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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巧点一下头,说:“何总知道那封信的事。”
“信?”
“忘了?”
吴桐“噢”了一声,明白是指焦亮炮制的让他举报何总的信,他疑惑地问:“何总知道?”
“知道。地球人都知道。”程巧笑了一下。
吴桐觉得脊背凉森森的,很是后怕,庆幸自己当初没让人当枪使。
“再见了,后会有期。”程巧伸出手和他握握,走到门口又停脚,转身指着墙上的字幅说:“取下来吧。”
程巧走后,吴桐想想还是听从了程巧的建议,把字从墙上摘下来,卷起来放进抽屉里。
坐下来又继续想信的事,似觉程巧的话有问题,要是何总知道王梅和焦亮对他下狠手,又怎能容忍呢?
正想着推门进来一个人,是叔弟,哭丧着个脸,他有些意外,问:“你怎么来了?”叔弟话未出口泪却流下来了,他赶紧让叔弟在沙发上坐下,等他稍稍平静下来,问他出了什么事。
叔弟抹干泪说:“哥,我要回家,今天就走。”
他问:“家里有事?”
叔弟说:“俺爹叫人打了,住进医院。”
他吃了一惊,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叔弟说了事情原委:他出来打工,地没人种,就转包给外村的一个人,可那人承包后不种庄稼,从地里挖土卖,把地挖出一个几米深的坑,他爹发现后去阻止,被挖土的人打了。
吴桐闻听气得要命,想如今什么操蛋事都有。他问:“叔伤的重不重?”
叔弟说:“断了两根肋骨。”
他问:“公安怎么处理的?”
叔弟说:“还没处理。”
他点点头,说:“你赶快回去吧,有事给我打电话。”
叔弟吞吞吐吐说:“哥,我来找你,是想让你和焦总说说,把工资发给我。”
他一怔,问:“工资没发?”
叔弟说:“没。”
他又问:“一半也没发?”
叔弟说:“没。”
这他没想到。前几天碰见焦亮,他问机械队的事兑现了没有。焦亮说没问题,原来他在扯谎。
他立马拨了焦亮的电话,努力按捺住心中的火气问:“焦总我和你核对一件事,机械队工人的工资发下了没有?”
“没有。”
“你不是说没问题吗?”
“本来没问题,后来就发现有问题。”
“什么问题?”
“没有钱呀。”
“……”吴桐气得说不出话来。
“地产的家底都叫宫卷走了,账面上赤字一千多万,从哪拿钱发工资呵。”
吴桐晓得焦亮说的是实情,他咽了几下唾沫说:“当时是答应了工人的。”
“不是我答应的。”
他说:“何总答应的,可他已经退休了。”
“有没退休的嘛。孩子哭抱给他娘噢。”
他明白焦亮所指,煞是惊讶,想他咋对王梅变成这种态度呢?他问:“你的意思是叫我找王总?”
“我没这么说。”
“但你是这个意思。”
“随你领会了。”
焦扣了电话。
怒火在吴桐心里燃烧,他让叔弟等着,自己去找王梅讨说法,推门便进。这一刹,他看见的是王梅恼怒的脸,听见的是王梅尖尖的声:“吴桐,你怎么不敲门进来,谁给你这种权利?!”
吴桐像树桩似的定住了,瞪眼说不出话,头嗡嗡地响,他知道是叫王梅抓住错处了,以前,不敲门进她办公室的只有一个人:何总。不敲门意味着一种权利。王梅训斥得对,自己哪有这种权利呢?
许是王梅也觉出态度有些过分,口气缓和些问:“有什么事吗?”
吴桐说了。
王梅说:“咋不问问焦亮?”
吴桐说:“问了。”
王梅问:“他说什么?”
吴桐说了焦亮的原话。
“他娘,他娘个腿哩。”愤怒再度浮上王梅的脸,大声吆:“吴桐,这事你不要管了,你现在的任务是继续调研。”
狗屁调研。吴桐在心里哼了一声,说:“当初是我去机械队和工人达成的协议,现在工人逼着我兑现,我怎么办?”
王梅说:“那无非是权宜之计,还能当真?”
