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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公主多喝了两杯酒,已显得有点醉意,红晕双靥,愈来愈鲜艳娇媚,皓腕支颐,凝视了吕松霖一眼,柔声道:“黄河一别,公子是否仍惦念著贱妾。”
吕松霖料不到霓裳公主有此一问,不禁愣住,良久才嗫嚅道:“公主天人,在下一介凡俗何敢妄念。”
蓦闻楼外一声哈哈大笑道:“老弟也来了麽?”
吕松霖听出正是师门好友苍龙神鹰郝浩云语声,正好搅破这场尴尬僵局,大喜立起道:“是郝兄麽?怎不进入。”
一条人影疾如电射穿入,飘身沾地,现出一个三绺长须,貌像清奇的老者。
霓裳公主道:“郝大侠来得正好,请入席与吕公子洗尘。”
郝浩云正色道:“群邪已疑心公主避居肃王藩邸,片刻即至。”
霓裳公主粉脸立时罩上一层浓霜,冷笑道:“他们只顾来,可别怪我手黑心辣。”
郝浩云忙道:“公主以不露面为是,公主手下亦不宜出手,由老朽与吕老弟来应付。”
说时手掌一扬,灯火顿熄,与吕松霖双双疾闪出室而去。
…………
夜深更沉,偌大的肃藩故邸寂静得可怕,唯闻狂风怒啸,刮落枝上松冰,簌簌洒落。
十数条黑影忽疾如电射掠入邸园中,迎风兀立,数十进冷电眼神频频巡视。
“霓裳公主真个隐藏在此宅麽?”
这人说话虽然甚低,却阴冷彻骨。
另一人答道:“风闻如此,不论如何,我等务须搜索一番。”
忽闻一低惊呼:“不好,又有人来了。”
绿焰一亮,只见数十身形鱼贯掠入邸园中,为首者正是鬼谷三灵、六盘殃神苏衙等群邪。
鬼谷三灵在附身绿焰映照下,面目惨绿骇人,宛如行尸走魈,使人毛发悚然。
只见灵霸阴森森一笑道:“原来是金天观牛鼻子,灵老大只道你们闭门潜修,永不外出。”
一声刺耳冷笑出自一个矮小羽衣星冠老道口中道:“怪事,自命名门正宗昆仑派,竟会与一班穷凶极恶的妖邪沆瀣一气。”
灵霸冷哼出口,一掌虚拍而出。
一股阴寒砭骨掌风直袭矮老道。
那矮道冷笑道:“贫道如果惧怕你们鬼谷三灵尸脏奇毒,也枉称为三阳真人了。”
百年前因紫虚居士在昆为绝顶灵鹫峰上,以紫府奇书相诱,天下群雄莫不赶往灵鹫峰参与此一盛会,奇书当前,引起一场拚搏,各派精英丧失殆尽。
是以百年以来,各派元气未复,绝学失传,大有一蹶不振之势,唯独金天观未曾参与西昆仑之会,刻苦自励,琢磨武学,致人才辈出。
第十三章
三阳真人金天观著名高手之一,武功路子纯以阳刚正宗,对付鬼谷三灵,显然胸有成竹,不但未退,反自斜欺上前,左手逼取胁下,一式“拿云攫月”飞出。
跟著右掌同时一式“推波助澜”迎著灵霸掌力而去。
两股潜力猛接,轰然大震,气流旋荡中,只见灵霸如中蛇噬,神色惨变.连退了两三步方始沉椿稳住。
灵霸只觉体内如同火焚,喧害有声,循著行血燃攻五脏六腑而去,体外附身绿焰渐趋黯淡微弱。
这一来,灵杰灵英二怪,不禁大惊失色,忙趋向灵霸身前出指疾点,替灵霸封住穴道。
三阳真人冷笑道:“贫道三阳掌力正是你们鬼谷三灵阴脏尸毒克星,非俟体内阴脏尸毒被三阳真火烧尽,功力散失,还要灵药急救,否则无法活命。”
灵杰灵英双双目露怨毒,厉喝道:“贼道,我与你誓不两立。”
四掌同攻,破空怒啸,势如山倒,雷霆万钧朝三阳真人猛推而去。
三阳真人哈哈大笑道:“你们是不要命了麽?”
身形一腾,双掌疾分,三阳掌力劲风如轮,向三灵罩袭而下。
六盘殃神苏衙大喝道:“二兄快退,由我接下。”
喝声出口,人已穿空飞起,掌出一片阴柔潜罡。
这时,双方竞相找寻对手拚搏,刀光剑影,掌风如雷,乱成一片。
六盘殃神与三阳真人凌空一接即分,坠下倏又向前迫改,抢制机先。
凛冽寒风中忽传来一声森冷笑声道:“狗咬狗,有什麽好争。”
声音极沉,送入每人耳中清晰异常。
双方立时怔住,住手不攻,不约而同循声望去,藉著鬼谷二灵附身绿焰映射下,只见森森林木中冉冉冒出十数人影。
为首者正是天河鬼叟戎云虎、乾坤钓客温蔚翔。
身後同行者不言而知龙虎十二盟中高手,双凶死党。
还有北瀛岛主及血影手侯绍鸿呢?
