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至于容若,他早就急疯了。发脾气,骂人,打烂东西,所有情绪失控的事他都做过了,在安乐床前转来转去,走得地面都被磨薄了一层。
低头看安乐憔悴的神容,耳旁听楚韵如痛哭的声音,他一跺脚就冲出去,抓住在房外的性德,直接扯着他的领口问:“到底怎么回事?你答应过,你会好好照顾她的。”
性德看似全不因安乐的生死而有任何负担,平淡地道:“公主坚持要到皇陵探望秦王陛下,谁料遇上刺客被围杀,在混乱中,刺客脱手射向公主的箭虽没有射中,但因为是擦着头射过去的,箭上的内力,已经把公主震得重伤,只是公主害怕秦王陛下降罪给我和苏良,所以要求我用银针把她的伤强行压下去,瞒过了秦宫中的太医。后来我们又一路赶来,鞍马劳顿,公主的伤本来就在要害,现在双倍发作起来……”
他淡淡说来,语气平静从容,不带半点起伏,却又异常清晰,房里内外二间,所有人,无不听得清清楚楚,刹时间,不知多少人变了脸色。
而容若早就听得全身颤抖,怒喝一声:“你这没血没泪的混蛋。”他一拳重重打在性德胸口。
性德武功早废了,而容若还真有点半桶水功力,这一拳全力打出,性德被他打的后退一步,容若还不放过,扑过来大叫着拳打脚踢。
性德一语不发,却也一动不动,由他乱打,连眼神也没变一下。
其他的军士官员们,倍加为难,既觉得萧性德这个人确实冷血无情得该打,也觉得皇帝这么一个打人法,也太失体统了。只是皇帝如此盛怒,又有哪个不要脑袋的敢上去劝。
苏良与赵仪怔怔站了一会子,最后鼓起勇气街上去拉容若:“你先住手,听师父解释啊……”
奈何两个人合力都架不住一个已经发了狂的容若,幸得这个时候,楚韵加快步出来,目中含泪地斥道:“你胡闹够了吗?闹出这么大动静干什么,唯恐安乐不受惊扰是吗?”
容若立时像泄气的皮球一样静了下来,他轻轻甩开苏良和赵仪,恶狠狠瞪了一眼性德,眼圈通红地重新又回到里间去了。
此时此刻,面对所有秦人射来的仇恨目光,以及楚人同样不以为然不太赞同的神色,只有性德还能保持那种超然的平静,目光淡淡扫视一下四周众人,转身往行在外去了。
恰在此时有个秦国中等女官急匆匆进来,同他擦身而过,在房外通报,唤出其他几名高等女官和总管太监,低声说了几句话。
其中一人脸上怒色一隐即现:“这还用禀报做什么,直接杖毙,喝令其他所有人观刑。”
此时容若已坐在安乐床边,呆呆望着她,对于身外诸事,竟是完全无知无觉。
倒亏得楚韵如耳目灵敏,虽在里间,却也听得到外头的声息,徐步转出屏风,在房门前止步,轻声问:“怎么了?”
一名女官施礼道:“是我们管教不严,几个不懂事的宫女太监竟想逃走,我们正要下令处置。”
楚韵如心中叹息,果然下民如草芥。身为陪嫁的随员,面对秦楚两国敌友难分的关系,谁能不担心公主逝世后,自己的命运呢?换做狠毒点的君王,就是下令让所有秦人陪葬,就此名正言顺,除掉一切隐患也是可能的。
“公主生死未卜,正要放生积德,为公主祈福,切不可轻开杀戮。”
几人互相递了几下眼色,便都点头,表示愿意听从她的意思。
适时,里间传来容若一声喜极呼唤:“安乐,你醒了……”
楚韵如为之一震,转头就往里去。其他几名秦国的女宫和总管太监也都是脸现喜色,兴奋之下,竟是连规矩也忘了,不经传唤,便直往里闯,纷乱间,几乎把整个屏风都给推倒了。好在这个时候,谁也顾不上计较他们的无礼,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床上那数日晕沉,堪堪醒来的安乐身上。
安乐的眼神幽幽,凝望着容若,轻轻道:“容若,你瘦了。”
“哪里有?”容若摸摸自己的脸,强笑道:“你病糊涂了,我好得很呢,你要能快点好起来,陪我回京,我们就会很快胖起来的。”
安乐轻轻笑了,那笑容虚弱而苍白,她的声音那么低微,低得几乎听不见:“恐怕我是不行了……”
“怎么会?你不过是太劳累罢了。”楚韵如轻声劝慰:“好好休息几天,就能恢复了,到时我们一起回家,好吗?”
