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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每人都握了一遍手,然后在马普尔小姐和韦瑟比小姐之间坐下。
马普尔小姐是一位银发者太大,举止温和迷人,而韦瑟比小姐却尖酸刻薄、激情进发。这两人中,马普尔小姐要难对付得多。
“我们正在谈论有关斯通先生和克拉姆小姐的事。”格丽泽尔达用一种甜蜜温柔的声调说。
我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句丹尼斯编造的下流的韵句。
我突然有一种冲动,想大声说出这句韵句,看看在场的人会有什么反应,但好在我还是克制住了。韦瑟比小姐冷冷地说了一句:
“没有哪个体面的姑娘会那样做。”然后,她就愤愤地闭上了薄薄的嘴唇。
“做什么?”我问道。
“当一个未婚男人的秘书呗。”韦瑟比小姐用一种可怕的声调说。
“噢!亲爱的,”马普尔小姐说,“我认为已婚的男人其实是最坏的。还记得可怜的莫利·卡特吧?”
“当然,没有与妻子住在一起的已婚男人往往是名声不佳的。”韦瑟比小姐说。
“甚至还有那些与妻子住在一起的,”马普尔小姐喃喃说道,“我记得……”
我打断了她的令人不快的回忆。
“当然喽,”我说,“现在,一个姑娘也能做那些男人做的事了。”
“到乡下来吗?住在同一所旅馆吗?”普赖斯·里德利夫人严厉地问道。
韦瑟比小姐向马普尔小姐低声耳语道:
“同一层楼的所有卧室……”
哈特内尔小姐体格健壮,性情活泼,穷人很怕她,也大声直率地说:
“穷人在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之前就会被抓住。他像一个没出生的婴儿一样纯洁无辜,你明白这一点。”
真奇怪,我们竞用了这样的比喻。在场的女士,没有人会想到用一个平安地放进摇篮、大家都能看得到的婴儿来作比喻。
“我说,这令人作呕,”哈特内尔小姐用她那一贯的直率态度说道,“那男人至少比她大二十五岁。”
三个女人的声音立即升起来,七嘴八舌地谈论起唱诗班男孩的出游、上次母亲聚会上令人懊悔的事件和教堂的资金困难。马普尔小姐向格丽泽尔达眨眨眼睛。
“你们难道不认为。”我妻子说,“克拉姆小姐只是想要有一份有趣的工作吗?她只是把斯通先生当成一个普通的雇主。”
一片沉默。显然,四位女人中谁也不同意。马普尔小姐拍拍格丽泽尔达的手臂,开口打破了沉默。
“亲爱的,”她说,“你还年轻。年轻人才会有这样幼稚的头脑。”
格丽泽尔达生气地说道,她根本就没有幼稚的头脑。
“当然,”马普尔小姐说,没有理会这种申辩。“你把每个人都看得很好。”
“你真以为她会嫁给那个乏味的秃头佬吗?”
“我知道他非常富有,”马普尔小姐说,“但恐怕他脾气非常暴躁。有一天,他与普罗瑟罗上校大吵一场。”
每个人都好奇地凑拢来。
“普罗瑟罗上校骂他是白痴。”
“多像普罗瑟罗上校一贯的脾气,多么荒唐,”普赖斯·里德利太大说。
“是很像普罗瑟罗上校一贯的脾气,但是我看不出有什么荒唐之处,”马普尔小姐说。
“你们还记得上次那个女人来到这里,说她代表某福利机构,带走捐赠后便杳无音信,后来知道她与福利机构毫无关系。一个人容易轻信别人,相信别人的自我标榜。”
我再也不会说马普尔小姐是轻信别人的了。
“还有一些有关那位年轻艺术家列丁先生的议论,不是吗?”韦瑟比小姐问道。
马普尔小姐点点头。
“普罗瑟罗上校把他赶出了这所房子。好像是莱蒂斯穿着浴衣让他画画儿。”
“我总是认为他们之间总有点什么,”普赖斯·里德利太太说,“那小伙子总在那儿晃荡。可怜这姑娘没有母亲。继母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我敢说,普罗瑟罗太太已经够尽心的了。”哈特内尔小姐说。
“姑娘们总是很诡秘。”普赖斯·里德利太大试探地说。
“够得上是风流韵事了,不是吗?”心肠软一些的韦瑟比小姐说,“他是个很帅的小伙子。”
“但却放荡不羁,”哈特内尔小姐说,“一定是的。艺术家!巴黎!模特儿!一团乌七八糟!”
