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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郎反击,但通口哲也毫不示弱。
“对,你的话是严峻的。那么,我说第二种,冢本教授要是被杀害,或多或少我是免不了被怀疑的,而现状就是这样。我这么说,不过分吧?!那么,悦子对于被嫌疑是杀害她丈夫的我会信任吗?
“至少在真正凶手被逮捕、并供出所有罪行之前,她一定有意识地本能地避开我。就算我有充足的旁证证明当时我不在现场,当局也予以承认,但她是决不会满意的。她甚至还会考虑,有委托杀人的手段,她一定会怀疑我是幕后操纵者。所以,我若用杀人的办法,是无论如何不能将悦子弄到手的。也就是说,杀死冢本义宏,对我只能有百害而无一利。”
三郎心里感到惊讶。通口哲也的律师才能,无论如何苛刻地评价,也不得不承认是相当杰出的。一旦把他作为对手,那是多么不易对付。
“对,你言之成理。如果按照你的推理,就不会有杀死情敌的事件了。而现实中,这样的实例又何尝不是屡见不鲜哪!”
“俗话说,‘看人讲法’。我作为律师,这一点很清楚。但是,检事先生,你能认为我是一个因吃醋发狂而失去理性的人吗?”
通口哲也冷笑着反驳。
“我们是初次相识,对于这一点,我还无可奉告。不过,你特地来到这里,我很想问一些有关的具体问题。为慎重起见,希望谈谈十五日夜你的行踪。”
“可以——
“那天晚上,我心里确实很不平静。从千叶裁判所回来,一想到悦子现正在结婚宴会中,我懊恼极了,结果想看看电影什么的来消磨时间。”
“是的,你的心情我理解。电影是……”
“在银座的‘行幸座’,看了苏联拍的著名影片《哈姆莱特》,那一天,应该是放映这部影片的最后一天吧。”
“有没有同伴?”
“没有……从电影院出来是什么时候,记不清了,可能十点之前不久吧。”
“之后呢?”
“还是感到象哈姆莱特那样的忧郁苦闷,要是不喝一点酒什么的,实在没有办法了。这样一想,我开车到六本木尽头的叫‘黑蔷薇’的酒吧间。”
“是开自己的车去的?”
“对。”
“那是你常去的店吗?”
“是的。一个小酒吧店,十分寂静,倒适合我的性情。我本来不甚好酒,从哪一方面看,我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喜欢寂静气氛的人,挺讨厌那种咔咔咔、哇哇哇的噪音。”
“那么,你在那个店坐到什么时候呢?”
“那……”
通口哲也苦笑道:
“真不想说,不过没有办法……我到那里,老板娘正要关店门,据她说,店里的女招待正感冒发烧,客人一个都没有。而她自己心情也不太好,想早一点睡。”
“那么?”
“因为我是那个店的常客、老顾客,老板娘就让我进去了。喝了三十分钟的酒……这期间,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气氛。店里就我和老板娘两个人……她也有所察觉出我的情绪,大概是同情我吧……”
“那个老板娘的名字?”
“叫吉村靖子,年纪和我差不多。我快一点说吧。我用车送她回宿舍,就这样,走进了她的房间,我自己也觉得这很不雅……”
独身者一个晚上不检点,也并非可耻的事。但是可能通口哲也是一个相当谨慎的人。他用同刚才异样的似乎忸怩羞涩的语调说。
“老板娘的宿舍在什么地方?”
“从四谷三丁目的地铁走五分钟左右就到,准确的地名和番号不清楚。因为我是第一次去。要有什么事,以后可以问她……”
“那么,你和这个叫吉村靖子的女人在一起到早上吗?”
“是的……”
如果这是事实,那么,对通口哲也就有了证明当时不在现场的旁证了。他自动来报案,当然希望尽早解除对自身的怀疑。三郎这样想着。
“捡事先生……”
通口哲也变得惊慌不定,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我希望你们,在得出我和这个事件没有关系的结论时,不要将我那个晚上的事公开。因为,我比别人更加倍爱惜自己的名誉……”
“当然。我是不会将职业上所能知道的私事转告第三者。我想,你也是很知道检事职责理论的吧?”
