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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提要,我们不是处处都可以看出他是与娄坚的“真”字相吻合的吗?娄坚所谓“识真”者,岂不即是李流芳所谓“求之性情”吗?识真“则无古无今,有正有奇,道一而已矣。”这岂不就是李流芳所说的“求工于作者,固求达其性情而已矣”的绝妙说明吗?所谓“有正有奇”,亦与“通”及“惊”之说相为呼应,宛然如出诸一人之口者。所以,我臆断起来,大抵嘉定四先生这一个诗派,其所以异于王李者,在排斥摹古;其所以别于钟谭者,在反对求字句之新异;而大旨则以“自然地表现真性情”为归,即娄坚之所谓“贵在识真”也。
绣园尺牍
《绣园尺牍》一卷,清汪乔年绣林著,余家旧藏本,与秋水轩、小仓山房诸尺牍书杂庋敝箧中,不知几年月矣。今夏偶晒书,检得之,偶读一二章,迥然异乎《秋水轩》也,且因是写刻本,殊复精好,遂为付书佣整治之,面目一新,宛然寒斋一珍品矣。
全书凡尺牍五十八篇,大都评骘书画人物之作。而书画人物又大都公安竟陵之流,悬知此人亦是一“小品迷”,如今之沈启无,林语堂,阿英,刘大杰诸公也。意者此一卷尺牍,久韬迹敝箧中,而适于今年显,其中岂亦有机缘乎?
汪氏于袁中郎甚倾倒,其还《袁中郎集》残本与友人书曰:“袁中郎为有明一代关系风会之人,明诗自王李后家规户摹,中郎出而变其风格,是以集中谓三百古汉魏唐宋各自有诗,今亦不必标古云云。钱牧翁谓其特机锋侧出,失之矫枉过正,以其流于鄙俚公行。缪天自亦谓公安之罪以启竟陵者,有自来矣,但才人才笔,各自成家,要诗非其所长,至集中记赋杂著等作,真从性分中流出一团活泼泼地学问,且复雅正,奇而不诡,质而不俗,迥非僻涩怪诞者可比。积雨愁死,赖此公相与消遣,殊不觉其翻屋搅瓦耳。
奈少头无尾,仅得半面识,然片语订交,连日相对,颇不为浅矣。仍为什袭,敬还邺架。”
汪氏不以中郎为“鄙俚”,而反以“雅正”归之,“奇而不诡,质而不俗”,可谓一语中的。读中郎文字而能见到此奇诡之分,质俗之判者,虽至今亦能有几人?此固持文学正统论者之所难能几及耳。惟汪氏似颇不惬于中郎之诗,谓“非其所长”,余独以为公安竟陵诸人诗,自以中郎为最。虽间有诽谐语,浅涩语,则所谓才大者往往率兴为之,如白太傅,苏玉局,黄鲁直集中,似此者亦甚多也。试举中郎七律如《感事》诗云:“湘山晴色远微微,尽日江头独醉归,不见两关传露布,尚闻一殿未垂衣;边筹自古无中下,朝论于今有是非,日暮平沙秋草乱,一双白鸟避人飞。”又《送君御宪佥治兵甘州》四首,其一云:“秋尽天山道几盘,萧萧韎韐塞霜寒,材官似雪分行出,胡女如花障路看;白鼻驹前回舞袖,青油幕底拜呼韩,知君能得从军乐,不畏沙场行路难。”其二云:“历尽边霜与塞云,旧题名处墨氤氲,要将麟凤夸殊俗,也使侏儒识古文;净世才人求属国,晋家词客带将军,腐儒半尺毛锥子,大纛高牙得似君。”岂不大有东坡风调?七言古如《美人睡起词》,《兰舟引》,《春江引》,《春晓曲》诸篇又俨然艳丽欲追温李,至绝句如《桃花流水引》,《竹枝词》,《大堤女》,《柳枝词》诸作又甚有乐府清商曲辞意境,故余以为汪氏言诗非中郎所长,直未免抑之太甚矣。
尺牍中有关于《帝京景物略》者,见与魏括庵书云:“《帝京景物略》不惟少二册,即全也,所载惟僧寺略也,谅哉!笔致甚佳,仿郦善长而佐以樊宗师,意在生新古奥,槎桠荦确,以独步耳。然欲览《帝京》之全,《日下旧闻》为盛也。此意在文章,彼在博纪,又各不相牟耳。是以竹懒翁间亦取此引证矣。”此意余亦从同之。
