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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面具,美仁疑惑地望着景升。
“为何不从原来的路出去?”他知道她在想什么,这时想必大哥早已下令封锁那出口,若是让大哥抓了她,只会将她困在这里,怕是要想离开这里,也只能等到八月初六的清晨,更严重,甚至大哥会杀了她,所以他不能冒险,“哼,你当大哥认出了你,你还能这么轻易离的开这里?就算爹想保你一命,也只会力不从心。”
“你大哥不是已经死了吗?不是英年早逝吗?为何会成了什么将军,他原本不是军器监丞吗?”
未应她,景升伸手摘下她的面具,道:“把衣服脱了。”
“你想干什么?”美仁紧张地双手护胸,紧紧地护住自己的衣襟。
“你不觉得你穿这身衣服很恶心吗?还是你喜欢穿这种的衣服?要是喜欢,明日我命山上所有兄弟将衣服全部换下,全送给你。”景升戏谑道。
一经提醒,美仁方想到她身上穿的是那个王大川的衣服,一想到王大川那副骇人的模样,她连忙将身上令人作呕的衣服脱下。
“那,你的衣服。”景升递过一套衣服给她。
“你怎么连我衣服也窝藏了,你真是有病。”美仁忍不住啐骂。
“一直以为你做事都很谨慎小心,今日才知道你这么没脑子。”景升反讥,不忘伸手轻戳她几下额头。
挥手拍开他的手,越过他,美仁在一颗树后又见到王大川,王大川还在昏迷中。美仁环顾了四周,这才看清这里离之前她击晕王大川的地方很近。也是,当时她击晕了王大川之后,到是急着往禁地去,忘了将他藏的隐蔽些。
景升将那王大川的衣服给他重新套上,一切准备稳妥之后,对她道:“快点离开这里。”
“等下。”美仁从怀中出银针正要往王大川的风池穴刺去,被景升阻止:“你想做什么?!”
“我要洗掉他的记忆,若是他醒来,记得你我之事,怎么办?”
“不必了,他不会想起来的。”
啊,原来他已经先下手为强了?
撇了撇嘴角,没了面具的遮蔽,对着那个黄金面具,美仁心有不甘,伸手也摘了他的面具,道:“这个面具送我。还有,你还没说你大哥为何诈死?还有晒茶粉。”
勾了勾唇,景升习惯地又牵过她的手,道:“先离开再说。”
这次她倒也安静,没有挣扎。
一边走着,一边与她说着。
“这漫山的龙奇果就是用来炼制增强兵力的‘奇药’,一直以来,都是做成药粉,入水即溶,且无色无味,不易查觉,寻常人吃了之后,气力会比寻常增加几倍,就象方才你所见到的,以一挡十,即便是被刀剑所伤,也感觉不到疼痛,身体就象是麻木了一样;若是习武之人吃了,内力会增强数倍,与武功相当之人相战,那人也必死无疑,这也就是为何那夜向昕很轻易就败于我哥手下的原因。”
“你大哥也有服这药?这龙奇果不会给身体造成伤害吗?王大川,还有那几个人,我明明见着他们就是一脸的死征。”她不解。
“嗯,是的,你说的没错,是死征。再来说蓝家的出现‘晒茶粉’。之前死了很多兄弟,就是服了那些‘晒茶粉’,也是药鬼前辈之前炼制失败的药。那批药在短期之内可以增强气力,渐渐地要不了多久,一个个面色如草兹,浑身无力,身软困乏,快则三个月,最多撑不过半年,全都去了。”这次药鬼前辈的药,不知还会不会再有问题,还会不会再有人死,一想到这个问题,景升便深皱起了眉头。
“你们有没有想过,拿这么多活人来做药人,会遭天谴的。”
“试药的那些兄弟们都是心甘情愿的,没人逼他们,他们都知道试药失败后的后果。”
“哈,心甘情愿?真是想不出来这世上会有这么多心甘情愿白白送死的傻子。”
皱着眉望着美仁,景升叹了一口气,道:“有些人却是值得这么做,值得为他生死相随。”
“值得?都是为了那个楚王?若是我没听错,你们口中的楚王应是当今圣上的大哥赵元佐。那日在树林里,你我救下的那人应该就是当今的圣上赵恒。而你们如今所做的一切,夷山之北荒地上的一切,只为了将楚王推上皇帝的宝座,对不对?”
