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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放大镜?”麦特来了精神,“有些道理!我们可以朝着这个方向思考!”他赞许地向雷纳点点头,又将头埋进书里,这一回,他边看边画,渐渐整理出心中所想。
第二天中午,麦特的魔法仪器已经在舵楼边最靠近水平面的空场上立了起来。
那东西远远看去像一个倒竖的银酒壶,由盛夏骑士们的银盾拼接而成,底端固定在四脚支架上,看上去十分蠢笨和牢固,在银酒壶内盛放着满满一壶清澈淡水,里面安插着一个烛台,烛台上没有蜡烛,却是那块魔镜碎片。雷纳在盾牌银壶外面做了个记号,呆会儿凡妮莎必须在太阳升至最高处的那一刻把透甲箭射入那个点,将阳光引入水面下的魔镜,再通过魔镜折射出去,无论索兰达在哪里,这道光都能通过她残留在魔镜上的血找到她,将她与凡妮莎换回来。
“手臂抬高,”雷纳隐身在凡妮莎身边指导她,一边为她作示范,“要与箭保持平齐。”他站在公主身后,托着她的双臂,显得暧昧而亲近,“对,就是这样,但你必须使出全力,因为你只有一次机会。”
凡妮莎深呼吸,眼睛紧紧盯着银酒壶上的那个点,“如果我失败了,我就永远变不回来了是吗?”
“你最好那么想。”雷纳是个严格的教官,他掰着凡妮莎握弓的手指更正她的错误,逼她挺起胸脯将弓拉得更满。
凡妮莎舔了舔嘴唇,努力支撑着开始发酸的双臂,“要是卡翠娜在就好了,她总是百发百中。”
“你也可以。”雷纳握住公主的手,将箭尖指向主桅上的旗帜,“射断旗绳。”他命令道。
“我不行。”凡妮莎咬了咬牙,打算放弃。“我从没练习过。”
正说着,海风拂动旗帜,将绳头露出旗面,雷纳毫不迟疑松开弓弦,羽箭带着凉风从凡妮东莎耳边发射出去,下一个心跳间,它已经将旗绳射断,银色箭尖划着完美的弧线落入海中。看到这一幕的水手和骑士给公主送来热烈的掌声,他们哪里知道那一箭是一个隐身于空气中的神箭手射的。
“你需要有必胜的信心。”雷纳再次握着凡妮莎的手拉开红木弓,“离正午还有半小时,这半小时里你必须一动不动地等待,记住,要拼尽全力,你要想像你的箭头将指向哪里,”他说话时吹出的风弄得凡妮莎耳朵很痒,“它将要穿透什么,要取得什么。”
“穿透银盾,直取索兰达。”凡妮莎往雷纳的方向侧了侧脸,差点碰到他的鼻尖。
“就是这样。”雷纳尴尬地躲开,将位置让给麦特。
哎,看来一张漂亮脸蛋才是必须的。凡妮莎想。
“很抱歉,公主殿下,”麦特轻咳一声,他看着不远处的银盾酒壶,皱了皱眉,“这是我能在这艘船上找到的为数不多的魔法道具了。”
“这我知道,”凡妮莎表示理解,“但你为什么非要让我站在这么远的地方朝它射箭呢?你知道我不是真正的索兰达,我精于舞蹈多过骑马射箭。”
“因为只有足够的距离才能引来那道正午的阳光,”麦特解释道,“当银箭从你手中射出之后,那道光会附着在箭身上穿过魔镜碎片,在水中完成折射过程,而根据弦引导理论,它将飞向同时处于这个被太阳照耀的世界的索兰达身上,不管她在哪里,受到何等保护,它都会将其虚假的外壳击碎,还你们本来的面目。”
“那么,可不可以由雷纳代替我射这一箭?或者,他可以帮我拉着弓。”凡妮莎祈求。
“如果你想变成一半雷纳一半凡妮莎的样子,”麦特摇摇头,“你可以这么干。”
“别怕,我会在你身边帮你校正方向。”雷纳在公主耳边低语。
“可是我要如何知道那道光何时出现!”凡妮莎紧张地叫道,“如果错失过提早,我们的计划岂不是全都白废了?”
