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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没有被高阶钦点选择的剑奴，进度会远落后于这些幸运儿。他们多半根据自身的剑气属性，入驻契合的天峰。好像流水线一样，被记录在各峰剑奴名册，泯然于众。
他们大多数时候，依然会做西岭这样的繁重杂事，默默无闻一直呆在外门口。或许过去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一些人才会累积够功勋，进驻外门，做一名剑仆。
但那时候，已比幸运的同期落后了许多，两者面对的未来，截然不同。这也并非论剑山故意苛刻，而是修仙路上的惯例，资质平平能力不足者，向来难以展露自身。
虽然这些人里，也有大器晚成，在后来绽放异彩，甚至成就超过了那些幸运儿。但毕竟只是些特例，最多人们悄悄嘲讽一下，当初高阶的有眼无珠，却撼动不了剑奴择峰的一贯传统。
此时，择峰仪式就在眼前，西岭楼内的剑奴们兴奋之下，也带有浓重不安。
因为按照规定，参加火庆也需一定的资格，并非所有剑奴都能上山。这个资格来源于西岭对于大家的观察评判，也就是说，现在执事吕开源手上的名册玉简，才是入驻各峰的敲门砖。
那老者身着朴素白衫，外罩一袭镶紫纹的白袍，竖着个狐皮领口，站在台阶上方，显得十分严肃。
眼见卯时近中，他取了杯仙侍递来的灵茶，润润嗓子开始说话：“火庆的规矩，我想大家都知道了，然而想要参加火庆，得先履行咱们西岭的规矩。”
现场原本有的暗流骚动，随着他的声音嘎然而止，无数期待的目光注视过来，饱含期待。吕开源挺胸高声道：“无论是哪一批的剑奴弟子，在西岭的表现，都会被咱们暗中观察记录。”
他指向楼中风铃、飞檐、雕花廊柱，又指向灵田药圃演武场等方位：“不要以为平日懒懒散散，就可以获得入峰资格。否则送你们进驻各峰后，会砸了西岭的场子，说咱们疏于教导，尽送来庸才。”
“不废话了。”吕开源咳嗽一声打开名册，肃然道：“现在开始点名，点到的站到我身边来，没有点到的……”
他扫视惴惴不安的众人，白胡子微翘：“就继续日常任务，该干嘛干嘛去。”
“泽龙。”吕开源盯着人群里的一人，对他突然绽放和蔼笑容，爷爷般地轻轻招手：“你过来。”
剑奴们立刻起来些骚动，个个以艳羡的目光，投向得意洋洋的徐泽龙。看着他昂首挺胸走出人群，立在吕开源身边，第一个获得参加火庆的资格。
虽然世间称呼天机掌院，向来为“金虚”，知道他本名的甚少。徐泽龙还是为防万一泄露身份，将自己去掉了姓，只用单名报上论剑山。
但无论怎么掩饰，他身上受人瞩目的光辉，还是难以抹掉。这下又因为学霸天赋，被吕开源第一个选中，使得挤在人群中的云雁，暗暗嫉恨。
她小声叹出口气，对身边人道：“没想到这小子，无论躲在哪里，就像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亮的星明，亮的耀目……”
“不过因为他是金系天灵根而已。”君莫愁同仇敌忾地和她一起抱怨，但精神十足：“下一个吕老头一定会喊我，我的木系天灵根，也十分卓越，怎么会输给他！”
吕开源的目光，果然投射过来，但一接触到君莫愁，立刻别过脸去，高声朗读名册：“步雪莲，你站过来。”
随着一名娉婷美貌的女修飘出人群，剑奴们的议论声更大了些，君莫愁更是满脸惊讶：“为什么不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步雪莲是个双灵根，比我差远了啊！”
枢夜抄着手平静道：“论剑山对灵根的要求，并不像其他地方那么看重。他们更看重的，是名为度量的东西。”
“度量根据根基、骨龄、灵根、力道与剑府生长度……等因素综合来判定，就连剑修本人的性情，也会包括进去。”
