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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你们这些在北平的地下工作者也要作好两手准备,万一和谈失败,要尽可能发动进步群众搜罗枪支武装自己,做好护厂、护校、保护档案和文物古迹,配合我军攻城的准备工作。接下来的几个月,大家都要严阵以待,既要做大量的工作,又要小心军统、中统的破坏活动。”
安田和晴子都点了点头。
“不过,晴子,你的工作重点还是随时关注泽北的动态。”
“是,我会时时关注并向上汇报的。”
越野看向安田:“安田,新闻界的动态就要由你掌握了。”
“你放心吧,我会的。”
越野站起身来:“现在东北吃紧,高头可能会到北平来亲自监战,到时出入城区会很困难,我暂时不能进城来了。今后的工作,就要由你们自己小心开展,一定要提高警惕,避免人员损失。”
他正要离开,晴子突然叫住他:“越野,有件事……麻烦你转告仙道先生。”
“什么事?”越野在门口回过身来。
晴子心想,已经两年了,只要不是最坏的消息,仙道一定都会想知道的。
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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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底的一天傍晚,石家庄中共驻地,宫城的办公兼住所内,仙道正和宫城在研讨辽沈战役的进展。这时,华东野战军已经攻下济南,泽北指挥的在华北的国军更为孤立暴露了。
宫城指着地图说:“只要东北野战军拿下东北长驱入关,华东野战军北进和我们会合,三军联手,泽北那区区50万的兵力算什么,我们可以占到绝对优势。”。
仙道点了点头:“拿下平津,当然不在话下。不过,中央的意思是对于北平,最好能和平解放,以避免过大伤亡损失,所以,今后一段时间,争取泽北起义是当务之急。”
“泽北在国军的高级统帅中,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怎么可能会背叛高头?策反他恐怕很难。一个西点军校毕业的高材生,向土生土长的我们投降,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
“我虽然只见过他一面,不过,对这个人还是颇为了解的。他虽然少年得志,非常骄傲,却也不是没有头脑的人,而且相当爱国。只要局势逐渐明朗了,我想他会想通的。”
“但愿吧。”宫城不是很相信地说。
这时,彩子走进来,笑着说:“你们在说什么呢?”
仙道转身看向她:“我们在说北平和平解放的可能性。宫城认为只有武装夺取这条路可以走。”
彩子立刻反驳:“我不这样认为。我见过泽北两次,觉得他应该是个深明大义的人,只是因为出身的关系,对我们这一边有成见罢了。他还是爱国的。”
“你们说的话简直是一模一样。”宫城咋舌地看着他们俩个。
彩子笑了:“那还用说,我和仙道以前是国统区地下工作的最佳拍档,观点一致是必然的。良田,你这个只会打战的人,可别小看了我们后方的地下工作。”
宫城忙说:“彩子,你误会了,我怎么敢小看你,我有这个胆吗?我是想说,为了能和平解放北平,你们这对最佳拍档是该出马了。尤其是仙道,现在是你大展拳脚,保护千年古都的时候了。”
“好啊。只要上级下命令,我立刻就去北平策反泽北,那可是我的拿手好戏。”仙道笑着说。
彩子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仙道,越野从北平回来了,正到处找你呢。”
“是吗?那么,我该走了。不打扰你们了。宫城,我再次警告你,别成为妻管炎的典型啊。”
仙道笑着摆手走了出去。
宫城尴尬地看着他的背影,小声说:“什么嘛,不知所谓。”但他并没觉得,自己被树为妻管炎的典型有什么不妥,当然,他也没留意到,这时彩子脸上稍纵即逝的复杂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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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的秋天一到黄昏,凉意袭人。
从宫城那里到仙道自己的办公兼住所,要经过一片树林,仙道平时最喜欢在这里流连。
他走进树林,当他的鞋踩到已经风干了的落叶时,便发出清脆的茎脉断裂的声音。这些零落在地的叶子,有的竟还保留着些许红的或黄的颜色,他不由有些不忍心踩碎它们。