他们不急於捕获霓裳公主吗?
不!他们两人正搜索肃藩故邸每一间屋宇。
两条黑影如鬼魅飘风般穿上霓裳公主楼廊上。
忽闻血影手侯绍鸿低声道:“唔!好香,似是女人所用脂粉味,霓裳公主是在此居住。”
刷拉一声轻响,侯绍鸿燃著一支夜行火摺,与北瀛岛主双双进人房内。
双凶艺高胆大,夷然无惧,昂然走入房内,瞥清房内布设,北瀛岛主不禁道了一声:“好!”
侯绍鸿凶毒目光游射室内,忽见案上烛台下镇著一函,不禁一怔,诧道:“严兄你看烛台下是什麽?”
北瀛岛主鼻中浓哼一声,身形疾迈掠在案前,伸手抽出信函。
凝目望去,只见封套上书有:“书奉龙虎十二盟四位盟主阁下。”
字体虽是簪花小格,却笔力清劲,令人一见有爱不释手之感。
北瀛岛主神色一变,忙抽出函内书笺展阅。
“孟津久候,不晤为怅,贱妾在此节园偶动思乡之念,中土虽好,却不及故园人情淳朴,是以动身西旋,临别依依,不胜欷虚。”
款留贱妾霓裳裣衽百拜。
北瀛岛主嗔目须发飞扬,怒气填膺,半晌长叹一声道:“此女真个才智无双,不论品貌武功如何,就论她算准此封信函必落在我们手中,也堪称女中诸葛了。”
侯绍鸿道:“可惜严兄事事沉稳,然而在霓裳公主身上错下了一步棋,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贤弟之言愚兄不解。”
“当日孟津,倘不是严兄有意收他为妾侍,有为事卦误,她也不会离开,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垂涎她的美色,强人所难,我等礼之为上宾,那有今日之失。”
北瀛岛主真名严陵逸,被侯绍鸿责讽得面红耳赤,怒剔眉梢,沉声道:“天下事不如意者凡八九,贤弟岂可如此相责。”
侯绍鸿笑道:“严兄不必心存芥蒂,我等虽心雄万丈,但前途艰危仍钜,料不到骷髅魔君田雨苍、死鬼巫翰林、金天观、还有隐伏巨患、尚有戎云虎温蔚翔两人离心,足令我等棘手知难。”
北瀛岛主不禁一怔,道:“贤弟,你说还有什麽隐伏巨患。”
“这一点严兄你尚未想到麽?”侯绍鸿面现诡笑,正想说下去……
忽闻窗外送入一个阴森冷笑道:“对!还有阴阳圣指唐慕斌!”
双凶脸色不禁面目大变,怒喝同声。
侯绍鸿右手迅如电光石火疾伸,翻掌一扬,啪的一声一股劲风撞开窗页,双凶身形如离弩奔矢般射出窗外而去。
狂风吼啸,寒气如割,伸手不见五指,那有什么人影,分明此人早已离去……
…………
肃藩邸园中一片混战,自天河鬼叟戎云虎、乾坤钓客温蔚翔一至,金天观道众及六盘殃神苏衙不禁为之慑住,各自止手不攻。
天河鬼叟戎云虎面泛狞笑,目中凶光,逼射向六盘殃神苏衙沉声道:“苏老师,老夫前次有事在身,不暇取你性命,今番遇上可不能再容情了。”
苏衙哈哈狂笑道:“戎云虎,你别大言欺人,六盘殃神也不是好惹人物,前次那有什么要事,分明心惧夺魄郎君巫翰林向你等寻仇,你等自问武功不是巫翰林的对手,哼哼,说不定巫翰林就隐在近侧。”
天河鬼叟闻言暗中打了一个寒颤,面色微变,忖道:“他怎麽知道,未必所言是假,并非虚声恫吓可比。”
蓦地——
身後发出一声凄厉惨嗥。
群邪闻声一震。
天河鬼叟戎云虎、乾坤钓客温蔚翔面目一变,身转如风,望後掠去。
只见雪中倒著一具尸体,怒目口张,面色狰狞恐怖。
天河鬼叟认出是他心腹死党徐钦,五指一伸撕破徐钦上衣检视伤痕。
死者背骨上赫然呈显一只淡淡紫色掌印,乍睹之下极似侯绍鸿血影手法,但又非似。
天河鬼叟戎云虎脊骨上不禁冒上一阵奇寒,暗道:“莫非这是巫翰林死鬼所为?”
