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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或捉或掳或收买,只要能弄来。同时也发动人手,想要在楚国朝中和民间聚集力量,一旦我方宣布楚王之事,他们也要以各种方式给楚国朝廷施压,令真相再不能隐藏。我甚至以为,萧逸会……”
宁昭忽笑了笑,然后摇头:“罢了,不说这些了,总之,我是万万料不到,他们这样大大方方,坦坦荡荡,直接就承认了容若的身分,连让我证明的功夫都省了,然后再把所有的问题扔回来给我。楚国不受威胁,要么不放人,大家痛快打一架,要么你把人放回来,大家好歹和和气气唱完这出戏,要么杀了他,楚国正好乘机立萧逸为帝。这样不留半点余地,连我都怀疑到底是不是萧逸想要借刀杀人。他拼着受些物议,挨些指责,打出国为重,君为轻的招牌,谁也不能说他的决定不对,轻易除去了皇位上最大的障碍,没有人能说他忘恩负义,就连楚凤仪也不能怪他。”
太皇太后微笑:“皇上,你希望萧逸为帝吗?”
宁昭苦笑,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愿意让萧逸这样可怕的对手成为楚王,哪怕现在萧逸也一样主掌全国政务,但在名分上毕竟不是最高的,很多事多少还要受些掣肘,至少,向秦国开战这样的事,他不可能完全不问容若的意见,就直接决定。
“那么,你认为,容若留在这里,还能有多大帮助?”
宁昭叹息:“只怕不大。楚国若不受威胁,我就无法用他换来任何东西。容若要是自己不肯配合我,我也无法用他号召楚国忠于皇室和君王的势力。”
“你认为,容若留在楚国,对萧逸有益,还是有害?”
“容若留在楚国,楚国要回自己的皇帝,在颜面上是要得利的。但对萧逸,未必真的有益。容若和萧逸虽然都在努力地彼此适应,彼此迁就,但他们的性情为人、做事方法完全不同。济州之变就是一个证明,如果不是有容若搅局,萧逸可以做得更加干净俐落,不留后患,可以一举把武林中不受节制的民间武力扫除个干干净净,但是碍着容若,萧逸终究是留情又留情,未能得竟全功。容若这种滥好人的性子,就是萧逸最大的掣肘。”
宁昭微笑着徐徐道来:“而且,经此一番劫难,容若的心性多少还是有些变化的。被我关过之后,大受打击,这段日子以来,他过于激越的言行,或许还有些做戏的可能,但要说他还是如以往那样,仁义大度,从不考虑自己,倒也未必。黑暗的种子一旦扎在心里,就算暂时没有发芽,假以时日,也一样有开花结果的那一日。人性软弱,能共患难而不易同富贵,危难来时,他还可以和萧逸彼此信任,一旦生活安乐,两个人同样置身国家的最高位置,一个手握最高的权力,一个拥有最高的名分,就能永远没有分岐,永远没有隔阂吗?而这种事由一而二,渐渐增多后,再多的信任,也会慢慢变得淡薄,所谓的联系,也只会转瞬间断裂。”
宁昭淡淡说来,唇边笑意渐渐冰冷,想起当初艰难时局中的君臣相依、相托与相重,复思今日,太平盛世,共享富贵后的君相相疑,相忌又相煎。世事想来,大抵如此吧!
“既然如此,又还有何犹豫不定之处呢?”太皇太后微微含笑。
宁昭挑眉道:“孙儿不甘心,不甘心费尽心机,白白捉来一国皇帝,竟是半点便宜也讨不着,一城寸土也换不来。”
太皇太后笑了起来:“皇上,本来,我们根本没想过要捉楚王,也根本捉不到楚王,对吗?”
“是。”
“本来你只是要与楚国联姻,把安乐送进楚宫,想办法动摇楚家的力量,造成楚国国内的纷争动荡,对吗?”
“是。”
“但是,我们根本不知道,这条计策能否成功,楚王会怎样对待安乐,楚国会不会藉机把安乐当做人质反制我大秦,也不知道安乐会不会在楚国受尽冷落,凄凉孤单,这本来是一个机会小之又小的冒险,对吗?”