“画她穿浴衣的样子,”普赖斯·里德利说。“不成体统。”
“他也画过我呀。”格丽泽尔达一本正经地说。
“顽皮的姑娘。”哈特内尔说,宽宏大量地接受了这个玩笑。而其他的每一个人却显出有点吃惊的样子。
“莱蒂斯姑娘告诉了你她的麻烦吗?”马普尔小姐问道。
“告诉我?”
“是的。我看见她经过花园,绕到你书房的窗户跟前。”
马普尔小姐总是明察秋毫。在花园劳作就像是一道烟幕,而那种隔河观柳的做法总是有效果的。
“是的,她提了一下。”我承认道。
“豪伊斯先生看起来忧心仲仲,”马普尔小姐说,“我希望他不要过分操劳。”
“哦!”韦瑟比小姐激动地叫喊道,“我完全搞忘了。我得告诉你一些消息。我看见海多克医生从莱斯特朗兹太大的小屋出来。”
大家面面相舰。
“也许她病了。”普赖斯·里德利太大推测道。
“如果真是病了,也病得太突然了,”哈特内尔太大说,“因为今天下午三点钟,我还看见她在她的花园周围走动,根本没有生病的样子。”
“她与海多克医生一定是老相识了,”普赖斯·里德利太大说,“他一直对此守口如瓶。”
“真奇怪,”韦瑟比小姐说,“他竟然只字未提。”
“事情是这样……”格丽泽尔达神秘地低声说了一句,却欲言又止。大家都急切地倾拢过来。
“我也是偶然听说的,”格丽泽尔达绘声绘色地说,“她的丈夫是一位传教士。可怕的故事:他被野蛮人吃掉了,你知道。确确实实被吃掉了。她被迫做了酋长的妻子。海多克医生当时与一支探险队在一起,救了她。”
一时人们充满了激动之情,这时,马普尔小姐微微一笑,用责备的口吻说:“顽皮的姑娘!”
她责怪地拍拍格丽泽尔达的手臂。
“亲爱的,这样做太不聪明。如果你编造这样的故事,人们是不大可能相信的。有时候还可能使事情复杂。”
这群人当中出现了明显的疏远气氛。有两位女士起身离去了。
“我纳闷年轻的劳伦斯·列丁和莱蒂斯·普罗瑟罗之间确实有点瓜葛,”韦瑟比小姐说,“看起来是那么回事。您看呢,马普尔小姐?”
马普尔小姐似乎若有所思。
“我自己可不这样看。不会是莱蒂斯。我看倒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但是,普罗瑟罗上校会想得到……”
“他给我一贯的印象是个蠢笨的人,”马普尔小姐说,“这种人脑子里产生错误的想法,还死抱着不放。你记得开“蓝野猪”旅馆的乔·巴克耐尔吗?有关他女儿与年轻的巴里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其实是他那荡妇妻子。”
她说这话时,直盯着格丽泽尔达,我突然感到了一阵激怒,“马普尔小姐,”我说,“你认为我们都是口中关不住什么的人吗?仁慈不思邪恶,你知道这一点。恶意的唠叨、愚蠢的饶舌可能给人带来无尽的伤害。”
“亲爱的牧师,”马普尔小姐说,“你太不谙世事了。从我对人类本性的长期观察来看,恐怕不能对人类本性抱太高的期望。我敢说闲聊饶舌常常是错误的、恶意的,但常常确是真实的,不对吗?”
这句最后的反驳一语中的。
第三章
“讨厌的老处女!”门一关上后,格丽泽尔达就说道。
她朝离去的客人的方向做了一个鬼脸,然后看着我笑起来,“伦,你真的怀疑我与劳伦斯·列丁有什么恋情吗?”