路旁树枝上悬着些未落的红叶,在夕阳的照耀下透出鲜红的颜色。仙道想到不久以后这些美丽的叶子都将飘落于泥中于道旁,消散去它们的色彩与光泽,便感到十分惋惜。
每次,他都会摘一片红叶带回去夹于书中,但他知道这样并不能珍藏起红叶的美,只有在秋阳中于枝头展示出的红叶,才是真的美。
仙道不由想起了1945年深秋西安郊外的那个黄昏,在路旁看到的那棵孤傲挺立于寒风中的枫树,顿时,一种莫名的难以抑制的思念涌上心头。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秋天总能引起他最深沉的感触,好像一到了秋天,就会有一种不能自我的深情时时刻刻左右着他。
而这秋天的意境,秋天的味道,也许是因为有了红叶而显得更加纯美,更加令他陶醉。
他俯身捡起一片红叶,搁在手中,仔细地看着它清晰而简单的脉络,小声地吟道:“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时光成风,岁月如流,弹指一挥间,两年过去了。
两年来,不仅是这个国家,还有他自己,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离开南京回到西安后不久,彩子突然提出解除他们之间的由组织上安排的婚姻。
仙道起初有些不解,但既然彩子决意这么做,他也就同意了。
半年后,彩子和宫城结婚。
这一年来,因为战事需要,他们这对新婚夫妻不得不辛苦辗转于各战场之间,但看得出来,他们的感情很好,仙道因此也为他们三个人有这样的好结局而庆幸。
然而,这样的“好结局”里,究竟包含了多少酸楚和无奈?
只有彩子最清楚了。
对彩子而言,在爱与被爱之间选择后者,这样的决定有多痛苦,仙道是不会知道的。
只要彩子不说,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现在的他,和十年前一样,是个自由的人了。
虽然,流川离开前的那个心痛难忍的夜晚,时时还会从记忆里跳出来折磨他,但毕竟,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无论是时局,还是他能坦然去爱流川的自由身份。
他想,只要新时代一到来,他就可以飞到大洋彼岸,去找寻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每次想到这个,不论现实有多残酷,他都能振作起来,简直是百试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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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到办公室,看到越野坐在里面等他。
“这趟北平之行,有收获吗?”
越野摇了摇头:“现在还不好说。可能要你自己出马才行。”他汇报了自己在北平的活动,不很自信地问,“仙道,你说泽北能争取过来吗?”
仙道怔了一下:“应该可以,不过要试试才知道。越野,你累了吧,先去休息,别的事情明天再说。”
越野起身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仙道,晴子要我告诉你关于流川先生的事,她说你可能会想知道。”
仙道听了他的话,心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拿在手里的文件几乎要被击落到地。
他已经整整两年没听到和流川有关的任何消息了。
在那些杳无音讯的日子里,他只能无端地相信,既然是流川自己选择的,这些年来,流川在美国就一定可以过得和没回国之前一样好。
否则,他的生活无以为继。
谢天谢地,现在终于有他的消息了,他淡淡地问:“哦,说来听听。”
“她听一位刚从美国回来的同事说,流川先生现在并不在美国。两年前,他回到美国不到三个月,就突然去欧洲了。”
“是吗?是欧洲的什么国家?”
“她说,就连流川家的人也不知道。”越野笑了笑,“我就说,艺术家总是与众不同。”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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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只剩下仙道一个人,空荡荡的,只有晚风在他身边肆无忌惮地穿行着。
他靠在窗边,望着窗外那棵枣树,看着那象鸽蛋似的枣子,在小而且是椭圆型的细叶中间,显出淡淡的绿和微微的黄颜色。
仙道心想,欧洲……
流川为什么要一个人去欧洲?
他现在会不会就在巴黎?