吴桐没料到王梅会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说:“怎么能不当真,我是公司派去的,协议条文也得到公司的认可。”
王梅纠正:“不是公司,是何绍光。”
吴桐指出:“当时何总就代表公司。”
王梅反问:“谁告诉你一个人能代表公司?”
吴桐说:“事实就是这样。”
王梅说:“我不认可这种事实。”
吴桐质问:“王梅,你告诉我,工人来找我,我该怎么办?”
王梅说:“你别问我。”
吴桐再问:“那我问谁?”
王梅说:“我不知道。”
吴桐想既然王梅这么不讲理,自己再说什么也白搭,便抽身而去。
回到办公室他给王前进挂电话,他想先从他那里借点钱,给叔弟带着回家。借钱毕竟是桩难开口的事,通了后他竟然口吃起来:“前,前进,遇,遇到一件事,需要一,一点钱……”话没了,王前进接过去说:“老吴呀,我最近手头有些紧,抱歉抱歉。”
吴桐像胸膛被人扎了一刀,喘不动气,他没想到王前进会拒绝他,他愣是怀疑与其通话的不是王前进,而是另外一个人。
当着叔弟的面借钱遭拒,吴桐自觉面上无颜,又不想让叔弟空手而归,咬咬牙又拨了金正的电话。他想就借钱而言,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借给他,那就是金正。通了刚要讲话,见一只黑乎乎的大手按在电话上。
叔弟说:“哥,不要借了,我走了。”
吴桐垂头丧气地把他送出大楼。
回家路上,吴桐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柔柔的女声,吴桐问你是——电话里的女人说:我姓乔。吴桐说你打错了。那自报家门的女人急急问你是吴先生?捡了一只猫?吴桐“哦”了一声,靠路边站下,说对,没错。女人说猫是我的。吴桐说这太好了,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女人说打听到的。吴桐想是与邻居老丁有关,问:我怎么把猫还给你?女人说我们住得不远,如果可以,劳你送到我家怎样?吴桐说没问题。
吴桐没离地方给双桃挂电话。双桃一听是他欢快的叫起来,说这时候打电话是请吃饭吧。这一刹吴桐确有和双桃聚聚的愿望,可想到和猫主人已有约定,只得作罢。他说今天不行,约好了给人家送猫。双桃问找到猫主了吗?吴桐说是,又问你在哪儿?双桃说我在自己家。吴桐说路不顺,我不接你了,咱分头往姥姥家去,还在楼下会齐。双桃说你是领导你说算。
吴桐赶到,双桃已等在楼下,手里提着个兜,他知道双桃已上去取了猫,问:成功了吗?双桃反问:什么成功?吴桐说配猫呵。双桃扑哧笑了,说你真能造句,告诉你,成功了。吴桐也乐了,从双桃手里接过猫。双桃问你不上去吗?吴桐摇摇头。双桃说姐不在家。吴桐问:她还锻炼?双桃说今晚有人请她吃饭。吴桐问:谁?双桃说尚朝人。吴桐吃惊问:尚请的应该是你,咋请了她?他清楚不清楚谁是谁?双桃明白他的意思,说:知道吧。吴桐说:尚不是个东西,是个骗子,你们都隔他远点儿。双桃说我早就不沾他了。又说:上去看看萌萌吧。吴桐说今晚不了,明天是周末,我想带他去海洋公园看鱼。顿顿又说:你要没事就一块好吗?双桃说我想想。吴桐说那就明天上午通个电话。双桃说行。
果如猫主乔女士所说,他们住的很近,一条马路分开新旧两个小区,乔女士住在前面的新区。去了才知小区地盘很大,楼座层层叠叠,很不好找,也没人问,吴桐只得给乔女士打电话,让她在电话里指挥,这才找到她住的楼座。
年轻貌美的乔女士在门口迎接了他。吴桐先打了一个愣,觉得乔女士的一双眼极像星小姐,媚媚地闪亮。