“嘘——”雷纳用自己看不到的手臂揽住公主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没事的,不必紧张,当那道光来的时候,你会知道,你手中的箭也会知道,你要做的只是静静等待。”
“你会在我身边的,对不对?”凡妮莎突然觉得自己空前地无助,面对自己完全陌生的领域,害怕是正常的,但被逼在半个钟头之内变成这个领域的行家里手就有些过份了。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雷纳轻吻着公主的发丝,“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
“其实我们最应该担心的是那片魔镜上是否有索兰达的血渍,”麦特最后校正了一遍银盾壶的朝向,看了看天,“就算你抓住时机射准了那一箭,没有索兰达的血也是不行的。”
“我坚信那上面有她的血。”凡妮莎瞄着银盾上那块红色标记,尽量不去想射不中的事。
“那就有五成了。而且,你的好运还没到头,”麦特请上一位盛夏骑士团的骑士,凡妮莎认得他,宋氏家族的米沙伊爵士,这人有着古老东方贵族的血统,高傲而悲悯,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诚实,在他受封骑士的仪式上,他当众承认自己在一次战斗中使用魔法,而他的魔法是使时间停止一秒钟,这样他才有机会躲过对手投过来的标枪,不致失去鼻子或一只眼睛。
第259章 恶梦般的逆转
其实米沙伊??宋的魔法古已有之,凡妮莎知道欧洛普斯每隔四年就会多出一个月份,如果不这样计算的话时间会更加错乱,而这些错乱就是像米沙伊这样的人搞出来的。有些拥有这种魔法的人生活并不如意,于是把自己的魔法储存起来拿到黑市上卖掉,有些更直接透支,做成威力强大的时间停滞囊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雷纳从特伦特那里偷出来的时间停滞球就是这类魔法物品,只不过在特伦特的改良下只能小范围地冻结时间,破坏力没有那么大。
骑士米沙伊的魔法每年只能使用一次,如果想要透支,将会付出极大的代价——他每多用一秒,上帝将扣除他二十年的生命。
“米沙伊爵士?”凡妮莎看看他又看看麦特,“你想帮我停住时间?”
王子点点头,“就算你抓不住那道光,多一秒钟也可以为你争取到很多胜算。”
公主又转头看向骑士花白的头发,在她的记忆里,宋不过四十岁,不过看上去就像个年愈花甲的老人,“米沙伊爵士,请问这是出于你的自愿吗?如果你是被劝说或感化的,你大可保留付出魔法的权利。”
“为什么?您怕我透支魔法死于非命?”精壮的老骑士哈哈大笑,“谢谢公主的关心,那都是年轻时的勾当了,自从宣誓成为盛夏之国的骑士,我已经很多年没使用魔法了,甚至都不知道它还在不在、灵不灵。”
“你要知道,你们的生命是我最宝贵的资源,”凡妮莎诚恳地望着骑士的眼睛,“除非必要,我不希望看到你们作无谓的牺牲。”
“我也希望自己的血能够挥洒在沙场之上,”骑士向公主致以躬身礼,“但现在的任务要比死在战场上有意义得多。我要去作准备了,请原谅我先失陪。”
凡妮莎点点头,看了看天色,重新又拉开红木弓,哦,这张弓越来越重,自己几乎抬不起手臂。
“集中注意力。”雷纳在公主耳边说,尽管此刻在他眼里凡妮莎依旧是索兰达的模样,但在公主看来,雷纳永远是自己最爱的弓箭手,他说话时口中吐出的气息像晨光初照的草地一样清新,而两个人离得这么近,没有丝毫避忌,也扰得她意乱情迷。
“时间快到了,作好准备。”麦特退到安全距离保持观望。
正午时刻的阳光有着日到中天时的金轮,它甫一射出,凡妮莎就感觉耳中一阵蜂鸣,此时雷纳业已离开,将舞台让给唯一的舞者,凡妮莎手指发抖,但并非因为紧张,那道正午之光成功导向自己的箭尖,使得她整个人都跟着共振起来,“就是现在!”雷纳大喊,接着,凡妮莎卯足力气,将红木弓弦扯到最满的程度,她侧身而立,身体与银箭保持平行,幻想着那支箭就是自己,自然之力带动魔法之力使得它疾风般钻透银盾表面,破甲而入,在水底完成魔法赋予它的逆转任务,这一刻世上只有我和索兰达,闭上眼,我看到姐姐了,她坐在原本属于我的王座上,正在大发雷霆,旁边国王的宝座上坐着好整以暇的泰伦斯,殿下跪着我的侍卫长罗格。把我的一切还来吧,我的好姐姐,你再也伤不到我一分一毫!
