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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不邪等四弟子齐齐一怔，洪铭迈步上前，急切道：“云雁，我师父他……”
“你师父与夜逝水勾结，和他立下了血契，为祸神州！”云雁猛地高呵，在众修惊讶的目光注视下，继续道：“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夜逝水在酆州的第二身份，他便是刑地长老玄冰！”
白影衣这时开口，同样大声道：“可是据我的了解，金帝是七剑授意，很早以前就打入了酆州内部，以那个身份收集情报所用！”
“哎呀！”一修士忍无可忍，冲上来，挡在云雁和白影衣等人之间，伸展双臂大吼：“你们就消停消停！每天的每天，论剑山上全是这样的争执，你们不烦我还烦了！”
“金帝在酆州有长老身份。”另一修士扶额，换了个音调，扮演两人争执：“那是因为他在当卧底。”
“金帝是堕天的恶人！否则怎么会有瑶光剑格诞生！”先前那修士，也学着他角色扮演，捏起嗓子变化口吻：“那么请亮出证据，这么多年来，发现他的堕天纹了吗？凡人杀人都还要证据，何况是咱们的金帝持剑！”
“你们究竟烦不烦啊！”他捧住脑袋呻吟：“七峰之上全是这两派的争吵，就不要在这里折腾了，跪求！”
“好，我们不在这里吵。”云雁挑起双眉，猛地挥袖，将止水朝高空的月光里，遥遥抛去。
在轻柔的夜风里，她宛如一团火焰开始燃烧，声音也变得暗哑下来：“请诸位帮我一个忙，在止水回来的时候，撤出此地二十丈开外。”
“紫姬谕令，怎敢不从。”修士们纷纷应和，施展出各类招数，朝远地挪去，连果儿等人也撤离开来。
“云雁她又要做什么？”果儿拉着洪铭的袖子，对三位师兄急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很慌很乱！”
“止水剑回来了！”身边的修士迸发出呼喊。
但见从月亮的身影里，缓缓地，缓缓地，平行飞过来一把优美的银剑。在接近途中，它绽放出白日化的光芒。身躯变得极为粗大，宛如巨龙咆哮着，朝墓穴聚集地，一头撞击而来。
第一千七百七十四章 野望
高家庄的地面，再次开始塌陷。
看着墓穴环绕之地，形成的古怪图形的中央，被止水释放的剑域夷为平地。远处修士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握紧了武器，全力戒备。
大大小小的墓穴已尽数被摧毁，宏大的泥石流化为地底喷泉，朝高空吐出黑褐色的浓雾。乱石在风中疯狂撞击，发出响亮的咆哮声，这个已死去的高家庄，四面倾斜，朝中间坍塌。
下方是深幽的，望不见底部的洞口，里面瞬间迸射出巨大的灵压，产生强烈吸力，把四周所有的物体，都朝中心拉拽。
修士们纷纷运气抵抗，努力维持在原地。可因周围的一切都在陷落，所以不到瞬息之间，已无半寸立足之地。大家现在硬生生地悬在空中，与砖石泥土混在一起，被灵压飓风包裹。
头顶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消失，变为黑压压的一片虚无之色。脚下的地面，不知要坠下多久，才能踩踏到。但因还不了解局势，大家都没有出手试探，只停留在原地，冷眼旁观周围的一切变化。
在呼啸的风沙中，从墓穴里弹射出的尸体木乃伊们，竟一个也没有损坏，横竖漂浮在空中。云雁则已收回止水，闲庭信步般垮了过来，在众人身前立定，微笑。
“云真人。”白影衣面无表情望向她，一字一句道：“你摧毁了高家庄，却把咱们带到了哪里？”
这个人向来隐忍，就算心中对自己不满至极，也依旧是这么平静的模样。云雁擦拭止水，低头俯视下方虚空：“看来摧毁了那个死亡庄院，便强行开启了双子结界。”
“咱们可能，终于找对了地方。”她轻叹一声，率先从漫天泥土黑雾里，朝下方迈步：“跟我去见高光誉吧。”