“亲爱的,当然不。”
“但是你认为马普尔小姐在暗示这一点。于是你奋起为我辩护,这太精彩了:就像——就像一只发怒的老虎。”
一阵不安掠过我的心头。一个英国教会的牧师决不能处于一种被形容为发怒的老虎的状态。
“我感到当时必须拍案而起,”我说,“可是格丽泽尔达,我希望你言词谨慎一些。”
“你是指食人生番的故事呢?”她问,“还是指劳伦斯可能给我画棵体面儿这种暗示?他给我画画儿时,我穿着带高毛领的厚厚的披风——就是教皇穿的那种不会引起什么邪念的服装——引起淫欲的肉体被遮得严严实实!事实上,一切都纯洁无理。劳伦斯甚至从未想到与我做爱——我不明白是何原因。”
“当然是因为他知道你是个已婚的女人——”
“别装老古董了,伦。你非常清楚,对于一个年轻男人来说,嫁给一个年老丈夫的迷人的年轻女人,就是天赐的礼物。一定另有原因——并非我不迷人——我不是毫无魅力的。”
“你肯定不想要他与你做爱吗?”
“哦——不,”格丽泽尔达说,语气中带有一点犹豫,这超乎了我的想象。
“如果他与莱蒂斯·普罗瑟罗相爱——”
“马普尔小姐似乎不认为是这样。”
“马普尔小姐可能弄错了。”
“她从不会弄错。那种老刁妇总是对的。”她停顿了一会儿,很快地斜着眼睛瞥了我一眼,又说道:“你是相信我的,对吗?我是说,劳伦斯与我之间并没有什么。”
“我亲爱的格丽泽尔达,”我吃惊地说,“当然。”
我妻子走过来吻了我。
“我希望你不会如此轻信谎言才好,伦。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相信。”
“我倒希望这样。可是,亲爱的,我确实得央求你,管好你的舌头,言词谨慎。你要记住,这些女人太缺乏幽默感,什么事情都当真。”
“她们所需要的,”格丽泽尔达说,“是她们生活中的一小点堕落。这样一来,她们就不会如此忙于刺探别人生活中的堕落了。”
说完这话,她离开了房间。我看了一眼手表,急忙外出去进行一些那天早些时候就应进行的拜访。
星期三晚上的教堂仪式像往常一样教徒稀少,但是,当我在法衣室脱衣后从教堂出来时,教堂已是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女人站在那儿凝视着我们的一扇宙户。我们有一些非常古老精美的彩色玻璃,教堂本身也很值得观赏。听到我的脚步声后,她转过身来,我看见是莱斯特朗兹太太。
我们都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我说道:
“我希望您喜欢我们的小教堂。”
“我在欣赏那些窗玻璃。”她说。
她的声音令人愉快,十分低沉,然而非常清晰,是一种轮廓分明的清晰。她又加了一句:
“很遗憾,昨天没有见到您的妻子。”
我们谈了一会儿教堂。她显然是一位颇有教养的女人,对教堂的历史及建筑有所了解。我们一起离开了教堂,沿着小路回家,因为到牧师寓所的一条路经过她的房子。当我们到门口的时候,她愉快地说:
“进来坐坐,好吗?告诉我您对我房间的布置有什么看法。”
我接受了邀请。这所房子以前属于一位英印混血儿上校,房子里已看不到黄铜餐桌和缅甸雕像,我不禁感到一阵轻松。房子布置得十分简朴,但却有一种精致的品味。室内的气氛让人感到和谐而宁静。
然而,我越来越纳闷,究竟是什么把像莱斯特朗兹太太这样的一个女人带到圣玛丽米德这里来的。十分明显,她是一个阅历丰富的女人,却将自己埋没在一处乡村里,这种生活情趣太令人奇怪了。
她的客厅中光线明亮,我得以第一次有机会细细地打量她。
她是位高个女人,金黄色的头发略带红色。她的眉毛和睫毛很黑,说不准这是由于打扮还是天生使然。如果这是像我认为的那样是打扮的结果,必定是做得非常艺术的。当地陷入沉思时,脸上露出一种隐秘的神情。她的眼睛是我所见过的最有特色的眼睛——这双眼睛几乎是金黄色的。
她的衣着很讲究,又有着一位有教养女人的优雅自然的举止。然而,她的身上有某种不和谐的、令人迷惑的东西。
你会感到,她是个谜。我想起了格丽泽尔达用过的那个词——不祥的。这种说法当然很荒唐,但真是那样荒唐吗?我的脑海中突然涌起一个念头:“这个女人会无所顾忌。”
我们的谈话涉及通常的话题——绘画、书籍、古老的教堂。然而,不知为什么,我有一种强烈的印象,莱斯特朗兹太太想跟我谈的,是某种性质完全不同的东西。
我有一两次碰到她用好奇踌躇的目光盯着我,好像她打不定主意。我注意到,她使谈话尽量不涉及个人方面的事情,根本不提及有关丈夫和亲戚的事。
但是,她的目光中一直有那种陌生的急切与渴望,仿佛在说:“我告诉你好吗?我想这样做。您能帮我吗?”