骇惊目光望了温蔚翔一瞥。
温蔚翔亦有同一心意,暗中悚然凝神戒备,以防巫翰林偷袭。
忽闻六盘殃神苏衙大喝道:“三阳道长,你我五日後在金天观前清结灵老大之仇。”
绿焰一失,六盘殃神等人如风离去。
金天观道众亦纷纷窜起,电射出得邸园外不见。
邸园内一片漆黑。
戎云虎大喝道:“速亮起火摺。”
火光一闪,又闻两声惨嗥冒起。
又一双龙虎十二盟高手横尸在地,与方才死者一模一样。
温蔚翔神色狠毒,冷笑道:“暗算偷袭,枉称英雄行径。”
远处随风飘来一个森冷语声道:“对付你们用不著正大光明,因你等均是见不得人鼠辈。”
戎云虎气极,只觉心肺欲炸,大喝道:“尊驾是谁?”
“老朋友,怎么你两人有耳如聋。”
温蔚翔戎云虎两人不禁汗毛皆竖,但又听不出语声是谁所发。
却又不似夺魄郎君巫翰林语声,谁?双凶不禁头昏脑胀。
那阴冷语声游走飘忽不定,无法捕捉那人究在何方向。
双凶顿萌逃念,暗中唿哨出声,率众遁空而去。
※ ※ ※
天色微现曙色,寒气更自逼人。
兰州北关城厢上屹站著北瀛岛主严陵逸及血影手侯绍鸿双凶,四目相对,满面怒容。
侯绍鸿道:“这是何人,有意戏弄我俩大半夜。”
严陵逸苦笑道:“此人身法飘忽如风,除非是他……”
侯绍鸿心神一惊道:“他是谁?”
严陵逸摇首叹息道:“愚兄也不能凭空武断,只是猜测而已,除非是夺魄郎君巫翰林,别人也无此功力。”
侯绍鸿面色一变,道:“那也未必!身法灵奇者比巫翰林高者不计其数。”
严陵逸道:“贤弟误会愚兄话中含意了,有此功力者尽可与我等明面相搏,何必暗中戏弄我等。”
“巫翰林真未死去吗?”
“风闻如此,未能证实,但有人确亲眼目睹他在金天观外,神龙一现倏隐。”
侯绍鸿默然无语,双凶伫立须臾,胸中为事困扰,并肩缓缓向城楼上走去。
叭哒一声,一颗拳大石头落在双凶之前,石上包著一纸,双凶面色一变,严陵逸探身抓起石头取下纸张。
只见纸上留有字迹:
“戎云虎温蔚翔两人已与巫翰林勾结,诡谋暗害二位,望二位千万莫返雁滩,免堕戎温两人妒谋。”
双凶不禁骇然色变。
侯绍鸿道:“此是何人所写,看来其中有诈?”
北瀛岛主摇首叹息道:“不知是何人所为?但确然是实。”
“何以见得?”
“戎贤弟种种作为我等虽未目睹,但武林传言断然有据,尤其柳凤薇之失踪,老君观及天水南关之事戎贤弟显然心虚,越描越黑,他知我等对他心怀猜嫉,如坐针毡,有道是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他怎能不生心图害我等,拔却眼中之钉。”
侯绍鸿鼻中浓哼一声,心下已信了一半。
但听严陵逸说下去:“尤其我等四人所居之地,虽贴身心腹也不会知之,如非投书之人闻得戎云虎与巫翰林说话,他怎可知道我等临时总坛设在雁滩。”
侯绍鸿略一沉吟,道:“然则我等如何应付?”