“是的,在这方面,我是相信雾岛检事先生的。希望你理解,我的话是针对雾岛三郎先生的。”
三郎此时才开始理解哲也的话的真实含意。那就是他非常担心,他的艳事通过恭子传到悦子的耳朵里……他没有对悦子绝望……
在同一时间,在警视厅搜查一课的调查室里,吉冈警部正和熊谷总吾对峙中。老人照例穿着礼服,紧握着一把扇子。
“很荣幸!经常得到搜查四课和公安部警察先生们的关照。但是和搜查一课的先生们却是初次见面。”
总吾目光炯炯地望着吉冈。
“究竟什么事?”
“您还没听说过这次事件吗?”
“义宏的事?”
老人一下子显出奇特的表情。
“实在不幸……我没有被邀请参加结婚宴会,不过,我正在考虑该怎样祝贺他们的婚礼时……突然传来这个消息,现在只能祈祷他的冥福了。遗憾得很,对于这件事,我不能起任何作用,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是愿意协助你们的。只有这一次!”
“您有什么线索吗?”
“是不是共产党那些家伙干的?经营学是资本主义的学问吧?”
吉冈警部不由得摇头叹气。
“你和故人是什么关系?”
“义宏是我恩人的儿子。”
“恩人?”
“冢本晋之助先生,是开通我心灵的恩师。先生的《世界神统论》等著作,我熟读得能倒背如流。适合一般读者的《吾等赤子》,虽然过于简略,但《亡国思想论》即使现在读起来也是优秀之作啊。尤其可以说,共产主义亡国论,民主主义亡国论,这些理论,已经预言了日本社会现在的病因。”
“思想问题就谈到这里吧。那么,他和你仅仅是师生关系吗?或者,你和他在终战前夕所搞的暴动有关系吗?”
熊谷总吾毫不回避地点点头:
“现在说来,这已经是从前的事了。其实,我也参加了那次起义……先生在事情失败之后,很快就逃走了,觉悟到谋求东山再起是赤子之道。比如,纳粹运动的慕尼黑暴动时,受到正规军的炮击,据说最初逃出来的正是希特勒本人。为了最后的决定性胜利,一时的耻辱算不了什么,无为的犬死是最大的罪恶,这是当时先生的主张。”
“嗯,所以人们才说,冢本晋之助视同伴切腹之死于不顾,到处逃匿,而你也始终到处奔跑才安然无恙。”
“从表面上观察,似乎是这样,只是我们,是以尼子家复兴②作为一生的宿愿,战国武将山神鹿之助为自己的榜样。”
警部终于明白了这位老人的精神构造。总之,这是一个单纯地、原原本本地保特了昭和十六年到二十年间狂热的爱国思想的少有的信徒。这样说一点也不过分。
“思想问题就谈到这里。你和被害者义宏有亲密的交情吗?”
“不能说有亲密交情。晋之助先生去世之后,我暗中多少关照过他。但是时代变了,象我这样的人,表面上关照他,反而给遗族们添了麻烦……义宏成了学者之后,我便回避了。”
虽然到处宣扬反时代的狂热的纳粹主义,但熊谷总吾毕竟还有懂得人情的一面。
“你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见到义宏的?”
“是在去年年末,是一个想不到的偶然机会见到他,我们只站着说了几句话。”
“在这之前呢?”
“这之前记得是昭和三十七年。”
如果这些是真实的话,熊谷总吾确实和本案无关,警部觉得有点失望,继续询问道:
“那么你和冢本忠昭是什么关系呢?”
“忠昭?”
“被害者的弟弟呀?他学生时代好象跟右翼有关系,当然,他也去过你住的地方罗。”
“噢,安田忠昭。因为那个人小时候就改姓了母方的姓……所以我听错了。要是你认为,是我使忠昭堕落了,这是毫无根据的。”
总吾用扇子敲了敲桌子。
“我的确想把他父亲的伟大思想传给他,但他是不肖之子,他避开我,走上了邪道。当然,没能挽救他,我有责任。现在,只能请他死去的父亲宽恕。不过,再重提他的罪过,也没意思了……”
吉冈警部当然不会相信老人的全部证言,坦率地说,他和忠昭之间是否还有更微妙的问题呢?但是,现在还没有一点能追究的材料。
“那么,为慎重起见,请您谈谈十五日晚上你的行踪。”
“难道你认为我会杀死自己恩人的儿子吗?”