他猜不到。
他真的猜不到流川会去哪里。
但他还是很感激晴子,给他捎来了这个消息。
隔着长长的望不到头的思念,他总算又得到了流川的行踪。
虽然现在的流川,对他而言,其实是更加的飘渺难寻。
他会在哪里?
可会想起他?
可曾记得爱?
总第四十章
更新时间2004…4…22 17:30:00 字数:4780
(四十)
同一天下午四时左右(北京时间是深夜十一点),北欧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东南部瑞典王国,在首都最高学府斯德哥尔摩大学的音乐大厅里,正举行一场盛大的交响音乐会。
就要演奏的是一支首次发表的钢琴幻想曲《东方》。
乐曲的开始部分,低音弦乐器平静地奏出以中国古琴曲《高山流水》的音调为素材的引子,辽阔舒展,悠扬旷远,显得古朴而神秘,把听众的思绪引向那遥远的东方大陆。
接着,钢琴奏出了昂扬奋发,气势磅礴的第一主题,这一主题来源于冼星海的《黄河》序曲,仿佛黄河从两岸直插云天的崇山峻岭中穿流而过,浩浩荡荡,奔腾向海。这一主题象征着中华民族源远流长的历史以及一往无前、坚强不屈的民族性格。
短小的过门之后,木管奏出了具有鲜明中国江南风格的第二主题,纯朴清新、优美如歌,这个主题来源于中国一支脍炙人口、优美典雅的民族管弦乐曲《春江花月夜》。钢琴在黑白键上,用波动的琶音突出了音乐的抒情色彩,仿佛春水荡漾中,人们在冉冉上升的明月下,泛舟春江之上,听来意境深远,充满诗情画意,令人回味无穷。
结束部分,定音鼓柔和而持续地滚奏着,这沉闷的音响,展现出黎明前漆黑一片的寂静荒野。接着短笛呼唤性的音调和尖锐的颤音,伴随着乐队音响的不断增强,音区由低而高,音色由暗而明,音量由弱而强,仿佛那绚丽的阳光终于驱走了黑夜,朝阳喷薄而出。
乐章经过音乐的不断推动,逐渐奔向高潮,钢琴奏出大段技巧复杂的华彩乐段,寄寓了作曲者对自由和光明毫不吝惜的礼赞。
最后,乐队与钢琴一起达到高亢刚劲、汹涌澎湃的高潮,全曲在迅速有力的演奏中结束。
余音袅袅中,展现在听者眼前的,是阳光普照大地,万物一片生机的蓬勃景象:太阳出来了,光华四射地照耀着原野、山岗、江河、大海、村庄、城市……
在古老的东方,新的一天开始了。
这支幻想曲,在优美的音响里清晰地涌动着民族音乐的独特风韵,给人以亲切的感受,一曲终了,观众席上传来了如雷的掌声。
流川坐在钢琴前,十指仍习惯性地轻放在黑白键上。
他在国内不过待了一年,但在那一年中,当他身边的人都在忙着为民主和革命奋斗时,他却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研究他所不熟悉的民族音乐上。
于是,两年后的今天,就有了这支迥异于西方音乐风格的交响音乐《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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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结束后,许多听众簇拥着他,有人问:“流川先生,《东方》里描绘的就是您的祖国吧?那个幅原辽阔、历史悠久的神秘国家?”
流川点了点头。
是啊,在那太阳升起的地方,在那有着两条大河自西向东汇入太平洋的大陆,的确有他的祖国。
他那正处于战乱中的满目疮痍的祖国。
流川走出人群,他一眼便看见,在前面的花圃前,水泽姐弟和迈克尔正笑着看他。
流川朝他们走过去。
“流川,你今天可真受欢迎。果然是民族性的才是世界性的。”迈克尔夸张地说。
水泽茜质疑地看着他:“你这个不求甚解的美国人,也懂得中国民族音乐吗?”
迈克尔忙辩驳说:“当然不是很懂。不过,我在乐曲里听到了几段神秘而动听的音乐,我想,那应该就是你们的民族音乐了,对不对?”
