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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会畏惧任何科曼多不死系魂灵之碰触。更确切地说,直至你性命的终结。”
“在精灵眼里,我们的生命一定太过短暂。”伊尔低声说道。在说话间,两人沿着小路到了灌木丛中的小凉亭底下,凉亭里摆着躺椅,溪流和池塘穿插其间。
“正是如此,”老法师说,“我得告诉你,你现在相当危险。等一会,你一定得用恭敬的态度,就像刚才跟看门人那样。否则,小伙子,我猜你可能活不过今晚了。”
他身边的年轻人静了好长时间,“我该向大统领下跪吗?”两人迈上石头台阶,穿过两个奇怪的螺旋型大树,来到一座宽敞的天井下面,许多发光植物照亮了这里。而伊尔终于忍不住,问了这样一句。
“只消看他脸色行事。”老人静静地回答,不慌不忙地往前走。
在本应该摆着床的地方,实际什么也没有。而一个精灵就坐在那片空气之上,旁边摆着一本打开的书,一个放着酒瓶的浅盘子。他脚下的空中悬着一把脚凳。两个穿着魔法长袍的精灵站在他左右。二人看见这个人类走过来,立刻向他们滑行过去,拦住了伊尔的去路。等他们看到伊尔身后的乃理丹·阿拉瑟特菈莱,才放慢了脚步。
“一定是你帮助了这个禁忌者,让他通过看门人的守卫。”一个精灵法师对老精灵说,他连看也不看伊尔明斯特,就仿佛他连一个邮递筒、鸟桩什么的也不如。他的声音冷静中带有愤怒。“何以如此?告诉我们,什么东西竟然能腐蚀了您的心,让您弃多年忠诚不顾,做出如此背信弃义之事来?你的家人让你到此来接受惩处吗?”
“并没有什么背信弃义,艾莱斯佩尔,”乃理丹镇定自若地回答,“也没有什么惩处,只是遇到一件大事,必须让大统领来裁决。这个人类援引我城之法令,并活着站在了这里,皆因此事。”
“我科曼多之城法律,人类无权享有。”另一个法师打断了他的话。“只有本地人民才受律令保护:精灵,以及精灵之族类。”
“那你该如何评价一个人类,他信守承诺,越过了混乱的战场,戴着一颗科曼多古老家族的信物,横穿森林,进入本城,只为找到那信物的合法继承人,把信物交给他?”
“要我相信这样的传说,除非有人给我确凿无疑的证据,要确凿无疑的证据。” 艾莱斯佩尔答话说,“你说的是哪个家族?”
“就是鄙人的家族。”乃理丹回答。
他低沉的话语让这里变得安静了好一会。坐在那边的老精灵开口说:“诸位,言辞交锋该结束了。我知道这个人类就在这里,所以,把他带过来吧。”
伊尔明斯特听了这话,闪过身旁的法师,昂首阔步地朝大统领走了过去,却没看见身后法师正朝他放着致命法术,而乃理丹用法棍拦住了它,免得伊尔一命呜呼。
伊尔上到前面,刚朝科曼多的统治者跪下,第二个法师就朝他使出了另一个黑暗魔法。大统领举起一只手,那朝他面前飞来的魔法在空中消失了。“诸位,魔法大战该结束了。”他轻声命令道,“让我们见见这个人再说。”接着,他盯着伊尔明斯特的眼睛。
伊尔的嘴巴突然变得干涩起来。精灵国王的眼睛就像夜空中的无底深渊,群星在其深处闪烁旋转,让人无法控制地一直堕向它的底部,不停往下落,往下落……
他用力摇了摇头,拼尽全力咬紧牙关,把一只腿放在了地上。当他想要站起来的时候,他双肩上却仿佛压着一座城堡,紧紧桎梏着他。伊尔抱怨着,却还是拼命想站起来。
在他身后,三个精灵法师诧异地目目相觑。即使是他们,在大统领的意志之锁面前,也无法做出丝毫抗拒。
伊尔脸色发白,全身微微颤抖,汗水像小溪一般从他双颊落下,可他还是慢慢地站了起来,眼睛死死地锁着大统领。
“你还想要抵抗我吗?”老精灵耳语道。
年轻人的嘴唇痛苦地开合着,好容易才说出话来,“不,”他慢慢地说,“在我脑海里,您将受到我的欢迎。难道刚才您并不打算让我站起来吗?”
