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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初淡然地点了点头。
他又问：“若是能有缘再见，在下可否登门向郡主提亲？”
安初又淡然地点了点头。
他又问：“在那一天到来之前，郡主可否先不要嫁人？”
安初又淡然地点了点头。
这。。。。。。安初算原谅了他吗？算是接受他的求亲了吗？我还沉浸在震惊中没反过神来，就见任词笑的看不见眼睛：“那么，安初，后会有期。”
他后退两步，仰身倒入诛仙台下万千锦霞。
☆、归去来兮
我坐在太液池畔看水波；已是数个昼夜交替。
一个身影从虚空中步出；来到我身边坐下。彼时晨曦未明；天色微蓝，习习的晓风从湖上吹来；吹的遍身寒遍；也吹散了他声音中的温暖：“对不起；没隐瞒好。”
他的道歉也如此与众不同，不是因为隐瞒了事实而道歉；而是因为没有隐瞒好，让我知道了而道歉。我哑然失笑。
“为什么不说话。说话；说你难过，说你恨我。别摆这么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给我看。”他略有些焦躁。
我张张嘴；却只觉的满心的疲惫，无话可讲。
离之伤，失之恨，错之痛，命之怨，原是已历过了一遍。那日始煌宫中一个休字我了结了与沈碧之间漫长的纠葛，我说话向来算数。所以，那日之后，说是回避也好，埋葬也罢，心中再不为他而伤恨痛怨。
可是现在这无法言状的疲惫是怎么回事？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思维能力也丧失殆尽。好半天才想到一句：他原该在没有我的地方时日静好，安然无恙。
是了，我已经与他一刀两断，他为何要理会我的安危，他凭什么来理会我的安危？！我咬紧牙关，而视野中血红愈甚。
“我原本是打算用我的本源力量来修复你的炎珠，你知道，这么大的事情我不可能一个人完成，所以我找到了他，让他来协助我。可是他坚持由他来做。”龙吾淡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说，这世间，在过去与未来等候着回去他的人，已经不存在了。放眼漫无边际的孤独永生，还真是让人提不起精神。”
“哦，是吗。”许久，我听到自己飘渺的声音响起：“我突然好困，先走了。”
我迷迷糊糊地起身，却不防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绊，手中一个不稳，十八颗炎珠扑簌簌散落到水中。我忙俯身去捡。炎珠本是至炎之物，与水相接立刻蒸腾起磅礴的雾气。我的眼睛本来就不好，在这样的水雾中愈发看不清了。伸手在水中摸来摸去，却始终找不齐。我着急，用力揉眼睛想看的清楚一些，可是越揉眼中的血色反倒越粘稠厚重。我把脸埋进湖水中，想洗掉这血色，可是无论如何洗不尽。
“九儿！”身体被从水中捞出：“你听着，沈碧已经不在了！他把生命的本源力量渡让给你自己灰飞烟灭了！而你竟连为他哀恸一哭的勇气都没有了么！”
也许是这样大的雾气遮挡了面前的世界，让我暂时抛开了所有的顾忌与思虑，也许是龙吾语气中满满的诱惑与鼓动，深藏于心中的话终于吐出：“他为什么要灰飞烟灭，他怎么会灰飞烟灭，应该灰飞烟灭的人，从来只有我。。。。。。我原不该回来的。。。。。。我再没有任何东西可偿之于他。此生此世，永偿不尽了。。。。。。”
恍惚间我看到九万年前清雅俊朗的沈风意，他踏过易天山永不消融的雪，向我伸出手来：“阿睦，东风再起之时，我来接你同去桑野之国，可好？”
“你知不知道我是多么想那一年的东风吹起。。。。。。我此生大半的生命都在等那场东风。。。。。可是它从不曾至。。。。。。永不曾至。。。。。。”
后来我不知道是怎么回到的始煌宫，我扎进静火红莲，睡了个天昏地暗。直到被暮暮唤醒。
“师尊，东海龙宫来提亲了。我已经应下了。”暮暮淡淡道。
我还没完全睡醒，愣愣问：“那乐游怎么办？”