“你说师父在这里？”果儿快步跟上她，满脸紧张：“你怎么知道的？不会是……”
那女修突然脸色一变，“唰”地抽出剑来，就要朝云雁刺去：“莫非你对他老人家做了什么！”
“哐！”
云雁没有回头也没有动作，身后左右伸出双剑，将果儿的攻势强行架住，格挡开来。
“放肆。”吕开源面容冷峻，愠怒地出声。
冯易真则高声呵斥：“若再胆敢袭击峰主，我便对你这个小丫头不客气！”
“师兄！”果儿又急又委屈，跺脚面朝白影衣三人。
白影衣上前一步，挡在她与双剑之间，沉声道：“先别轻举妄动，见到师父再说。”
“师父他在下面！”洪铭的一声惊呼，使两人同时一怔，齐齐朝那方向望去。
但见虚空之中，四面八方翻滚着黑气，若有若无的冰蓝闪电符纹，正朝一个五芒星的平台上流动，与它紧紧缠绕。这些蓝色闪电，藕断丝连地，与空中飘浮的木乃伊牵连着。
好像那些尸体是风筝，它们便是连接风筝的引线。
那平台中央，一圈又一圈，不知以什么材料，刻画出了艳红的符。每相隔大概半米，就在圆环内，点燃了一只小型的蜡烛。虽然风力骄横，却对它们半点也没有影响。
在蜡烛光晕之中，盘膝坐着高光誉。与玉贤说的一样，他披着一件宽大的暗红色斗篷，身边停放着风灯。低垂着头，好像睡着了，又好像已经入定。
“师父！”果儿性急，一个箭步就要俯冲下去。却被最前方的云雁反手挥袖，牢牢摁住了肩头。
“你！”果儿拼命挣扎，大眼瞪着云雁，快要冒出火来。
云雁只淡然道：“高光誉不给任何人打招呼，独自来到这么个地方，和魔道牵连在一起。就算是师父，你也不会有半点警惕？”
“你还要胡说八道，诬陷我师父吗！”果儿的眼眶里，隐隐有泪花闪动，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表情，对她怒呵：“我师父没有和魔道牵连！自幼他便对我极好，我怎会对他有所怀疑！”
“你如此冷漠，在你心中，不会存在对人的信任！”果儿努力挣脱云雁的控制，朝高光誉冲去。
高光誉这时突然睁开眼，抖动白眉瞥了果儿一眼，突然震击袖袍，迸出一股罡风，迎向她的面门。
“师父？”空中的果儿措手不及，惊叫着手舞足蹈，急急朝后倒去。云雁立刻相助一道灵压，半途将她截住，朝白影衣等人的位置，轻轻推送过去。
然后她疾步向前，站到五芒星台的边缘，全神贯注凝出地境守御，才缓缓迎着那片黑雾，靠近中央打坐的老者。
“你不让果儿接近，是因为这个契约魔阵，力量已不受你的掌控。”她深吸了口气，望着高光誉：“我摧毁了双子结界的另一面，强行撕裂通道，想必此地的罗们，已产生了异变。”
“果然是紫姬出手。”高光誉沉默片刻，回答：“当我看见你，没有进行契约，却能毫发无损地跨进此阵，便知道你的力量，比表面上看起来，还要高深。”
“阁下……是那种奇异的辉夜体质吧。”他抬起细长的眼，打量云雁：“要知道这里每一盏魂灯，都凝聚了浓郁纯粹的魔气，你的出现，使它们本能的光耀万丈，兴奋异常。”
“若是普通的人，怎可能不受它们的影响……”他摇了摇头，苦笑：“恐怕谁也没有料到，当今的紫姬是一名辉夜，是可以与魔皇竞争王座，存在于传说里的奇人。”
“我的确继承了辉夜之力。”云雁冷漠道：“可这并不妨碍我成为神州持剑，斩杀妖邪恶魔。至于魔皇的位置，就让三三念再坐一段时间。”
“有朝一日，我是要夺取它。”她在高光誉惊诧的注视下，微微一笑，伸出掌心，缓缓捏紧：“然后将它与整个酆州，都化为齑粉，再也不留存在这个世间。”
“很惊异吗？天关峰主。”她一步步走近那修士：“每个人心中，都有野望与理想。若没有这些目标，做个人，浑浑噩噩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就算前方的路再难，我也要去走一走。”云雁轻声道：“那么你呢？高真人，你为何背弃了神州，与夜逝水缔结魔道契约。你的野望，又是什么呢？”
第一千七百七十五章 贪婪（上）