严陵逸微笑道:“我等且莫管它,亦不回雁滩,今午尚须在天水南关应吕松霖之约。”
侯绍鸿盖世凶人,此时倒没了主意,唯北瀛岛主马首是瞻,跃下城楼,身形迅快如飞,转瞬杳入白雪无垠中。
…………
黄河下游五里,河道分岐形成数千亩面积沙洲,兰州土著称之为雁滩,南来归雁,常常借栖其间,因以为名,每当春暖花开季节,南雁北返,翳空蔽日投宿此洲,不下数万只,啁啁欢呜,堪为奇观。
往昔雁滩芦苇丛生,水鸟出没其间,颇饶江南风味,如今芦荻翻白,长可及水,雪湮冰封,河水结冻,一派萧瑟凄凉景象。
黄河冻冰上忽现出一条迅快身形,疾如奔矢,向雁滩奔去。
临得近处,隐隐可见是一星冠蓝袍背剑道人,身形疾掠隐入芦苇丛中。
雁滩中心有一座竹架以芦苇搭成矮屋,深藏苇丛中异常隐秘,如今雪掩冰封更是不易辨出。
这座苇屋颇为宽敞,共是四间一厅,因寒风不侵,屋内温暖如春。
浓密芦苇一动,冒出那背剑道人。
道人年岁约在五旬开外,枣形长脸,面色腊黄,双目英华内蕴,太阳穴高高隆起,胸前飘拂著一部花白长须,一望而知是个内家高手。
这道人行事异常谨慎,停步门前倾耳凝听屋内是否有人,再轻轻拔出肩上长剑。
一道雪亮光华疾晃,剑尖已伸向门缝内轻轻撬开,一溜轻烟似地闪入屋内而去。
四间一厅均已走遍,屋内仅榻几桌凳陈设,四壁徒然,道人不禁一怔,暗道:“四凶在此设立临时总坛,摆设竟如此简陋,设无亲眼目睹,焉可置信。”
忖念之间,猛感胸後“命门”穴上一麻,紧抵著一犀利尖锐之物,只闻身後冷笑道:“胆大贼道,竟敢潜入老夫居处,你可是金天观主雷震子门下麽?”
道人只觉全身筋酸骨痒,逆血翻腾,不禁面色惨变,额角冷汗涔涔滴下。
“你不说麽?”身後话声森沉又起:“老夫令你受尽筋萎骨缩之苦。”
道人闻言不禁魂飞天外,知这酷刑非人所受,与其饱受凌辱痛苦,到不如速死。
但此刻身为人所制,求死不得,忙颤声答道:“贫道实是金天观而来。”
“你叫何名?来此何为?实话实说。”
道人答道:“贫道道号五雷,为雷祖殿首座护法,奉观主之命,来此搜觅第三册紫府奇书下落。”
背後飞起一声阴峭冷笑,在五雷道人“命门”穴上加了一指。
五雷道人应指仆倒,不能动弹,只觉酸麻袭体有增无减,禁不住呻吟出声,眼前金花乱涌。
但他双耳并未失聪,可闻零乱步履声走入左厢里间,至少是三人。
只听一个苍老雄浑语声道:“戎云虎温蔚翔二人所作所为,私心忌刻,口蜜腹剑,非但不可共事,而且我等疏神失算之下必遭他们两人残害,严某忍无可忍,此獠不除,无法安枕,侯贤弟以为如何?”
立即有一尖锐刺耳嗓音应道:“好,小弟之意已决,大丈夫行事应以快刀斩乱麻,速断速决,不能因循误事,他们既不仁,莫怨我等不义,但他们两人已知我等有猜嫉之心,遇事戒备谨严,打蛇不死反成仇,你我必须慎密安排不可。”
“好个不可因循自误,片刻之後戎温两人仍然转返,被他们听见反为不美,我等不如前往天水南关上从长计议。”
屋内语声顿寂,仅有屋外芦苇迎风沙沙如涛。
五雷道人判明语声必是北瀛岛主严陵逸及血影手侯绍鸿双凶,暗道:“他们四凶也是面和心违,难成大事……”
全身酸痛难忍,不禁怨毒在心。
只听门外起了一阵落足微声,他因仆身在地,无法动弹,不能窥见是何人,心料天河鬼叟戎云虎、乾坤钓客温蔚翔双凶。
忽地耳边惊噫一声,猛感身躯为一人足尖蹴得翻转过来,仰目望去,只见身前并肩立著一双面目森冷的老叟。
正是那戎云虎温蔚翔双凶。
戎云虎凶睛一瞪,冷笑道:“你是何人?”
“贫道金天观五雷真人。”
“你是何人所伤?”
“北瀛岛主!”
“你怎知我等居住在此?”
“如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戎云虎鼻中浓哼一声,右臂缓缓抬起,杀机毕露。
五雷道人惨笑一声道:“贫道自知不能活命,死不足惜,只是两位亦将死无葬身之地。”
温蔚翔闻言一震,说道:“你说什麽?”
五雷真人便将严陵逸侯绍鸿对话所闻一一说出。
戎云虎满面杀气,厉声道:“你此话是实?”
“信不信全在两位,贫道不过就其所闻道出,事实真象如何,贫道一概不知。”
“就是他两人麽?”
戎云虎自知处境,心下自然信服,武林谣诼以莫须有之罪加诸其身,但与自己图谋暗相吻合,只是不从人愿而已,不禁凛凛自危,偷窥了温蔚翔脸色。
但见温蔚翔脸色阴晴不定,举措不安,可见其心情之惶悚。
五雷真人强忍著痛苦,道:“贫道为北瀛岛主背後出指仆地不起,动弹维艰,只闻其声,却难见其人,据贫道耳力度测,当时室内并非两人,而有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