
“是啊，是个上年纪没文化的老头儿，大概是害怕吧，就悄悄从医院跑了，后来他们赶紧派人追，结果快要追上的时候眼睁睁的看着他上了火车，还没来得及抓他下来，火车就开了。”
“那趟火车？”
“好像是T181。”
“My God！那车经过咱们这！”
“我知道！他们已经通知唐山、天津的铁路和警方去截了，应该到不了咱这儿就能抓到他，可是那一火车的人也会被感染，这一路得有多少人遭殃！这种人！——这才叫祸害呢你知不知道！”戚少商说的义愤填膺。
“哎呀，完了，看来我们这儿马上就保不住了！”铁手感叹道，“唉，这该死的非典，害得我们哪也去不了！我本来还想五一回家呢……”
“你回家？”戚少商诧异的问，铁手可不是什么太恋家的人，但脑筋一转，戚少商很快就明白了，“我知道了，你是要回家看略商！……呵呵呵，人家高三的人紧张着呢，你少去打扰人家啦！呵呵呵……”
“哎，哎，悠着点，小心笑岔气！……他会紧张？那小子天塌下来也不会紧张！不务正业、乱搞！还闹得人家女孩子为他打架！！”铁手咬牙切齿的。
“哎哟哟，你在吃醋啊！哈哈哈……”戚少商不遗余力的打击着铁手，以报刚才那一箭之仇。
铁手不说话了，实际上是懒得理戚少商。
一路骑到六号楼下，戚少商跳下车来，忽然很严肃很严肃的看着铁手，“那个……铁手，我现在很认真的问你一个问题，请你也很认真的回答我！好不好？”
铁手吓了一跳，莫名其妙的点点头，“你问吧！”
于是戚少商很认真的问，“你…和崔略商…。。。你们…是什么关系？”
铁手盯了戚少商片刻，没说话，只是“哼哼哼”的怪笑了一阵，笑得戚少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少商啊，”铁手拍拍戚少商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长，“人哪，得诚实点，不管对别人还是对自己的心……就说我吧，我从来不想瞒着你们，其实——我很喜欢小商！我们不只是好兄弟，你明白吗？”
“果然够诚实！”戚少商用崇拜的目光看着铁手，“佩服佩服！”
铁手冲戚少商一抱拳，“承让承让！”
戚少商白了他一眼，“不过以后别在我面前叫他小商，好像在叫我似的，真别扭！……哎，说真的，你们……真的敢……你们都是男生呀……”
铁手收起玩笑的姿态，认真的又颇有些沉重的说，“爱都爱上了，我能怎么办？要不你告诉我怎样才能忘记他？”
“铁手！！”戚少商双手按住铁手的肩，双眼冒着闪亮的星星，“认识你这么多年，我才发现，原来您是一哲人！！！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喂，喂，你别摇我了，再摇就散了！”铁手及时制止住了戚少商对他的“崇拜”之情，“我跟你一起上楼吧！”
“你上去干吗？”铁手他们行政管理的都住在东区，而戚少商住的这栋楼在西区。
铁手边往楼里走边说，“哦，反正也见不着略商了，去看看顾惜朝也能解解我的相思之苦！”
“滚——”戚少商飞起一脚踢过去，“少打我家惜朝的主意！！”
铁手和戚少商顾惜朝是同乡，是中学同学，铁手第一次见顾惜朝时就很惊讶，但他什么也没说。
后来顾惜朝和戚少商认识了铁手的干弟弟——小他们两岁的崔略商，他们才明白了当初铁手惊讶的原因。
顾惜朝和崔略商，长得好像孪生兄弟一样。
接着一些旧事渐渐浮出水面，关于他们的父母亲之间一些纠缠不清的往事。
顾惜朝一直都知道他的亲生父亲早已另有一个家，他和妈妈从来都没名没份，他恨他爸爸，却没办法去恨那个单纯的没有一点心计，笑起来一脸灿烂的，与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而崔略商也是真心喜欢那个看起来冷冰冰实际上刀子嘴豆腐心的哥哥。
顾惜朝考上大学那年，他的妈妈因为身体原因一年前就辞了工作，家里根本拿不出给他上大学的学费。