“龙吾大尊即已将他从混沌之境中救出，那咱们也算还了他的人情。他抱走阿暖的事情我也不追究了。从此后大家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就是了。”
我歪着头看她。她面容平静，眼眸安然。然我岂看不出，安宁之下，澎湃涌动的激流正在将她的心狠狠撕扯。我想开解她，却说不出话来。我这样失败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开解别人。我苦笑一声，道一句：“知道了。”复倒下去，继续沉睡。
暮暮沉默了一会儿，躺到我身旁搂住我：“我要和师尊一起睡。”
她抱住我的胳膊，身子蜷缩起来，紧紧依偎着我，宛若幼时。
我与暮暮这样颓靡着过了许多时日。任劳任怨的安初撑不下去了，一日将我俩狂摇起：“自己的娃自己养！自己的嫁衣自己绣！自己的家自己管！老娘不伺候了！”
我抱着阿暖，暮暮抱着一团绣了半边金凤的大红嫁衣，睡眼惺忪的看着安初离去的方向。“她这是前去凡间吧？”暮暮就着嫁衣擦擦耳屎。
“是去找任词了吧？这么快就忍不住了？果然女大不中留啊！”我叹了一叹。
“哦，是么。如果是未岷归来了，你比她又如何？”龙吾倚着窗棂，闲闲道。
我与暮暮一同猛地转头，四只眼睛凶狠地盯住了他。
七宝龙车风驰电掣破开流云。
一边龙吾与诸次嘀嘀咕咕，鬼祟可疑。最后是诸次一个踉跄被推到我身旁。他清清声，期期艾艾道：“大尊，这个，这个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大尊你参悟大道，于此上自然是极明白的。这个世界本就是不如意的。我们为上天随意抛临于此世，又为世事捉弄，顺从，或是反抗着既定的命运，去往不可知的未来，迎接莫可名的宿命。可容我们选择者几许，可遂心意者又几许。。。。。。。”
我根本没听进他再说什么，脑中只有一个声音：我的未岷，他回来了。
终是暮暮忍受不得了，对诸次道：“大将自从避难于我魔界，整日里游手好闲，实是浪费柴米。暮暮观大将如此好口才与好道法，不去从事教书育人之大业，真真可惜了。”——不想暮暮一语成谶，日后诸次果于魔界开办了锦都书院，于六界影响巨大。暮暮再如何的痛心疾首也无法了（好好的儿郎们，都让他教成了话唠跟呆子！）此为后话。
“我哥哥的转世是不是有什么不妥？你便实话说了吧，无须如此废话。”暮暮犀利目光紧紧盯住他。
我也转了头看他。
诸次看看暮暮又看看我，又求救死地看看若无其事的龙吾，十分为难地道：“未岷君的转世么，不妥也谈不上，他这转世转的极顺当，音容笑貌举止皆如旧时。只是，只是，唉，我们晚了些时候，让璇瑰先行寻着了他。他那一间的时间过得快，他已经长大成人，且，嗯，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与璇瑰成亲了。”
“什么？”暮暮脸色变作雪白：“这不可能，我哥哥他。。。。。。这绝对不可能！”
“公主这话就没道理了，诸次虽然理解公主的心情，但是绝对不可能这种事情才是绝对不会有。。。。。。哦，也不对，我刚才那话矛盾了哦，我重新说哦，我的意思是，绝对这种事情呢，不是绝对的，额，还是不对哦。。。。。。。”纠结的诸次被暮暮一掌拍在脸上拍下了云端。
“师尊？师尊？！”暮暮连声呼唤我才回过神来：“嗯？”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道：“师尊，我哥哥定不会那样的。。。。。。就是真的那样也不要紧啊，他定是因为没回复记忆的缘故被那妖精钻了空子，等我们让他想起来，他自然不会喜欢那妖精的！”
我脑中很多情绪，不知道说什么好，只答了一声：“哦。”
暮暮急的要哭了：“师尊，你不要这个样子。。。。。。如果他真的喜欢上那妖精，我就不认他这个哥哥了！”
我摇摇头：“好不容易未岷回来了，我们怎能不接他回家。不知道他与璇瑰的婚事有没有好好办过，若是没有，少不得须邀了四海八荒重行大礼。”
“师尊，不要说这样的话。”暮暮捂住自己的眼睛。
“没事的暮暮，我没事。只是心里有个地方，好像又空了，再也不会有了。”我缓缓闭上眼睛。