“不,”大统领说,他转过头,两人视线之间的链接仿佛被一把利刃割断了,“我一直想要控制你的意念,让你跪下。”他皱着眉毛,眯起了眼睛,“我在想,也许另有什么东西控制着你。”
“我主!” 艾莱斯佩尔法师大叫着,插身到伊尔和大统领之间,把两人隔开。“您必须警惕这个危险人物!天知道这个年轻人身上带着什么样的致命法术,要来对付您!”
“要是你一定这么想,就把他关进牢里去好了,”大统领说,“你们三个,包括你,艾莱斯佩尔,千万别让我看见这里出现什么偶然断掉的脖子,冻僵的肺之类事情,我希望你们有所克制。我将用法杖揭示他为何人服务,并解读出他记忆里有关家族信物的事情。”
白袍精灵从身边的浅盘里拿起了一根光滑的长直玻璃棍,粗细尚不及他的小指。这东西看上去实在太过精致,简直经不起拿捏。
伊尔发现自己突然悬在了半空中,双手僵硬地摊开在身边。他只能动弹自己的眼睛,喉咙,和胸膛,而身体的其余部分则像是被钢铁紧紧地锁了起来。
玻璃棒里射出一道光,慢慢变长。老精灵用它指着伊尔的头,两人一起看着那道细长的光线,沿着细棒的方向,懒洋洋地伸展,慢慢触到了伊尔的前额。
阿森兰特人只觉得严寒袭来,连他的指头都被冻僵。他在半空中战抖着,听到自己的牙齿无法控制地打着架,咯咯作响。他喘着气,错愕地看着四个精灵。
“这是什么?”他想要问他们,但从他冻僵的嘴唇里只能发出难听的咯咯声。突然,他发现自己的嘴巴能动弹了。他在空中旋转着(不,确切地说,应该是被旋转着),对着天井上空出现的一副映像。那映像里的脸,伊尔是认识的。
那张脸分外安详平静,祥和地看着所有人。它的眼睛照亮了伊尔明斯特。
“年轻人,这是什么人?”大统领轻声问。
“这是圣蜜斯特拉女神,”伊尔简短地回答道,“而我是她的侍者。”
“哦,可别跟我开这种玩笑,”老精灵有点苛厉地说。可片刻之后,他离开了悬椅,和年轻人类融合在了一起,消失了。
三个精灵法师看着眼前一片虚空,又互相看了看。随后,艾莱斯佩尔抬起头,望着天空,那张巨大的人类脸孔渐渐隐去,它的发丝仿佛无数长蛇,在大统领的花园里窜动着。
但那张美丽的女性脸孔,逐一地望着他们,一抹鲜明而又透出满足的笑意随之展露出来。三个精灵法师畏缩着退后,嘟哝着念出了他们神的名字。
再过了不久,那张脸孔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毫无疑问,绝对是那个年轻人搞的什么鬼把戏。” 艾莱斯佩尔有点摇晃,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乃理丹只是无声地摇着头。而另一个法师则用力拉着艾莱斯佩尔的手臂,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并用手指着什么。
那巨大的微笑再次出现了。虽然这次并没有脸,但这三个法师知道,那的的确确是一抹微笑。在他们的有生之年,这抹微笑都会一直陪伴着他们的记忆,永不褪去。
三人转过身,匆忙朝着宫殿的最近一道门走去,另一道景象让他们全部屏住了呼吸,再度面面相觑。
整个花园里,所有的看门魂魄全都无声地冒了起来,静静地看着那抹微笑。
第六章 时代之藏穴
科曼多城之地底,掩埋时代之藏穴,存封数万年精灵之智慧。古歌云:迷锁升腾出焉,迷斯卓诺乃堕,唯得藏穴存永古。或曰,时代之藏穴璀璨壮丽一如往昔,然无人可知如何至是地。又或曰,藏穴早成撒舍之墓。撒舍者,一疯且怒之恶魔法结晶者,独霸藏穴为居。亦有曰:吾身对此一无所知焉。
夏星城吟游名诗人所黑勒·塔拉壬
《暑夜银剑》