一时表情放松的总吾,又严峻地板起脸,激烈地说:
“夜七时至十二时,和年轻人边喝酒边讨论问题。如果以为撒谎,请问我的门徒们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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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日本大坂一带的一种曲艺。
②尼子家是日本古代的诸侯,曾被人打败过,后来复兴了。
第九章 动机之谜
翌日清晨。
雾岛三郎和吉冈警部碰头以后,为了探索大学方面有无潜在问题,带着北原大八来到了千代田大学。
要揭开本案的谜,无论如何,需先找出抱有犯罪动机的人物。目前,吉冈警部把调查的重点放在了这方面。三郎也积极地承担了这方面的一个任务。虽然,现在不是把大学叫做象牙之塔的时代了,但那里毕竟是一个有着特殊气氛的地方。学者中,即使是现在,也还有不少人的性格是独特的。在这样的环境中,从这种对象的嘴里,了解和探讨微妙的问题,检事比警察官也许更为合适些。
三郎首先拜访了经济学学部部长桑岛清之助教授。三郎被迎送客厅不一会儿,向后梳着银白色头发,高个儿的学部部长出现了。他是一个看去温良厚道的人,有着学者的特殊的风度和威严。三郎刹时感到如同在学生时代拜访著名教授研究室一样的胆怯。
“对不起了先生,在百忙之中打搅了您!”
“不,检事先生,您辛苦了。”
桑岛清之助请三郎坐下,抽烟。
“我现在有一种难以言状的奇妙感觉。如我这样的人,经常被拉去参加冠婚葬祭之礼。而连续参加同一个人的结婚仪式和葬仪,实在是此生第一遭……啊,您想打听什么事呢?”
“先生,我想从冢本副教授转到这个大学的事情中,先了解了解。谁是介绍者呢?”
“是我。有关他离开京洛大学的事,您知道吗?”
“是他不肖之弟在火灾中被烧死的事件吗?”
桑岛教授点了点头。
“因为我听了京洛大学我的朋友末长先生的话后,才决定把他转到这儿来的。这是因为,不该因和本人毫无关系的事件,而断送一个前途有望的青年学者。我们大学,和被名誉、旧传统势力紧紧束缚的京洛大学不一样,这里充满着清新空气,需要人才,我们也希望冢本君能取得更多研究成果。”
“那么,有关冢本先生的家庭状况,别的方面先生知道吗?”
“不,我仅向学长谈了,而对别人只说,冢本君和主任教授相处不好,才转到这里来。——至于他本人是否和谁淡过,我不知道。”
“作为学部长,您对冢本先生的工作态度有何看法?”
“很满意。他热心研究,对同事们是一个很好的刺激。学生中对他的评价看来也不错。我们大学有一个不足之处,讲明白点,就是存在一部分安于现状的教师……当然,这也是大学的普遍现象。不管怎么说,在京洛大学经受锻炼的冢本君到底不一样。”
“他和同僚们相处如何?”
“他的性格稍倾内向,应该说交际并不广。当然,对于学者,这不足为奇,尤其是,他并没和谁发生过纠纷。”
“对他抱有敌对情绪和反感的人,真的没有吗?说这话失礼了,据说学者集中的地方,也有各种各样微妙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因为学者毕竟也是人吧!”
桑岛教授爽直地笑着答道。
“正因为是学者,有些人在某些方面还保留着小孩那样的性格。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讨厌的,这也是事实。尤其,嫉妒的感情比社会上普通人更强烈,因此不能说就没有对冢本君抱有嫉妒和反感的人。但是时至今日,我还没听说过有一个表现出来的实例。决不能想象,这和杀人有什么必然联系。也就是说,在安于现状的先生们中,可能有因冢本君之死而感到松了一口气的人……关于这个问题,我不能作更多的回答了。”
“知道了。还想问一个问题。先生,您是否知道冢本先生个人的经济状况呢?”