使吴桐更觉有意思的是乔女士对他也觉得面熟,并直接道出:“你是吴先生吧,好像在哪里见过面噢。”“可能吧。”吴桐含混说,伸手从兜里取出猫,乔女士赶紧接过去抱在怀里,亲昵地抚摸着,嘴里呢喃着。
他说:“小花喂过了。”
“你咋知道它叫小花?”乔女士惊奇问。
“刚从你嘴里知道的呐。”吴桐一笑说。
“噢,噢。”乔小姐不好意思起来。
完成了任务,吴桐煞是轻松,向乔女士道别。
“别急走呵,我还有话要问呢?”乔女士挽留,又把吴桐往沙发上让。
吴桐心想反正没事,呆会儿也无妨,坐下来,在乔女士冲咖啡的时候他打量一眼房间,是一套很宽敞的房子,有一个很大的厅,装修得很讲究,家具也很高档,墙上挂有几幅油画,为空间平添几分典雅的格调。
“加糖吗?”乔女士问。
“可以。”
乔女士将杯子放在茶几上。
“谢谢。”吴桐说。
“谢的应该是我,要不是你,小花怕永远回不来了。”乔女士说着在对面沙发坐下,把跳到沙发上的猫揽在怀里。
“也不一定,猫狗都认路,早晚会找回来。”吴桐说,“你也是下了工夫找呵。”
“可不,我像美军搜索拉登一样,直搜到你们小区,你邻居说跑到你家去了,还闹你。”乔女士说着用手指刮刮小花的鼻子,说:“羞不羞呵,哭着喊着要爱情。”
吴桐忍不住笑了,觉得乔女士很有趣。
乔女士又说:“我没经验,它闹呵闹呵也不知咋回事,一开门就窜出去,追也追不上,听你邻居说才知道是怀春了。”
“配上了。”吴桐说。
“是吗?小花要做妈妈了?”乔女士用双手把小花托在面前,冲它扮鬼脸。那调皮的样子使他再次想到星小姐,心隐隐疼了一下。
“喝咖啡呀。”乔女士把小花放在沙发上。问:“吴先生今晚没事吧?”
“没有。”吴桐说。
“那一起喝杯酒?”乔女士建议。
“不打扰你了,我坐会就走。”吴桐推辞。
“吴先生别客气嘛,你帮我这么大的忙,怎么也不能让你就这么走,我得敬你一杯。”
“不啦……”
“就算你陪我喝一杯怎么样?”乔女士问。
吴桐犹豫起来。
乔女士站起身,去从柜子里拿出一瓶洋酒,朝吴桐举举问:“这个?”
吴桐觉得再不应就是驳人家的面子,遂点点头。
乔女士斟上酒,自己端一杯举向吴桐,说:“我先替小花敬一杯。”
吴桐附和着笑笑,端起杯。
一人喝了一小口。乔女士问:“这样喝行不行?要不要弄几样菜?”
吴桐说:“不用。”
“那就怠慢了。”乔女士又端起杯,“这一杯是我敬吴先生。”
“哪里哪里,不谢不谢。”
接受那晚醉眠陶楚家的教训,吴桐喝得很谨慎。一口一口的抿。而乔女士喝得很爽快,情绪也很高涨。
“我是在哪儿见过你噢。”乔女士前话再提,拿眼端详着吴桐。
“我也觉得你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吴桐忍不住说。
“真的?”乔女士露出欣喜。
吴桐点点头。
“她漂亮吗?”乔女士问。
“应该是。”
“这么说你一定喜欢她了。”乔女士笑吟吟。
“谈不上,谈不上的。”
“怎么谈不上,男女,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乔女士说着。
“总共才见了两回。”吴桐如实说。
“见几回不要紧,有的人一天见三回,在一块几十年,没感觉,有的人见头一面就喜欢上了,这就叫一见钟情。”乔女士说,又一笑,“对不起,刚认识就和你说这些。”
“没啥,有些事不熟悉的人倒能谈,愈熟悉愈不好开口。”吴桐说。
“吴先生说的真对。”乔女士再次举杯。
吴桐发现喝了酒的乔女士愈加的容光焕发,头发从面颊两边垂下来,在耸起的乳房上拂来拂去,他的心跳了一下,移开眼光。
“冒昧问一句,吴先生在哪里做事呢?”乔女士放下杯子问。
“泰达。”
“什么泰达?”