那时他想到了他父亲，他恨他父亲，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他，但是他觉得有些东西是他应得的。
于是他找到父亲，理直气壮的向他要钱，结果父亲竟是一点情面都不肯给他。
最后还是崔略商一哭二闹以死相逼……嗯……这个说的夸张了点，但总之就是在他的不懈努力之下终于说服父亲出钱给哥哥上大学。
但他只负责给顾惜朝学费，生活费还是要自己解决。
不管怎样，顾惜朝都很感激崔略商，兄弟俩的感情一直都不错。
“惜朝啊，”戚少商从一大堆信纸中抬起头来，他正在帮文学社社长顾惜朝同学审稿子，推推旁边聚精会神看书的人，说道，“你说——如果有一天，小商跟你说，他喜欢上了一个男生，你会怎么想？”
“啊？男生？”顾惜朝睁大眼睛望着戚少商，忽然眉头一皱，“是铁手？”
“你知道？”戚少商惊讶的问。
“用脚趾头也猜得到，”顾惜朝给了他一个不屑的眼神，“除了他还有谁？他们从小就那么好……”
“你……你不介意？”戚少商听到自己的心在咚咚的打鼓。
“别人的事我才懒得管——”顾惜朝若无其事的低下头看书，“只要铁手是真心对他的就行了！”
“那……那……”戚少商“那”了半天也没那出个结果。
顾惜朝抬起头奇怪的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我……我……”戚少商又“我”了半天还是没说出来，平时可以顺嘴溜出的话真要正正经经的说出来还真难。
“你到底想说什么？”顾惜朝有些不耐烦，他还要看书呢。
“没什么！”戚少商缩回一旁，心里一个劲的骂自己没用。
顾惜朝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书本上，随口说道，“对了，下次别把略商叫成‘小商’，我总觉得像在叫你自己，好别扭！”
戚少商忽然精神一振，转过身来面对他，很严肃很紧张的，却又脱口而出的问，“如果我刚才说的‘小商’就是我自己呢？”
“什么？”顾惜朝吃惊的盯着戚少商，后者也在目不转睛充满期待的看着他。
顾惜朝红了红脸，别过头去，“你别再开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戚少商一把扳过他的肩让他面对自己，“我说的是真的，我发觉我的确很喜欢一个男生，也许在我自己察觉不到的时候就喜欢上了，惜朝……”
“嘭！”728的门被一脚踢开，顾惜朝赶紧一把推开戚少商。
宿舍的兄弟们拎着大包小包大袋小袋搬家一样挤进宿舍。
“你们……你们这是……？”顾惜朝诧异的看着一袋袋方便面、饼干、黄瓜、西红柿、苹果、卫生纸…。。。
“你们要开杂货店啊？”表白被打断的戚少商很没好气的问道。
“你们下午没听新闻吗？”老大象看外星人似的看着他们两人，“S市今天出现第一例非典，学校里已经传出近几天要封校的风声了，大家都争着去‘小市场’和超市采购，不然封了校，这些东西上哪去买？咱学校里的小破商店实在是要什么没什么！”
“就是啊！你们两个还不赶紧去抢购？”小四好心的提醒他们。
“不用这么急吧？”戚少商懒懒的扫了他们一眼，“都说是近几天了，又不是明天，再说我们学校离市里远，不会这么快就封校，顶多是下个通知不准学生去市里了而已。”
“唉，手里有粮，心里不慌，以防万一嘛！说不定就是明天！”小四又说。
“啊，说得没错！”顾惜朝突然应和道，“少商，我看我们也该买些东西储备着……”说话的时候笑容有些牵强。
“哦！好啊，那我们一起出去买。才八点多，不算晚。”戚少商收拾着桌子上的稿件说道。
“我今天还有很多事做，”顾惜朝夺过戚少商手里的稿件，低着头翻起来，“我没时间，少商你帮我买吧，我就不出去了。”
戚少商有些泄气，他知道顾惜朝是故意支走他，但这个理由又无可反驳。戚少商只好乖乖的离开。