景升笑而不答,牵着她大步往前走着。
明经堂曾救过当时还是太子的楚王赵元佐一命,两人成了莫逆之交。赵元佐收了明景轩为义子,这是明家三生修来的福份,明景轩也因此进入了自幼便想去的军器监。赵元佐待明景轩就象是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但他与明经堂都是为人处事异常低调之人,明景轩的性情沉稳,此事并未宣扬,知道赵元佐收义子一事的人寥寥无几。
明景轩是明经堂这一生的骄傲,相貎俊朗,文武双全,只可惜好景不长,身为太子的赵元佐被废,秦王赵廷美被先皇赐死,那口气傲慢的赵王爷便是秦王的胞弟,曾任军器库副使的赵廷俊。秦王被赐死,他也逃不过,明经堂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给救下,从此这赵廷俊也过着见不得光的日子。当年忠于秦王的殿前都指挥使李继勋、中书堂吏赵白、秦府孔目官阎密等全数被斩,宰执卢多逊大人被流放至崖州,后客死异乡。
当今太后,原为淄州刺史李处耘的次女,性恭谨庄肃,无庶出,抚育诸子及嫔御甚厚,却相当偏爱赵元佐。因秦王之事,元佐佯装疯癫,烧了东宫,太子被废。之后,新皇登基,李太后沉寂于深宫大内,整日郁郁寡欢,直至元佐那些命尚在的忠心部下,及明家的支撑,才重燃她心头那团火。
助楚王赵元佐夺回皇位是明家人肩负的使命。明景轩进入朝庭之后,更是得到了王钦若的赏识,收为门生,官职一升再升,但为了义父,他甘愿放弃似锦的前途,以诈死的方式脱离了朝庭,从此这世上再没有明景轩这个人。依他的话,如今他就是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待到可以重见天日的时候,便是楚王登上皇位的大日。
夷山之北的荒山便成了这他们储存兵力的宝地,外有李太后、驸马都尉王贻永及当年秦王府卢府等众多忠心部下的追随,还有余在朝中势力的支撑,内有明家的财力及一切都在隐蔽地顺利进行之中。
但最可笑的是,楚王赵元佐并不这么想,他没办法选择出身在皇家,但他可以选择远离皇家。当初装疯就是想逃避世间权力最大,最富有,最无骨肉之情帝王家。他失踪了,在他那么多忠心为他的部下谋划为他夺回王位的时候,他失踪了。
这一切,美仁虽了解的不是很详细,但通过之前在主帐内及练兵场上听他们所说,加上景升爱理不理的回应,拼拼凑凑,至少有了一个清晰的轮廓。
“真是越想越糊涂了,在我看来的一切,明明你们就很想杀了赵恒,可你为何还会出手救他?若那日他死了,今日你们不就可以不用这么劳神劳力了吗?”
景升点了点头,道:“杀赵恒不是最终的目的,最终只是为了夺权。爹当初是收到消息,先离开蓝家就是为了去寻楚王,只可惜他还是慢了一步,楚王已经先他一步离开了。据探子回报,那日,我们会在那树林里遇上当今赵恒,是早已知晓他会在那里出现,他十分想念他的大哥楚王,四处打听,才探得楚王在朱仙驿,只可惜楚王谁都不愿见,避着他,同样也避着我们。那日也是因楚王念及旧情,不想伤了当今圣上,我只是奉命阻止大哥派出的人动手罢了。”
美仁皱了皱眉,咬着唇,快速地咀嚼着景升的话,忍不住反讥:“当事者都不愿去夺那狗屁劳什王位,你们还要强逼着他谋反,不是——”
景升及时阻断美仁下面不太雅的话语:“你当然不会明白,有时候我也不明白。夷山之上的两万精兵,还有散在燕云十六州及边关更多待命的将士们,都是忠心追随楚王的。与辽征战多年,在瀛州辽人击败宋军,生擒大将康保育,紧接是齐州、淄州,大掠而归。赵恒生性软弱,怯懦畏敌,楚王相较于他,会是个更好的明君,但是我们有许多的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我们又不想阻止你们身不由己,但这关蓝家何事?关向昕何事?关苏素何事?关我何事?何以要扯上这么多无辜的人?”