“一家国营公司。”
“大吗?”
“大。”
“吴先生是任高职喽。”
“没有没有,是公务员。”
“国务院总理也是公务员呵。”
吴桐不好反驳,笑笑,问:“您在哪里做事呢?”
乔女士问:“看不出来?”
吴桐摇摇头。
乔女士说:“我是个闲人。”
吴桐说:“怎么会呢。”
乔女士问:“怎么不会?”
吴桐说:“我看您像个知识女性。”
乔女士说:“只能说曾经是。”
“那么现在?”
“现在是家庭妇女,打理自己,每天接一回电话。”乔女士说着抬头看看墙上的钟,“快了,再过五分钟电话就打过来了。”
吴桐刚要问打电话的人是谁,又意识到这样唐突,便作罢。
“吴先生。”乔女士叫一声又停住,又说:“先生先生的可够别扭的了,换个称呼咋样?”
“怎么都成。”
“怎么都成?”
“对。”
“好,那就叫你吴哥了。可是,我还没听你叫我呢?是不是吴哥?”乔女士说。
吴桐以笑作答。情况确如乔女士所说。开头以为归还猫便走,含混过去了事,而坐下来一时又不晓得叫什么好。他说:“我真的不知道……”
乔女士打断说:“理解。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是不好叫,叫女士怕叫老了,叫小姐又担当不起。吴哥,我说的对不对?”
吴桐索性问了:“你说我该怎样称呼呢?”
乔女士说:“我姓乔呵。”
“乔……”
“对,叫我乔就很好。”
吴桐点点头。
这时电话铃响,乔颇有意味地看了吴桐一眼,后起身去接听,因乔有话在先,故他很留意这个电话。
乔接电话时背对着吴桐,这样给吴桐的感觉是她面对着一个遥远而莫测的世界。
乔说:“干嘛?我能干嘛?喝酒呵……和一个朋友……男朋友女朋友你回来瞅一眼不就知道了?……想我?真想买张飞机票就飞过来了呀,也不至于半年不见你的人影……好了,是我气你,是一个人喝闷酒,我能不闷吗?……少假惺惺的,喝死了正合你的意,我还不知道个你……行了,拜拜。”
深宫怨妇,吴桐想到这个词。
乔沉着个脸回来,抓起酒瓶将两个杯子斟满,端杯朝吴桐一晃,不等响应,自己仰脖喝下。见她这样,吴桐也喝了。
“听见了?”乔问。
吴桐不遮掩,点点头。
“每天一个电话,打是他的任务,接是我的任务,分工明确。”乔自嘲说。
吴桐没吭声。
“吴哥也有打这种电话的任务吗?”乔用怪怪的眼神看着吴桐。
“没有。”
“当真?”
“当真。”
“我相信。我看出吴哥是个清静的人。”乔说。
清静的人?吴桐觉得很新鲜,遂问:“你怎么能看出来?”
“从进来也没听见你的手机响呵。”
“哦,这样。”
“这还不说明问题么?”
“说明问题,说明问题。”吴桐承认。他认识的男人确实是不停地接电话讲电话。
“吴哥不仅是个清静的人,还是个好人。”乔说,“我敬好人一杯。”
“我不认为自己有你认为的多么好。”吴桐不知怎么把话说得很拗口。端杯与乔碰了一下。
“吴哥能对小花那么尽心,就完全说明问题了。”乔用手拍拍偎在身边的猫,“小花呀谢谢咱吴哥。”
咱吴哥。吴桐在心里好笑,觉得这个乔总是很逗人。
乔还在笑。眼一闪一闪。
吴桐看出她已显出醉相,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发飘,心想该走了。他站起身。
“吴哥要干嘛?”
“我走了。”
“坐下坐下。”
“不好再打扰了。”
“坐下吧,我的好吴哥。”
好吴哥?吴桐觉得挺刺耳,有讽刺挖苦的意味儿,他悻悻地再坐下。
“吴哥该是有约会吧?”见吴桐坐下乔问。
“没有。”
“那就多坐会儿,我这儿是个清静地,我敢肯定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