“他来的时候,为慎重起见,我问了这个问题。说是山林房屋这样的不动产没有。存款只有三十万元左右。我听了以后并没想什么。评价一个学者,只能根据他头脑里的学问,如果耻于清贫,首先就失去了学者的资格。”
“您是否知道,去年秋天他有四百万元的钱呀?”
桑岛教授有些惊讶,偏着脖子。
“据我观察,在实际赚钱方面,冢本君的才能近乎于零……是不是中了彩票什么的?”
经济学系主任教授荒木贞一郎,看去是一个不和悦的人,对三郎的态度显得傲慢,话很少,语气十分冷淡。
“我不了解他个人方面的事,看来对你起不了什么作用。”
一开始,这位教授就摆出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但是,三郎并不为此灰心,他同样发问:
“您对于作为学者的冢本副教授如何评价呢?”
“嗯,我承认他热心研究,有苦干精神,但多少受功名利禄之心驱使。不过,这于青年学者是常有的事。”
从神态和谈吐使人觉得,他与桑岛教授对冢本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
“具体地说,指什么事呢?”
“比如为了迎合普通人的爱好,将不成熟的研究成果写成书发表。”
话象是呕出来似的,三郎禁不住又看了荒木教授一眼。
“那么,先生,关于这次杀人案件,您有什么线索吗?”
“一点也没有,这个案件跟大学没有丝毫关系。”
“您何以见得?”
“我们大学不可能有杀人者。死者好象有什么秘密似的。我曾听说,他和有关可疑者结伙,搞不正当的赚钱生意。什么时候,听谁讲的,我之所以没有记住,是因为我认为不可能有这样的事吧,我就以一笑置之。恐怕这次案件的犯人藏在这方面吧。这以后,请由此进行搜查,怎么样?”
“那得根据具体内容而定。我接受您的忠告。不过,如果这个传闻是真实的,而又在没有发生此案前被公开了,那将怎么办呢?”
“大概首先要提到教授会的议题上吧?造成在京洛大学呆不下去的事件,是和他本人无关的。但是,要是这个案件和他本人责任有关系……他也不可能在我们这儿呆下去了。他的作为学者的前途也终止了。那么,失礼了!我现在就要去讲课。”
荒木教授从桌上拿起书和笔记本,很快地离座。看来,他虽未尽其言,但似乎知道相当多的秘密,遗憾的是,三郎现在却不能追问下去。
接着,三郎他们来到了没有主人的冢本义宏研究室。一个戴着眼镜的小个子青年,有点胆怯地自我介绍:
“我叫岩内帮雄,从去年末开始在冢本先生手下担任助手。”
“这个房间,警察先生们已经进行过初步调查了,还有什么问题吗?我想,今天的葬仪结束以后,将私人的物品等整理出来,交还太太,也要将房子腾出来。”
“不,研究室这地方并没有别的问题。”
三郎说着,扫视了一眼这个人亡屋空、充满悲剧气氛的研究室。室内除了大桌子、书箱、书架这类普通研究室的摆设之外,没有别的特别惹人注目的东西。
“实际上,想听听您的话。”
“什么?关于这个案件我实在没有办法!好容易分到优秀先生手下工作而高兴,却……”
“关手这个案件,您有什么线索?”
“对于先生抱有敌意的人,我实在无法想象!”
“您有没发现,冢本先生最近外表有何异样吗?”
“如果说异样,那就是他决定结婚以后,很显著地变得开朗了,一点也看不出他有忧虑的阴影。”
“对……再问一个问题,冢本副教授是不是在最近进行了什么特别课题的研究?”
“特别的?”
“是啊,据说是了不起的最新的研究。这个研究能够很快得到某种利益?”
“工业经营学还是一门新学问。无论研究什么题目,都可以说是最新的。但是,说这种研究马上可以得到钱,那是不实之词。假如这是理工科系研究室的新研究,说不定和杀人案可以联系起来,可是我们的学问,这样的事是绝对不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