“以明家还有其他势力的支持,养活夷山那么多兄弟,还有些吃力,但多了蓝家还有江南的一些商贾便不一样,多一人便多一份力,蓝家在淮河南北的势力不容小觑。蓝德宗家里的药也不过是一批次货,原本就是命他销毁的,只可惜这人太过贪心,而将那批理应销毁的次品龙奇果药粉私留了下来。早在此之前就已经收到消息,他要将这批药粉卖给契丹人,而我爹只是借用贺寿之名探查真相,找出他背叛的证据。若不是向昕揭了他的密室,或许要等契丹人入主中原,我们才会知道,到时那么多忠心的兄弟们的命也没了。”
“所以蓝德宗不能留,所以造成蓝家灭亡的间接凶手,就是向昕?这一切说来多么理所当然。难怪朝中没有人敢查蓝家遭人灭门之案,难怪这件事就这么草草结案,原来都被你们这团势力给压下了,呵呵,”美仁讥笑了几声,语调中除了嘲讽再并无多余情绪,“是你说出去的,是不是?如果不是你说出去的,他们怎么会知道蓝德宗私藏了那批药?”
景升笑了笑,道:“我爹为人处事,事事小心。蓝家知道这么多事,不会任由蓝德宗羽翼丰满,所以在蓝家也有探子,回报实情的也绝非是我,根本也不需要我如此多事。”
呵呵呵,反正,她与向昕都搅进了一桩密谋叛国的行动之中,为了成就楚王夺回皇位,所以向昕唯有一死。若要他不死,除非他收手,要想他收手,除非他死。
顿住脚步,景升蓦地回首,问:“明家……与向昕你会选谁?”
一直沉静在自己的思绪里,美仁未多留意,一头撞向景升,摸了摸被撞痛的鼻子,抬眸便望进一双饱含忧郁的深邃黑瞳之中,让她的心莫明一阵慌乱,匆忙垂下眼帘,道:“你方才说了什么?”
之前的话出了口,景升就有些后悔,他竟然在怕她会选择向昕,轻道:“没什么。”
她轻睨了他一眼,为何他也会问这种听起来很蠢的问题。
向昕曾经问过,当时,她开玩笑地说是选明家,这种问题真的很蠢,很蠢很蠢,也许是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答复吧。
她不想昕大哥死,虽恨明经堂,虽讨厌明景璇,更讨厌眼前这个身为她二哥却多番轻薄她的男人,但她却同样不想看着明家亡。他们口中都念着的八月初五,那日之后谁也不能料着结果会怎样。
她忍不住地启口:“八月初五,你会以什么身份出现在王钦若的府上?明家二公子?还是黄金面具?”
“不知道……”轻应,他伸手抚了抚贴着她脸颊上的乱发,她的身子明显一僵,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许久才收回,“后天就是乞巧节,听说那晚会有烟花,前些日子你也在竹芙园憋了很久,出来散散心吧。”
“哦……”她真的有太久没有看过烟花了。
“过完乞巧节,你陪景璇她们先离开京城,去杭州,还有我二叔、如妈,我已经安排好了,过了八月初五,待一切事成,我们也尽快派人再接你们回京城。”
不怒,反笑,她轻嗤:“明家没有人了?若不是我突然出现在明家,你们就不会找其他人护送?你身边的人不是多的是吗?”