止步之处是一处夭夭桃花林。
桃花开的很好，繁盛绵延如云霞，便在这桃花中，一对轻裘缓带的璧人相依偎着绘一副丹青。
那眼，那颜，那孤壁青松般挺拔的身姿，那脉脉含笑的神情，无一不是记忆中模样。这幅模样的未岷立于我身旁，放佛就是在昨日。
我只在云端看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去了。
身后龙吾怒哼了一声，一振衣袖，狂风卷地而起，繁盛的桃花飘零漫天。
可惜了这极好的桃花。然我此时极累，只不说话往回走。
不想没走出多远便被拦住了。
“妖族后辈璇瑰，拜见九煓老母。”璇瑰缓缓蹲□去：“先时璇瑰不知道大尊身份，不敬于大尊，璇瑰先谢过大尊高量不杀之恩。”
我伸手一阻：“你已有身孕，便不要行这些虚礼了。”
璇瑰愣了一下，随即娇羞无限地站了起来：“大尊好眼力，璇瑰正是有了未岷君的孩儿。还望大尊看在这孩儿份上，放过璇瑰与未岷。”
我觉得脸上肌肉很是僵硬，道：“你与那孩子既是两情相悦便好好过日子便是，与本尊又有何干，更勿论什么放过不放过的。”
璇瑰眼中迅速浮起一层水雾：“大尊说这样的话，就是不原谅璇瑰了。可是璇瑰实在是没有办法，那时璇瑰得知未岷君逝去的消息，如五雷轰顶，恨不得这幅魂魄也随着未岷君去了。这些年，璇瑰没有一日不奔波在三千世界，寻找未岷君的踪迹。璇瑰本不奢求什么，璇瑰只要知道未岷君顺利转世重生心满意足了。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璇瑰找着未岷君了，更不曾想，未岷君，未岷君他见了璇瑰，说喜欢的很。。。。。。璇瑰实是不能拒绝未岷君的恩宠。。。。。。。璇瑰只是想，大尊待未岷君是极好的，大尊定然希望未岷君开心，未岷君想做的事情大尊定然是赞成的，未岷君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大尊定然也不会让它发生，璇瑰这样想，应该是没有错吧？”
额，虽然之前只见过这璇瑰两次，但感觉她不是这么一副腻味爱玩心眼儿的性子呀。如今她这般形容，却是有点某位故人的影子，但是具体是谁，我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了。
于是我复正色对她道：“你说的都极是，你就安心和那孩子一心一意度日罢。”
璇瑰眼波还在闪烁不定：“大尊自然大量，然其他人就未可知了，未岷君眼下只是个凡人，璇瑰又怀了孕，法力大降。。。。。。。”
我却很懒的理会她了，淡淡道：“你信不过本尊？”
璇瑰忙又躬身道不敢。
我转身欲走，又略一停，对她道：“本尊即答应了你，若是你自己不规矩，负了那孩子又当如何？”
璇瑰含泪道：“璇瑰能得上天如此眷顾，得此良缘，又怎敢辜负！若是璇瑰辜负了，自是灰飞烟灭万劫不复了！”
我点点头：“很好，璇瑰，本尊会记着你这话的。”
璇瑰匍匐于地：“谢大尊成全。”
我转身离去，只留了一句话：“你也是个可怜人。”
☆、番外二——碧海青天君子意
重天之上；飘渺云间。
青帝沈碧踏沉沉紫霭；观浩浩天河中璀璨万千幻象无边。
其实那无边幻象没有丝毫入目。脑海中回荡的是方才前来拜访自己的弟子碧波的话。
“。。。。。。师父可记得？五百余年前的今日；我在李浪之海遇到了师父。那时您踏水凌波，对月吹奏一曲水龙吟。那曲水龙吟极是悦耳；只一次我便记了下来。”
“许多日前于大泽山中；我见秋水袅袅；清澈可爱，不免起了模仿师父的意思；吹奏起记忆里的那曲水龙吟。有一个女子，就于那时出现于水之彼岸。她的眼睛灼亮欲燃；面容上的希冀与痛苦，令我不敢直视。”
“于是我转身欲离去；可是她唤出了师父你的字，风意。师父，你的字我在你的画作上见到过，但是现在的四海八荒应该很少人知晓。我欲探究此女来历，便将体力不支而晕倒的她带回了我的居所。”
“后来将她送走时，我看到魔族未岷君与她在一起，形容亲密。彼时我就有些猜疑。若是魔族的话，师父，请恕徒儿的不敬，我听闻过关于您与魔族女子的传言。”
