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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朝微卷的头发随着每次跳跃微微颤动，阳光下因运动而红润的脸越发生气勃勃，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淡笑，戚少商看得出来，惜朝是真的开心——是因为他觉得这种新奇的运动很有趣，还是因为——自己刚才说过的那番话？
自信心爆棚的戚少商自动把答案归结为后者。
师姐和顾惜朝顺利跳完第二节，但要先“救活”戚少商才能跳第三节。
“你救还是我救？”师姐问顾惜朝。
“我来吧！”顾惜朝不加犹豫的说。
“你记住怎么跳了吗？”师姐问，顾惜朝点点头。
“你真聪明！”师姐不由的赞叹，“但是小戚‘死’的时候是单腿，所以你救他的时候也要单腿，而且是左腿哦！”
顾惜朝又点点头，看了看戚少商，后者立刻过来，伸出手，“我扶你！”
顾惜朝笑笑，两手搭在他手上，戚少商紧紧握住，接着酝酿了一下情绪，吸着鼻子说道，“惜朝，你可一定要救我啊~~！”
“我会的！”顾惜朝笑着冲他点点头，开跳。
四手相握，戚少商能感到他每跳一下压在自己手掌上的重量，而他也稳稳的扶住他，必要的时候还能借他一臂之力——相互扶持的感觉，真的很好！
忽然间，时光倒流，戚少商仿佛看见两个小小的孩子手牵着手走过门前的那条街，然后小孩子慢慢长大，从童年到少年，从少年到青年……每一步，脚印双双对对。
如果能这样牵着手走一辈子，该多好！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究竟是多遥远的梦想？
顾惜朝行云流水的跳完最后一个动作的时候，女孩子们欢呼起来，“好棒啊！小顾真厉害！”
戚少商手上稍稍用力，就让腿酸酸气喘吁吁的顾惜朝撞进了自己怀里，戚少商就势抱住他转了一圈，欢呼道，“谢谢你，惜朝！我活了我活了！”
傻瓜，我怎么能让你死呢！
看着顾惜朝运动过后红润的脸红润的唇，戚少商突然口干舌燥，热气上涌——
为什么这里是光天化日，为什么这里是众目睽睽！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小顾，你的信！”小阮从楼里跑出来，手里拿着一叠信，取出一封递给顾惜朝，“都是英文，好像是从国外寄来的。”
顾惜朝看了一眼信封，神色立刻凝重起来。
戚少商悄悄凑过去，瞟了一眼寄信人地址，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
是晚晴！
看着顾惜朝阴晴不定的脸色，戚少商忽然觉得天空灰暗了。
（十）
戚少商仰在床上，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唉声叹气——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这回他可算体会到了。
“大当家，你的电话！”
“哦，帮我递上来！”
“喂，铁手？呵呵呵……”戚少商乐了，“被关起来的滋味不错吧？”
“我说你能不能别这么幸灾乐祸，小心遭报应！……哎，有事找你帮忙！”
“嗯，说！”
“你能不能给我送点东西过来，我们这每天下午四点到五点是‘放风’时间，我们可以在限定的范围内出门活动一会儿，我看有不少人都趁那个时间托同学给自己捎东西，你能不能……”
“不行！你们那栋楼附近都是病菌，我可不去！”
“哎呀，没事的，都这么多天了，也没见人再发病是不是？再说好多人都来过了！”
“我干吗管你！有什么好处？”
“我把我的‘准吃证’给你！”
“你们也有‘准吃证’？你们的饭不是学校免费送的吗？”
“那解封之后我们总得去食堂吧！”
“你们是几食堂？”
“二食堂！”
“好！我去！！”
开玩笑！二食堂可是全校最好的食堂！
“你要带些什么？”
“你也被隔离过，你该知道我们需要什么！还有我的肥皂和牙膏没了，麻烦你帮我买点！”
于是戚少商带上口罩，提着两大袋水果、零食、杂志还有肥皂、牙膏直奔10号楼。
有熟人见到问，“小戚，干什么去？”
“去探监！”
