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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姑道:“有的关大哥刚才没有说?”
关山月道:“不错。”
芸姑道:“那么……”
关山月道:“我如今要告诉芸姑娘的,是我刚才跟令尊没有说的。”
芸姑道:“关大哥刚才为什么……”
关山月道:“我认为,这些事只芸姑娘一个人该知道,只芸姑娘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芸姑道:“是关大哥跟董公子提起我了,还是董公子跟关大哥问起我了?”
关山月道:“都没有,我既没有跟董公子提起芸姑娘,董公子也没有跟我问起芸姑娘。”
芸姑道:“那么,关大哥请说,我洗耳恭听。”
关山月把刚才没有说的,也就是劫掳董孟卿是什么人,劫掳董孟卿后却不交人,为什么不交人,董孟卿又是怎么拒绝,为什么拒绝的经过,告诉了芸姑。
静静听毕,芸姑诧声轻叫:“有这种事?”
关山月道:“确实有这种事,我说的是实情实话。”
芸姑道:“关大哥告诉我这些,是……”
关山月道:“我只是把实情告诉芸姑娘,让芸姑娘知道,董公子有情有义,今生今世只认芸姑娘一人,芸姑娘是不是改变心意,那就全在芸姑娘了,话就说到这儿了,我这就赶往‘九江’去。”
说完话,迳自出舱,随便找名黑衣汉子划船送他上岸,就下船去了。
关山月找芸姑一个人说话,姜四海、姜明父子跟高梅,都躲进了舱里,如今听见关山月出来找人划船送他上岸,就都出来了。都出来的时候,关山月已经下船走了,只看见芸姑一个人从关山月住的舱里出来,可是芸姑娘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向自己住的船舱。
芸姑没说,姜四海、姜明父子跟高梅也没问,只有看着芸姑进了她住的船舱,随即关上了舱门。
就在这时候,怱听有人叫:“哪里的船,来干什么的?”
这是船上姜四海的手下叫问。
随听船下有人说话,不答反问:“请问,这是‘鄱阳’姜家的船么?”
找姜江的,话声清朗,只是姜家父子没听过,姜明忙道:“爹,会不会是‘小孤山’,或者‘九江’来的?”
姜四海怔了一怔:“这就不知道了。”
姜明道:“关哥才走……”
姜四海双眉一扬:“哪能老仗人家关大哥?咱们自己应付。”
父子俩立即到船边下望,高梅也跟到船边,看见了,下头一条小船,一看就知道是“鄱阳湖”打渔的船,船上站个人,却是个俊逸白衣文士。
姜明扬声:“正是姜家的船,哪里来的?有什么事?”
俊逸白衣文士仰着脸道:“县里董家来的,求见姜老人家。”
县里董家;“那不是……”
高梅忙道:“老人家,董公子!”
姜四海道:“不,这位不是董公子。”
高梅一怔,忙又道:“关大哥那趟从县城回来,说董公子遭人劫掳的时候,不是说见过女扮男装的董公子妹妹么?这位会不会是女扮男装的董公子妹妹?”
姜四海一怔。
姜明忙道:“对,爹,一定是!”
姜四海扬声说话:“老朽就是姜四海,请稍待,这就派人接尊驾上船。”一顿,向姜明:“快叫你妹妹来接人上船。”
既知道是董公子的妹妹,柔弱姑娘家,得有人接上船来,而且得女儿家去接。
姜明应一声,忙去叫来了芸姑,芸姑一听是董公子的妹妹女扮男装前来,忙出来下船去接,两人一见面,就听一个说:“芸姐姐,是我,还认得我么?”
另一个说:“认得,姑娘怎么这样前来……”
一个说:“别让老人家久等,咱们上去再说。”
说上去,还真下容易,尽管董家这位姑娘的性情、行事不让须眉,可是攀爬绳梯毕竟是攀爬绳梯,而且是姑娘长这么大头一遭,芸姑搀着、扶着,甚至搂着,才好不容易把她弄上了大船。
董飞卿有点狼狈,也有点窘,略整衣衫先向姜四海见礼:“老人家,我是孟卿的妹妹飞卿,这身打扮,不得已,您别见笑。”
姜四海答礼:“好说,老朽知道是姑娘,所以派芸姑下去接。”
董飞卿道:“老人家知道飞卿?”