“家?”安乐眼神微微动了动,眸中渐渐有了些湿意,遥遥秦都,迢迢楚京,哪一处,是她的家乡?眼前挚友,万里骨肉,又有谁才是她的亲人?
“是啊,咱们一起回家,我大赦天下,为你祈福。”容若强忍着眼中的泪,勉力地微笑。
安乐轻轻一笑:“国家律法,岂可因一人一事而废,此事断断不可。我死之后……”
容若大叫:“你不会死的。”
安乐被这一声喊震得眉头微蹙,低咳两声,脸色愈显苍白。
楚韵如狠狠瞪他一眼:“你胡闹什么!”忙俯下身,轻轻拍拍安乐的胸,为她顺气。
容若再不敢出声,只怔怔站在那儿,惟眼中的悲痛无依,令人见之恻然,良久才痛道:“安乐,为什么这么傻?如果在秦国时,你就好好治,也许不会……”
安乐微笑摇头:“我知道,他们两个是对你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无论如何,我要保护他们,我要他们安全。”
楚韵如不得不用帕子掩了眼睛一会儿,这才能如常说话:“你太累了,别多说话,好好休息。”
安乐无力地摇头:“我若不说,怕是没机会说了,我死之后,就把我葬在这两国的边界吧……”
容若声音已然哽咽:“你不会死,我不听你这些糊涂话……”
安乐温柔地看着他,神色如看着一个任性得不肯面对事实的孩子:“不要为我难过,人谁无一死呢,我曾经得过你们这样倾心相待,便是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在这个世上,我不恨任何人,包括……”
她语声一顿,然后道:“我已是秦国出嫁之女,又还没来得及踏进大楚皇宫,不必为我大兴宫室,大造陵墓,只要这边境之间的一抔黄土就够了。让我日日夜夜,可以守望两个国家,死若有知,我的魂灵,也会盼着两个国家的百姓能够康宁太平,我……”
她凝视容若,眼神里有万千哀恳:“我只盼着,他年兵戈若起,无论是秦击楚,还是楚伐秦,大军都必须踏平我的坟墓才能再前进,我只盼着,那一刻,两国君王、臣子、百姓、军士,总有几人能想起,有一个弱女子,诚心诚意,盼着两国和睦,盼着两个国家,都不要再有人死于纷争,再不会有人的鲜血,流在这片土地上……”
她话语悲凉如此,却又真诚如斯,房内不止容若和楚韵如伤心欲绝,秦国众人悲痛万分,就连一干楚人也都露出感动之色。
容若嘴唇颤动,想说话,却又说不得话,楚韵如早巳泣下成声,几个秦国女官和太监早巳哭拜于床前,有人伏地大哭,有人颤声相劝。
然而,安乐只是微微摇头,她仿佛要把最后一点生命的力量用尽一般,仍在努力地交待,只是她的呼吸已经越来越急促,语声也断断续续,十分艰难:“至于我的随嫁之……人……就让他们……都回国去……吧……我已身死,又何必……强留他们,永离故土……替我传信给皇兄……身死之难……是我自己招来……与他们无关,切切不可怪罪……他们……让他们……”
她的声音渐渐微弱至不可闻,而跪于床前的一干人等,无不叩首大哭,公主濒死时这一番交待,对她如此关爱的楚王必不违背,这等于是给了他们近千人一条光明的未来之路。
然而,安乐救得了旁人,却救不了自己。
她很努力地伸出手,却不知在虚空中有什么可以抓住。容若和楚韵如忙伸手各握住她一只手,用的力量那么大,那么大,仿佛想要将生命传递给她一股。
然而,安乐只是微微地笑,那样安详而宁静的笑意,徐徐在她苍白却美丽的容颜上展开。
安乐温柔的眼神一直凝望着容若和楚韵如,直到眸子渐渐失去焦距,渐渐透出灰白惨淡的死亡气息。她的眼神悠远而迷茫起来,不知是再也看不见任何事物,又或是穿越了无数空间,回到那座养育她十余年的美丽宫殿;又或是透过无限的时光距离,看到了许多许多年前,无邪的稚儿,水晶般的岁月。那个时候,他们相约一起长大,永不分离;那个时候,她的哥哥对她说,安乐,安乐,有哥哥在,你不要怕,哥哥会保护你……
