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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听林默言道:“不,是属下失言了。太子殿下让属下前来道个歉。”
玄泠更觉奇怪:“你失言?”
林默言道:“太子心神疲惫,属下不忍见太子被打扰,便说了六殿下几句……”
玄泠顿时明白。太子宠爱六皇弟,六皇弟虽然还没至于恃宠而骄闯大祸,但各种麻烦却也惹了不少,每次都是太子善后,就算太子没有怨言,但想必这位忠心护主的林默言也心有计较了。
但玄泠现在更关心另一个问题:“那太子哥哥现在呢?”
“在房里休息。”林默言看他一眼,道,“五殿下若是没有要事,还是下次去吧。太子今天真的很累了。”
“是父皇他……说了什么?”
“那倒不是。不过主子间的事,属下不便议论。”
玄泠应了一声,看看东宫的方向,终究还是折了回去。
玄浩睡到傍晚被一道雷惊醒。窗外倾盆大雨,一道闪电划过,映得整个皇宫通体明亮。待闪电过去,又是草树婆娑,窗纸上黑影绰绰,偌大的卧房里森冷阴恻。
玄浩本不怕电闪雷鸣,但他现在看到外面大雨瓢泼而至,似乎关于四哥所有的美好都被雨水冲刷殆尽。内心的恐慌蔓延开,玄浩终于忍不住跳下床,只穿着一件里衣赤着脚就跑了出去。
绿尘看到主子衣裳不整地跑出来,打了伞想追上去已经来不及。玄浩年纪虽小,说是一无是处偏偏武功练得不错,内里流转之下跑得飞快,哪里是一个普通宫女能追上的,连苏行之也只能在玄浩进入东宫之前堪堪赶上。
玄浩带着一身的雨水一路跌跌撞撞闯入东宫,看到玄澈正站在走廊上和林默言说着什么,想也不想就一头扑向玄澈,死死抱住玄澈喊道:“四哥!四哥!”
玄澈听到脚步声便回身,刚好被玄浩扑了个正着。玄澈天生不喜欢潮湿,非常不喜欢,眼下衣服湿了一片贴在皮肤上冰冷粘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生气还是该无奈,想到下午林默言对玄浩说的那番话,心里一软,拍拍玄浩的背,安抚道:“怎么了?这么大雨跑过来,衣服也不穿……怎么还光着脚?”
玄浩抬起湿漉漉地脸,带着哭腔说:“四哥不要讨厌浩儿!”
玄澈愣了愣,道:“我不讨厌浩儿。浩儿不要哭了。”
玄浩呜咽:“四哥真的不讨厌浩儿?”
玄澈脱下自己的外套将玄浩裹好,又抱起来,说,“当然不讨厌,四哥最喜欢的就是浩儿了。你看你都湿透了,四哥带你去洗澡。还有你的脚——”玄浩一路光脚跑来,白嫩的小脚丫子早就被石头磨破了皮,混合着泥水,惨不忍睹。玄澈看了只有叹气,说:“快去洗个澡,我给你上点药。”
玄浩紧紧圈住玄澈,一边轻微地抽气,一边将头伏在玄澈脖颈间使劲磨蹭。
玄澈瞪一眼林默言,似乎在说:都是你乱说话。转而抱着玄浩去浴室。林默言看着自家主子的背影,只能和苏行之相视苦笑。
玄浩脚上受伤不能碰水,玄澈便把他放在池边,自己拿了湿毛巾为小家伙擦拭。
玄浩低着头,喃喃说“四哥是不是觉得浩儿很烦?浩儿老是给四哥找麻烦,四哥一定觉得浩儿很烦……”
玄澈叹气道:“四哥若真能烦浩儿倒好了,也不用替你收拾那么多残局。”
玄浩抬起头,晶亮的眼睛撑得浑圆。
玄澈摸着他的小脑袋说:“浩儿不要胡思乱想,四哥很喜欢现在的浩儿,浩儿不需要改变。”
玄浩抿抿唇,突然说:“我以后会好好读书!”
玄澈笑道:“你要读书还不是折腾我?”
玄浩扁起嘴,一脸委屈,但已经不哭了。
玄澈为玄浩洗干净,又把自己弄清楚,为两人换上宫女准备好的衣物,将小家伙抱出浴室来到卧房。玄澈让玄浩坐到床上,他取来伤药为玄浩涂抹。
凉凉的膏药在手指的轻轻揉按之下均匀的涂在肌肤上,玄澈温柔的神色让玄浩觉得受伤也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外面打过一个雷,玄浩立刻可怜兮兮地说:“四哥,让我和你一起睡好不好?我怕……”
玄澈看看他,又看看外面风雨交加的夜晚。
一道闪电打下来,雷声轰然而至,玄浩缩起肩膀往玄澈怀里钻。
玄澈拍拍他的头,道:“你原来不是不怕么?”