“度量是论剑山对弟子前途的大概判定方式，待会上了丹霄殿，也会有这种测试工具……”枢夜正侃侃而谈，吕开源却在连报几个名字后，点中了他。
枢夜当即住口，礼貌地微微额首，头也不回走出人群。直气得君莫愁捏紧拳头，气急败坏：“为什么会这样！枢夜是个石脉，一阵风吹来就要将他刮飞，竟然也被先选中了！”
第1206章 冬至火庆（二）
“为什么会这样……”云雁也一脸疑惑，低声咕哝：“按照枢夜所说的度量而言，我的综合能力应该合格，为什么还不点我的名字……”
“为什么不点你的名字，你自己清楚。”吕开源的声音突然在神魂里炸起，吓得云雁差点蹦了起来。
但她立刻回神，这位大司剑是在自己用念力传音。果然和他说的一样，平日剑奴们的底细，被西岭时刻关注着。吕开源早已看透自己已熟练地境，才轻车熟路地，运用天任峰的招牌：念力，来进行私下沟通。
“吕司剑，你好。”云雁现在只能干巴巴笑着，对他回应，顺便拍马屁：“不愧是天任峰的大能，瞬间就捕捉到我的念力之源……”
“你少给老夫装蒜。”吕开源哼出一声：“在西岭的日子里，哪一天你在干正事？不是捉鸟捕兽，就是关起门来炒菜，别以为咱们都是瞎子。”
云雁十分尴尬，总不能说，自己的日常任务都被三个徒弟给抢了……但这样一来，吕开源的斥责并不为过，自己在西岭，的确游手好闲了许久。
但他如果不允自己参加火庆，就太糟糕了。云雁早就决定，入驻天关峰之后，将迅速累积功绩升上剑奴，查探高一阶的秘地。留在西岭已毫无意义，还要与伙伴们天各一方。
这可万万不行，于是她急忙狡辩：“吕司剑，我每日交接的任务并无半点差错，虽然看似慵懒，但成果良好。”
“得了，你是怎么完成任务的，老夫一清二楚。”吕开源冷冷回答：“委托他人之手，怎能算自己的功绩？”
云雁见他态度生硬，急切之下，软下话头恳求了几句。她装模作样说了些希望入驻七峰的话，顺便再拍了下马屁。
没想到吕开源立刻松了话头，严肃道：“要我允许你参加火庆，倒也无妨，但你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云雁微怔：“司剑请讲。”
“入我天任峰。”吕开源立刻回答：“否则我便不让你上山。”
云雁气急败坏，不再与他客套：“吕司剑，你要挟我！”
“不错。”那老者的声音闷闷传来，变得温和：“我早看出，你身上源力与念力相互制衡融合……竟然是个天地境同修者。”
“这在论剑山数千年难得一见，只要你展露此道，必会掀起轩然大波。”吕开源的语气变得诚恳：“云雁，你是修剑奇才，度量定极为博大，前途不可限量。”
“入我天任峰！”他急切道：“你的剑气属性，也是最契合天任的啊！我不能眼见你被其他峰抢走，你答允我行吗！”
云雁回答：“如果我说不行，你当真要阻我上山之路，将我一直囚在西岭吗？”
吕开源沉默片刻，溢出威严，咄咄逼人：“你只需回答我，行还是不行！”
云雁在他巨大的低呵中，淡淡回答：“不行。我平生最忌威逼压迫，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你！”吕开源怔住片刻，用念力发出惊心动魄的呼喝：“你当真要违逆我！可知以我的修为，能够在此地神不知鬼不觉，将你抹杀殆尽！”
“要说畏惧，我只畏天惧地。”云雁笑得从容，声音悠远辽阔：“其余的压力，对我而言如清风拂面，明月过岗，不值一提。”
“哈哈哈！”吕开源收敛威压，爽朗大笑：“好！这个性子我喜欢！”
“可惜你终究不肯入驻天任。”他又叹息：“否则我定当你为忘年小友，时常探望论道，清酌小饮。”
此时云雁已知，他前面的伪怒威逼，只为试探自己心性，也许论剑山的前辈老者，都爱这一招。呃……话又说回来，虽然吕开源的年龄足够作为前辈，但论实际修为，其实自己应当是前辈。
可惜虽已至出窍，自己始终缺乏大能的觉悟，过于迅速的升阶，就会造成这种尴尬，怪不了谁。
