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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手一紧，纸条揉成团，随意一扔，不知滚到哪个黑漆漆的角落！
“没事！来，喝酒！”
那一夜，我和池轩喝光了无心山所有的酒！
黄昏十分，我醒来。不强烈的阳光还是很刺眼！
池轩还伏在桌上。
大半年前的那顿早饭摔在地上，碎了。
烛台上的蜡烛积了厚厚一层烛泪。
我打量着大半年没见的厅堂，我看到了角落里的那个纸团，那个写有“情眠山”三字的纸团。
这是什么！又算什么！
若是那天没有那只燕雀，若是没有老头，若是这肚子早一点饿，若是我早一点来到这桌边，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想我会飞奔着去追景容，问他这三个字到底是何意！
景容，他到底是谁？
情眠山？天下第一杀手？
我傻傻笑了起来。
“还在发酒疯？”池轩醒了，揉着太阳｜穴，模样痛楚。
“谁啊，我倒是听某人昨晚一声声喊着一个人的名字。”奸笑着，看着池轩反应。
“你醉的那么厉害，肯定听错了！”池轩脸色一变。
“是吗？敢情我把西方听成东方了！”笑眯眯地继续看着脸色泛红的某人。
池轩沉默了，拿起旁边酒坛就往嘴里倒，可惜酒坛空空，倒不出一滴酒。
“醉酒胡言乱语，我当你什么都没说！”我知道他的尴尬，毕竟断袖在这个江湖，还是个难堪的词。
池轩看着我苦笑，“酒后真言啊……”
十八 中州客栈
在酒气冲天的厅堂内，趴在桌上和池轩你一句我一句。我告诉了池轩我叫宁一。我发现原来池轩废话也很多。池轩说，现在的宁一和在长安的宁一似乎是两个人。
我一笑了之，人总会变的，会因某件事，某个人，某句话抑或其他。也许不是变，是原本就存在，只是没有显现而已。
池轩说了很多江湖事，不仅仅是那些自称天下第二杀手游侠们的趣闻，还有好多。
诸如三年一度的武林侠客榜在去年的秋天结束了，昔日侠客榜第一人颜回没有出现，所以侠客榜第一换成武林最神秘的慕容世家的慕容。武林四大世家，平衡似乎被打破了，慕容夺得侠客榜第一，慕容世家也相应成了四大世家的领头羊。
我笑着插嘴：“池轩排第几？”
池轩把玩着空空的酒杯，淡淡道：“天山派不允许门人争名夺利。”
“东方呢？”
“第二。”池轩说的漫不经心。
池轩说在这大半年里，江湖人誉为邪宫的情欢宫猖狂到随意抓世家子弟入宫。
“抓男子？”我笑道，“情欢宫主竟是如此不甘寂寞的女子！”
“你就这么认定情欢宫主是女人？”池轩似笑非笑。
“怎么，难道情欢宫主也是断袖不成？”
池轩似乎有点不自在，“我直觉他是男子。”
“那你更要小心了。”我取笑，“若你哪日也被抓了去，最好祈祷情欢宫主是女人！”
最后是池轩尴尬起身，宿醉后脚步不稳，身子摇摇晃晃。“时间不多，我得回天山复命。”
“你这样子，成吗？”
“又不是第一次行走江湖。”池轩调息吐纳，未几，神色清明不少。
“我不送你了。”
“好。”池轩走到门口，回头一笑，“你的酒不错！”
看着满室狼藉，我苦笑点头。
池轩是爽快人，我不想和他虚伪。我不想动，头脑没醉，这身子却醉了，软绵绵的，使不出力。
再次伏在桌上，盯着墙角那团纸。
若不是刚好在山下碰到回天山的池轩，我不知道这夜该怎么度过了。昨晚其实我没有醉，我很想像以前一样，醉的不省人事，却不知为何越喝越清明。看着池轩伏桌，喃喃着“东方”。一个人喝酒多没劲，所幸最后一坛酒也见底了，最后苦笑着点了自己睡｜穴。
我原也怕孤独的！怕只有一个人清醒！怕只有一个人痛苦！怕很多东西……
墙角那团越看越碍眼，颤危危起身，捡了那纸团。身子不稳，坐倒在地。
摊开被揉的皱巴巴的纸团，“情眠山”三字的线条还是那么流畅。一笔一划描着那三个字，傻傻地笑。