来日方长，戚少商蹬着车子赶往“小市场”的时候这样对自己说。
“小市场”是学校西门外的自由市场，卖菜卖水果卖小吃等等应有尽有，还有大大小小的饭店和网吧，是师大学生最喜欢光顾的地方之一。此时此刻，这里比周末时市中心的中山路还热闹，到处是抢购的人群，人潮汹涌，熙熙攘攘。
卖水果的大妈对戚少商说，“你们真的要封校啊？那以后我们的生意就没得做了，唉！”
类似的感叹他一路上听到很多。
“我们以后可能连水果都吃不上了，我们比你更惨啊大妈！”戚少商若无其事的开着玩笑，其实心里仍是郁闷的很。
南门外的大超市也师大学生的心头之爱，如今里面人满为患，排队交钱的人已经拐了三个弯。
戚少商回来的时候大包小包的东西把他的手勒得生疼，爬上七楼的时候气都喘不匀。踢开728的门，把买来的物品堆在地上，车钥匙还给顾惜朝，刚想说点什么，就听见穆鸠平的大嗓门一阵鬼叫。
“大当家，大当家，电话！”
十分钟后，戚少商又回来了，对顾惜朝说，“自行车明天还要借我用下，我姑妈生病了，我要去看看他。”
戚少商的姑妈就住在市里，骑车到她家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学校外也有公交车，但是挤车——太恐怖了！这里的人上公交车从来都没有秩序，硬挤硬撞的小命都得挤掉半条，而且每次车厢里都塞得满满的，坐久了气都透不过来。
所以每次去姑妈家探亲，戚少商宁可蹬自行车，即使都每次蹬得腰酸腿疼。
“病了？”顾惜朝惊疑的问，难道是……
“放心，不是非典，”戚少商忙解释，“是盲肠炎！”
“可是，市里已经不安全了！”顾惜朝掩饰不住满脸的担忧，“你还要去？”
“你知道的，我姑父已经不在了，我表弟在广州上学那么远，家里就姑妈一个人，我不能不管她，”戚少商心里很乱，“趁学校还没有封校的通知，我明天一早就走！”
“那我跟你一起去，多个人好帮忙！”顾惜朝从前也去过戚少商的姑妈家，她是个很和蔼的长辈，而且对他很好。
“不行！”戚少商想也不想就拒绝，“你也说那里不安全，少一个人少一份危险，我不会让你去的！”面色严肃、语气坚定的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顾惜朝叹了口气，点点头，戚少商严厉起来的时候他也拿他没办法。
“那——你要小心！尤其是去医院的时候，记得戴口罩，不要和发热的病人接触，别乱吃东西，别熬夜，注意休息……”顾惜朝从兜里摸出车钥匙放到戚少商手里，“快点回来！”
戚少商就势握住顾惜朝的手，握得紧紧的，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两个酒窝深深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罗嗦了！担心我一去不复返？”
“别乱说！”顾惜朝吼了他一句，都什么时候了，还乱开玩笑，真想堵住他那张嘴！
看着顾惜朝有些微红的脸，戚少商一阵心神荡漾，笑得越发灿烂，手死死的抓住他的手不肯放，声音柔柔的，“我一定不会有事的，为了你……记得帮我请假！”
（六）
转天上午顾惜朝给戚少商请了假，同时揽过了所有班长要做的工作。
那天S市又增加一例确诊，两例疑似。
下午学校就下达了通知，要求学生们暂时不要离开学校去市里，至于会不会封校还没有定论。
其实趁一大早学校还来不及下通知的时候请假溜回市里的不只戚少商，还有班里两个家在市区的女生，她们怕以后封校就回不了家，所以就抓紧时间回去看看家人。
这一天，顾惜朝除了上课，就是在不停的开会中度过，学院开完学生会开，学生会开完班里开，全班开完班委会再开，开来开去讲的都是一件事。
终于应付完一连串的会议，顾惜朝抱了一大袋口罩、体温表回去，发给每人一个口罩，每个宿舍一支体温表。学校建议同学们出门最好戴上口罩，每天睡前量量体温，防范于未然。