云雁暗暗叹息，努力装出与他对等的气势，不亢不卑道：“司剑若想与我结交，不一定非要共处一峰。实不相瞒，在上论剑山之前，我便答允了白影衣侍剑，入驻天关。”
“原来如此。”吕开源倒一点也不介意，她刻意的装逼，回答道：“这番解释倒也让老夫下了台，哈哈哈！我这就对你放行！”
云雁趁他还没收敛念力，决定走后门：“我身边的周晴与君莫愁等人……”
“周晴三人吃苦耐劳，表现得没有问题。”吕开源回答的很快：“可是君莫愁此人，我原本想留下他，多在西岭磨练段时间。”
“此人行为放肆无礼，根基并不强健，虽然天赋卓绝……”他很凝重：“但正因如此，我对他极不看好。”
“仗着天赋与大胆，他随时可能在山上折腾，甚至引来杀身之祸。”吕开源谨慎道：“云雁，你将入驻的天关峰，目前是七峰最弱势者，我恐怕……”
“拜托吕司剑对他网开一面。”云雁礼貌道：“我定会时时小心，阻止他惹事。”
吕开源沉吟：“你为何要与这样的人关系密切？我观察到这个君莫愁，似乎对你并无好感……”他声音压下：“甚至偶尔流露仇怨杀意，不值得你为他付出。”
“无论如何，他是我的弟弟。”云雁笑：“这辈子，我一定要照顾他，让他好好的。”
“只要付出我想给他的就好。”她喃喃道：“至于他怎么想，怎么对我，是他的事情，与我无关。”
吕开源微有惊讶：“好一个与你无关。也罢，你执意如此，我便也放行他。”
他慎重道：“但你需小心在意，勿要让他引火烧身。”
“多谢。”
云雁谢字刚落，神魂中两人的交流嘎然而止。再度回转现实时，就听见吕开源连珠炮一样，报出了数个名字，正是自己与身边一干人。
君莫愁嗤嗤直笑，用手戳戳她，得意道：“怎么样？我就说不会输给徐泽龙，咱们走！”
“阿月，走吧。”云雁微微一笑，攥起他的手与周晴三人一起，跃众而出，立到吕开源身侧。
在微弱的晨曦中，她看见那老者对自己微微扬眉，目光扫过君莫愁时，隐隐带出担忧。云雁对他额首回礼，暗暗把君莫愁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阿月，无论如何我也不想放弃你。
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明白这样的心情……
“干什么！你抓疼我了！”君莫愁恼怒的抱怨，在身侧幽幽响起。
云雁却抿嘴一笑，抬眼注视远山被朝霞覆盖，沾染上靓丽金色。
第1207章 冬至火庆（三）
论剑山占地辽阔，高峰峻岭丛生。除去弟子们聚集修行的七大主峰，还有各类丘陵低山、溪涧盆谷。主峰是地势最高之地，傍依它们所生的数道侧峰低山，也同样下临绝壑，险峻异常。
山上设有各类奇异的剑阵防御，灵压弥漫之间，也对七峰形成层层保护。使它们虽然偶尔展露身形在云雾里，却如同海市蜃楼，方位难测，可望不可及。
要想登临七峰，除了身份验证外，还需踏上“银练天梯”。各峰天梯属性不同，但功效与九十九斩情阶类似，都有磨砺弟子肉身与意志的用途。据说险峻至极，随着修为加深之后，才能自由迅速地，在上面攀援挪移。
而连通七峰的路径，则被俗称“九曲云道”，是一座巍峨宏伟的复道。它凌绝于空，盘旋勾连，高低冥迷，不知西东。复道上遍布历代大铸剑缔造与改良的剑境机关，普通人无法在上面呆半盏茶时间，便会被剑气与飓风刮下，摔落山涧粉身碎骨。
这些崎岖的通行方式，除了对弟子的磨砺，更重要的是为了论剑山的安全。
毕竟此地自古便是魔族进攻的中心，守御神州的屏障。若护山阵出了岔子，那么问道坛的惨剧，极有可能也在论剑山发生。自南斗战事后，论剑山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又加固了守御模式。
所以在聆松楼时，听到关于山主开辟“旅游业”，急需敛财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当然那些从大陆各地，闻名而来的游客包括散修，是无法接触内山的云道与天梯的。