阳光投在地上，尘土在光束中乱舞，似乎化作狰狞的小人，尖笑着，叫嚣着：“来吧，来吧！地狱的门为你敞开着！”
心底突然起了嗜血欲望，很想疯狂！想念那一剑穿心的满足感！手猛然伸进那束光柱，搅乱了狞笑的尘埃。结果是尘埃更猖狂，群魔乱舞！那地狱的声音在耳边愈响，深入心底！
手攥紧，终于大叫着跑出屋，拔了刺心，在无心山顶乱舞。
无裳花还没盛开的花苞被剑气所激，漫天飞舞，纷纷扬扬，像雪！
当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重重摔落无裳花丛中，刺心剑插在我身边不远的赤土上。看着漫天花瓣飘零，落满自己一身，遮了眼，我没有拿掉。
阳光那么碍眼，似在嘲笑。我不需要阳光，疲惫合上眼。
若是这样永远睡去，那该多好！
一具不知道过去的身子！一缕过去在很远地方的灵魂！
我看不到光明，我看到的只有迷茫！我的路消失在茫茫大雾中。
在无心山终老吗？这心不甘！
心底隐隐有声音在说：“去找他！去找他！”
找到了又怎样呢，毕竟已过了大半年。人，终会有厌倦时候！人，不一定都是长情动物！人，也有喜新厌旧！
心底的声音重了，“去吧去吧，你还要替生生死死山的见不得生带话呢！”
这是个离开无心山的很好借口，不是吗？我竟愚蠢到自己为自己的行为找理由！
若是找不到他，或是找不回他，这十年寿命已是够长！是太长了！
……
夜的凉叫醒了我，春寒犹自料峭，夜间露水湿了青衫。
我竟然在地上睡着了。
月亮很圆，斜斜挂在山竹林上空。
很久以前，也是这样的月亮，我走在街上，身后两个忠实的保镖。静静的街上只有皮鞋声回荡。街心花园一对相依相偎的情侣似乎被惊扰了，略带惊恐看向凶神恶煞的保镖，我微微一笑，在那对情侣发呆中走过。
可是现在这样的月亮，景容他又在哪？
回屋打开老头给的包袱，里面有青衫，有容果制作的易容材料，还有银两。老头他倒替我想的周到。
换了青衫，抱着我的刺心星夜下山。
那厅堂里的狼藉，管他！
我走了，没人会回无心山！
……
原本以为情眠山和天下第一杀手有联系，定是个人尽皆知的地方，谁知在江湖辗转了大半个月，竟得不到一点消息。
想起上辈子一只误入屋内的鸟，扑楞楞地在窗玻璃上撞啊撞，窗外是广阔的天地，鸟就是找不到出口。
情眠山似乎就在眼前，我却找不到去情眠山的路！
于是真的做起了江湖浪客，一袭青衫，一把刺心。一个地方问遍了，就转到另一个城。原本想着是不是所问非人，可这些个大城池都问遍了，竟没一个人知道。有时我甚至怀疑情眠山的真实性。
我已经不计较时间，已经过了这么多日子，迟些，早些只不过都是一念之间。
我见到了那些带着刺心的游侠，几乎每个城池都有，年龄从少年到中年不等，有全身黑服者，有衣衫华贵者，各具形态。有些在小酒肆见到，有些在大客栈，有些在青楼画舫，热闹的地方都能找到自称曾是天下第二杀手的人。他们有共同特征，都是冷着脸抿酒，沉默，寡言，一脸深不可测，比杀手还像杀手。跟他们相比，我倒反像是个假冒的了。
中州，背凤山，临泗水。连通各城池，是交通要城，也是贸易之城。三教九流聚居，隐隐成了江湖胜地。三年一次的侠客榜比武就在中州举行，武林四大世家之一的慕容世家也在中州。
中州，的确是一座热闹的城！
中州客栈，中州最大的客栈，出入的人形形色色。中州客栈有两大特色，第一大特色是没有雅间，无论财大气粗还是位尊者，都与普通人同楼。第二大特色就是中州客栈是江湖人共同遵循的“无战客栈”，无论是仇家相遇或者官府追踪案犯，都不能在中州客栈刀剑相见。
因着这两大特色，中州客栈生意兴隆，客流不息。
中州客栈要维持这两大特色，后台一定要硬。据说中州客栈创建之初，掌柜以一把剑，分花拂柳，在三招内解决了在客栈内不守规矩的火拼帮派。前来挑衅生事者当然不会少，连续三个月，掌柜每次出剑招数从没有超过五招。