凡妮莎感觉自己化为利箭射向索兰达,就在接触到这个假凡妮莎的同时,四周的空气仿佛沸腾的开水般翻滚蒸腾,她们激烈碰撞出金色的火花,像阳光一样耀眼、又像暗影般突然,随着剧烈接着,索兰达的外壳就像被溶解了一样慢慢化开,在她面前; 忽隐忽现的幻象在火花中摇曳迸跳; 一个幻象刚成形; 又开始消融; 渐隐成另外一个; 颜色忽而金黄; 忽而猩红; 形状忽而怪异; 忽而恐怖; 忽而魅惑。凡妮莎看到一张张挖去眼珠的脸; 空洞的眼窝泣着鲜血; 盯着她看;然后是一座沙漠中的塔楼; 被从深渊中涌起的狂暴的黑潮冲垮、 淹没。一个个骷髅形的暗影在飞舞; 又消散成迷雾; 一具具躯体饥渴地纠缠在一起;扭动着; 翻滚着; 撕扯着。透过光的帷幕;她看到一个长着蝙蝠双翼的美男子盘旋着飞向瓦蓝的天空,然后又看到一张长满黑胡子的脸露出邪恶的微笑,接下来是孔武的角斗士和羸弱的男孩,他们跋涉在地狱的边缘,突然脚下一空,堕入永恒的火焰深渊。
索兰达尖叫着从座位上站起来,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剥开、焚烧,露出本来面目,凡妮莎突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精神力量朝自己回涌过来,那是索兰达的思想,她包围了自己,正在将自己往回顶!
怎么会这样?凡妮莎感觉自己瞬间湮没在无边的黑暗里,她像溺水者一样无助地挣扎,她想尖叫,因为那烈焰已从索兰达烧到了自己身上,但她无法发声,口中吐出的只有更多的火焰和刺眼的金光。
凡妮莎拼命抵抗那股力量,左冲右突,但没有用,它突然幻化出无穷无尽的画面,猎猎作响地包围她,不断在她眼前闪现,快得几乎炸裂她的大脑:布兰特英俊的脸凑过来,他张开嘴唇想要亲吻自己,一道飞快的寒锋突然被割开了他的咽喉,血喷出来,染红整个天空;接着是骑在一斗半兽人身上的雷纳,他的箭一如继往地又快又准,毫不迟疑,但就在他马上要结果敌人的瞬间,他的脚下打滑,站立不稳,一头栽倒在千军万马的铁蹄之下;罗格﹒亚恒利手起刀落,斩下一颗人头,他发出胜利的怒吼,却被一支长矛刺穿,无助地抽搐,被他砍下的人头狞笑着朝自己滚来,那是索兰达,自己的姐姐,它张开血口拼命朝自己扑来,雪白血红的牙齿不住开合,占据自己的整个世界!
“不!”凡妮莎终于尖叫出声。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双腿踢打抽搐,而众人扶住她的时候,愕然看到她刚刚射出的那支银箭正插在她的胸口。
第260章 七道拱门
凡妮莎渐渐从恶梦中醒转,眼前的阳光唤起了对真实画面的渴望,她觉得眼睛无比干涩疼痛,却又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痛感,既粗砾,又氤润。
“凡妮莎?”麦特动了动,温凉的手搭上公主的额头,“你醒了。”
“我在哪里?为什么我面前的一切都如此模糊?”凡妮莎听到自己说。谢天谢地,这是自己的声音,美妙清脆、温柔婉转的声音。
“你哭了,”麦特犹豫着回答,“从你变回自己的那一刻起,你就在不停地哭。”
凡妮莎惨然一笑,“我怎么会哭,我是没有眼泪的。”
“你在流血泪。”是雷纳的声音。
“雷纳!”凡妮莎摸索着拉住弓箭手的胳膊,把他往自己身边拽,“我看到了一些画面,非常恐怖。我不知道那是即将发生的未来还是脑海中的虚幻,总之答应我不要亲临战场,不要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雷纳伸手搂着凡妮莎的肩膀,将她从床上扶起,“你就是因为那些幻相流的血泪?”
“那里还有其他东西,”凡妮莎渐渐能看清面前的人物,麦特、雷纳,还有唐纳德、班克斯、塞德里克爵士,他们都关切地看着自己,“邪恶而又绝望、骄傲而又可怜,确切地说是另一个人的思想,索兰达的思想。”
“这是我没有想到的,”麦特低下头,“我也没有想到那支箭——”
“不是你的错,”凡妮莎朝王子微笑,“那支箭击碎了索兰达的伪装,当然也会剥去我的外壳,你忘了魔法是平衡的吗?”