“四哥……”
玄澈默默无言,半晌终于无奈地说:“现在雨大,你就在这儿睡吧。”
玄浩连忙点头,飞快地扯掉外衣钻到被窝里,睁着大眼睛盯着玄澈直瞅。但玄澈并没有上床的意思,只说:“浩儿先睡,四哥还有事。”玄浩不甘愿,但是乖乖地躺下去,看玄澈出了房门。
不知等了多久,玄浩等得累了也睡得有些迷糊的时候,突然听到身边有响动。玄浩睁眼一看,原来是玄澈回来了。玄浩立刻化身八爪章鱼抱上玄澈磨磨蹭蹭。
玄澈又好气又好笑:“干嘛呢,跟树懒似的。”
玄浩抬起头眨巴着大眼睛,这汪潭水在烛火下灿若星辰,映射出一张绝美的容颜。玄浩手脚不放好奇道:“什么是树懒啊?”
“一种整天抱着树的动物。”玄澈刮刮弟弟的小鼻子,“就像你这样!”
玄浩撇撇嘴:“人家才不是那种东西呢!四哥也不是树啊!”
玄澈笑笑不说话,闭眼假寐,任由玄浩趴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好在玄浩还不算重,不然玄澈真要把他扔下去了。
玄浩惬意地抱着哥哥。哥哥的身子始终是温凉的,闷热的夏末抱在怀里也不觉得难受,身上更有一种奇特的淡香更让人忍不住想凑近,好用力将所有香气都吸入肺腑。
常年练武让玄澈的肌肉呈现漂亮的线条,柔中带刚,既不硌人也不会绵软无力。玄浩忍不住捏了两下,手感果然很好。
“你睡觉不能安分点吗?”玄澈无奈地说。
玄浩又露出小鹿班比的大眼睛,一脸委屈:“人家很安分啊!”玄浩说着,手指隔着单薄的衣服在玄澈胸前画圈圈。玄澈痒到不行,只能抓住他的手将玄浩整个人从身上拉到一边床榻上,戳戳他的脑门,道:“你若再不睡,我就赶你回去。”
“不嘛,不嘛!”
玄浩说着又钻进玄澈怀里,死赖着不肯出来。玄澈无法,只能松手。玄浩抬头扬起一个胜利的笑容。玄澈装作没看到,翻过身去不理他。玄浩小脸一垮,随即手脚并用从玄澈身上爬过去,又到了玄澈的正面。
玄澈看弟弟一眼,再一次翻身。玄浩于是爬啊爬……
束缚东宫 正文 第28章
29、出宫
两兄弟折腾了半个晚上终于以玄澈的妥协告终,玄浩所在玄澈双手环出的小空间里甜滋滋地睡过去。睡到第二天早上。玄浩又像树懒一样扒住哥哥。
玄浩揉揉惺忪的睡眼,暗香飘入鼻中,入眼是一片象牙色的肌肤,光滑细腻,玄浩忍不住在上面蹭起来。才蹭了两下,玄浩就觉得脑瓜子熟悉地一痛,抬眼果然看到哥哥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
“一大清早就放我身上洗脸呢?”玄澈说。
玄浩只知道傻笑了。
玄澈拉下玄浩,和衣起身。玄浩这才发现玄澈明显是醒来很久的模样,神色清朗,长发束在一边,套了一件中衣,只是不知为什么前襟被自己拉开了,露出一片胸膛被自己磨得有些发红。玄浩看得面色一红,慌忙垂下目光,落在床边的一本折子上,偷瞄了一眼又移开视线,这回他就不知道放到哪里好了。
玄澈系好衣物回头却看见玄浩低头垂目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面色潮红,神色飘忽,像是犯了错的小孩不敢面对家长似的。玄澈好笑道:“又做什么坏事了?”
“没呀!人家才没呢……”
“没做坏事就赶快起床。”玄澈将玄浩从床上抱到地上,招来绿尘为他洗漱更衣,一边整理着自己的发丝,一边道,“最近我对你太放松了,你可是越来越懒散了。”
玄浩连忙吐出漱口水,大声争辩:“人家才没有!”
“没有?”玄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我今天要考考你,上次布置给你的作业你都完成了吗?”
