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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胡躬身出去,不一会儿锦衣卫镇抚就进来了。
镇抚给朱明炽下跪行礼,朱明炽道:“今天赵长宁出去,是不是在外头遇到了宋贵妃。”
“陛下圣明,赵大人的确遇到了贵妃娘娘。”镇抚单膝跪着,犹豫了一下,“还对赵大人说了些话……”
朱明炽淡淡道:“她说了些什么,你一一说给朕听。”
镇抚便大致复述了宋氏的话,朱明炽听了一
第99章
第99章
大年初一,赵家祭祖。
三位姐姐回门; 窦氏房里一片热闹。
“大人; 大过年的; 您可别再看了。”顾嬷嬷将她书案上的案卷捡了,递给她一碗药。
长宁抿了药; 揉了揉眉心说:“我也不想看; 就怕处理不完了。”
“几位小姐都带着姑爷回门了,您还不过去看看; 二小姐可是给您添了一个外甥的!”顾嬷嬷笑眯眯地道。她说的是二姐赵玉如,她前些年无子; 这几年四处求医问药,汤药喝了不少; 总算是怀孕了; 而且头胎就生了儿子。
对于二姐来说,生下儿子后她在婆家的地位就大不一样了。丈夫虽然风流成性,但她有儿子做依仗,又是正室,以后自当高枕无忧了。
长宁也想着自己这才四个月大的外甥。
到正房外面,却见里面正是热闹的。妹妹玉婵正把外甥抱在怀里哄,四个月的孩子已经除了包被,穿着大红福禄寿茧绸袄; 软软的小脸,正要抓玉婉手上的镯子往嘴里送。玉婉嫁去宋家半年,有孕两个月; 正是馋孩子的时候。抱着就亲,不肯撒手。
见到长宁过来了,几个姐姐便围了上来,拉她坐下,但又不知道跟她说什么好。毕竟已经是大官了,问她官场上的事又觉得不合宜,嘘寒问暖的事似乎几句就说完了。正好乳母把孩子抱过来,窦氏便让儿子抱抱小外甥。
自己有孕的事还没有告诉窦氏,长宁是准备孩子抱回来再告诉她,免得她一惊一乍,走漏风声。
长宁伸手将软软的小外甥接过来,孩子白嫩的小脸靠着臂弯,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二姐赵玉如见长宁抱着孩子,就笑着说:“你二姐夫说自己那点学问,考秀才都难。想以后把他送过来,跟着你这个进士舅舅读书呢。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教他?”
长宁道:“赵家族学尚可,我教人可一般,二姐若不嫌弃,倒可以送来族学里,跟三房、四房的弟弟一起读书。”
赵玉如正是想把孩子送回赵家,赵家族学出了两任进士后,可是闻名于京城族学的,寻常人家想进赵家族学还没有门路的。
小外甥刚喝饱了奶,打了奶嗝,长宁见孩子有了睡意,还给了二姐抱着。
三姐赵玉妙就压低了声音问赵玉如:“说来,二姐夫如今对你是好的吧?”
赵玉如的神情有些淡淡的骄傲:“生了儿子,他倒是对我好多了。虽然他的通房丫头也给他添了儿子,但毕竟是庶出的儿子,又不比咱们赵家书香门第的血统,正经培养的还是英哥儿。”
长宁见二姐对儿子甚是宝贝,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一般的女人,生养在这样的环境下,迟早也会重男轻女。她相信倘若这胎是女的,二姐绝不会这般宝贝,生怕孩子哪里磕着碰着,嘘寒问暖,恨不得含在嘴里养。
因为对她来说,生儿子代表有地位。
长宁反倒希望肚里这个是女孩儿,她喜欢娇娇软软的女娃,若是男孩,恐怕朱明炽想抱回当皇嗣养,到时候陷入皇室尔虞我诈的争斗,是她不愿意看到的。虽然朱明炽答应了留给她养,但长宁并不是很信他。
她说有事要去处理,几位姐姐也不敢留他,长宁走出来后正好碰到三姐夫许清怀。他穿着件赫红绸布的棉袄,手拢在袖子里,看到长宁便满脸笑容:“他舅舅好!”然后回头喊人道,“你还不快过来拜见你舅舅,在那里杵着干什么!”