又关于陈仁锡者有还友人陈仁锡《评后汉书》一札云:“七子中陈仁锡本平常,书经其评者甚伙,而悉不佳,各不虚附,岂能终不水落石出耶?而凌以栋《汉书评林》则远胜后书,足下精于玩味,自能分别上中上三冷耳。”余未尝读陈仁锡《评后汉书》,不知汪氏所言当否。但陈氏所讯古文奇赏》,《明文奇赏》俱甚精当,而其所自作记述小文亦都楚楚有致,似未足以“名不虚附”贬之。且陈仁锡名亦不在七子中,意汪氏必有误矣。
关于李日华者亦有复雪萝翁一函云:“连日竹懒各种,得粗览一过,畅快之至,当读其半,雄辩风生,襟怀洒脱,以谓与坡仙一鼻孔出气也。既览《又缀》王起隆氏序,即以苏拟之,古人岂欺我哉?向闻松友有此卷,为高牧取去,内皆论画云云,而渠实夫深领略也。某前镌题画碎句,因见《李君章选屑》而少异之,自以为创,后王雪鸿翁为补小引,始知有《画媵》之名。今得窥竹懒的蕴,窃喜与前人暗合也。”由此函中,亦可见《李君实杂著》一书,向来流传甚罕,多有人闻其名而未见全书者。近日上海书贾有其一部,标价均在百元以上,亦以此耳。
评论书物之外,有数短札亦极有隽趣,如柬方瑶圃云:“有明徐文长于县令则拒门,于马策之辈则不然,盖古今无论富贵贫贱偏僻古怪,皆有知己者,如文长于马策之辈亦复拒门,则何以成其为文长耶?足下待某以马策之辈则可,若高视某以县令则不可。”
又与李雨禾札云:“菊芽小孙,前日一刻间悉摘其牌,皆不可识矣。天下事正须混混沌沌,分别无乃痴人,小儿大有见识也,一笑。”又与李方伯云:“黄叶青山,寒烟衰草,绝好一幅送别图,独不宜触行人目耳。两月来接洽,蓦然分手,却望并州是故乡,越念之情,觉唐人情至语不虚也。”又与王溪雪云:“昨日返寓,即弄顽块,移晷乃已。张灯后又贪吟游春四绝呈教,小引竟未及作,容补何如?锦石选小而有色泽者,搜剔洗涤,注水盘中,星罗棋布,陆离光怪,悦目恰神,直忘饥渴,何啻逍遥乎小凌河上,俯瞰沙明水净时也。有便幸过小窗间,品第甲乙耳。未敢自拟太牢赏鉴,君是南宫,又何让焉?”
皆无迂腐气,为可喜耳。汪乔年,余未知为如何人,《人名大辞典》云是安徽寿州人,字修龄,号绣林,习帖括未售,遂入资为郎,旋罢归,隐居田园,工画山水人物,兼擅草书。其著作除尺牍一卷外,尚有《碧玉壶天题画诗》,《绣园诗话》,《梨花楼诗》诸种,惟不知其生当清代何时,吾友杜衡云,似是清季人,则去今尚不远也。此人风致颇在中郎竹懒间,他日倘得读其诗文,当亦有味。
灵心小史
《灵心小史》是一本不会引起教外人憎厌的一个修女的自传。惟其它有这样的长处,所以它已成为公教文学中的杰作。平时我们对于宗教书,无论它是阐释教义的或是一个宗教家的传记,总觉得说教的气味太重。尽管作者要怎样把宗教灌注入人的生活,但我们这些不会有宗教信仰者,或者说是自由思想者,总觉得他们并没有把宗教来解释生活,而只是把生活去纳入宗教的范畴。为了信奉宗教而使生活不自然,无论是意识的或无意识的,这是我们不大愿意接近宗教的缘故,也是我们不愿意看宗教书的缘故。
《灵心小史》是法国里修圣女院修女小德肋撒的自传。修女生于一八七三年一月二日,卒于一八九七年九月三十日。短短的二十四年间的生活,可谓非常之纯洁而崇高。
但我们似乎不能说她过了二十四年的宗教生活,因为在她自己,她的生活本身就是宗教。
她没有受宗教在思想和行为上的任何约束,如一般下乘的教友多少会感觉到的,而她的思想和行为,从幼小时起,就已经不仅表现了宗教的最高理想,而且或许可以说是超乎她的宗教了。
这本自传的法文本题为《一个灵魂的小史》,英文本题为《里修圣女德肋撒,耶稣的一朵小白花》。而《灵心小史》则是中文译本的题名。这个译本,据说是出于马相伯之手的。原书系三种原稿合并而成。一、即今本第一章至第九章,原题为“一朵白花的春季”,此乃圣女在一八九五年写成奉献于其院长安尼者。二、即今本之第十章至第十二章,此乃奉献于一八九六年复任院长之玛丽亚·龚撒格者。三、即今本第十三章,此乃圣女在一八九七年书奉其长姊玛丽者。但圣女的原稿均系迅速写成,毫无改窜,故既不注明页数,亦不分章节。这是一个非常聪睿的灵魂之自白,像雪山中的流泉,滔滔不绝地下注,读者若为编订者所分之章节所囿,便失却原书一部分好处。
