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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娥!真该挨嘴板子!”老婶子斥责儿媳,“没大没小,满嘴胡喷!还不下面去!”
彩娥瞧一眼愠怒的婆婆,却哈哈笑着,从椅子上跳下来,顺炕站着,并不介意婆婆的斥责。笑毕,撇一下嘴唇,说:“梁书记,你有心做检讨,俺妈还不敢领受呢!你看怕人不怕人!”
“你越说越不象话!”婆婆开始动手拉扯儿媳的胳膊,“你走!去把犟牛叫回来!”
彩娥抽回胳膊,双手像铁钳一样抓住老人的两只胳膊,把老人推出门:“你去叫。你害怕,你走!我不害怕,梁书记不是老虎,吃人吗?”
老人竟然真的走出院子去了。
彩娥重新坐在椅子上,侧对着梁志华。婆婆不在场的时光,她严肃起来,说:“你那天晚上在广播上做检讨,俺一家人围在喇叭底下听。”彩娥抬头瞧瞧挂在门楣上方的有线入户的小喇叭,继续说,“俺妈听着,流了眼泪,说自古官家做了瞎事,谁见过给百姓赔礼认错?听说你在公社受批评,下不了台,老婆坐不住,睡不着,硬逼着犟牛给你送鸡蛋去,叫你放宽心……”
梁志华扬起头,不由地轻轻啊了一声,眉头紧皱起来,“有这样的事?”
“娃他爹是个孝子,拗不地俺妈,去了两回。头回去,你没在公社;二回去,你正在机关会上检查讲话呢,他没好意思叫你,回来俺妈还骂他不会做事……”
“噢!”梁志华眼一闭,心在胸脯里加快了跳速。卷烟燃到最后了,烫着了手指,他又抽出一根来,点上了。
“俺妈天天早晨叮嘱他,‘咱不要揭发人家梁书记!人家揭发让人家揭发,咱不要……’”
“老人怕我打击报复吗?”
“也许是。”彩娥说,“她可说是‘咱不要推下坡的碌碡’!”
梁志华现在才明白了,在集中揭发批评他的专门会议上,犟牛闭口不吭的原因了。他一手拍着自己的脑门,盯着彩娥,什么话也不想说了,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甚至是可笑的。
“梁书记!”
一声又大又重的喊声,伴着架子车车轮轧轧的响声在院子响起,带着热诚和亲切的气流,从门口冲进来。犟牛和老大婶,母子二人,已经站在门口,梁志华站起来。
“你不要听彩娥胡说!”犟牛笑着,“那是个疯子!”
梁志华也笑着,没有说话。
彩娥撒娇似的瞟了犟牛男人一眼,出门走了,梁志华在这一瞬间,第一次发现了这个泼辣的中年女人的那一缕柔媚之情。
“拉苇根去了?”梁志华问。
“噢!”犟牛高兴地说,“啊呀,老梁,前几年咱知道人家东古大队的苇子比咱的苇子秆高,皮子厚,却不知道人家是新品种!现在好了,你给咱铲了劣种苇子,正好栽良种苇子!你倒办了件好事!”
“因祸得福!”梁志华自愧地说,“我当初,可是强迫你去干劳民伤财的事,蠢哪!”
“人都有失算的时光!”犟牛不以为然地说,印象中执拗死犟的家伙,此刻变得通情达理,“你这几年在河西,苦吃得不少。”
“唉!”梁志华摇摇头,“尽干了些蠢事!”
“你的丰收渠工程,不该停……”犟牛说。
“我说不准再说那些事,你……犟牛,记不住吗?”老大婶提醒儿子。
犟牛哈哈一笑,表示再不说了。
隔壁的灶房里,传出两声爆响,是滚油烫击辣面或是葱花之类的声音,接着,彩娥双手端着木盘进来了,放在桌子上。盛着醋和酱油的小碗里,飘着一层油花花;葱花和辣子,也是油汪汪的;木盘的中央,有一大盘炒得嫩黄的鸡蛋。
彩娥一转身,随即又端来两碗干面,先递给梁志华一碗,又递给男人一碗。
梁志华接住碗,又推放到桌子一边,千辞万谢,说他刚刚吃罢晚饭。
犟牛放下碗,一家人全瞪起眼睛。
“你让老梁吃饭嘛,瞪眼做啥!”彩娥提醒男人,“让人也不会让!”
犟牛傻笑着,端起碗,硬往老梁手里塞。
全家围劝,老大婶最着急,甚至说出不相干的话:“俺娥娥嘴头不饶人,心好,梁书记不要计较!”
老梁为难了。
“老梁,你知道,这鸡蛋,他爹给你送过两回了!”彩娥说,“今日正好。”
“对对对!”犟牛说,“你吃了,俺妈就放心了。要不,她还得催我送第三回……”
梁志华提起筷子,饭是什么味啊……
犟牛在狼吞虎咽,大块的面片从喉咙里滚下去的时候,发出呼呼响声。梁志华停下筷子,问犟牛说:“你什么时候栽苇子根?”
犟牛头也不抬:“明天早上。”
“我跟你一块去栽。”梁志华说。
犟牛抬起头来,醒悟似地一眨眼,坦诚地笑了。
梁志华慢慢搅动筷子,隔壁灶房里,大婶和彩娥,一边吃着饭,一边管教着不安心吃饭的孩子,声音是严厉的,感情是疼爱的,小院里,一切都显示出农家特有的和谐。
梁志华一眨眼,两滴泪水滚到饭碗里,黄土一样纯朴的人民啊……
1981。元。于灞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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