“是。”
“我们没有想到,魏国会有一个那么出众的人才,竟能布出一个如此巧妙的连环局,生生在萧逸眼皮子底下捉走了楚王,更没有料到,楚王有本事逃出来,却让我们平白捡了一个大便宜。”
“是。”
“整件事,并不是我们事先筹谋,只不过临机应变而已,借此机会,让安乐与容若之间,同知己,共患难,容若欠下安乐天大的人情,从此待安乐必与旁人不同,入楚宫之后,容若不可能不宠爱安乐。更何况,就算萧逸有心对我大秦用兵,安乐也必以死相求容若,以容若此人的性子,纵然对你仇恨难解,但为了安乐,也同样不会支持萧逸。他到底是楚国的皇上,就算只给萧逸多添点乱子,也算是帮了大秦国的大忙了。”
宁昭苦笑:“是。”
太皇太后微笑:“我们并未事先谋划,也并未付出什么代价,已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很多好处,你又还有什么不甘心。”
宁昭叹息:“皇祖母。”
太皇太后轻笑:“皇上,生不可太胜,人不可太贪,凡事过犹不及,所求太多,只怕就是老天爷,也未必肯成全,再说最近燕魏二国的诸般动作,大有深意,我们若在此时与楚国彻底翻脸,平白让人占尽渔翁之利……”
话尚未完,她脸色忽的一变,急急用手帕掩了口,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宁昭大惊,猛然起身,手忙脚乱地帮她拍背抚胸:“皇祖母,你怎么了?”又急急提高了声音:“外头的人都死绝了,快给朕滚进来!”
这一声喝,吓得外头几十个太监、宫女飞快跑进殿来,个个面无人色跪了满地。
宁昭铁青着脸喝:“还不快宣太医!”
一声应是后,众人纷纷忙乱起来,有人飞跑出殿,有人急忙过来扶持,有人端来漱杯,有人捧来清水,有人奉上布巾。
太皇太后咳了一会儿,脸色渐渐平复,信手把帕子往宫女捧上的铜盘上一扔,低下头,就着另一宫女捧来的漱杯喝水,漱了漱口,又用布巾擦了把脸,这才笑道:“皇上,你别着急,不过是这几天,我晚上贪看夜景,着了点风寒,已令太医看过了。太医也说只是偶感风寒,不着紧的,且开几副药,慢慢地服了,自然便好了。偶尔咳几声,不是什么大事,你是九五至尊,岂能为这些许小事慌张。”
宁昭皱了皱眉头:“便是小病,也当告知孙儿才是,皇祖母金玉之体,岂可不加保重,这原是孙儿的不是,这些天忙于国事,竟连晨昏定省,都来得少了……”
太皇太后笑着打断他:“就怕你大惊小怪,小事大做,我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叫人免得告诉你,还有那么多的国事要操心呢,岂能让大秦国的皇帝围着我一个老太太转……”
宁昭忧心稍解,却还是不能放心:“皇祖母……”
“行了行了,我都一把年纪了,还用听你唠叨吗?我的身子骨,我自己清楚着呢!这天也晚了,我人也倦了,你也累了,就先回去歇着吧,让我也能好好睡一觉。”
宁昭苦笑:“皇祖母就这么急着赶孙儿。”
太皇太后笑着挥手:“去吧去吧,我知道你要处理的国事一大堆呢,我都七八十岁的人了,可当不起误国的罪名。”
宁昭只得行礼告退了出来。
眼见他出了殿门,太皇太后脸上的笑容这才慢慢敛去,整个大殿静得呼吸不闻,好一阵子,她才轻轻道:“把帕子拿来。”
一双颤抖的手,把方才她用过的帕子奉了上来。
她伸手接过,翻转过来,不出意外地看到雪白帕子上的触目鲜红。
“去把郑太医召来,让他把药下得重些,一定得暂时把病势压下来,不能露出马脚,再叫他多准备一份普通风寒的医案,以防皇上翻查。我也不想多说,你们只给我牢记了,这件事若露出一丝风声,你们的脑袋,连你们上下九族,谁也逃不了。这话,记着也在郑太医面前一字不漏地说一遍。”
四周众人皆凛然俯首:“是!”
