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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林子,看在光明的份上,你跟蝴蝶说说……”
“少他妈提老鹞子!”林武把枪筒猛地戳到黄胡子的腮帮子上,“他要是还活着,我照样剁他!”
黄胡子不说话了,脸被枪筒顶得歪向了脑后。林武忿忿地说,他带人去了黄胡子家楼下,刚把人散开,黄胡子就冲进来了,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窜到了楼上,在他家门口“咣咣”地踹门,让他老婆赶紧把枪给他找出来,他要出去杀人。他老婆刚打开门,林武他们就闯进去了。林武在屋里找枪,弟兄们就把黄胡子扭上了车,林武威胁黄胡子他老婆:要想让你男人活着回来就不要报案。等林武包好枪上车的时候,黄胡子已经被弟兄们收拾得像条死鱼,歪在车座上,翻着白眼直倒气。
我把枪拿在手里把玩着,冷眼看看黄胡子:“二哥,你这一跪可很没面子啊。”
黄胡子不说话,用一沓餐巾纸紧紧捏着受伤的手掌,像一只被踩瘪了的蛤蟆。
屋里静得有些怕人,墙面上的一缕阳光慢慢爬到了一个参差的小孔上,小孔的四周点缀着斑斑点点的血迹,那是刚才黄胡子的手掌留下的痕迹,像一朵枯萎的小花。我的心底蓦然升起一丝怜悯……我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头,他在这里没有一丝反抗能力,我还折腾他干什么?我在心里对黄胡子说,二哥,对不起,我不这样你是不会放过我的,兄弟也想吃碗饱饭啊。
“二哥,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别跟我叫板。”我缓和了一下语气。
“远哥,你放了我吧,我永远不回市场了……”黄胡子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有气无力地说。
“你的摊位怎么处理呢?”胡四也换了一种柔和的语气。
“全归你们,我跟管理市场的办个手续就可以了,我的人也走,房子也给你们。”
“听说,你的铁皮房里还有一部电话?”我问。
“有,如果你想要,我去邮电局办个过户手续……”
“要,钱我可以给你。”我说。
有人在外面敲门,林武探出头去:“呵呵,大金你跑得挺快嘛。”
金高用袖口擦着汗进来了:“不快能行吗?好嘛,黄老二也在这里。”
我把他拉进来,给他让个座,示意他别说话。
“二哥,”胡四把身子往前靠了靠,“你是个明白人,别的我不想多说,你左右看看,我们这帮刚出来的弟兄哪个比你差?可我们总得有口饭吃吧?那么大个市场不能光你一个人霸占着是吧?说到这里你也应该明白了,阎八活得也不容易……”胡四瞟我一眼,接着说:“所以我说,怨有头债有主,我们弟兄没有源头也不会直接找你的,这一点你得记清楚了。你想想,你也是有家有业的人,为了一点儿小小的利益就去挤对别人,合适吗?可这话又说回来了,既然咱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也就无所谓什么家啦业啦的,明跟你说吧,如果你还想跟我们叫劲,你活不过今年的,我们既然敢明目张胆地砸你,就不怕你玩邪的,你才几个人?你才几条枪?我劝你不要有别的想法,赶紧另找个地方过你的日子去,依你的财力,这应该不成问题。”
“四哥你跟他啰嗦什么?”林武插话道,“他再'慌慌'直接做了他就是。”
“我哪敢?”黄胡子的虚汗将他脸上的血污冲出道道白线,“我躲你们还来不及呢。”
“那就好,”我把抽了一半的烟给他戳到嘴里,“你可以走了。”
“慢着,”胡四出去一趟,端着一个脸盆进来了,“把脸洗洗,中午在我这里吃顿饭,以后都是好兄弟。”
黄胡子似乎等不及了,连连摇头:“饭我就不吃了,我得赶紧去医院看看手。”
胡四冲林武摆了一下头:“你带弟兄们陪他去,医药费算咱们的。”
黄胡子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里,晃着粘满餐巾纸的手嚷嚷道:“没事了,没事了,我直接回家。”
胡四给林武使了个眼色,用一条湿毛巾给黄胡子擦了一把脸:“那你就先回去,好好养伤。”
黄胡子走到门口,回头冲我一笑:“后天我去市场找你,咱们办办交接。”