只见一个刚到他腰高的孩子,在一株腊梅树下踢石子,不是很敢过来的样子,是她五岁大的外甥铮哥儿。
许清怀见儿子不肯过来,三步并两步过去,一把揪着小子的领子拉过来。在他进士舅舅面前,孩子不敢托大,闷闷地喊:“舅舅!”
长宁摸了摸他的头:“铮哥儿都长高了。”上次看的时候,还赖着要她抱呢。
看三姐夫这样子,长宁便知道他是有事求她的,也没走,笑着看他。
许清怀毕竟是读书人,有些话不好开口,面色涨红地羞恼半天才说:“他舅舅,铮哥五岁,到了开蒙的时候了。但你也知道我家里,我只有个秀才的功名,怕给他开蒙耽误了他。想问问你,能不能到赵家的族学来读书……不占地,给他支个桌就行!”
铮哥
第100章
第100章
夜里内室只留了一盏灯,赵长宁睡得并不安稳。乐—文
她恍惚地又回到了那个梦境; 赵家满门抄斩; 她重游赵家; 残垣断壁,院子里春来草木深; 草几乎将房屋掩埋。
有人从背后抱住她; 他问:“知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是被你害死的,因为朕如此信任你; 什么都会告诉你,你却背叛了朕。”那个人低沉的说。
她以前也做过这个梦; 但是以前梦到这里就会戛然而止。
长宁想看清楚自己背后的那个人,但是身体似乎不受她的控制。她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恨意说:“分明是你记恨赵家人背叛; 你记恨了一辈子; 连我赵家的妇孺都不放过……”
那人低声地笑:“你错了,朕早告诉过你,你早日屈从于朕,朕就放过他们。已经太迟了……”
她又听到自己冷漠地说:“……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的。”
“寺卿大人竟想背上弑君的罪名?”背后的笑声有些邪肆,“你杀我倒是可以,只要你能杀得了。”
赵长宁这时候终于回过头,一张脸清晰地映入她的眼中。
彻骨的寒意浸透了她,以至于赵长宁很快就睁开了眼睛。
她叫了守夜丫头的名字; 很快帘子被撩开,丫头擎着点亮的蜡烛走了进来。见少爷已起身,拧了帕子洗脸。她立刻放了蜡烛接过来; 朦胧烛光下看到少爷抿着单薄的嘴唇,衣领微开。她立刻低下了头。
长宁却根本没心思在乎一个丫头,她想着梦里的那个人。
以前她一直以为这个人是朱明炽,其实她一直错了,今天这个梦里,那个人是朱明熙。
这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了,朱明熙与她关系很简单,他也不知道她的身份。但是这个梦给她提了个醒,让她想起了很久以前,跟朱明谦的一场对话,那个时候,幼小的朱明谦告诉她,最后登上帝位的皇帝是太子。
她一直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觉得当皇帝的人不是朱明熙就是朱明炽,但如果……这两个人都当了皇帝呢?
朱明炽先逼宫当了皇帝,朱明熙岂会善罢甘休,肯定会谋逆篡位的。她的梦已经应验了一次,也就是说……朱明熙也许真的会成功?
那他说的背叛又是指的什么……
赵长宁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她昨晚刚决定要把他们谋逆的事情告诉朱明炽。毕竟她不能置朱明炽、置自己的孩子于不顾,甚至是置赵家于不顾。
……在这个梦里最后当皇帝的人是朱明熙。莫非就是因她提前告知了朱明炽他们谋逆的事,所以他才说是她背叛了她。
毕竟在此之前,朱明熙的确毫无保留地把这件事告诉了她。
如果朱明熙最后真的当了皇帝,那他和七叔究竟有什么依仗,能够敌得过手握重兵的朱明炽?赵长宁了解七叔,他这个人天纵奇才,如果不是胜券在握,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她又该怎么办?
赵长宁沉默了一会儿,问丫头:“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丫头答:“已经过寅时了。”
那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该亮了,也不必睡了。长宁招手道:“叫人进来给我穿衣,另外把严先生叫过来,不可惊动旁人。”
官员都有养幕僚的传统。严先生是她的幕僚,原是个举人,会试屡试不第,到了六十岁见仕途多半无望了,就投身赵长宁做了幕僚。赵长宁见此人的确是有些本身,也渐渐重用了他。
她穿好直裰,洗漱后去了花厅。
严先生还在炕床上睡觉被人叫起,听闻是赵大人找他,也不敢耽搁地小跑着过来了。他穿着件青布长棉袄,留了短胡子,正不住地打哈欠。
长宁让他坐下,沉吟问:“先生可知我七叔此人?”