玄浩听到这茬立马脸色就垮了,出征前玄澈给玄浩布置了作业,说过回来时检查。现在看起来他完全把作业之事给忘记了。但玄澈终究还是没能检查,因为他刚起来不久,宝德太监就来传话,皇上请太子去御书房。结果这一去就是一整天。
行走在临澹的街市上,玄澈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多少年没有这样行走过了?嗯,似乎只从八岁那年陪萨朗耶来过一次以外,就再没有好好看过这个繁华的城市。
看看身边的玄沐羽,这个男人的心思令人难以琢磨。他比自己召到御书房仅仅是为了换一套衣服然后出宫游玩!?
两个人并排走着,却无言以对。
玄沐羽突然说:“澈儿……还在生气吗?”
玄澈诧异地看了一眼玄沐羽。
玄沐羽低头对上玄澈的眼睛,他的目光带着一种隐忍的悲伤,让玄澈在一瞬间感觉到心中一根弦被松动了。
玄沐羽轻声说:“气父……父亲怀疑你吗?”
玄澈张张嘴,低声道:“不,并没有。父……亲……”
“可是澈儿看起来很不高兴。”玄沐羽手指抚玄澈眼睛,“你的眼睛比以往还要沉静。”
“我只是……”玄澈迟疑了一下,道,“只是想到儿……子尚且如此,那些将军更是……在外浴血奋战,回朝却要面对明枪暗箭,未免替他们伤心。”
“……”
良久玄沐羽方叹出一声:“这就是朝廷。”
沉默地顺着街市走,二人身周形成一个小小的气场,将热闹隔绝在外。
前方似乎有人在表演杂耍,引来了无数人的观看。玄澈看一眼玄沐羽,后者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不需要语言,他们之间似乎有一种默契。
被人群围住的是一道士,他身边放着一装满泥的竹畚,周围数百个围观者,他让几个靠得近的人自取泥如豆纳入口中,又问:“诸位想要什么?果实、佳肴或是饴蜜?不需要时节、土地所应之物。按着自己的意思说便可。”
于是一人说:“我要李子!”另一人说:“猪肉!”
那道士微微一笑,仰空吸气,呵入各人口中。那些人口中的泥丸果然发生了变化,要李子的变成了李子,要猪肉的变成了一块猪肉,其他人也是各边所需。
玄澈看的发愣,难以置信,看了又看。旁人又说要了什么,那道士再呵一口气,原本应该是泥丸的东西就又有了变化,果真是千变万化,无有穷极。
玄澈一时惊讶过了头,竟拉扯住玄沐羽的手,诧异道:“这是幻术?!”
玄沐羽感受着掌中凉软的小手,心情大好,道:“澈儿没有见过?”
“怎么可能见过?”
玄澈下意识地反应出自己的前世,那个世界自然没有这种东西。但听在玄沐羽耳中却觉得玄澈是在说自己终日在宫中自然看不到这种东西,想到自己自枫儿去世之后就再也不碰这类淫巧玩乐,连带着整个皇宫也都陷入一片沉寂,心中不免愧疚,道:“我让这道士回家,天天给澈儿表演好不好?”
玄澈这才记起自己的身份,想抽手才发现手被玄沐羽紧紧握住,便说:“不用了,父……亲!”玄澈差点说漏嘴,硬生生地拐过来,听得玄沐羽只觉好笑。玄澈轻声道:“澈儿只是一时惊奇,忘乎所以了,还请父亲恕罪。”说着,他又试图将手拿回,但玄沐羽就是不放手。玄沐羽捏捏玄澈的手,若无其事地说:“没关系,我们现在只是普通百姓而已。”
玄澈也不再多说,继续看道士表演。
道士的表演根据的是道家无中生有,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哲理,说是幻术,本质上应该是魔术的一种。只是任玄澈怎样观看,都无法猜透其中奥妙,反而越看越觉得惊奇,又想到这些幻术到了前世怎么都没有了?
虽说泥丸千变万化,但路子是一样的。玄澈又看一会儿觉得够了,抬头去看玄沐羽,想问他还要不要再看,没想到正好碰上玄沐羽的目光。玄沐羽根本没有看表演,只是盯着玄澈看个不停,在他眼中任世间再美好的东西都比不过这张侧脸更完美。此时接触到玄澈的目光,心领神会,拉着他的小手退出了人群。
退出了这个人群,前面还有更热闹的,乃是一村民打扮的人物在戏耍狐狸,那只狐狸皮毛通红,在笛声中挥舞着短小的四肢,身子扭来扭去,倒真像是一红衣舞姬在跳舞,憨态可掬,惹得周围人轰然叫好。
就在玄氏父子凑近了观看时,那狐狸突然不听笛声指挥,噌地一下跳到人群中,竟是扑到了玄沐羽身上。那狐狸在玄沐羽肩膀上跳来跳去,肥大的尾巴还在他脸上抹上一把,吃了一口豆腐。玄沐羽眉头一皱,正要出手把狐狸给丢出去,没想到那狐狸又跳到玄澈身上,四肢扒拉在玄澈衣服上,小舌头伸出来舔了一口玄澈脖子,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啊转,好像在撒娇。
耍狐狸的村民连忙上前道:“二位大人请勿见怪,小狐狸是见二位大人美貌,才扑上来的。这小畜牲就这毛病,忒好色!”