我装做无所谓的样子,反着手挥了挥:“走吧走吧,我等你。”
林武推着黄胡子出去了。胡四靠到门上嘿嘿地笑,好玩儿,黄老二这就完蛋了?话音刚落,一个穿联防衣服的人就进来找胡四,胡四出去片刻,笑眯眯地回来了:“哥们儿,咱们这一仗干得漂亮啊。那个叫胡东的胳膊上打着石膏去了看守所,走的时候像个死了爹的孩子,直哭,哈哈……估计这小子得进去坐两年牢,私藏枪支不说,听说这小子还有不少别的事儿呢。你家那边也没问题,大昌带着人在附近防备着呢。我的人刚才说,你们家安静得很,老爷子和你弟弟在院子里下象棋,为你弟弟悔棋,老爷子差点儿把一个棋子吞到肚子里,哈。我就说嘛,这几个膘子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去折腾家里的人。其他的事儿我已经跟他们打好招呼了,没人传你……本来嘛,你这是除暴安良。”
“我估计胡东伤得不轻,派出所那边?”我还是有点儿不放心。
“我派人给他送去了医药费,别的你就不用管了,他那是活该。”
“我是劳改'劳'怕了啊……”我摇摇头,苦笑道,“我怕再弄个伤害罪。”
“你以为现在还是严打?没事儿,这种事儿多了,他们管得过来嘛,小菜一碟。”
“四哥厉害,办事儿汤水不漏,”我握了握他的手,“以后看我的。”
“你以为我也想去市场混啊?”胡四乜了我一眼,“我有我的'事业'。”
“再说吧,反正有我吃的大虾就没有你喝的虾汤,兄弟我有数。”
说着话,林武回来了,一样的笑眯眯:“呵,咱二哥去医院包扎了一下,直接回家了。”林武说,他一直跟着黄胡子,他回家不长时间,他手下的那几个弟兄就气冲冲地上了楼,结果,不到三分钟就全部下来了,一个个垂头丧气,像丢了魂的样子。林武听见一个领头的说,黄胡子白他妈活了,“死”得不明不白,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跟着马彬、铁子他们混呢……林武站出来喊了一声,哥儿几个,一起喝杯酒去?那帮家伙像见了狼的兔子,呼啦一下跑没了。
第十五章 我被人盯上了
我爹这一阵的心情特别好,晚上下班以后总要顺路割一块肥肥的猪头肉,指挥我弟弟捣蒜、拍黄瓜,拌上一大钵子,然后硬拉我陪他喝上两盅白酒。喝着喝着他就把眼镜摘下来,让我看他的那只眼:“怎么样?你爹越活越年轻了,视力没的说。”我知道他是在自我安慰,有点儿此地无银的意思,我就敷衍他:“厉害,比我的眼还亮呢。”
我爹笑起来像个子孙满堂的老太太:“不光眼亮,身体也棒极了,活他个八九十岁没问题。”
我有点心疼他,跟他商量:“你的身体这么好,干脆别上班了,让我弟弟去上学,你负责接送他。”
“那怎么能行?”我爹不高兴了,一丢筷子,“我还不到退休年龄,下来了谁给我养老金?”
“我呀,”我啪啪地拍着胸脯,“胡四帮我在鱼市上弄了个摊子,我卖鱼养活你。”
“嘁,虽然国家允许私营经济了,可是干个体户那是泥饭碗,你爹是国家干部,饭碗是金的……”
“现在不管什么泥的金的了,国家鼓励干个体,兴许你儿子将来是个企业家呢。”
“你有这个信心就好,就怕你不是这么种人。”我爹拾起筷子,定定地瞅着我。
“老爷子,你来看,”我拉着他走到大门外,指着对面墙上的一行标语说,“要不要我给你念念?”
“我知道这个,邓小平同志说的,要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
“他说的是哪种人?”我边扯着我爹往屋里走边笑,“总不会是你们这种上着国家的班的人吧?”
我爹重新戴上眼镜,透过镜片瞥我两眼,不吭声了,低着头滋溜滋溜地喝酒。我弟弟吃饱了,睡得像只玩具熊。我打算好了,等我弟弟去了培智小学,我就正式驻扎海天市场。那天金高告诉我,黄胡子挨砸的第二天就包着脑袋去了市场,一个人没带。金高让他领着花子他们拿着我的身份证去跟市场管理所办了交接手续,很顺利。最后黄胡子又领着金高去了邮电局,把铁皮房里的那部电话过户在了金高的名下。走的时候,黄胡子眼睛闪着泪花对金高说,回去告诉杨远,他砸我这一下让我没脸在街面上混下去了,我走,也许永远也不回来了,让杨远好好干,万一我吃不上饭了,有可能回来投奔他。金高想请他吃顿饭,黄胡子摆摆手走了,头也没回。下午阎坤就回了市场,让兔子带人举着几挂鞭炮满市场“啪啦”,“啪啦”到海货市的时候,卖海货的伙计们欢呼雀跃,抓住兔子就往天上抛爷们儿,你大哥是个英雄,把恶霸赶出了市场!