麦特也露出一个苍白而释然的微笑,看着他疲惫的双眼,凡妮莎知道他一定又奉献了很多血给自己,所以她才完全感觉不到胸口的疼痛。
跪在公主脚下的唐纳德看着凡妮莎的脸,喃喃自语,“还好逆转魔法成功了,不然我们付出的代价就太大了。”
凡妮莎听到这句话先是一愣,随即看向雷纳,“米沙伊爵士呢?他在哪里?”
雷纳不满地看了麦特一眼,随即回答公主:“他死了。”
“死了?”凡妮莎瞪大双眼,难以致信,“逆转魔法究竟持续了多久?”
“足够耗尽他余下的五十年生命。”唐纳德爵士不带任何感情地说。
凡妮莎的视线开始模糊不清,眼睛酸痛无比,接着眼前一片鲜红——她又在流血泪了。“他死前可有遗言?”
“他高叫着绝冬城万岁、”塞德里克挺了挺大肚子,红头发不再张扬,“高叫着妻子和两个儿子的名字死去。”
更多的血泪涌出眼眶,凡妮莎颤声说道,“他想回家。”
“我们都想回家。”唐纳德上前握住公主的手,“殿下,在你昏迷之际,你的神秘弓箭手向我们讲述了你离开绝冬城之后经历的一切,我们希望你能带领我们回到绝冬城,赶走异族统治者,夺回我们的家园。”
“夺回我们的家园!”骑士们重复道,这口号倾刻传遍骑士团,众人高呼,“绝冬城万岁!”这声音冲宵直上,在蓝天与大海间震荡,形成一串回旋的音符,顺着海风盘旋舒卷,直达绝冬。
不知为何,上帝和诸神格外偏爱“7”这个数字。
布兰特坐在劳恩背上,看着新月城的七道拱门在脚下一一掠过,那破败的拱门横梁上悬垂着干枯的藤蔓和已经化为白骨的尸体,姬风吹过,像生锈的铜管风铃一样不情愿地摇晃着。布兰特诅咒这些门,如果它们的数量减少一些,领主们无处悬挂死刑犯,这里的酷刑也许会少很多。但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无知而又可笑,自古以来,越是残酷的领主越能坐得长久,他们用恐惧治理领地多过使用律法,就像伊丽娅说的那样:“我不需要他们爱我,我只要他们怕我。”
“难道你要挂满死尸来代替新月城的旗帜吗?”当时,布兰特在议事厅里当面顶撞伊丽娅,“你不能因为害怕科曼就不停地伤害别人,那样你和科曼有什么分别?”
“我没有伤害他们!”小公主尖叫着为自己开脱。“他们都是自愿的!不许你再骂我!我需要我的琪玛!”
好吧,你能指望跟一个十岁的小孩子讲什么道理呢?布兰特双手抱头,原地打了个转。“现在城外到处是科曼的盟友,你给他提供了攻打新月城的借口,”布兰特走到窗前,指着下城区边的空地,“那些有着雄鸡徽标的帐篷、还有那些打着金狮旗号的骑兵,还有那边的重甲步兵,唉,我叫不上他们的名字,但我知道那曾经都是要去征讨科曼的军队,”王子转回身双手按在伊丽娅肉乎乎的小肩膀上,“他们现在全都转道集结在新月城外,只等科曼一声令下就杀进城来,到时候,你这满城的玩偶将是他们杀死你的最好理由。”
“那就别让他们进来!”伊丽娅再次尖叫,怀里抱着的玩偶因她的恼怒而剧烈震动,“你、帕森,还有劳恩,你们去给我把守城门、制定作战计划,一个敌人也不许放进来!我不要见到科曼!”
布兰特看了公主的弄臣一眼,帕森曾因布兰特成功救下自己的孙女而感激他,但眼见伊丽娅越来越宠信他而疏远自己,心里大为不快,已经将这小小的恩惠抛诸脑后,不再提起了。眼下正是在主人面前立功的好机会,阴险如他怎会自甘退让,他挤到王子前面,跪在小公主脚下,用油腻的声音哄小孩子一样安慰着她,并声称自己将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她的安全。
布兰特转身离开这个满是长不大的儿童和长大了的小人的地方。
这座城市因其形状酷似一弯新月而得名,从天空俯瞰新月城果然名不虚传,由于新月城有一半建在悬崖绝壁上,保持向内凹陷的姿态,而弧度较大的那一边深入盛夏之国南部半岛的内陆,与阿尔契那山脚下的独林镇相望,东边更有望枫港与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