姜叫海道:“听朋友关大哥说了,关大哥说上县城见公子,却见着女扮男装的姑娘。”
董飞卿道:“老人家,两家结了亲,您是长辈,我哥哥跟我都是晚辈,您不该这么自称,也不该再说什么公子、姑娘,您是知道的,我哥哥叫孟卿,我也已经跟您说了,我叫飞卿。”
姜四海道:“是,姑娘!”
董飞卿叫:“老人家!”
姜四海有意岔开,抬手让:“请舱里坐吧!”
董孟卿道:“老人家,我是来找芸姐姐说话。”
姜四海道:“是找芸姑?”
芸姑立即道:“那就上我那儿去吧!”先抬手向高梅:“这位是朋友高姑娘!”又抬手向姜明:“这是我哥哥。”
应该让认识认识,总不能谁都不引见,就这么带着走了。
董飞卿跟高梅、姜明分别互相见了礼,才跟芸姑走了。
关山月找芸姑说话,董家姑娘也来找芸姑说话。
关山月是为什么找芸姑说话,姜家父子、高梅都知道;董家姑娘也找芸姑说话,是为什么,姜家父子跟高梅可就不知道了。
董飞卿跟着芸姑进了舱里,芸姑关上了舱门,落了座,董飞卿先说了话:“芸姐姐,没想到吧?”
芸姑道:“我还真是没想到。”
董飞卿道:“我哥哥的事,芸姐姐都知道了吧?”
芸姑道:“我都知道了,姑娘是为公子的事来的?”
董飞卿道:“怎么芸姐姐也……”
芸姑道:“我这样才叫得出口,咱们是平辈,姑娘不要让我改口。”
董飞卿迟疑了一下,点头:“好吧!就依芸姐姐。”一顿,接道:“我不是为我哥哥的事来的,我是为我自己的事来的。”
芸姑目光一凝:“姑娘是为自己的事来的?”
董飞卿道:“都是女儿家,我也跟芸姐姐见过面,好说话,不瞒芸姐姐,我是来找救我哥哥那位的。”
芸姑道:“关大哥?”
董飞卿点了头。
芸姑看了看董飞卿道:“姑娘找他是……”
董飞卿低下了头,又抬起了头,低下头去的时候,她两颊跟耳后浮现一抹红晕,只是淡淡的,又抬起头的时候,那一抹淡淡的红晕不见了,她把她的心事,她的来意,告诉了芸姑,没有一点隐瞒。
静听之际,芸姑神情连连震动,静静听毕,她一转平静,平静得像一滩如镜的池水:“有这种事?”
董飞卿道:“是的,不怕芸姐姐见笑。”
芸姑道:“我怎么会笑姑娘,像他这种人,任何一个女儿家见了都会动心。”
董飞卿道:“芸姐姐也知道他……”
芸姑道:“我知道,知道得不多,但是已经很够了,姑娘又知道他什么?”
董飞卿说了。
听毕,芸姑道:“难怪,姑娘知道的比我知道的多得多。”
董飞卿道:“芸姐姐知道我的心事,知道我的来意了?”
芸姑道:“我知道了。”
董飞卿道:“怎么没看见他,没回来么?。
芸姑道:“回来过了,又走了。”
董飞卿一怔:“回来过了,又走了?”
芸姑道:“是的。”
董飞卿神情一黯,娇靥色变,道:“我急着赶来,还是迟了一步,看来我跟他无缘。”
芸姑道:“姑娘,关大哥他只是上‘九江’去了,还会回来。”
董飞卿美目一睁,娇靥又现光采与喜色,忙道:“他只是上‘九江’去了?还会回来?”
芸姑道:“他到‘九江’去查清楚,究竟是什么人雇人劫掳公子,为了什么?事了之后还会再回来,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查清楚。”
这是实情实话。
董飞卿显然没在意关山月上“九江”干什么去了,她只在意关山月是不是还会再回来,忙道:“真的?”
芸姑道:“那位高姑娘,是关大哥的小妹,高姑娘也视关大哥如视兄长,这趟关大哥是送高姑娘回‘江南’路过‘鄱阳湖’,如今高姑娘还在这儿呢!关大哥又怎么会不回来?”