三个月后，中州客栈的规矩就在江湖流传开了，官府似乎也默认了这个存在。客栈掌柜复兴上官，江湖有传言说中州客栈背后东家是武林世家之一的上官世家。
几乎客满，只有三桌还有余位，坐着的都只有一人。一桌近窗，看背影应该是俊朗青年，身后站着两名护卫。一桌在大堂中心，竟是一位少年和尚，五官没有佛家应有的庄严之气，隐隐现着媚态，周身围着一群彪汉。最后一桌是在角落，一年轻人沉默地喝酒，桌上搁着一把剑。
走到角落一桌，我微笑道：“这位兄台，可介意同桌？”
年轻人冷冷瞟了一眼，继续喝酒。
讨了个没趣，可惜我不是知难而退的人，微笑坐下。小二倒也殷勤，很快上来招呼。
随意要了两个菜，注意到对面青年不时关注桌上的剑，我决定发扬百折不饶精神，“好俊的剑！不知叫什么名字？”
对方冷哼一声，挑了一眼：“刺心是杀人的剑！”
十九 和尚妖娆
“客官，您的菜！”小二麻利地给我置好碗筷酒菜，笑容热情的似五月阳光：“客官，您慢用！”
“啊，好。”菜肴香钻入鼻，我才回神。
这年头随意搭讪，竟是李逵遇李鬼，我哭笑不得。我真想说，“啊，兄台，怎么这么巧，正好俺这把剑也叫刺心。”我真想看看眼前这位酷酷的青年人会是什么反应。
我到底不敢，万一对方恼羞成怒，一个冲动忘了中州客栈的规矩，拔剑相向，连累他成武林公敌，那我可是大大的罪人！
“刺心！”我佯装惊讶，声音陡的一扬，“莫非是天下第二杀手的剑！”
“谁叫我！”客栈里突然响起几个声音，站起几条人影。
怀里的剑就这样不长面子的滑落，我想不到这个客栈会有这个反应。这年头，杀手很受欢迎吗？我什么时候成偶像了，引的他们争相仿我！
站起的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剑都握的紧紧的。
千钧一发，气氛一下子凝重！
都是我惹的祸！
什么时候李逵遇李鬼的戏变成李鬼遇李鬼了！
客栈的客人静静看着高起的几条人影，只少年和尚和俊朗青年依旧喝着酒。
静谧！静谧！
星星的怒火终于燎原了！
“切，学我！”几乎异口同声，几乎同时坐下，几乎剑同时搁在桌上声！
我目瞪口呆。
这江湖太有艺术了！这么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结局太有创新精神了！
中州客栈的规矩看来还是深入人心！
“你的剑！”对方冷冷的声音提醒了我，我惹的祸终于没有成灾。
干笑着拾起刺心，随意用袖子擦了擦，左手持剑贴胸，右手夹菜吃饭。
“你这样吃饭不难受？”对方不悦皱眉。
“习惯了。”刺心在身边时，一直不离我胸口。我知道我这样子有点怪，可是真的习惯了，“据说天下第二杀手拿剑的姿势就是这样的！”我咽下口中食物，很认真道。
“你也学他？”
我的脸盛开大朵笑容，两个酒窝肯定可以盛酒了。一句话就露馅了，对方看来还是嫩手，也？原来兄台也是。”
“我用的着假冒自己？！”对方冷哼，一脸鄙夷。
“原来兄台真的是天下第二杀手，在下真是三生有幸，能见到天下第二杀手庐山真面目！”我没有叫酒，否则我肯定会接着说，“在下敬你，干！”
没有酒，我只能吃菜，“不知兄台姓什名什，家住哪里，任务酬劳多少？成亲否？”
“神秘起见，一般人我不告诉的。”
“我不是一般人，我是江湖百晓生关门弟子，有权利和义务知道这个答案。”
“百晓生有弟子吗？”对放狐疑看着我。
我咳了一声，敢情这个江湖还真有百晓生这号人物，我吃光了所有菜，舒坦地抚了下满足的胃，“最近刚拜的师。”
“百晓生不是十年前就去世了吗？”对方索性停了酒杯，一脸凭你那小样也敢鲁班门前耍大斧！
我的确不专业，对方比我专业多了，我这个李逵在李鬼面前仓皇败退。“小二，结账！”
“来喽。”小二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客官，一共一两银子。”
摸出银子，“小二，打听个地方，情眠山怎么走？”