太皇太后叹口气,慢慢放开了手帧,看那雪白血红混在一处,慢慢飘落。
年纪大了,到底不中用了,只是,这病来得太不是时候了。皇家素来重礼法,祖母若是重病,孙女岂能出嫁。她不能让她的孙儿、孙女,成为各国笑柄,让人指斥不孝。迟则生变,既然楚国的国书承认联姻之事,明摆着送来梯子让人下台,给大秦一个称心如意的机会,那大秦国所能做的,只能是抓住这个机会,尽快完成一切。
宁昭步出慈昭殿,依旧一人信步而行,转亭过廊,直到看见前方梅总管领着一群人急急忙忙迎过来,他才淡淡吩咐:“去太医院,问问是谁给太皇太后诊治的,让他把医案呈上来,朕要御览。传旨给皇后,太皇太后玉体违和,让她多加看顾,以尽孙媳之责,安乐那边……”
他迟疑了一下,终于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梅总管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见他再没有别的吩咐,便深施了一礼,转瞬远去。
整整十二天,没有一刻休息,不曾有一瞬合眼,精神时时刻刻处于紧绷状况,真力总是尽量提至最高,防范着随时可能发生的可怕袭击。董嫣然觉得疲惫几乎侵入了自己的每一根经脉、每一寸肌肉,然而,心中血仍如沸。如此的疲惫,她的眼睛却越发清明澄澈。
纳兰玉房中几个服侍的心腹下人都认得卫孤辰,醒来后对于他的忽然出现不敢声张,只是急忙通知刚刚回家的纳兰明。
卫孤辰却只对急忙赶到的纳兰明冷漠地说了一句话:“纳兰玉中了毒,你不是傻子,想要救你的儿子,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纳兰明怔怔立了半日,点点头,无声地出去了。从此,纳兰玉的房间,再没出现过半个闲人,只有茗烟等一两个纳兰玉的贴身侍从,出出进进,送水递饭,或拿性德的方子去煎药,提供一切他们需要的东西。
而以董嫣然的耳目之灵敏,听得到院子四周急促的脚步声、高手极力压抑却不能完全消除的呼吸声,以及偶尔传来一两声刀剑或链甲的碰撞声。
纳兰明无论如何都应当是个聪明人,他也一样在尽他的力量,设法在可能发生的突变下保护他唯一的独子吧!
然而,董嫣然不能安心。秦王的力量究竟有多强大,她不能测知,除了无数不知名的高手之外,会否真会有千军万马,呼啸而至,她也不知道,必须全心为纳兰玉疗伤的卫孤辰有没有分心拒敌的力量,她不确定,而失去武功的性德能否在乱军中自保,她还是不清楚。
所以,不得不执剑护卫,直到最后一刻,除非她力尽气绝,除非她的手被斩断,再握不住宝剑,除非她眼被刺瞎,再看不见敌人,否则,她不能让任何人越过她的防线,伤及到另外两个人。
这样重大的责任,这样几乎是毫无顾忌地向秦王挑战,谁也不知道后果将如何。然而,从她坦然握剑而立的那一刻,竟不觉丝毫畏惧惊惶,反感说不出的快意。这般不管不顾,肆意而为,将锋镝直指秦国最高的统治者,哪怕自己只是附诸尾骥,暂充护卫也与有荣焉!世人皆道女子纤柔弱质,一生所求,不过私情与终身,谁信女儿胸中自有一点浩气不死丹心,为所当为,救所当救,是以无悔亦无惧。
这一路走来,她已看了太多的阴谋杀戮,她已见了太多的冷酷权谋,这个人间,竟已如此阴冷,太需要一些温暖,太需要一些光明,太需要一场救赎。
生而为人,总该做些人应当做的事,哪怕身死人间,纵然魂飞魄散,也胜过于这森冷人间,苟且偷生。救一个不该死的驯友,不论付出的代价是什么,都势在必行!
她心中雪一般清明,脸上却火烧一般炽热,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冲撞着她的全身,让她忍不住要握紧剑柄,想藉着那冰冷的触感来冷却这股激情。
第四部 浩浩秦风 第二十四集 剑胆柔肠 第七章 绝尘而去
整整十二天,董嫣然的双耳一刻不息地倾听外面的动静,花飞鸟鸣,虫走尘落,都逃不过她的感知,而她的眼睛却只是紧紧盯着卫孤辰和纳兰玉。
整整十二天,纳兰玉一次也没有清醒。因着内力催逼,飞腾的雾气把他的面孔遮得若隐若现,因着药物或针灸的作用,他偶尔在睡梦中喃喃呼唤他生命中曾经重要的人,因着身受煎熬,所以有时会呻吟,有时会全身抽搐,有时即使意识不清,也会低低地发出痛苦的呼声。
他身上的衣物,被层层汗水,湿得透了,又被卫孤辰的内力烘干,然后,再一次湿透,再一次烘干,即使旁观之人,看得亦觉动魄惊心,反倒要庆幸他人事不知,受的折磨可以少一些。
相比之下,性德的神情,从来都是冷漠平淡,不见丝毫变化的,他只是专注地观察纳兰玉的状况,时而一针扎下,信口吩咐卫孤辰如何调整内力,随意让茗烟照他的要求烹药喂服。
纳兰玉的痛苦,对他似乎没有任何触动,时光一分分流逝,随时会爆发的惊人危机,对他也似完全没有压力。
他甚至有闲暇、有心情,在茗烟离开房间时,转头对董嫣然说:“你本是为救容若而来,各方势力都没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就算秦王也未必知道你的行踪,纳兰玉对我们已没有太多的作用了,你为了救他,平白暴露自己,甚至有可能身陷险局,永不超生,容若的死活,你不顾了吗?”