她微笑着轻轻动了动唇,唤出两个字。然而即使容若俯首在她耳边,也不曾听清,她唤的到底是什么。
在那最后的一刻,她呼唤了谁?是容若,是纳兰,是皇兄,又或是大秦……
然而,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是谁泣不成声,哭倒床前;是谁愤而击柱,指间鲜血淋漓;是谁痛哭失声,高呼不止;又是谁仰天长啸,悲愤莫名……
这一切,她已经再也不会知道了。
大秦国以帝姬而许楚王,行至边境飞雪关,安乐公主因病而逝。
楚王伤心欲绝,数日之内憔悴几至不起。后又怒责平日最倚重之贴身侍卫萧性德,当着无数人的面,大声喝斥:“你走,你走,我再也不要看见你。”
众人劝之无效,萧性德单身独骑而去。其后楚王长守公主榻前,不肯相离半步,后得众大臣苦劝,方才忍痛回京。
安乐公主葬于两国交境之处,秦楚任何一方,若有意兴起干戈,军队必须踏过公主陵。其后十五年,秦楚之间,再无交兵,世人感叹,此皆公主之遗泽也。
此事广传天下,当世皆感楚王待秦姬之深情重义,后世之人,更由之演绎出无数感天动地的绝世情伤传奇故事来。
第四部 浩浩秦风 第二十七集 功亏一篑 第八章 重至逸园
安乐之死传至大秦国皇宫之时,宁昭正与纳兰明在偏殿,就一件对秦国画重要的大举措的细节问题密议商量。
报讯的太监跪于殿门,高举呈报,脸色苍白,眼神呆滞。
总管太监接过文书,恭敬而小心地递到了宁昭手里。
文书上是什么内容,纳兰明并不知道,但他可以看得到,他那年轻而城府极深的君王在一瞬间完全僵硬的身体,他可以感觉得到,对面的人倏然间粗重的呼吸。他皱起眉,无声地低头,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去看宁昭邵只搁在桌案上,如今已紧紧握成拳的左手。
整个殿宇在一瞬间,充满了一股诡异的肃杀之气。除了纳兰明还能从容自若,其他的太监,包括从小照料宁昭长大的内侍总管,都已脸色惨白,不约而同一起跪拜下去。
良久,良久,宁昭那僵滞而冰冷的声音才响起来:“把当日所有为安乐诊治过的太医全部下狱,交有司论罪。”
纳兰明微微挑眉,当日给安乐治过病的,几乎包括皇宫里所有的太医了,要一下子把他们全抓起来,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身为宰相,似乎也应当问一问了。
然而不等他开口,宁昭一转手,把文书扔给了他。
纳兰明沉静地打开,一目十行,已然看完。他却不似宁昭关心情切,如此震动,只不动声色地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萧性德于医术一道确有神鬼之能,但未必似他所表现的那样冷漠无情,且不论公主如何待他,他能否狠下心肠,只以楚王对公主之重视,他也断不至于这般下手无情。另外,此事已传扬诸国,公主既亡,陛下以前所谋尽成泡影,而随嫁之中,有各种人才,不少负有密令。以往因公主的身分,无论如何,楚人都必须接受许多随嫁人员进宫,就算明知有鬼,也无法拒之门外,而如今,则可以名正言顺,尽数遣回……”
倏然看到这么让人震惊的消息,倏然面对天子的悲痛和愤怒,还能如此冷静地分析,如此平静地陈述,当世除纳兰明之外,还真找不出几个这样的人。
而他话未说完,宁昭那悲痛莫名的眼神就已有了变化。宁昭本来就是聪明人,刚才只是因过于悲痛才蒙了心窍,得纳兰明提醒,心神已是大震,疾道:“立刻招许太医过来。”
早有太监应声飞奔而去,纳兰明却淡淡把那文书放下来了。
他的君王会期待这大内皇宫的第一神医给他什么回答呢?
安乐确实有伤,他必痛楚莫名,安乐其实无伤,他也当愤怒至极,在这一刻,大秦国的君王心里会期待些什么呢?