否则就要发生“旅游地惨案”，时不时闹出点人命，谁也担不起责任。就算初阶的剑奴与剑仆弟子，若没有充足的准备，也难以渡过这些复杂通道。
所以吕开源亲自带领参加火庆的剑奴们，北出西岭，拾阶而上。踏出青衣岭区后，是一片山中小林，遍布青石水涧，泉眼奇洞。此时细雪纷飞，与灵泉冒出的热流蒸汽相融。既有雪地碎冰，也有蜿蜒而过的清流，冷暖交替袭来，银装素裹里铺青染金，别具风情。
剑奴弟子们自从拜入山门后，先入东岭与外界隔绝，又进西岭整日做杂事。就算杂事要求与山上交接，也是在外楼不远的崖台，与峰上来人会合，运送货品。
他们从未踏上论剑山更高处，现在有了这样的机会，个个兴奋莫名。不少人一面行走，一面拿着玉简地图，欣赏山势美景，指指点点。又或驻足观望，窥探泉眼山洞，议论纷纷。
于是这个队伍搞得跟自主旅游一样，叽叽喳喳闹成一片。吕开源却没有压制骚动，反而含笑在前方当导游，或许回忆起了自己年少的初阶时光。
见前辈导师放任不管，剑奴们更加肆意在山涧里乱窜。到后来更相互热烈讨论，声音将树梢上的积雪，纷纷震落。
“你们看这地图上，明明写着，此地叫拾芳谷，位于焙药崖下。据说这些山洞，还被历代不少弟子选作过洞府，理应遍地奇花异草，芬芳扑鼻。”
“对呀！我一路走来，别说花了，连草茎都没有看到几根，全是雪水温泉……”
“你们不看看现在的时节，这是开花的时候吗？我听闻，论剑山的冬季比寻常地严寒数倍，而其余三季也各有奇景，与外面不一样。”
“就你懂！要知道此地寒暑交替，阴阳之力常年冲突，并不适合花草生长，就算是春夏来临，要拾芳恐怕也很难！”
“你们别忘了，这山上有的是地境剑阵。一旦催动，别说春夏，就连酷寒时节，叫它开花就得开花。”
“开出一会就死掉的花，还怎么拾芳？叫逝芳还差不多！”
“愚蠢，谁会用如此不吉的名字，来命名自己的家园驻地！”
“你们都别吵了，等会上了九曲云道，这种幼稚无聊的争论，会让七峰的师兄师姐们笑话。”
“就是！你们要出丑也别扯上我，我是要被大能们钦点的幸运儿，不能在这时候掉份！”
“就凭你？开什么玩笑，你个四灵根，怎么和我比？”
“无知。听人说，择峰考验的是度量，并非单一的灵根。度量是个综合的玩意，包括修士的心智性情。就你这目中无人的态度，度量定是极小。”
“再小也没有你小！”
“想打架吗？度量的测试，当然是实力优先，咱们现在就看看结果！”
“嘘……你们别闹，吕司剑看过来了！”
“惨！他要是生气把咱们逐回西岭，可就全完了！”
随着这声警告，原本吵吵嚷嚷，甚至拔剑出手的剑奴们，立刻噤声，小心翼翼对吕开源赔笑。
吕开源嗔了众人一眼，上前走到一面石英斑岩处，解下腰间识牌，朝手心轻划，七彩迸射。他咳嗽一声，举起手心彩光，击打到岩上刻字的凹陷，道：“你等看我的操作，在此地想要步入九曲，需先开一线门。”
“我只做一次示范。”他凝视鸦雀无声的剑奴们：“以后你们就得自己依靠识牌验证，上下主峰。记得，一旦入驻七峰，便是正式的论剑山弟子，要时刻注意仪态规范，从容镇定。”
“门！一线门开了！山阶直通九曲，我们就要上七峰了！”一声欢呼从剑奴中炸响。接着众人兴奋的情绪，好像被传染了一样，瞬间将吕开源的声音压下。
云雁安静地立在人群里，看着那老者先有惊讶，又有愠怒。接着愠怒消失，换上无可奈何的表情。这表情没有持续多久，只见他侧身，抬袖接引欢呼雀跃的弟子们，蜂拥进一线门。
在那一瞬间，她看见吕开源凝视他们的眼中，流露出浓重的怜惜与哀伤。那情绪稍纵即逝，但也深深将她心底触动，暗自叹息。
作为剑奴导师，吕开源这一生，想必已见过数次这样的情景，将不知多少名剑奴，亲手接引进一线门，踏上九曲云道。
而这些鲜活热情，青春洋溢的弟子们，还健在的，目前究竟有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