“你若是在问，我现在的愿望。”高光誉缓缓抽出，藏在斗篷里的手，但见上面鲜血淋淋，皮肉脱落，深可见白骨。他的瞳仁里映出那片殷虹，淡然道：“我现在只想，对这个世界告辞。”
“师父！”白影衣等弟子，在上方发出高呼，纷纷想要朝下跃到平台上。
吕开源眼疾手快，挡在他们面前沉声道：“你们也看见了现在的情形，高真人无法控制住他身处的大阵，若强行闯入。恐怕不仅是你们，连他都要立刻受到重创！”
“可是……师父他突然在说什么！”洪铭焦急道：“先前他和云雁的对话很小声，咱们都没有听清。但最后一句，却分明听见，他有寻死之意！”
果儿更是受不了这个打击，努力对高光誉方向，发出哭喊：“为什么！为什么呀师父！”
“放心。”冯易真握拳，流露笃定神色：“咱们峰主神通广大，既然已经安全接近了高真人，便不会让他有危险的。”
赖不邪冷哼一声：“一路摧毁高家庄的，不正是你们神通广大的峰主大人吗？若说她对师父安好心，我可半点也感觉不到。”
“嘘！”有修士已对他们极为不满，恼怒道：“你们就不能消停一下，听听那两人的对话，弄清来龙去脉再说！”
这句话果然有用，顿时大家都安静下来，高光誉接下来的话，也随即清晰地传入耳中。
只听在高台中心盘坐的那人，再次发出长叹：“紫姬若是在问，是什么原因，让我变成了这样……那便是两个字，贪婪吧。”
“所有的一切，都是由贪婪引发的罪孽。”高光誉垂头道：“陷进去时容易，但想要出来，却如登天一般艰难。”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努力，不想以现在这副样子存活。”他抬起头，望着云雁抱憾道：“可是却一直做不到！”
接着不用云雁询问，他便开始叙述往事，说出为何当年要与夜逝水缔结血契，帮他镇守罗密地。
一切源头，都来自黎炎乡这片神奇的土地。因为在它的地底，蕴含着让修士们趋之若鹜的，浓烈又纯粹的灵脉。所以当时候前来，想要占领这块宝地的人们，那是络绎不绝。
可这里自古就是高家的家族地盘。作为一个早已衰落的修仙家族，这一辈具备优异灵根，有出头希望的，只剩下了高光誉。他也算出类拔萃，与家族的人里应外合，斗智斗勇下，驱逐了一批接一批的修士。
渐渐的，高光誉成长起来了。在论剑山一路攀升弟子阶位，终甚至做到了天关峰主的候选人。当时候的他极为快慰，家族也群情激昂，因为只要做到了那个位置，黎炎乡就更为安全。
凡是前来有心抢夺宝地的人，都会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能力。毕竟和七峰之主对抗，是不大明智的选择。所以为了早日做上峰主，守护身边的亲族，高光誉每天都在拼命努力，甚至到了病态的工作狂状态。
听他说到这里，停下来悲伤地叹了口气，云雁心中一动，开口道：“莫非……当年的祸事，就源于这种紧绷到失衡的状态？”
“是。”高光誉垂头丧气：“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一天……我会亲手害了，原本一门心思，想守护的人们。”
“那一天，因为精疲力尽，不想在朝歌殿呆着，接触繁琐事务。”他陷入回忆，喃喃自语：“我拖着疲惫的身子，神使鬼差回到了黎炎乡。”
“开始一切都很好，我进入高家庄，在温暖的银炭盆边，入定开始了修行……”他叙述的声调突然高扬：“可是突然之间，丹田行气逆行，压力重重，我只觉大事不好，是走火引魔了！”
听他这么说，全部人都微微皱眉。此事对于修士而言，这辈子都遇见过，后果可大可小。轻一些的，只要控制得当，凝气安神后，就可以恢复。
但严重一些的，就极可能损害根基，甚至有堕天之忧，性命危险。听高光誉说，他是处于紧绷到失衡的状态，那可能就是偏严重一些的了。
大家鸦雀无声，听那人继续叹息：“我自然不肯放弃，用尽全身力量，努力想要稳住心神，却不料因大力冲击了剑府要穴……竟然！”