严先生这时候困意散了,点头道:“周大人的名声如雷贯耳,老朽原先听过他的一些事,不甚感慨大人年轻有为。听闻周大人回府,可惜老朽却不能拜会周大人。”
长宁细长的手指搭着扶手,淡淡道:“我有件事拜托先生。他要在京城住两个月,其间你帮我查查他究竟在做什么。我七叔生性聪明,别人恐怕奈何不得。他的消息都送进赵府,你利用我的名义在赵府的关卡上安插人手探听。不过不可惊动他。”
“……那老朽可否冒昧一问,大人究竟是想查什么?大人说个具体的,老朽也好下手。”严先生拱手道。
长宁淡淡一笑:“不是我不告诉先生,而是不能说。但凡是敏感的事,你都告诉我就是了。”
严先生领命退下了。
赵长宁想再见朱明熙一面,毕竟从朱明熙那里套话比从七叔那里容易。她想见朱明熙倒也不难,上次朱明熙曾说过,若她有了回应,只派人去青衣胡同的药铺传个话就是了。
赵长宁约他在临江的茶楼里喝茶,她在茶楼里坐等了半个时辰,才有个其貌不扬,穿短袍的人来告诉她说:“四爷说,此地临时有些不便,大人可否跟小的去**酒楼?实在是劳烦大人了,大人的随从,最多只能带上两个。”
赵长宁静静喝茶,不过她也早就预想到了这个情况。在她知道了朱明熙的存在后,朱明熙肯定会确认自己的安全才会现身。而这个派出来的人则一定是死士,倘若被抓就会自尽,如果自杀未遂,便是受尽折磨也不会开口的。
“前头带路吧。”赵长宁放下了茶杯。
朱明熙如今的心思是越发的缜密了。
到了朱明熙所在的酒楼看了他,他正在吃菜,四周静静的。
窗外临江正是集市,大年初三的集市很热闹,卖花灯的,卖炒货的,卖糕饼的,挎篮子的妇人带着孩子,汉子推着自家的架子车,架子车上坐着老迈的母亲。熙熙攘攘,凡尘俗世便是这样。
朱明熙看得出神,很久他才抬起头,对赵长宁说:“怎么不坐?”
赵长宁走过去坐下,听到他继续说:“我小的时候就想在宫外面生活。我告诉母后,说当太子要学很多东西,学得不好,翰林院掌院学士张大人还会告诉父皇打我手板。要是在宫外面就好了,父皇只是个普通的父亲,我也能想做什么做什么。然后母后温言告诉我说:外面的人——他们也从不能想做什么做什么,要为生计奔波。如果天降灾祸,没有饭吃便会卖女儿,亲人受恶吏所害,无权无势,他们除了痛哭之外也无能为力。孩子害了重病,没有钱医治活活病死也有。那些贫苦的苦,每一个都比我知道的要痛苦千百倍。”
“我的母后是一个非常睿智的人,她从来都是对我说真话,从不粉饰太平,好好教导我。
第101章
第101章
沿河画舫外雪景千里,白江不见尽头; 远处原林苍莽; 日薄西山; 淡色红霞余晖流满天际。% 而画舫内却是温暖如春,脂粉香浓; 一名乐妓在弹奏琵琶曲《昭君出塞》。
朱明熙还是不大习惯这样的地方; 他抿着酒朝窗外看去,只见太阳已经落山; 冬夜越发显得寒冷,远远传来寺庙撞钟的磬声。与眼前的浮华分隔出两个世界; 清冷而幽远,叫人莫名其妙地清醒。“为何每次都在这里?”他问道。
周承礼喝着酒说:“三教九流; 没有比这里再安全的地方。朱明炽要不是想彻底灭了你; 不会还不动手的。所以你的安全最为要紧。”
“他已经踏入你的圈套了?”朱明熙再低声问。
周承礼却是笑了一笑,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只是悠悠喟叹:“我这一生从没得过知己,有时候觉得挺可悲的。”
对啊,没有人会是这个人的知己,他心计之深之毒,别人难以匹敌。
朱明熙知道名义上那些人为他而反,其实都是为了权势罢了,一将功成万骨枯; 不提着脑袋干出点大事来,何以得到荣华富贵。周承礼貌若云淡风轻,不过是因为眼前的东西不足以吸引他。他内心深处的权势欲; 不是那个位置恐怕无法满足他。
但他受制于人,他想报仇雪恨,只能听周承礼的。否则单凭他和那些有勇无谋的匹夫,根本不能撼动朱明炽的统治。
朱明炽这个人虽然没怎么读过书,但是敏锐和聪慧却是天生的。朱明熙仍然记得当初几兄弟在一起读书,朱明炽虽然不听,大学士讲的课却能分毫不差地复述出来,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那些聪明之处好像突然消失了,大学士也从来没有过问过。那个时候朱明熙还不明白,现在他已经很明白这些弯弯绕绕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管如何,这杯酒我先敬大人。”朱明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眼睛冰冷微眯,“不知大人什么时候动手?”