戚少商到了十号楼附近，才发现所谓放风的限定区域就是楼旁边的一小块空地，四周还像建筑工地一样用那种差不多一人高的格格的塑料布封了起来，里面的学生打羽毛球或是踢毽子，只能做点简单的运动，果真很像监狱里放风。
“铁手，铁手！”戚少商踮起脚尖向里面喊。
铁手蹬蹬蹬的跑过来，接过东西，“谢谢谢谢！”
“哎哎哎——你们两个！”一名“狱卒”立即赶过来冲他们喊，“站远点！保持两米距离！”一会儿又扭头冲着旁边不远处另外一名“探监”的同学喊，“我说你，怎么连口罩都不带，不怕传染啊！”
戚少商和铁手赶紧一人退后一米。
“哎，小戚，看你这副样子，”铁手说，“怎么好像比我们这些被关起来的还郁闷？”
“嗯？”戚少商诧异，“我就露两只眼睛出来，你都能看出我心情不好？”
“我火眼金睛嘛！”铁手大言不惭，“让我猜猜，八成是你又惹到顾惜朝，他不理你了吧，哈哈哈……”
“你再笑就把东西还给我！……是……是晚晴来信了。”
“啊？信里说什么？”
“我怎么知道！”
“那顾惜朝怎么说？”
“他什么都没说！”
“哦！那你麻烦了！”
“怎么？连你也认为惜朝一定不会选我？”
“顾惜朝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没心没肺，好了这么多年的女朋友都说分手就分手，顾惜朝不会这样对晚晴的，我保证！”
“唉，连你都这么想……”戚少商露在外面的两只眼睛已经黯然得不能再黯然，“那我该怎么办……”
“你自己看着办呗！”铁手轻描淡写的说，“要么放弃要么坚持，还有别的选择吗？”说着铁手把自己的“准吃证”扔出来，“你好好想想吧，谢谢你的东西，我去打球了，拜拜！”
看着那张蓝底红字的卡片上大大的“2”，戚少商黯然的心情才稍稍收拾了一点。
要么放弃要么坚持，说起来……挺简单的。
晚上，戚少商来到行政楼下，不出意外的看到学生处的窗口亮着灯。从顾惜朝第一次把他带到这里上自习以来，学生处已经从顾惜朝的私人自习室变成了他和戚少商两个人的专用自习室。
最近一段日子，虽然顾惜朝一直没怎么理他，但还是默许他来这里上自习，顺便偶尔给他开开小灶指点一二。
本来今天他已经…。。。可是晚晴的信来了，惜朝什么都没说，就扔下他走掉了。
看着窗口的灯光，戚少商感到心口很痛，犹豫片刻，还是走了上去。
推门进去的时候，他看到顾惜朝已经把桌椅摆成了两人背对背的样子，总的来说，这样比较有利于两人安心学习。
顾惜朝还是一如既往的听到开门声仍然头也不抬的继续看书，戚少商也不发一言的走进去坐下，可是眼前的书他一眼也看不进去。
满脑子都是白天时开心跳跃的惜朝，红润的脸庞，淡淡的微笑，和他的手放在自己手心的重量与温度。
可现在，昙花一现一般，就没了。
惜朝他究竟会怎样选择呢？戚少商没有任何一点把握。
戚少商揉揉太阳｜穴，头又痛了。
一只手突然伸到他鼻子下面，手指捏着一只绿色的小瓶子，戚少商抬头看去，顾惜朝微微一笑，“涂点风油精，会好一点。”
戚少商没有去接，只是两只大眼睛定定的看着顾惜朝，一眨不眨的，充满乞求和期待的，同时微微皱着眉，扁着嘴巴，一脸小委屈的模样，盯着他看。
顾惜朝认命的拧开瓶盖，点出几滴风油精在右手食指上，抚开他额角的几绺碎发，手指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揉搓。
太阳｜穴上清清凉凉的，手指的力度不轻不重，舒服的很，戚少商心满意足的露出两个酒窝。
“真拿你没办法！”顾惜朝边揉边说，“你这副无赖样子，当心将来没有女孩肯跟你！”
“怕什么！”戚少商一把握住他的手，让他的掌心贴着自己的脸，“反正都有人答应要嫁给我了……”
顾惜朝抽回手，侧过身靠着桌子，“那是……”
“那是小时候过家家是不是？”戚少商站起来，立在他跟前，“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可是，惜朝——”戚少商两手越过顾惜朝的身体两侧撑上桌子，把他整个圈在自己的手臂中，身子慢慢前倾，靠近他，“我可一直都把它当真的……”
顾惜朝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仰，面前那人却是不依不饶的逼近，“倒是你，你今天答应给我机会的，不是在哄我吧？你，对我，有没有认真过呢？”