严盾调动工作了,他调到我家附近的那个派出所当了所长。我刚去市场不久他就来了我家,他知道我爹喜欢吃八带鱼,带了满满一塑料袋来。他进门的时候我正跟我爹一起做晚饭,一看他来了,我莫名地有些紧张,让进他来,指着他手里的八带鱼说:“有你这样的政府吗?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我就是个卖海货的呢。”严盾把塑料袋递给站在一旁傻笑的我弟弟,说声“二子洗洗去”,冲我一咧嘴:“打岔是不?你小子见了我有些紧张呢。”我拉他坐下,笑道:“我紧张什么?你以为我现在还当歹徒啊,咱现在是奉公守法的买卖人。”
我爹冲我直眨巴眼,好像是在怪我跟警察说话没有礼貌,我推着他去了厨房,回来点了一根烟:“严哥,找我有事儿吗?”
严盾瞪了我一眼:“不喊我警官了?这就称兄道弟上了?”
我没趣地摇了摇头:“好嘛,还拿我当坏人待呢……我现在公民了,有这个资格吧?”
严盾笑了:“跟你开玩笑呢。你的事儿我听说了,挺牛嘛你。”
我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笑笑说:“这次我可没犯什么法啊,别那么阴阳怪气的跟我说话。”
“杨远啊,”严盾的口气开始严肃起来,“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有时候一步走不好……”
“大哥,你除了教训人再不会别的了吧?”我没好气地打断了他,你跟我是什么关系,竟然跟我这样说话?
“看来今天我是个不受欢迎的人,”严盾抬起眼皮扫了我一眼,“还记得咱们的那几次通信吗?”
“记得,我一直是按照你给我指的路在走啊。”
“呵,别怪我多嘴,你前面干的那件事情有点儿毛病……我不想多说,你自己考虑。”
我怕跟他继续纠缠被我爹听出什么来,连忙作揖:“我知道我知道,以后一定注意。”严盾瞄了厨房那边一眼,轻声叹了一口气:“你爸爸可不能再受任何伤害了……”抬腕看了看表,冲我笑了笑,“本来想跟你一起吃顿饭,看样子你不太欢迎我,我只好先告辞了,”站起来拉着我的手,继续笑,“刚接触你的时候我的确把你当坏人看,也对你说了些粗话,现在我改变了印象,我总觉得你是一个可以造就的人才,你很孝顺,也很坚强,你们这个家离不开你……呵,我是不是又说多了?算了,以后我再找你谈吧。最后一句话,好好做人,前面的路途很宽敞。”我确实不想留他在家里吃饭,打着哈哈把他送到了门口。我爹用围裙擦着手撵出来,没等开口就被我拽了回去,我爹疑惑地看着我,眼镜掉到了鼻子下面都不知道往上推一推。
几个月以后,那五也出来了,很落魄地来市场找我,我收留了他,让他在鱼摊上帮大昌他们卖鱼。
有一天我带他和金高去胡四饭店吃饭,闲谈中那五说,小广大学毕业了,在路上他碰见过他。
胡四莫名地发火了,把自己杯里的酒倒进那五的杯里:“你喝多了吧?把这杯喝了就回家吧。”
那五不想走,看胡四的目光有点儿迷惑:“怎么了四哥?”