然而在最初的那段时间，采纳学校建议的少之又少。即使SARS已经近在眼前了，但是远离市中心的他们那时还是抱着一种侥幸心理——这种倒霉事应该不会落在自己头上吧。
晚上，顾惜朝先去学生处帮李处长整理资料，然后用办公室里的电脑发了一封电子邮件，内容是帮助市里某家公司做的英文翻译，接着写了一篇给校刊的稿子，办公室的电脑，不用白不用，谁叫学校那么吝啬，宿舍里网线都不给装。
之后回到宿舍，先问有没有电话找他，得到“没有”的回答后小小的失落了一下，便靠在床上看书。
其实这一天过得很充实，耳边少个人聒噪也挺清静。
只是有点想念他——骑走的“驴”，走路还真是挺累的。
直到熄灯的时候，电话也没有再响。
顾惜朝突然想到那天他嘱咐了他很多话，但就是忘了告诉他记得打电话回来。
这个白痴！这点小事也需要让别人提醒吗？
顾惜朝在心里骂了他一句，倒头睡觉。
半个小时后，顾惜朝爬起来，扭开台灯，打开日记本，写道：
“2003年4月28日，星期一，晴
非典来了，少商走了……”
29日，S市新增确诊两例，疑似两例。
班主任再次召开班会，反复强调同学们注意身体，千万别生病，千万别乱跑。还说要多喝些板蓝根之类的预防感冒。
听到这，顾惜朝马上反驳，板蓝根是不能随便乱吃的，吃多了会过敏。
全班同学都奇怪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哦，我邻居的叔叔阿姨是医生，是他们说的，板蓝根用来预防感冒可以，但不要吃的太频繁。
胸口突然有些闷，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透不过气。
看看自己身旁的空位，习惯真是种可怕的东西，人都不在这里，还占什么座？幸好早饭没有多买一份。
日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忙碌，一个人做两个人的事，果然辛苦。
从前辛苦的一直是那个人，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
那个傻瓜，为什么自己提那么多过分的要求，他都会笑着说好？
晚上，电话每响一声，他就不由的一颤，希望升腾又破灭的感觉很糟糕。
后来当小四拿着电话对他说“找你的”时候，他几乎是跳着过去抢过电话。
是崔略商。
刚刚弯起的嘴角又垂了下来。
哥，你听起来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没有，我很好。
你骗人，你明明就是心情不好，呵呵，是不是少商哥哥又惹着你啦？
——没有！他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
哦，原来你在为这个生气！难道少商哥哥去泡MM不理你了？
——喂，你高三了好不好？你能不能多想些正经事！
其实少商哥哥很喜欢你的，我看得出来。
——别胡说，你以为谁都像你和铁手似的！
我跟他怎么了！！哥你就是不诚实！其实你也喜欢少商哥哥的是不是？
——我……
“2003年4月29日，星期二，晴
我喜欢他吗？我…可以……喜欢他吗？……”
30日，S市新增确诊三例，疑似一例。
病毒蔓延的速度超乎人们的想象。
没人再敢往市里跑了，老老实实的呆在学校里，小命第一。
学校里传出确切消息，从五月一日开始封校。
小市场和超市又掀起了抢购风潮，人山人海，生意火爆的百年难遇，但明天，他们就没有生意做了。
顾惜朝没有参与这次抢购，因为上次少商买给他的东西还原封不动的放着。
反正学校一定会想办法解决物资匮乏的问题，抢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