近在咫尺的距离，四目相接，顾惜朝努力撑住自己向后倒的身体，气息有些不平稳，眼前热烈的目光灼烧着他的面颊，微微的泛红。
顾惜朝轻轻的点了点头，不出所料的看到面前那人抿了抿嘴，两只酒窝又格外乍眼的露出来。
显然，得到了理想答案的戚少商没打算就这样放过他，腾出一只手揽住他的腰，稳住他快要倾倒的身体，头缓缓的靠过来，一点一点的接近那两片淡粉的诱人的唇。
心跳加速的不只戚少商一个，顾惜朝无所适从的看着对方逼近的脸，有些迟疑却又本能的不想拒绝，于是，索性闭上眼睛，等待。
看到他阖起的双目，戚少商的欣喜只持续了片刻，因为他同时看到他微微皱起的眉，轻轻颤抖的睫毛，紧抿的双唇——他知道他在紧张，甚至——犹豫！
犹豫？！ 他心里还是放不下另一个人。
戚少商泄气的放开他，后退两步，看到顾惜朝睁开眼睛，站直身子，疑惑不解的望着他。
戚少商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你那副好像等着上刑的样子，你叫我怎么……惜朝，你还是放不下晚晴是不是？就算……。就算你不拒绝我吻你，你最后还是会选晚晴的是不是？”
顾惜朝垂下眼皮，浓密的睫毛投下一圈浅浅的阴影，良久，他才抬起头，幽深的眼眸盛满灯光闪烁，看着戚少商，喃喃的道，“对不起，少商……对不起……”
戚少商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垂下头，闭上眼睛，一只手抚上痛得发涨的额头，苦笑，“果然……果然是这样啊……”
“少商……我不能不管晚晴……”顾惜朝的神色黯然，声音低沉，“本来我们约好不到毕业就不联系的，但是她在那边听说了国内的情况，她很担心，就从我们高中同学那里打听到了我的地址……她只是想知道我是不是安全，她害怕我万一出了事就不能履行我们当初的约定，少商，你明白吗？——晚晴一直在等我履行我们的约定！我怎么能让她失望？我怎么能不负责任的抛下她不管？……我从小就尝够了被人抛弃的滋味，我怎么能让晚晴也受这种苦？”
“那你就忍心让我痛苦？”
“少商，你会比晚晴坚强！而且，我知道，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你一定不会让我为难的是不是？”
“没错，我不会让你为难！．．．．．．我有些不舒服，我想．．．．．．我需要休息一下，先回去了！”
戚少商收拾了书本夺门而出。
顾惜朝无力的靠在桌子上，眼睛模糊。
戚少商拎着七只饭盒回到宿舍，兄弟们见了，立刻欢呼起来。
“大当家，辛苦了！”
“啊！终于可以吃到二食堂的红烧带鱼糖醋排骨鱼香肉丝了！好怀念啊！”
“嗯……我都流口水了……”
众人饿狼般眼放绿光中……
戚少商疲惫的靠在床上，把二食堂的“准吃证”往桌子上一丢，“证件在这，下次你们谁去都行，别再叫我了！一个人打七份饭！后面排队的同学那眼神都要把我生吞活剥了！”
大家一边说着感谢他的话一边狼吞虎咽，不一会儿风卷残云，六只饭盒里半个米粒都没剩下，可是——
戚少商跟那份饭菜大眼瞪小眼，半天也没动几口。
“大当家，你怎么不吃？”众人关切的问，同时眼睛又放起绿光……
“胃口不好…。。”戚少商放下筷子，兴致缺缺的靠回床上。
话音刚落，731 掀起了一轮帝国主义瓜分狂潮——这么好的饭菜，浪费了岂不可惜。
吃完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好半天，劳二哥发话了，“老规矩，猜拳！”
大家摩拳擦掌准备剪刀石头布，这时，戚少商站起来收拾饭盒，“别猜了，我去刷！”
戚少商捧着一摞饭盒出去的时候，大家面面相觑，“最近大当家很不对劲，受什么刺激了？”
戚少商在水房里洗刷刷洗刷刷，然后把洗干净的饭盒摞好端起来，刚转身，正看见顾惜朝也捧着饭盒走进来，四目相接，一晃神，饭盒稀里哗啦的掉了一地。
水房里所有人都停下手里动作，惊奇的看着戚少商。
顾惜朝把自己的饭盒放在水池上，弯腰准备帮他捡。
戚少商赶紧阻拦，“那个……我自己捡，你不用管了……”说着蹲下身飞快的拾起饭盒，落荒而逃。
低头不见抬头见，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也好，既然不能留你在心里，至少能看你在眼里。