胡四脸上的笑容在慢慢消退,我冲他举了举杯:“喝酒,你就让那五说,我不在乎。”
胡四把那五端杯的手给他抬了抬:“你走吧,小广的事儿我跟蝴蝶说。”
那五的表情有些僵硬,把酒杯一放,转身就走。看着那五的背影,胡四暧昧地笑了:“这种人不能让他知道多了。本来我想以后再跟你细说这事儿,那五这张快嘴拦不住,我就跟你说了吧。其实我跟小广关系不错,可以说是生死之交……严打之前我们就认识,那时候我在银行上班,趁机捣弄了几个小钱,在小广家附近开了家五金店,小广没事就去我店里跟我下棋玩儿,就那么熟悉了。83年3月我出事进去了,那时候我在看守所里很受欺负,正没着没落,小广也进来了,把欺负我的那几个人好一顿收拾。有一次一个叫寒露的伙计半夜掐住我的脖子想要弄死我,当时我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被他掐得大脑都缺氧了,小广起来撒尿看见了,就……因为这个,小广被提前发到了劳改队。”
“这事儿没听你说过呀,”我有些不满,“照这么说,小广也坐过牢?”
“坐过,跟我和林武在一个中队,我们仨关系很好,你去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很久了。”
“不会吧?坐牢的还能上大学?”我吃惊不小。
“你问的对,没上完。这不?被人举报啦……”
“不可思议!”我有点儿犯晕,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道道儿。
闷头喝了几杯酒,胡四说,小广回来以后来找过他,曾经问起过我的事情,胡四就把我的情况告诉了他,他听得直摇头。胡四劝他别记我的仇了,你把人家都弄进监狱里去了,也算是报了仇,以后出来好好交往着,杨远为人挺仗义的。小广说得很动情,他说,如果不是他也进去了,他是不会把我砍他的事儿说出来的,本来想在社会上解决这事儿,这么一折腾他也弄得很不光彩,好像是个软汉子。
“照他的意思,他还想再跟我玩把'野'的?”我不动声色地问。“你听我说嘛,”胡四苦笑道,“他没那意思,他想走正道儿了……”胡四说,小广被学校开除以后,就去商场上班了,在那里干美工。以前跟他玩儿的朋友去找他,劝他“出山”,他老是笑。关系很熟悉的去找他,他就给人家“上政治课”,讲人生,讲哲理;不熟悉的,他就请人家喝酒,喝大了就咧着嗓子瞎唱歌……反正,小广现在整个儿变了一个人,头型梳成瓦亮的三七开,脑袋上能刮下半斤油来,赶上阴天还在胳肢窝里掖把油汪汪的大雨伞,冒充青年毛泽东,有时候还夹着个公文包,来去匆匆的,冷不丁在街上看见他,还以为他是个忙碌的国家干部呢。
“四哥,其实我跟小广那点事儿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我知道你的心思,”胡四打断我说,“把人家砍成那样,进去蹲两年也是应该的。”
“呵呵,这话说的,”我笑得有点尴尬,“这事儿我认了,只要他……”
“你觉得他还会跟你拼命吗?”胡四跟我碰了一下杯子,“不会的,他的脾气改了很多,连我都不敢相信呢。”
“难说,”金高的眼珠子又开始充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小广是个什么人?”
“性格是可以改变的,不过,互相防着点儿还是应该的,”胡四说,“以后我再找他谈谈。”
“谈什么谈?不老实再干他就是了。”金高的眼珠子凸得几乎要掉出来了。
“黄胡子以前跟小广的关系不错,”胡四不理金高,啜口酒接着说,“前几天我去找过小广,想探探他的口气,结果他单位的人说,小广出差去南方了,没接上头……我打听过了,小广回来以后,黄胡子跟他联系过,想让小广跟他一起在市场上混,小广去了市场几次,后来就没了下文,我估计是小广看到那里乱,不想去。咱们这事儿出了以后,黄胡子肯定能去找小广诉苦。不过你放心,根据我的推算,小广是不会去管这些破事儿的,他也没有能力管。”
“他管又能怎么样?不想活了?”金高跃跃欲试,“我他妈这就去剁了他。”
“金兄弟,”胡四拉住了金高,“别冲动,在社会上混,不要树敌太多。”
“我跟他早就是敌人了……”
“此一时彼一时啊。”胡四把脸转到了一边。
我不想去谈小广的事儿了,脑子很乱……窗外有一只蝴蝶在忽闪忽闪地飞,有几次它贴在了玻璃上,似乎是在往里偷窥,看一会儿飞一会儿,像是在展示它的舞姿,我觉得它很虚伪,貌似轻盈机敏,其实一追就跑,一揉就碎,像一页烧过的纸灰。不由自主地低头瞅了自己胸前的蝴蝶一眼,感觉有些好笑,我就跟这些虫子变的东西一样。
抽了个不忙的时间,我与胡四、林武一起去看了董启祥,董启祥在里面混得不错,当了大值星,再有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