——此书虽非科曼多官订史书,然字字皆为信史尔,出版于竖琴之年
这次没有薄雾,只是一阵黑暗笼罩,紫黑而又光滑,接着伊尔就到了别处。
白袍精灵统领站在他身边。两人身处在一间冰冷潮湿的房间里,房顶低垂,呈拱形。石头拱顶的交错点上,放置着一颗颗明亮的水晶。
他们立身的地方,正是这间房里最为明亮清晰的所在。房间四周,有四道拱门,外面是弯曲的拱道。伊尔逐一望向那几道门,发现它们都通往另外的穹顶房间。
每条拱道的中间靠左,又各自有一条狭窄弯曲的小路。除此之外,这个空间里,视线所及全是财宝:堆成海洋般的金币,金条,金砖,其间又摆着很多象牙箱子,里面装满了圆润剔透的珍珠和五彩缤纷的宝石。
靠墙放着六层箱子,经过精心雕镂和装饰的金属旗杆靠着它们,就像倾倒的树木。伸手可及的地方,放着一条足有伊尔那样高的龙,是用一整块翡翠刻成的,它靠在一大棵红条玛瑙树下。它的金银树叶还缀着无数小宝石。阿森兰特王子慢慢转着自己的脚跟,努力想让自己看上去无动于衷,因为他很清楚,大统领正看着他呢。
这房间里的宝石,比他这一辈子见过的都要多得多。财富之多,令人咋舌。整个阿森兰特的财宝在这些东西面前黯然失色,他真想把自己的脸埋到那一大堆金币里去。而脚边上,还有大把比他的头都要大的红宝石。
伊尔用力把自己的视线从大堆宝物上拉了出来,迎上大统领透彻的眼睛,“这是什么?”他问道,“我是说,我知道自己看见的东西是什么,可为什么把它们藏在这里,这么深的地下?宝石在阳光下更加璀璨夺目呀。”
老精灵微笑着说,“我的人们不太喜欢冰冷的金属,只留下很少的一部分供应日常生活。这种精神,侏儒、矮人和人类都很难理解。不错,某些宝石可以让我们使出魔法,我们把它们视为法术之源泉,所以才留下。剩下的,就埋进各种藏穴里。这就是这些东西被放在这里的原因,而它们,属于历代大统领、国民议会、以及所有科曼多人。”他看着一条小路,继续说,“也有人叫这里时代之藏穴。”
“是因为这里的宝藏经由历代累积吗?”
“不是。是因为这里有一个住着一个守护者。”大统领举起一只手,向什么东西挥手示意,伊尔也顺着他的脸,朝那条小路上看了过去。
那里站着一个人影,因为距离太远显得很小很模糊,而且瘦得像一根柱子。自然,那是一根极为优雅的柱子,摇曳着向他们走了过来。
“看着我,”大统领突然说。伊尔转过头,发现自己正面对着大统领令人全然生畏的权威。他的脚又无法控制地从地面升了起来,悬在半空,老精灵的通探术像探针一样侵袭着他,让他回想起在蕨草溪谷的情形,他的魔法书失落的情形,宜穆拜尔喘着气的情形。还有——一根神秘的节杖。
大统领的搜寻停在了这个点上,让伊尔的意识冲刷回去,穿过与匪帮的战斗,在传令者之角的小插曲,来到哈桑塔城外的某处。而这时,蜜斯特拉微笑的面孔又出现了,挡住了大统领的通探术。她有些责备地冲精灵扬起了眉毛,可看见大统领头晕眼花,用力摇头,在脑海里痛苦呻吟的样子,她又轻轻微笑了一下,减缓了对他的责难。
伊尔像一麻袋谷草那样从空中猛然栽回了地上。
等他抬起头来,发现自己面前出现了一张从未见过的脸,是一个又瘦又小的老精灵。她银白色的头发长长地拖到了脚下,脚上穿着一双拖鞋,悬在空中,距离地面足有一尺之高。她干瘦得吓人,皮肤就像一层薄薄的窗帘一样包在骨头上。她骨骼细小,让此人带着一种奇异的优雅感。而若非雅致的法袍遮挡了她的身体,伊尔觉得自己简直能看到她全身的骨架。
“看够了吗?”老人调皮地问了一句,像酒馆舞女那样,妩媚地转了转屁股。
伊尔垂下眼睛,“哦,抱歉看了您那么久,”他很快回答说,“我以前从没见过这么年长的人。”
大统领说,“精灵之中,也很少有人像撒舍一般年纪。”
“撒舍?”