“迈克尔,你说的是引子里的《高山流水》,第一主题里的《黄河》以及第二主题里的《春江花月夜》吧?那的确是地地道道的中国民族音乐。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结束部分,那才是流川自己的杰作,生活在瑞典,简直难以想像,这世上真的有如此辉煌灿烂的阳光。”水泽一郎笑着说。
流川目光闪烁了一下,心想,水泽一郎学历史,实在是可惜了,他对音乐的鉴赏力是批评家水准的。
突然之间,他想起了另一个人,不得不尽力抑制住自己就要发散的思绪,说:“我要回去了。”
迈克尔睁大眼睛:“流川,晚上不一起吃饭吗?今天音乐会这么成功,我们想为你庆祝一下。”
流川摇了摇头:“对不起,我有点累,改天吧。”他转身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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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克尔看着他的背影:“是音乐家古怪,还是他本人古怪?我们三个好歹也算是他的朋友了,他怎么好像一点都不在意我们?实在难以想像他也是个美国人,不,是个在美国土生土长的中国人。”
“你今天才知道?中国人的性格是比较内向的。比如我弟弟,比如我自己。只有你这个美国人才把什么都放在脸上。”水泽茜倒不以为意。
“所以说,和你们中国人打交道真累。在瑞典,我认识的这三个中国人中,茜你已经算是最外向的了,但我还是常常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所以,你还要继续修练才行。”
水泽一郎突然想起了什么,大步赶上流川,说:“流川,明天还去老城区吗?”
流川一怔,点了点头。
水泽一郎微微一笑:“那么,我明天十点在大教堂前的广场等你。”
“好啊。”
“就这样了。明天见。”水泽一郎看着他,向后倒退着走了几步,才转身回到姐姐和迈克尔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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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德哥尔摩(Stockholm)坐落在梅拉伦湖入波罗的海处的13个大小岛屿上,是个波光激滟的城市,它的周围一片湖光水色,并且,被2万4千个大岛、小岛、狭长的石岛和礁石岛环抱着,瑞典小说家SelmaLagerloff将其形容为“一座浮在水面上的城市”。
碧波荡漾的梅拉伦湖环绕在湖心岛的边缘,清灵的水光映得都市的每一个角落都鲜亮动人。从市政厅155米高的钟楼塔上鸟瞰全市,一片绿得泛蓝的水域中,古老的皇宫建筑群保留着典雅的褐红色的砖。新兴的住宅区却是一尘不染的乳白色,衬托着无处不在的青树绿草,清淡得仿佛是中国画里的水墨素描。
作为一国之都,斯德哥尔摩是庄重的,同时有着淡淡的孤独和忧郁。
流川一个人来到了海鸥纷飞的码头。
坐在石栏上,静静地看着蓝天、白云、碧海以及海平线上的落日。
他知道水泽姐弟和迈克尔他们是出于一片热心,想为自己庆祝,但他现在真的很想一个人待着。
也许是因为演奏了《东方》的缘故。
他想,他应该试着习惯一个人欣赏风景。
去年一月的一天下午,他在美国纽约的家里弹奏《阳光》时,毫无征兆地做出了离开美国的决定。
他突然很想去一个听不到中国消息的地方,一个没有太多阳光的地方。
于是,他留下一封信,第二天一早坐上了开往北欧的轮船,就这样到了斯德哥尔摩。
一年来,他渐渐喜欢上了这个有“北欧的威尼斯”之称的宁静而美丽的水上都市。
这个城市不仅给了他安宁的生活,也给了他完全不同于那时在国内的宽松环境,使他可以静下心来传授和创作音乐。
他不怕寂寞,寂寞和死亡一样,从来都不是他怕的东西。
但在异国他乡,能遇到同胞也不是件坏事,比如水泽姐弟和迈克尔。
认识水泽一郎,是他到斯德哥尔摩大学试聘的那一天。
那天傍晚,在斯德哥尔摩大学的音乐教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