纳兰明在心间冰冷地笑,反正他的宰相也做不长,就不用操心大多的事了吧!
大秦国皇宫中的御医,大多都有极高的资历,或是一方名医,或是出身于医药世家,人人的来历,都是响当当,亮堂堂的。只除了那个姓许的,沉默寡言,不喜与人结交的老人。人们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成为太医院的一员,不知道他曾有过什么经历,只知道秦王极其看重他,于医药一事上,极尊重他的意见。
当然,不会有什么人知道,宁昭对他的评价之高,认为他的能力不逊于传说中的任何神医,甚至比秦国民间被传为国手,朝廷屡次徽召也不肯应命的神农会之主农以归医术更胜三分。
当日为容若研制解药,虽说是诸太医合力,但主导一切,应记首功的却是许太医,可惜的是后来容若的毒一直没发作,宁昭猜想很可能毒已解了,费偌大心血制来了的解药,似乎已失去牵制容若的作用。
当日入纳兰府为纳兰玉治病,暗中下毒的也是许太医,可惜后来,宁昭始终下不了决心,终究没有在卫孤辰替纳兰玉驱毒时下手围攻。
他入宫以后,宁昭召见他的次数其实少得屈指可数,但几乎每一次召见,都必有大事相托相询。
这一次他静静跪在大秦国掌握最高权力的两个人面前,静静地翻开刚刚君王扔到他面前的文书,只看了几眼,已然变色:“这断无可能。”
宁昭定定望着他:“你可以确定?”
“臣确定!当日臣曾亲自为公主看诊,公主绝无可能强压伤势,瞒过为臣。”许太医语气无比坚定。
“但是,那萧性德据传于医术一道,有神鬼莫测之机……”纳兰明漫声道。
“再强的神医也只是医,而非神。”许太医肯定地说:“任何医术都会有极限在,古今神医无数,可有人能长生不死,可有人能死而复生?那萧性德于医道造诣如何,下官不知道,但下官可以肯定,这世上,还没有人能把致命的伤势,完全压得半点端倪也不让下官察觉。更何况据说当时那箭是擦着公主的头射过,如果箭上内力震伤人,必是震在脑部,脑部如果有重伤,又怎么可能仅用银针就可以压得完全无法察觉。”
纳兰明淡淡望向他:“莫非你惧责畏祸,狡词以避罪?”
许太医从容叩首:“下官非惜命抵赖,但事关医理,虽万死,必奋争到底。”
纳兰明不再逼问,只淡淡然再问一句:“医术再高,也无法压住伤势,瞒过你的耳目,但你以为,医术够高,能否让一个好好的人,忽然间病弱不支,纵请百医诊疗,也只能查出毫无生机的绝脉?”
许太医应道:“医道掌人体血脉运行,气机流动,自控五内生机。以下官之技也可以让一个刚刚还可以跑马赶路的人,转眼就看似奄奄一息,并能控制脉象,至少这次随公主凤驾的御医、大夫是绝对诊查不出来的。”
纳兰明没再发问,只是静静凝望宁昭,看着这个肩负一个国家的青年,脸上那淡淡的怔愕,以及渐渐柔和下来的五官,渐渐放松的肩膀。
纳兰明知道没有必要再问什么了,在宁昭一个眼色后,心领神会地令许太医退去,这才凝望宁昭:“陛下,是否需要彻查,以及向楚国问罪追究……”
“不必了。”一瞬间仿佛疲倦苍老了一年的宁昭,略略摇头:“我们无凭无据如何问罪,更何况,以如今秦楚之间的关系,合则两利,分则令天下各国坐收其利,就算有凭据也不便问罪,再说,楚国把事情闹得这么大,故意让消息轰传各国,全天下都知道安乐已死,我们纵然看穿了真相,纵然彻查出究竟,收集够证据,又如何向天下人解释这个笑话,这个误会!”
宁昭语气无比苦涩,纳兰明只沉静地垂眸不语。事已至此,只得不了了之,真追究下去,不过是让天下各国看到秦国的一桩大丑闻罢了。在心底深处,他冰冷而无一丝同情地笑笑,这位君王为了他自己的目的,负尽了一切亲人朋友,到头来,却也被自己的至亲负了。安乐果然比玉儿明决果断,又或是,在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