只是，你说我会坚强，我只有坚强给你看。
原谅我一时失态吧，你不知道我被你掏空的心有多么无力！
“大当家，你是怎么刷饭盒的？还脏着呢！”
“嫌脏自己洗去！”戚少商没好气的吼一声，大家赶紧闭嘴。
晚上，戚少商拿着一张表格敲开728的门，“我来登记惜朝的体温。”说着，在小四的床上坐下。
“等一下，我还没量呢。”顾惜朝放下书本，找出体温计，甩了甩，夹在腋窝下。
戚少商坐在小四那里发呆，小四捅捅他，“小戚，干吗不到小顾那去坐？”
“哦，因为……你这里离门近嘛，呵呵……”戚少商干笑两声，“反正我很快就回去的。”
“啊？”小四纳闷了，他戚少商哪次不是蹭在他们宿舍能赖多久就赖多久，拿扫帚赶都不走，最近是怎么了？
五分钟后，顾惜朝取出体温计，看了看，淡淡的说，“35度7。”
“哦！”戚少商应了一声，低头在登记表上写到——“顾惜朝，35。7。”
顾惜朝——三个字，一笔一划，都是刻骨铭心的眷恋和心痛。
“小顾，为什么你的体温总是这么低？”小四问道，“我们平时都是36度多的。”
顾惜朝没有答话，却是戚少商说道，“每个人的基础体温是不同的，有的人低一些，低于36度也是正常，若是超过37度就是低烧，有的人就高一些，超过37度多一点也不能算是发烧。所以学校要求超过37度就上报，这样一概而论是很不科学的。一般基础体温偏低的人属于偏阴体质，新陈代谢会稍稍差一些，惜朝，你……还是要注意身体。”
顾惜朝转过头来望了他一眼，眼波中似有无数情绪在流动，但最终他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戚少商微微抿了抿嘴，淡淡笑了一下，胸口某处的痛觉神经还是不由自由的活跃起来。
“哇，小戚，你说的好专业啊！”小四大呼小叫起来，“你懂医学的吗？”
“我老爸老妈都是医生，”戚少商说，“这点医学常识我还是有的。”
“你爸妈都是医生？”小四又问，“那你为什么不考医大反而来读师范？”
戚少商笑笑，“其实当年，我有这个打算来着，但是……”他看向顾惜朝，“但是我跟某人说起来的时候，他特轻蔑的给了我一个白眼，说，‘就你！粗心大意的，当医生还不搞出人命！’，就这样，把我的远大志向打击没了！”
宿舍里的同学都笑起来，顾惜朝捧起一本书低头看，当什么也没听见。
半天没发话的老大边笑边说，“这个‘某人’一定是小顾吧？哎，我说小顾，你怕小戚草菅人命，就不怕他误人子弟了？他这个样子，你觉得他适合当老师吗？”
顾惜朝啪的一下把书扣在桌子上，宿舍里立刻没有人再笑了。
小四却还在说，“我猜小顾一定不想跟小戚分开，所以才不反对他读师大的吧！”
“哦——！！”众人做恍然大悟状。
小顾一定不想跟小戚分开……
顾惜朝和戚少商对视一眼，又赶紧别过脸去。
心跳得很快……
“少商，字我都写好了，你补些图画在空白的地方。”顾惜朝把一张大大的墙报递给戚少商。
戚少商接过来看了看，很漂亮的字，不知道要画什么样的图画才配得上呢？
“小顾，小顾！”教室后面的女生们喊道，“过来帮我们把这几个字贴上去好不好？”
顾惜朝走过去，接过背面粘了双面胶的用彩色硬纸裁成的英文字母，站到椅子上，把字母举高，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摆过去，问下面的女生，“你看看，放这里行不行？正不正？”
“嗯，再往左一点，好，就这样！”女生后退几步，比手划脚。
这些字母拼起来，就是Smile And Retain Smile，虽然停课了，但教室文化还是不能丢，尤其是非典时期，同学们更需要精神食粮的慰藉。
“嘭”后门被人推开，又有两个女生说笑着走进来。
“喂，把你的瑞丽给我看看好不好？”
“不行，我还没看呢！”
“给我先看嘛~~”
“不给，不给！”
“喂，你别跑！”
两个女孩子在教室后面的狭小空间里追闹起来。
“喂！小心啊！！”
其中一个女孩跑得刹不住车一头撞向站在椅子上的顾惜朝，后者正在专心致志的往墙上贴字，本来身体就往一边倾斜着，忽然腿上被人大力一撞，立刻保持不住平衡，“咚”的一下从椅子上栽下来。
“小顾，小顾，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