此书法文本出版于一八九九年,即圣女逝世后二年。英译本则出版于一九○一年,为齐惠基教授(ProfDziewicki)所译。一九一一年由洛希岱尔孤儿印刷所印行节本一小册,题名为《像小孩子一般》。至一九一二年圣诞节,始印出第一次英文全本,题名《里修修女德肋撒小传》。第一次印大板九千册,定价六先令,在九个月内即行售罄。
至一九一六年,孤儿印刷所又发行新译廉价版一种,题名《一朵小白花》。因为里修卡美灵修院于彼时方将原稿定本印出来,与以前印行者大不相同,故不得不重行英译也。
现在我们可以得到的英文全译定本则为一九二五年的嘉诺撒版(CanonisationEdiAtion)。
灵心小史的译文——我想它是从法文原文译出的——也可以在各种译笔中自成一体。
我不以为这样的译笔是好的,但对于这个小女孩儿的天真的自传,我想这是非常能传神的,虽则它对于原文间有增改甚至误解之处。在前五章,小德肋撒追忆她儿时的生活,记述她所享受的天伦骨肉之爱,小心灵对于月露星辰的感觉,以及一个天真娇憨的小女儿的玄想,全部用一支童稚的笔调琐碎地写下来,你愈觉得它断断续续,便愈应当知道这是一种极好的散文。
“散步归来,仍作课。课毕,到园中。带走带跑,总不离爸爸左右。我的顽耍,不爱洋囡,爱拾树皮树果泡茶顽。待茶色浓艳,倾入玲珑小巧杯中,杯亦真堪爱赏,忙去献爸爸。爸亦抛却工夫,含笑作饮状。我亦爱栽花,爱造小祭台,恰好围墙正中,有一小洞可建造,布置停当,奔告爸爸,在我以为绝妙大工程,爸爸为引我笑,哄我顽,亦大出其神的赞叹良久。如此之类,不知凡几。就我一身所受,已书不胜书。像好爸爸这样疼爱小王后,走遍天下无第二人。”(第二章)“爸爸爱称我小王后,我则爱称他仁爱大王。大王有时领去钓鱼,这一天的快乐,自不庸提。我亦爱拿小渔竿,一人独钓。尤其爱远坐芳草堤边,花茵之上,顿觉意远思深,初不知默想为何物。但我神我灵,已沉潜于祈祷之中,一时万籁无声,一时又似有似无,风声水声,与城中军乐之声,依稀仿佛,如怨如慕,来叩心门。回顾红尘,不啻窜流之所,那得不心心念念,梦想高天。”(第二章)“回忆从前,爱养笼鸟。一只芙蓉鸟,音鸣极好。一只红头雀,方出窠,即捕入囚笼,喂之虽周至,然未尝一闻母声。而朝夕所闻者,只芙蓉之音韵,一旦亦欲效之,岂非大难而极难。我爱观其侧耳而听,转喉而效之不倦,初则芙蓉之声,清脆悠扬,红头固不能相应。而孰意久而久之,意与芙蓉嘤鸣同调耶。好母母,你知道从小教我歌颂者谁欤?能悦我心之声韵何物乎?我虽脆弱无能,希望一旦在天,将在世所一听再听,不一听的爱情歌谱,仿其音韵,永远继唱于无穷世也。”(第五章)这三段文章,每段都有宗教,但他们使你不感到这是宗教,非但你不感到这是宗教,甚至你不能不承认非绝顶颖慧的女孩子不能写出这样美丽的散文来。此外,几乎在每一章中,尤其是第六章纪游罗马时,流连光景,随时发露她的诗意的默想。是的,我称之为默想,因为我故意要避免用一个宗教名词——信德(Faith)。把宗教的信德熔化为诗意的默想,这是,正如我刚才说过的,此书之所以能不使我们憎厌处。
译文随时都在摹拟一个小女孩儿的口吻,简短浅近的辞句,竭力保存一种骄憨的神情,倘若这本书真是马相伯所译的话,我倒很佩服此叟童心未泯,只可惜颇有误译,而且往往背了原意,例如第六章有一节云:“路经瑞士,见有极高山,雪岭没云端。又见大瀑布,深谷中凤尾草极高大,金雀花等,一丛又一丛,天然之美,美不胜收。使我心喜,使我心慕。仰思造物,竟愿将此绝妙化工,扔在窜流之地,徒供一日之鲜艳而已。”