“现在想想，我遗憾自己为何耽于修炼，未曾及时将此事告诉师父。若是那是告诉了师父，也许后来的那些事情便都不会发生了，师父与那位大尊也不会成为今天这般。当真是造化弄人。”
造化弄人？还真是一个滥觞而讨厌的词语啊。。。。。。他自嘲地淡淡一笑。
有微弱的气息出现于身后。他漫不经心地道一句：“何人？”
“鸾修拜见青帝陛下。”细细巧巧的声音响起：“鸾修前来祭拜姐姐，不防惊扰陛下。”
“哦，双成仙子是离于今日么。白露始降，万物光辉，是云隐的时节。”沈碧并不清楚双成的结局是怎样的，便含糊说了这么一句。
“不，家姐寂灭于四月的雨中。只是一切的缘起正开始于多年前的此时此地，故而鸾修才会在此祭拜。再想不到竟能遇到陛下，果然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鸾修抬头看进苍茫虚空。那种纤弱而神秘的样子原是他们巫真一族惯有的。
“天意？”沈碧挑挑眉：“何解？”
“今日是九月十五，陛下可记得，许多年前的今日，陛下于此地与一个人初相见？”
沈碧终于正眼看了她一眼：“你如何知晓？”
“那是因为，那并不只是那人与陛下的初见，也是我姐姐与陛下的初见。陛下难道忘了么，事情起初的面貌原是我巫真一族与你们桑野之国有意联姻，安排了陛下与我姐姐于此相见。”
沈碧皱皱眉，却无论如何找不到一丝模糊的印象。
“姐姐说，她躲在紫竹林中，见到您站在天河彼岸，风采遮掩了河汉群星的光芒。姐姐心中欢喜，却又羞涩的紧，没有即刻从紫竹林里走出去。就在这犹豫之时，那个人破水而出。陛下您的眼睛落在了她的身上，再没有挪开过。”
这的确是他与阿睦初见的情形。他记得，那时无数瑰丽的幻境连成一道虹将他的阿睦捧到他面前。然而迷迷糊糊的阿睦那时并没有看到他，她出了天河，晃晃悠悠地走了小半个时辰，一直走到太液池边，慌慌张张转身往回走，这才一头撞到了紧紧尾随着她的他身上。她抬起头，明亮地看着他笑。那个笑，如今想来，慰藉了他此生的苍白啊。
这是属于他与她的美丽年少风景。却原来，这风景亦写入了旁的人的生命中。
沈碧默默想着，就听那鸾修又讲：“可是虽是这样，姐姐对陛下生出的情，终究拔不掉了。只能藏在心中任它疯长。我姐姐她不是狠毒的人，她说不明白自己为何变成了这幅模样，神魔大战开始后得知陛下与那位恩义永绝，竟会感到如愿以偿的快感，后来更做下了永不能弥补的大错。但是我却从未听说过她有做过什么错事。问她她惊惧不言。我冷眼看着，这错，折磨了她一生。她分明是赎罪的模样疯狂地进行各种推算，做出预言。——预言之力是上天对我们巫真一族的厚爱也是诅咒，付出的代价原是预言之人的生命。她在世的最后那几年，神智已经开始恍惚。她并不常提起那人，只是有一次，她迷糊的厉害，问我，也是问她自己，情之一字，当真厉害至此，能偷换人心么。”
“这许多年，我一直在查，姐姐究竟做下了什么么错事，”她忧郁地看了沈碧：“我一直 没有查到，直到听闻那位重归此间的消息。”
沈碧示意她不必讲下去了：“双成为那时四野八荒最优秀的先知。我原不知道她对我有那番心思。现在想想，她既有这心思，又岂会不去推算我与阿睦的情事结果如何。那么她定是先于所有人看到了那场大战，看到了阿睦被剔魂析魄，永分善恶；看到了阿睦在静海黑暗中八万余年的光阴……“
沈碧缓缓闭上眼睛：“她先于所有人知道了所有的事，可是她什么也没有说，任凭那场浩劫上演。”
“卜吉凶，知福祸，这是我们巫真一族的职责。若是当年，姐姐没有为这一己之私，隐而不报，那那场大战，应当有些许转寰的余地，不至于到了裂土堕天那般惨烈的地步。若真要论起来，便是赔上我们满族的性命也是不能抵了这错的。”鸾修叹道。
阿睦，你知道么，我们竟有过如此多可能不走到今天这地步。沈碧强压下波动的心绪，摇摇头道：“终究发生的已经发生了，便是有再多的若是，也不会改变了。”
“陛下高量。”鸾修略一颔首，又恢复那神秘而脆弱的模样：“鸾修刚刚正思及这些往事，就见到陛下带着万千华彩出现于天河之畔。和姐姐与我描述的一模一样，一切似乎回到九万年前的那个缘起之日，人正年少，时亦静好，从不曾有过那些死别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