周承礼闭上了眼,将计划从头到尾地梳理了一遍,他要确定没有遗漏的地方。聪明之人往往多思多疑,想得多才能面面周到,当不确定的时候就会在脑海里一遍遍地过,这其实是一种很痛苦的经历。他安排常远在开平卫动手,再以赵长宁的消息误导他。
对付朱明炽不可正面敌对,他在计谋上能与朱明炽比,但论行军打仗,朱明炽有战神之称,别人还真是差了一截的。
“等外族异动的消息传到京城,朱明炽就一定会亲征,开平卫他是不会放任不管的。”周承礼淡淡说,“很快了。”
其实周承礼曾有很多选择,他可以用各种办法让朱明炽得到消息,但是他选了赵长宁。
朱明炽这个人,戎马一生里尽是冷酷,没想到还有对人这么手下留情的一天。费尽心思为她保驾护航,对她一忍再忍,格外宠溺,格外纵容。
那就让他葬送在赵长宁手上吧,杀人不如杀心。恐怕至此之后,他是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了吧。
***
长宁却是初六之后开始正常去大理寺。
她知道了手上的玉佩竟然是这个来路后,就更不会佩戴在外了,禁卫军乃是京卫中的精锐,三万禁卫军可不是开玩笑的。为免出意外,她将玉佩放在了里衣里面,便不怕有人来偷了。
初六之后内阁开始商议大理寺左少卿的人选,选来选去,竟然选到了长宁的一个熟人头上。却也不是别人,正是刑部主事纪贤。纪贤是户部侍郎推举给朝廷的,他在刑部主事的位置上已经做了近六年,有丰富的断案经验,虽然仍然是年轻了些,但比之赵长宁还是年长了的。
内阁大佬们合计了几天,大概觉得此人没问题,推举给了朱明炽。
朱明炽一如往
第102章
第102章
夜寒如水,长宁让人给陈昭安排了住处。
燕云山则有些担忧:“大人; 他在这里住着是不是不大方便?毕竟是锦衣卫指挥使……”
赵长宁何尝想陈昭在她这里住; 这个人一贯就看她不顺眼; 而今又知道了她是女人,恐怕是更想除之而后快了。
但她更在意的是朱明炽为什么让陈昭在身边保护她。
微叹了口气; 赵长宁道:“叫人多送几床褥子过去吧; 安顿下来再说。”
虽然已经不下雪了,但是天气还是冷的。
有外人住在竹山居始终是不便; 长宁早上起来就看到陈昭在晨练。只穿了件单衣,她看了一眼就想回避; 陈昭站定了淡淡地说:“赵大人是见不得我吗?”
长宁只是道:“陈大人一贯视我如蛇蝎,如今又被指派来保护我。我避及一二也是为了陈大人着想。”
陈昭嘴角微微一扯; 也不言语; 赵长宁说的的确没错。
知道她是女子后,他就知道自己以前的猜测可笑了。她一贯冷淡,莫不就是帝王强迫她在一起。既不是男子,玩弄权术来做什么,真的想要荣华富贵,还是进宫做嫔妃更方便,凭朱明炽对她的时候如昏君一般,应该是她要什么给什么的。
他见赵长宁在家中穿得简单; 纱罗中单,月白直裰,倒是显得更加清稚秀雅; 不太像一个正四品的朝廷命官,而只是个少年郎。
“不打扰陈大人练武了。”长宁说着往庑廊退了几步,然后她又站定了。
只见她又回眸,定定地看着他:“陈大人,究竟发生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