董飞卿喜道:“那太好了,我还能见着他。”
芸姑看了董飞卿一眼,道:“有句话我不该说,可是为姑娘好,我又不能不说。”
董飞卿一凝美目,道:“芸姐姐是说……”
芸姑道:“姑娘,见不如不见。”
董飞卿道:“见不如不见?”
芸姑道:“是的,姑娘,见不如不见。”
董飞卿娇靥颜色微变:“芸姐姐是说他……难道芸姐姐知道些什么?他跟芸姐姐说什么了?”
芸姑道:“关大哥他没有跟我说什么?这种事他怎么会跟我说?何况他根本还不知道姑娘的心意,又怎么会跟人说什么?”
这倒是!
董飞卿道:“那是……”
芸姑道:“我是以我经历过的做推断。”
董飞卿道:“芸姐姐是以自己经历过的做推断?”
芸姑把她如何找关山月表白,加何遭到关山月拒绝的经过,告诉了董飞卿,一点未加,一点不少,而且平静,泰然。
静听之际,董飞卿神情震动,脸色连变,芸姑是她董家还没过门的媳妇,她未来的嫂子,虽然芸姑本人不承认这门亲事,甚王进县城见她,央求她劝父兄退婚,但毕竟两家的老人已有婚约,芸姑她竟对别的男人动情,甚至当面表白,董飞卿她怎么能不神情震动,脸色连变?听毕,她叫出了声:“有这种事?”
芸姑道:“是的,姑娘,有这种事。”
董飞卿道:“没想到芸姐姐也会……”
芸姑道:“我不说了么?像关大哥这种人,任何一个女儿家见了都会动心。”
董飞卿道:“我是董家人,芸姐姐把这事告诉我……”
芸姑道:“我只是让姑娘知道,见关大哥不如不见,虽然对这门亲事,我的心意如今已有所改变,可是董家要是为这退了这门亲,我还是愿意……”
董飞卿正色截口:“芸姐姐,我爹、我哥哥,都不是那种人,他两位一直不知道芸姐姐不愿意,否则他两位绝不会勉强芸姐姐……”
芸姑道:“怎么说?老人家跟公子一直不知道……”
董飞卿道:“芸姐姐去县里找我的事,我没有说,芸姐姐是位难得的好姑娘,我不能让董家得而又失,我盼着芸姐姐有一天会改变心意……”怱一怔,急接问:“芸姐姐刚才怎么说?心意已经有所改变?”
芸姑点头:“是的!”
董飞卿玉手双伸,抓住了芸姑一双粉臂,美目都瞪圆了,急问:“真的?”
芸姑道:“姑娘,我没有必要作假欺骗。”
还真是!
董飞卿猛然激动,身颤,手颤,连话声都为之颤抖,美目也为之泪光闪动:“太好了!太好了!芸姐姐,我代我爹、我哥哥,我代董家谢谢你……”
芸姑也为之感动,为之不安,道:“姑娘,姜芸不过一江湖渔家女……”
董飞卿道:“芸姐姐却是位难得的好姑娘,再说,江湖渔家女又如何?那位关大哥,他不也是位江湖人?”
芸姑道:“姜芸,甚至于姜家,怎么能跟关大哥比?”
董飞卿道:“芸姐姐,在董家眼里都一样。”
芸姑还待再说。
董飞卿先问芸姑:“芸姐姐的心事本来很坚决,怎么会有此改变?”
芸姑没瞒董飞卿,把关山月告诉她的说了。
听毕,董飞卿又为之激动:“谢天谢地,谢天谢地,我哥哥倒是因祸得福了,再多一点灾难也值得了,太值得了!还有,董家也欠了那位关大哥两份恩情,也该有所报答,也该有所报答。”
这后两句的意思,谁都懂。
芸姑道:“姑娘……”
董飞卿道:“我知道芸姐姐要说什么,让我试试,行么?不亲耳听见他当面拒绝我,我不死心。”
又是一个痴姑娘。
芸姑道:“姑娘这是何苦?”