要回杭州,她是怎么也不可能带着明景璇上路的。
“我信你。景璇同样也是你的妹妹。”他不是神仙,他不能肯定那一战楚军就一定会赢,甚至他还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无论怎样,他希望她平安无事,不要再深涉这件事了,不要再留在京城这个是非之地,走的越远越好。二叔、景璇只是一个让她离开的籍口,但他知道这个籍口真的很烂。
“不要!妹妹又怎样?我讨厌她,若是让我护送她上路,说不定会因为她那张口没遮拦不讨人喜的嘴巴,我有可能会杀了她,我不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随意动怒起杀念。你不是帮她在挑夫家吗?那就找个可靠的人,把她嫁出去不就一了百了,正好省下来的口粮,还能多养几个有用的人。”
一提到景璇,她便会象一个抢不到糖吃的小孩,或许在她的心里,一直以为,那样的一个身份地位应该是她的才对,只可惜,她一日都未曾享受过,所以转变为很强烈的妒嫉,还故作清高,很不屑的样子。
轻笑出声,他轻捏了一下她嘟起的粉颊,却被她恼羞地以手挥开了,闷哼了一声,她以手在他的胸膛上重重地推了一下,跑开了。
望着那飞快离去的身影,笑意更浓,他紧随其后。
第四十二章 姻缘乞巧(上)
自那日随景升离开夷山,美仁知道一切她想知道的。把玩着手中那个黄金面具,满心想的都是八月初五那晚会怎样,她还不能离开,八月初五关系着太多人的性命,但她真正关心的似乎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怡素,一个是向昕。不,应该不只两人,还有明家的人……
她真的担心,她多么希望八月初五之日永远不要到来,让时间就在此停止吧。
日子过的好似度日如年。
这日才到了七月初七乞巧节,传说中牛郎与织女相会的日子。
今晚会有烟花,景升派人来请她一同去赏烟花。她直接回绝了,牛郎与织女是否相会与她何干,她又不是织女,他又不是她的牛郎,她干嘛要陪他去赏烟花,她只想守在竹芙园里。
夜幕降临,原本期待着能够在这样节日去赏烟花的侍书与奉剑,却见着少主毫无动静,也不敢多嘴,只能私下里按传统仪式拜织女。
朦胧的月光下,在这个充满浪漫气息的夜晚,两人抬了一张竹桌,在桌上置了茶、酒,摆放了水果、五子(桂圆、红枣、榛子、花生,瓜子)等祭品,又将白日里采摘的几朵鲜花,束以红纸,插在了瓶子里,花前还置放了一个小香炉。
她们悄悄地拉了蓝希凌一起斋戒一天,沐浴停当,一人焚上一炷香,在桌前跪下,虔诚地礼拜,向天上的织女仙子默念自己的心事,乞求织女仙子能赋予自己聪慧的心灵和灵巧的双手,让自己的针织女红技法娴熟,更乞求自己的姻缘巧配,能够嫁个如意郎君,早生贵子,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美仁在见着这番情形后,只觉得可笑至极。
侍书与奉剑强拉着她在桌前跪下,递给了她一炷香,要她在心中许个愿。
不知为何,她手中高举那柱香,拜了三拜,许了个愿,插在那香炉之上,一阵晚风吹过,却莫明地灭了。侍书与奉剑的脸色一黯,瞪大了美目,两人抓紧了双手,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什么狗屁拜织女,若是上天的神仙真能听见凡人的心声,又何以人间有这么多的痴男怨女。”冷嘲热讽了一番,美仁伸手便将插在香炉内所属自己的那炷香拿出掐断,随手一掷,怒气冲冲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一直安然无事也不敢无理取闹的蓝希凌,终于也忍不住了,追随着美仁回到屋子里,在面对美仁的那一刻,大骂她是个冷血无情的人,自私,卑鄙,虚伪,阴险,狡诈,残忍,又怎么会懂得牛郎织女爱情的真谛,象她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得到爱。
她不懂什么叫爱?她不配得到爱?
蓝希凌的一番话,犹如一枚火石投在她的心窝,一时间炸了开来。
她反复咀嚼着蓝希凌的一番话,她怎么不懂了?她曾经问过悦姨,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怎样的,悦姨说她没有喜欢过人,所以不知道那样的感觉,但是有听说别人说过,那就是心中无时无刻不充满着你喜欢人的身影。
她要是不喜欢昕大哥,为何心里想的总是他,为何一遇着与他有关的事,她就会失去了常性。担心他的生命安危,担心他有没有风餐露宿……
这难道不是爱?那这是什么?
或许是这两日封闭压抑的日子,让她终觉得厌倦,还有方才的拜织女让她几近疯狂,所以她决定今夜出去走走,去见识一下牛郎织女之间所谓的爱情真谛。
牛郎织女一年一度的相会,或许她也可以碰上她想见的人。
最开心的莫过于侍书与奉剑。
蓝希凌一直愁眉苦脸,在美仁做了这样一个决定之后,脸上也稍稍露出了一丝笑容。一夜之间,家破人亡,没了向昕的保护,如今无依无靠,被仇人深锁在这个园子里,还要装成一个时醒时疯的人,她的痛苦谁能明白。
一行四人,到了全京城最热闹的市集,整个京城的上空被万家灯火映照的通明,仿佛白昼一样。
到哪里都是小贩门的吆喝声,人头攒动,说白了就是人挤人。
美仁俊朗的公子扮相,让很多姑娘家频频回首,以扇子遮着脸围作一团窃笑着,遇着有些大胆的姑娘,甚至故意佯装被挤得撞向美仁。身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