然而,这种神情最终消失了。也许刚才完全是我的幻觉。我感到她不再需要我了,于是起身告辞。我出门时又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她正用迷惑疑虑的目光看着我。我突然又说了一句:
“如果有什么我可以为您效劳的……”
她心存戒备地说:“您真是太好了——”
我们俩都沉默不语。然后她说:
“我希望我知道怎么办。太难了。哦不,任何人都帮不了我。但还是得谢谢您的诚意。”
这似乎是最后的话了,于是我只得走了。但是当我走时,心中仍然纳闷不已。在圣玛丽米德这个地方,我们对神秘的事情还没有习以为常。
情况就是这样。但当我从那扇大门出来后,我就受到进攻。哈特内尔小姐非常善于以一种猛烈笨拙的方式进攻人。
“我看见你了!”她带着一种笨拙的幽默叫喊道,“我非常激动。唠,您能把一切告诉我们。”
“告诉什么?”
“那位神秘的女士!她是一位寡妇还是丈夫在什么地方?”
“我确实无可奉告。她没有告诉我。”
“这太奇怪了!我还以为她会偶尔提到什么呢。虽然她一定有原因只字不提,但她几乎要提了,不是吗?”
“我确实看不出那一点。”
“啊!但像尊敬的马普尔小姐所说的那样,您太幼稚了,亲爱的牧师。告诉我,她早就认识海多克医生吗?”
“她没有提到他,所以我不知道。”
“真的吗?那么,你们谈些什么呢?”
“绘画、音乐和书籍。”我诚实地说。
哈特内尔小姐的话题往往是涉及个人的,现在她满脸狐疑。趁她在犹豫准备问下一句话的当儿,我道声晚安便溜之大吉了。
我拜访了村子边上的一家人,然后从花园的大门回到牧师寓所。回来的途中,经过了马普尔小姐的花园这个“危险地点”。可是,我看不出我去拜访莱斯特朗兹太大的消息究竟会有什么可能传人她的耳朵,所以我感到很安心。
当我推开花园的门时,我似乎觉得我就会踏人花园中年轻的劳伦斯·列丁用作画室的棚屋,亲眼看看格丽泽尔达的肖像画是怎样画出来的。
我在此附上一张简图,以便揭示往后的事件。图中只画出了必要的细节。我根本不认为会有人在画室里。里面没有引起我注意的声音,我想我的脚步在草地上也不会弄出声音。
我打开门,却在门口尴尬地停下了。因为画室里有两个人:一个男人在搂着一个女人热吻不已。
他们是艺术家劳伦斯·列丁和普罗瑟罗太太。
我慌忙退出来,回到我的书房。我坐在椅子上,拿出烟斗,将事情前前后后细想了一遍。刚才发现的这个隐秘,对我震动不小。尤其是那天下午与莱蒂斯谈话后,我敢确信,在她与这位年轻人之间滋长着某种情投意合。并且,我相信她自己也这样认为。我肯定,这位艺术家与她继母之间的恋情,她毫无觉察。
讨厌的三角恋。我有点对马普尔小姐肃然起敬了。她没有被蒙骗,反而是,她对真相的怀疑带有相当的准确。我完全误解了她对格丽泽尔达的意味深长的一瞥。
我从未想到普罗瑟罗太太会与此事有牵连。普罗瑟罗太大总是使人联想到凯撒的妻子——一个烟静、贞洁的妻子,没有人会想到她陷入激情。
我沉思到这里,这时书房窗户的一声敲击声唤醒了我。
我起身走去。普罗瑟罗太大站在外面。我打开落地窗,她不等我邀请便走了进来,匆匆穿过房间,一下子坐在沙发上。
我感到,我以前从未真正看清过她。我所熟悉的那个娴静、贞洁的女人消失了,代之以一位气喘吁吁、神色慌乱的少妇。我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