这最后一句却未免是“胡说”了。小德肋撒姑娘的原意是感谢天工,竟肯将此种美丽景物,安置在荒郊,使流窜者亦得享受一日之鲜艳,可见造物之普爱也。
伊凡·伐佐夫及其《轭下》
关于作者:伊凡·伐佐夫
从十四世纪到十九世纪前半期,属于古斯拉夫民族的保加利亚人民一直被奴役在土耳其苏丹的暴政之下。他们的祖国,雄伟的巴尔干山横贯着的美丽而丰饶的土地,是奥托曼帝国的一部分。在十九世纪初期,西欧人民还不很知道有所谓保加利亚人。他们把保加利亚人认为希腊人,因为他们在教堂里用的是希腊文,也有一些人以为他们是土耳其人,因为他们的官话是土耳其话。真正的保加利亚民族语言仅仅活在人民的口头上,而且还限制于同胞们的私人谈话中,所以写下来的就很少。在外国人的观念中,因而就没有保加利亚文,更没有保加利亚的民族文学了。
在十九世纪中叶,保加利亚人民,也正如罗马尼亚人民,希腊人民和塞尔维亚人民一样,发扬了高度的民族自觉,起来与土耳其统治者斗争。一方面,他们脱离了希腊正教教会,创设了自己的斯拉夫式东正教教会。他们建立了自己的民族语文,并且运用他们的民族语文,在宗教上摆脱了希腊文化,在政治上摆脱了土耳其文化。许多优秀的作家用这新生的祖国语文写出了不少反抗土耳其暴政、争取民族独立的爱国主义的作品,保加利亚文学就从这时候起突然大大光辉起来,而为全世界所注意了。
伊凡·伐佐夫(IvanVazoff)是保加利亚民族文学的最伟大的建设者。一八五○年七月九日,他诞生于索波特,这是在巴尔干山南麓的一个大市镇。他从小就在本村的学校里读书。当时在保加利亚境内还没有保加利亚语文的文学书报,所以这位天赋的诗人就不得不从俄文和法文中去饱享他的精神食粮。但是,一批爱国志士在罗马尼亚创办的《定期评论》却每期都秘密运进来流通着,伐佐夫就成为最早的诗的投稿者。
伐佐夫的父亲是一个商人,他不喜欢他儿子的那种诗人态度,而希望他在店里学做商人。看看无法改变他儿子的文学嗜好,他就把伐佐夫送到旅居罗马尼亚的一个伯父那里,希望这个“不通世故”的文学青年会在那里学会一些“生意经”。所以,从一八七○年到一八七四年,伐佐夫住在罗马尼亚。但是,他在罗马尼亚所学到的并不是“生意经”,而是革命的热情,因为他在那儿认识了许多热爱祖国的革命流亡者,其中最著名的有革命诗人及起义运动领袖克列思妥·鲍岱夫(ChristoBotoev)和刘朋·卡拉维洛夫(LiubenKaravelov),受了这些革命志士的影响,伐佐夫的诗作开始显出了新的革命的内容,而广泛地博得了国人的赞赏。
一八七四年秋天,伐佐夫回到索波特。像他这一等人,在当时是除了经商或当教师之外,没有第三种行业可做的。踌躇着,经商呢,还是当教师?最后他决定了选取前者,因而就在他父亲的店里做事了。在商业方面,他并没有什么成就,但在革命工作上,他的成就却不校因为索波特镇上,自从土耳其统治者在一八七三年虐杀民族解放斗争的最前进的领袖华西里·莱夫斯基(VasiliLevski)之后,人民心里充满了对土耳其统治者的仇恨,革命的情绪非但没有被暴力所镇慑,反而越发激昂了。伐佐夫加入了索波特底一个秘密的革命委员会,从事于准备武装起义的实际工作,一方面还写了许多战斗性的诗歌,号召人民起来反抗压迫者,那首著名的《战时》,后来成为一八七六年四月起义运动的进行曲,就是妇孺皆知的《巴那乔里希岱起义歌》。
一八七六年这一次的起义不幸失败了。在土耳其统治者的极度残酷的“镇压”之下,伐佐夫不得不越过巴尔干山流亡到罗马尼亚去。他在布哈累斯住了三年,印出了三本爱国的抒情诗集:《旗与笛》,《保加利亚的悲哀》和《解放》。前面两个诗集里的题材,大都是表现着人民对土耳其压迫者的仇恨,而最后那本诗集是歌咏保加利亚人民对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