精灵老妇高贵地点点头,转过身朝空中抓了一把,坐上去,就像是躺在了长沙发的软枕头上。又一个女魔法师。
“她的传奇将由她自己告诉你,”大统领说,伸出一只手来指着伊尔,继续说:“首先,还是由我来对你做出裁决。”
他从年轻人身边走开了一点,踏着地面的空气,接着又转过身,对阿森兰特人说道:“我毫不怀疑您的诚实与荣誉。您帮助了阿拉瑟特菈莱家族,丝毫不谋求回报,实在值得敬佩与奖励,用人类的话来说,您所行乃恰如骑士之荣光。我愿授予您科曼多公民之权利,并欢迎您来到此地。”
“可是——”伊尔听着老人戒备森严的语气,可怜巴巴地追问道。
“可是我实在无法帮助你。我只能推断出您是由某位圣神派遣到科曼多来的。可无论我如何探究原因,她都拒绝了我的请求。”
伊尔快步走到老精灵身边,紧紧看着他的眼睛。“请您,请您来探求我的想法,来吧,来验证我是否说的是实话,尊敬的阁下。”他恳求道,“我是被圣蜜斯特拉神派到此地‘学习初级魔法课’的,而且她还预见到,‘将要来临的某天’,这里注定会需要我。当然,她并没有告诉我,什么时候,什么人,以及为什么原因而需要。”
白袍老人点点头,“我并不是怀疑您的信仰,年轻人,可神明的话,我是无法彻底了解的。我深信她必然曾对你说过这些话,但她确实阻止我探求你所具有的能力,以及她的真实意图……而我,我又有一块国土要守卫。所以,只是个测试罢了。”
他微笑着说,“难道您认为,我会给每个从外地来的陌生人看这些财宝吗?这些财宝足以让每个人类都眼红得挤到科曼多来,哪怕是翻山越岭跨洋过海也在所不辞呢。”
撒舍笑起来,也说道,“精灵们做事的方式,或许是人类所不能理解的,但那决不意味着我们是傻子。”
伊尔看了看大统领,又看了看撒舍,“那你们计划什么样的测试呢?若是再来什么探心术、法术大战什么的,我可是受不了了。”
大统领点点头,“我已经明白这一点了。如果你是那样的人,你是绝不会被带到这里来的。汝之所在,若如悬剑之危哉;吾必不得行无为之举,累及撒舍与财宝!”
“够了够了,埃尔塔格利姆,”老女法师有些不自在地说:“你这么文绉绉地说话,会让这个年轻人以为你是个诗人咧!你可别忘了自己从前可是个豪放的武士。”
伊尔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看着大统领,“一个武士?”
白发苍苍的老精灵叹了口气,“从前我干掉过一些怪兽——”
“还有至少上万个敌人,以及一两条龙,”撒舍插嘴说。
大统领挥了挥手,“等我走后再聊这些吧。要是我们耽搁太久,守卫的法师们会为了找我,把整个宫殿掀翻的。”
撒舍倒退一步,“别告诉我,那些年轻的小傻子们能有这么笨。”
大统领有些恼怒地叹气道:“奥露雯耶娅,如果你每次都打断我的话,我怎么能对这个人宣判呢?”
老女巫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什么人都有权知道真相,哪怕是人类。”
“您说得不错。”老统领喉咙有点发干了。他转过头来对着伊尔,装作严厉的样子,说道:“好好听着,以下乃为科曼多之裁决:汝将滞留此藏穴,为时一满月整。汝可与此撒舍交谈探讨,而她将照顾尔之起居饮食。待期限满后,我,与法庭诸君将迎接君之凯旋,尔并可得此穴内一宝物留念也。”
伊尔点点头,又问:“请告诉我此行可有什么,危险之处?”
他调笑的语气,让撒舍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可不是该闹着玩的时候,年轻的王子,”大统领严肃地说,“若你挑选之宝物有个什么差池,影响了我们对您的裁定,那处罚可就不轻了——尔将被处死。”
此话一出,另外两人都安静下来。于是大统领又说,“好好想想,年轻的人类,好好地想,在此藏穴之内,你该要求什么样的纪念品,最为适合。”
耀眼的光斑突然围住了大统领的身体。他举起手向撒舍致意,转身走进了那些升起的光斑里,不见了。光斑由下而上朝天花板涌动了一会,接着无声地隐去。
“年轻先生,在你发问之前,我先回答你,一个满月,就是人类的一个月时间。”撒舍又道,“还有,我不是他母亲。”
伊尔笑起来,“很好,可你只告诉我你不是什么。那么我恳求您,告诉我,您是什么罢。”
老妇整了整空气靠枕,坐正身体,面对着伊尔,“我是科曼多的议员,也是这片领土心脏之地的隐士智者。”
伊尔看着她,决心冒犯她一下,就道,“这么说来,您很是有些智慧了?”
老妇人又笑起来,“啊哈,终于来了个头脑锐利的人类!”她气魄堂皇地站起身,从空中召唤出一根节杖,喝了一声:“不,当然不。”
话没落音,两人一起爆发出大笑。老人从空中朝着伊尔走过来,她的样子相当虚弱,伊尔忍不住想伸出手扶着她。
她看了他一眼,“我可并不像看起来这么弱,小伙子。可别把自己看得太过头了,要不然,你会像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