小二思忖间，我感受到射来的两道凌厉目光，好奇回望，正是少年和尚和那位俊朗青年。
“不好意思客官，小的没听过这个名字。”
“怎么，这位公子要去情眠山？”像是发育未完全的少年声音，带着女子的妖娆，少年和尚笑着走过来，那一步一袅，端的仪态万千，那笑容真有女子的媚了。
“大师知道情眠山怎么走？”我的心跳快了，声音略略颤抖。
终于有人知道情眠山怎么走了。
少年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我不是什么大师，我叫虚无，你可以叫我小无。”走到我面前，身子几乎贴着我，“公子去情眠山，正好和小无同路。”
我退了一步，不是和尚？头上明明有戒疤的。和尚皮肤很好，水嫩嫩的。我竟闻到脂粉香。
随着我后退，虚无擦着我的身子朝门口走去，低低的笑声充满魅惑，我一下子成了焦点。
“怎么，还不上来吗？”虚无回眸一笑，我的心里跳出两字：惊艳！小心环视四周，客栈里的眼睛呈一片呆滞状态。
腿软了软，我跟在了那群彪汉后面。
“过来，怎么还怕我吃了公子？”虚无招了招手，似招魂一样，我竟不由自主走了过去。
路过窗边，俊朗青年把着酒杯，一声冷哼。虚无嘴角扬了扬，充满魅气的眸闪过一丝得色。
出了客栈，在一群彪汉中实属尴尬。“那个，虚无阁下，到情眠山要多长时间？”
“公子这么迫不及待？”虚无巧笑着，身子几不可察地偎了过来，“公子可知道情眠山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我假装没看到彪汉眼里的怒意或者说是嫉妒，停下身，整了整青衫。
虚无依了空，却丝毫不见尴尬，也停了下来，嗔道：“公子不知情眠山是什么地方就敢往情眠山走，公子胆量不小呐。不知公子又是从何处得来这个名字，到情眠山又有何贵干？”
“找人！”彪汉们的目光在我身上刺了无数透明窟窿，我终于迈开脚步。
虚无一怔，掩嘴笑道：“公子果然好胆量，竟敢到情眠山找人！”目光里满是兴趣。
“怎么？”
虚无从上到下，细细瞧了我一遍，眸微微眯了起来，媚气更浓，“公子找什么样的人，说不定小无见过，朋友？”
我摇头。
“亲人？”
摇头。
“爱人？”
沉默。
虚无咯咯笑了起来，“公子，小无难道比不上他吗？”
“他，”我轻轻道，“我从没拿他和任何人比。”蓦然醒觉，在与虚无相处这么点时间，我竟一直被动。
“客栈里窗边的青年是谁？”我转了话题。
“公子看上他了？”虚无眉目一转，似笑非笑，“小无有点怀疑公子是不是江湖中人了，侠客榜第一人，慕容世家的慕容，公子也不认识吗？”
“我孤陋寡闻，第一次知道。”我试探道，“慕容大侠好像和虚无阁下认识？”
“我喜欢公子叫我小无。”虚无淡淡笑着，“公子难道不明白知道越多的人通常都活不长吗？”
章二十 骑驴书生
虚无的笑，万般风情，媚意横生，或浓或淡。我控制自己的步速，与虚无隔了两步并行。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我的声音很遥远，“活的是长是短不重要。”
“公子怎的这生悲观，”虚无媚眼亮亮的，“情眠山可是个令人忘忧的地方，到了那，小无保证公子想活的长长久久。”
“那到是个好地方。”路越走越偏僻，进了林子，身后大汉几无人声，连脚步声都轻轻的，虚无一路根本没看那些彪汉一眼，仿佛那些铁塔似的人都是空气。
日头渐渐偏了，一路只我和虚无你一句我一句。
“小无，怎地江湖突然出现这么多刺心？”称呼上，我并不固执，虚无虽然全身上下透着古怪，顺着他的意叫他小无，我又不会少一块肉，何况还能打听到不少东西，何乐而不为？
“这就是江湖呐，一有风吹草动就能掀起滔天巨浪。”虚无笑的甚是灿烂，“天下第二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