众修怀抱同情，禁不住都紧张起来，竖起耳朵。
只听他又道：“竟然不受控制地，冲击到了元婴期！”
众修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几乎都在心中暗叹：这家伙运气真的不错啊！
“你们定会认为，我不小心冲击了一个大关，是绝佳的福缘。”高光誉的白眉紧紧拧起，痛心疾首道：“但我这么多年，一直都怨恨着这个福缘，不得解脱。”
“我明白了！”果儿突然尖叫：“师父你当时原本在走火引魔状态，然后进入元婴期后，定然会引来天劫！”
“以他狂乱的状态，去应付天劫……”一修士恍然大悟：“怕是高家庄要出事！”
高光誉痛苦万分的点头：“的确出事了。那天劫云密布，闪电狂风大作，我迷迷糊糊地仰望天空，全神贯注只想活下去。”
现场又一次陷入沉默，只有他的声音幽幽回荡：“从狂乱的状态回神过来后，发现自己的劫难虽然渡过……但我的高家庄，黎炎乡，已成为一片焦土，寂静死地。”
“大家都被我害了。”他颤抖双手，把脸埋进掌心：“除了被我儿媳，最后关头放入五行守御里的孙子还活着，所有人都……殁了。”
“莫非……”白影衣指着半空，被闪电符纹牵连着的木乃伊尸体群：“他们被师父，用这种方法留下，以求减轻悔恨？”
高光誉望向他，复杂地点点头：“影衣你向来最懂为师，我正是做了这样的恶事。”
白影衣缓缓道：“师父你因心中愧疚，为了让亲族和村民们留下一口气，也不算恶事。”
“可这是魔道。”高光誉苦笑：“为了留下他们的一线生机，我听从了某人的建议，与他缔结契约，成为了罗地宫的守护者。”
“因为这份对生命的贪婪，我同意用魔道保存他们的尸体。”他闭目：“放置在高家庄的废墟中，等待有朝一日聚合材料，使他们复活。”
第一千七百七十六章 贪婪（下）
筑基以上的修士死亡，可以有机会重铸肉身，可若要殁了的凡人重生，就是一个棘手的难题。就算不在万华镜中，凡人也拥有自己的命轨。如果在逝去后，要一具尸首强行复活，就算在修仙界，都极少有人做到。
即使这么做了，也会损耗修行者大量元气。因凡人肌体脆弱，修补吃力，难度甚至比救助死去后，留有魂魄的修士还大。所以若非极重要亲近的人，没有修士愿意做这样的事。
于是，针对凡人的逆天重生术记载，在神州如同凤毛麟角。
可酆州不一样，此类术法的研究，却颇为流行。
这与两界对生命的看法不同，在魔修眼底，他们可不管将尸体复活后，会出什么岔子。就算掉了眼珠折了腰，甚至成为厉鬼僵尸，都无所谓。
反正就是材料，如果不满意，销毁就是。如果满意，则可以用它们做任何的实验。所以魔道之中的重生术，种类与功能，远超过了神州。而眼下这些被符纹缠绕的木乃伊，更是在场修士，完全不知晓的一类秘术。
听闻这个术法，还能在集齐材料后，将人复活，大家都流露惊异。
有修士更是跃众而出，指向高光誉呵斥：“以魔道复活凡人，一般而言都会造成损耗，产生变异，再也不是正常的人，难道你不清楚吗？”
“我自然清楚。”高光誉沮丧道：“当时候心绪激动之下，乱掉了脑子，将整个黎炎乡的人，以这种特殊法术保存下来。”
“缔结契约之后，以地宫的力量，加持着秘法……”他脸色黯然：“后来清醒过来，发现再也难以脱身。”
“这有何难？”一修士不解道：“就算一时选择错误，只要你坦诚公开，将契约和魔道之事说出。大家虽有不满，最后多半也能接受，允许你善后。”
一修士叹：“特别是我们这些老友，定会站在高真人你这一边。可是为何你一直深陷泥足，隐忍不发呢？”
“先前说过，因为贪婪。”高光誉垂头道：“我想着补偿犯下的过失，也想着继续努力，拿到峰主之位，保护黎炎乡地底的宝地。”
“因为……这曾是大家殷切的失望。”他看起来很是痛苦：“我想要完成它。”
白影衣怔怔望向他：“可完成之后呢？”
“我胆怯了。”高光誉捏紧双拳，摁在膝盖：“一直以来，都做了这么多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