这番话说得周围人都笑起来,再看这被狐狸缠上的二人,果然是天人之姿,举手投足间皆是光华四射。
小狐狸通人性,听到村民这么说,不满地用尾巴扫了村民一把,又往玄澈怀里钻。
玄沐羽不高兴地伸手去拿狐狸,狐狸狡猾,在玄澈身上跳了两下都不让人抓到。玄澈笑说了一句:“父亲。”玄沐羽便停了手。那小狐狸居然得意地向玄沐羽挥挥爪子,宣告自己的胜利。玄沐羽大怒,还是玄澈轻轻握住他的手掌,又叫了一声“父亲”,玄沐羽才没有继续动作,只是有些气鼓鼓地瞪着狐狸。
看堂堂皇帝竟露出孩子气,玄澈不由得轻笑出声,看呆了周围的人。
玄澈将狐狸递到村民面前,温和道:“给,你的狐狸。”
“谢谢这位小大人!”村民连忙接过小狐狸,但小狐狸不领情,刨了他一爪子又要跳回玄澈身上,却被玄沐羽弹指挡了一下,指风不轻不重地打在狐狸肚子上,让它滚回了主人怀里。
玄澈被玄沐羽拉着急急出了人群,心中大为不解,难不成这位皇帝讨厌动物?
玄澈试探道:“父亲不喜欢狐狸?”
玄沐羽瞪他一眼,却又无奈道:“没有。只是不喜欢那只狐狸!”好色的狐狸!
顿了顿,玄沐羽又问:“澈儿喜欢那只狐狸?”
总觉得玄沐羽说这话时小心翼翼的,玄澈纳闷道:“挺可爱的小狐狸。”
玄沐羽酸溜溜道:“要不我让人把这狐狸买下来?”炖汤喝!玄沐羽咬牙切齿地想。玄澈摇头道:“不了,这等小生灵还是留在外面好……”美好的东西不见得都要留在身边。但后半句玄澈没有说出来。
想到不用和狐狸抢人,玄沐羽顿时心情大好。
世界上总是会有一些不长眼的人,玄氏父子的外貌太过惊人,玄澈的展颜一笑更是倾倒众生,竟引来登徒子的垂涎。
看看眼前超过二十人的围堵队伍,玄澈立刻想到一个问题:怎么出来的时候没有易容!
玄澈一摸身上,因为是突然间换的衣服,结果什么东西都没有带,不要说太子的令牌,连和自己的势力通信的信号、防身的匕首和一些迷幻药物全落在宫里了!
好吧,请问皇家守卫在哪里?玄澈不动声色地看看四周。小动作落在玄沐羽眼里,玄沐羽道:“不要找了,我没让他们跟来。”玄澈十分怀疑眼前这人有没有当皇帝的自觉,又想起另外一事:“幽影呢?”“也被我留在宫里了。”
面对十三万敌军都没有一丝表情的玄澈终于翻出白眼,忍不住腹诽了一句。
玄沐羽捏捏玄澈的手,轻笑道:“对父皇这么没有信心?”
玄澈瞪大了眼睛,居然看见玄沐羽从腰间抽出一柄黑色软剑,手腕一抖,那软剑铿地挺起来,沉似水的光泽宣告了它的本质:嗜血!
那富家公子模样的人丝毫没有意识到一个以软剑作武器的人的危险性,仍然是嚣张地说:“还会功夫?更好,这样身子更柔韧,本大爷喜欢!给我上!”
那些家丁围上来,倒也不缺章法,看来平日里训练有素。
玄沐羽在玄澈嘴角落下一吻,道:“看父皇为你清除这些碍眼的人。”
玄澈还没从被非礼的震惊中回神,就看到玄沐羽提剑而上,根本不需要什么身法,仅仅是随意地挥剑,黑光所过之处便是横尸满地,而玄沐羽面上却是半点表情也没有!只是眨眼的功夫,那富家公子连同二十多个家丁就已经化身尸首倒在地上。
玄沐羽站在鲜血与尸体之中,身上的银白长袍依然洁净如新,只有长剑下缓缓滴落的血珠昭示这场屠杀的凶手。
玄澈这才想起,这位天神般俊美的人物当年也是天纵英才、勇冠三军。
呵,夺位战争中胜出的皇帝永远不会是纯净的人。
“怕吗?怕父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