董嫣然微笑:“容若的生死安危自然是重要的,我可以为容若去冒险拚杀、去隐忍潜伏,但我不可以为了容若而不救该救的人,不做该做的事。”
性德微垂的眼眸,让人看不到其中是否有莫测的光芒:“你这样做对得起纳兰玉,却对不起自己。”
董嫣然正色道:“正是为了对得起我自己,我才不能不救一个受难的朋友。”
性德转过眸子,不再看董嫣然的神色,信手一针,对着纳兰玉胸前扎下。
在升腾的雾气中,他的容颜神色,亦如烟梦一场,让人无法看透,他的声音也淡得仿佛没有人能够听到:“你有想过你必须为此付出的代价吗?你能确保你永不后侮吗?”
代价吗?董嫣然垂下眼,伸手拿起桌上一碗药,慢慢就唇,徐徐饮了下去。从一开始,就知道是一场艰巨的劫难,她不在乎伤身殒命,却担心腹中那尚未出世,就受尽磨难的孩子。然而,道之所在,岂可回避。她只是将一张药方,交给茗烟,托他煎药。反正相府药房,什么在外头买不到的名贵药物都有,倒胜过她自己去四方寻找药材了。
她只盼着那天下有名的神医开出来的药方,能助她的孩儿渡过一劫。
她不知道她每日服药时,从容淡定为纳兰玉扎针诊脉的性德,在烟雾之后的眼眸中,曾掠过什么,也不知道,那专心一意为纳兰王疗毒的卫孤辰抬眸间,专注看向她的眼神里,流露的是什么。
她只是觉得,在这房里的四个人中,也许最奇怪的就是卫孤辰了吧!整整十二天,不眠不休,不可有一毫懈怠。十二天,一百四十四个时辰,必须保持着真力永远平稳,不能有一毫波动,必须保证真气如网如丝、如线如缕,如水银泄地,准确地进入纳兰玉的每一寸经脉、每一点骨骼,必须忍受着缠绵剧毒,一点一点,入骨入体,纠缠折磨,撕心裂肝,万蚁噬身,血脉倒冲,不能做任何反抗,却还要保证真气不受丝毫影响。
她仅仅是护卫旁观,已觉身心交疲,心力俱疲。而他,神容却越发清冷,眼神越发明定,容色越发高远冷漠起来。他甚至连汗都很少,让人常会怀疑,他不足血肉之躯,倒像是冰雪之身。
整整十二天,除了对纳兰明之外,他没有说一个字,甚至不曾询问过纳兰玉的状况,他只是全神贯注做他该做的事,在听到性德的指示后,在第一时间执行,仅此而已。
他不说一个字,不发一声呻吟,脸色除了稍稍苍白一点,竟看不出任何受难的迹象。或许只有那升腾而起的白雾,让整个房间都如罩云山之时,才能让人感受到,他所付出的,是多么可怕的代价。
董嫣然每每看他漠然的神容,竟不由自主会有种酸涩之感,直冲双眼。要怎样的坚忍,才可以把一切隐藏得这般不露痕迹。这是一个什么人,嘴里说的永远是残酷冷漠的话,可原来他唯一会残酷冷漠相待的只是他自己。
每一次整个房间完全被内力催发的云雾遮绕时,她会在烟尘迷蒙间期盼,在这旁人看不到的时候,那人可以饶过他自己,容许自己流露出少许软弱、悲伤和期盼。
然而,她自己又同样清楚的知道,那样一个男子,就算孤独地面对苍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