董飞卿道:“值得的,芸姐姐。”
芸姑道:“我知道值得,只是……也许不一样,我找关大哥表白的时候,关大哥知道我已经订过亲了,而姑娘还没有许过人家,应该就是不一样,我怎么能跟姑娘比……”
董飞卿道:“芸姐姐……”
芸姑道:“我说的是实情实话,本来就不一样,我也至盼不一样。”
这是为董飞卿。
董飞卿道:“我不认为不一样,不过,我也至盼不一样,不管怎么说,我谢谢芸姐姐。”
芸姑没说话,她抓住了董飞卿一双玉手,紧了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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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秘密人物
“九江”,古称“鄱阳”,又名“江洲”,是游“庐山’必经之地。
自“六朝”以来,号称中流雄镇,所谓“南面庐山”,北负大江,据江湖之口,为襟喉之地。
清末开为商埠,形势尤增重要。
以风景论,“九江”犹如入“峨嵋山”之先经“嘉定”,山清水秀,故杨汝斋尝谓:“‘九江’山水国也,天之以赐诗人,故赐之大江,为齿酒兕觥,赐之‘庐山’,为之笾豆大房,赐之瘦楼风月,陶迳松菊,为之毛炰肉羹。”
白居易“琵琶行”一文,脍炙人口,此一风流太守,被谪于“九江”,闻琵琶而感慨曰:“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最后直至:“座中泣下谁最多,江洲司马青衫湿。”
有个人进了“九江”城。
这个人是关山月。
对关山月来说,“九江”是头一回来,人生地不熟,想打听事,找人,两不容易。
不过,不要紧,哪里人多他往哪儿去。
他以为,他招惹了“黑白双煞”,跟“黑白双煞”结下了梁子,以“黑白双煞”在江湖上的份量,两个人既来自“九江”,在“九江”必有他俩的势力;关山月如今来了“九江”,应该很快就会遭人盯上,继而很快就会遭人找上门来。
“九江”哪里人多?
普天之下的城镇,人多的处所是这个地方的酒楼、茶馆。
“九江”也不例外。
关山月就进了一家茶馆。
这家茶馆就在进城不远的大街上,招牌三个大字:“陆羽居”。
“陆羽居”不小,恐怕在“九江”是数得着的,四、五十付座头,挺乾净,伙计就有十来个,一色裤褂,肩上搭条雪白的手巾,个个勤快,周到,亲切,和气。
桌、椅漆得发亮,用的茶具全是“景德镇”的细瓷,照这么看,各类茶叶也应该错不了。
这么一家茶馆,能让人觉得到这儿来不只为喝茶,还是一种享受。
这么一家茶馆,生意也一定错不了。
可下,如今座儿已经上了九成了。
这家“陆羽居”生意好,还有一个原因。
靠里一座台子,台子上有卖喝的。
卖唱的全是十七、八,长得俊俏的姑娘,弹的是琵琶,唱的最多的就是白居易的“琵琶行”。
关山月一进门,一名伙计就满脸堆笑,躬身哈腰的迎了上来,把关山月引到一处角落的座头坐下,这不是一付好座头,离卖唱的台子也远了些。
只这一付座头了,好在关山月既不是来喝茶的,也不是来听曲的。
点好了茶,伙计走了,关山月抬眼环顾,扫视各座。
他没看见有什么特别奇特的人,只觉得离他不远的一付座头上的两名茶客有点扎眼。
这两名茶客穿着、打扮俐落,有点像江湖人,可又不全像,一时看不出究竟是干什么的,只是他俩脸有凶相,目有凶光,绝对不是什么好来路。
不管奸来路,歹来路,绝对跟关山月没关系。
他俩是先来的,原就在座,不是跟着关山月进来的,而真,从关山月进来到如今,也没看过关山月一眼。
就凭这两样,绝对跟关山月没关系。
既然没关系,关山月就既不必关心,也不必在意。
伙计躬身哈腰,满脸陪笑把茶送来了,又躬身哈腰,满脸陪笑的走了。
关山月喝茶了,也听曲了。
茶既然送来了,不能不喝;曲既然唱上了,也不能不听、边喝茶,一边听曲,一边等,等有人盯他,等动静。
他认为,“黑白双煞”应该已经知道他来了“九江”了!
盯他的人该出现了!
虽未必会有什么动静,但盯他的人该出现了。
是么?
每个地方都少不了有要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