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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左乳的右侧有一片黑记,形状不甚规则,有点像地图上的某个头重脚轻的半岛,头部有个拇指这么大,黑得发蓝,摸上去似乎有点黏性,然后的部分似乎是从头部渗下来的,颜色和黏性都依次减弱,尾梢几乎变得灰色而毫无触感。在我们不久的性爱中,我发现这块黑记很有点神秘,每次做那个事,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把我的激情引导到它上面去,而且只要我一去亲爱它,她就会显得特别的兴奋、迷醉,似乎它的感觉要比毗邻的乳头,甚至下身还要灵敏,还要强烈。有两次她甚至只是凭着我对它的抚摸和亲吻,就淋淋漓漓地完成了销魂……
说真的,这个东西的神秘性一直盘踞在我心里,它藏着她的秘密,也藏着我的好奇。现在,好奇心驱使我把手伸进她衣服里,要说这对我已不是第一次,但此时我的感觉似乎比第一次还第一次,而她冰凉的身体非但无法叫我联想起过去的什么,而且还令我有一种鬼祟的犯罪感。当我手一触到那垞异物后,不知怎么的,好像是被烫了一下,我手猛地往外一抽,结果一下把她衣服撩开了。这时,我被自己看到的东西惊呆了:黑记居然从原来的平面上高高拱起,变成了一垞肉赘一样的东西!其形状基本跟原来差不多,还是半岛形的模样,只是略有增大,相比较拱起的高度是太明显了,高的地方(沉重的头部)几乎有乳头一样高。从色泽上看,它充满生机,黑得蓝莹莹的,黑得要冒出来,黑得四处乱挤。仔细看,周围还布有疏密不一、呈放射状的黑丝丝,像是皮下渗透的,而且也许是一直仰卧的缘故,往乳沟方向渗得尤为明显。整垞东西的重心也往乳沟倾斜。我再次试探地用手指头轻轻摁它,发现了它硬度的变化:越高出的地方越硬,最硬的地方(头部)几乎跟结了茧似的。不论是色泽,还是硬度,还是高度,其依次增减、变化的巧妙程度都像是自然生成的。我有种感觉,好像这片黑记自我最后一次触碰它后便活了,然后一直在慢慢生长,并将继续生长下去。
我觉得难以相信。
神秘的黑记变得更神秘了!
我感到有一种要出事的害怕。
有一会儿,我看着这片蓝幽幽的黑,突然想起一句诗:黑的有毒的玫瑰。
我担心从我第一眼看它时,它的毒素就沁入了我肺腑。在这种担心中,我居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并恐惧地替她重新拉上衣衫。但被衣服盖住的黑记更有一种看不见的可怕,我甚至担心它是隐蔽在衣服的黑暗里的魔鬼变出的一支毒箭,准备向我发射,何况我想薄薄的文化衫又怎么能阻止毒素的弥漫。就这样,我又撩开衣服,再次审视着它,我感觉就那么一会它好像又长高了一些。
我相信我已有些迷乱。
我需要调整一下心神。
于是我出去走了一圈。
刚出去那会,我曾想上楼去喊她父亲下来,但到洗手间撒了泡尿冲了把脸后,我又改变了主意,直接回到病房。这时候我感到自己基本上消除了恐惧,我心想,如果这东西确实可怕,那么最可怕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因为我曾经多少次亲过它,吻过它,抚摸过它,玩赏过它。有种奇怪的力量,也许是为了证实我并不怕它,也许是我进入了某种幻觉,我又迷迷糊糊地伸出手向神秘的黑记伸去……
过度的恐惧让时空再次剥落了我,等我回到现实中时,我看见自己正全神贯注地在抚弄着黑记,那样子既小心又亲爱,既畏惧又痴迷。手指尖的感觉在告诉我,黑记表面像洒满了花粉一样细腻而具有黏性(比以前要更黏),而且有明显的热度:这恐怕是林达现在全身惟一有热度的地方。指尖稍稍上一丝力,透过毛黏黏的表面,下面又仿佛长了软骨似的硬软硬软的,有些部位可以说很硬,比如头部,下面像埋了枚指甲盖似的硬。但硬又不是那种钢铁的硬,坚固不化的,你对它上多少力它反弹回来多少力。不是这种硬,而是一种冰块的硬,我对它使力它不但不反弹,反而把我的力吃住了,同时我可以感到其硬度有随力松软的趋势。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我的指头被感觉本身紧紧吸住了。
正当我在为指尖下那团硬东西顷刻间便有所松软的奇妙迷惑时,我又看到一个惊人的事实:心电图上刚才还平平缓缓的脉冲,这会儿正变得一浪高过一浪,同时表示心律的数字像读秒一样的在不停刷新——32,33,34,35,36……在“36”上停顿了一会又往回走——35,34,33……最后停在“33”上不动了。
是什么引起了这天大的变化?会不会是因为我刚才抚摸黑记的原因?为了验证,我又开始触摸黑记,先是轻轻的,后来慢慢地上力。在我感觉指尖下的硬物有些松动时,心电图上的数字又开始神奇地跳动——34,35,36,37,38……我拿开手后,数字在“38”上停顿一会又开始滑落——37,36,35……最后停止在“35”上。
不用说,我的猜想得到了证实!顿时,我心灵有种要爆破的紧张和激动。我强烈地感到,我一个人无法承受眼前这一切,这巨大的、不可思议的、几乎是荒唐的一切。于是我跌跌撞撞地冲上楼,叫醒了林达父亲。
“这是不是一块胎记,你以前见过吗?”
“没有。从来没有。”
“这么说是后天长出来的,而且肯定在她……青春期后。”
“嗯,应该是这样,否则我不会没见过的。”
“她最早发病是什么时候?”
“14岁那年。”
“那正是她开始步入少女的一年?”
“嗯,差不多。”
“我想这东西肯定就在那一年里长出来的。”
“你想说明什么?”
“这是个神秘的东西,林达的病根可能就在这上面。”
在我一番演示之后,林达父亲也惊呆了!
刚才,林达心律最高已冲到“45”,现在恒定在“41”,同时黑记的形态包括大小、色泽和软硬度都有一定程度的变化,我看几乎有明显好转。如果不是林达父亲阻止,我甚至有信心在天亮之前让林达结束长达10天的噩梦。我所以如此有信心,是因为我看到我现行的这一套完全屡试屡灵,而且到现在为止我只是光凭手指的触摸,以我经验推测,如果我动用柔软、温润的唇舌去亲吻,去呵爱它,这情意绵绵的东西一定会更加满足,因而更加快速地被爱陶醉并融化。但林达父亲以医生权威的意志坚决反对我。
“听我的,饿汉不能一口吃饱,冻僵的身体不能直接用高温取暖。林达已经昏迷十天,你想在一夜间让她醒来无异是拔苗助长,结果肯定要害了她的,即便不死也要落个三长两短的。”
我不敢说他这种比喻一定有道理,但我不敢拿林达的性命冒险,所以最后选择了比较保守单一的“疗法”:只是一味靠手抚弄,而且还磨磨蹭蹭的,一天顶多弄个一两次。结果都到了第三天黎明了,我一觉醒来,见林达还在昏睡不醒。而此时神秘的黑记已全然恢复如初,林达心律和体温也都回升到了正常人的水平。我有点等不得了,趁林达父亲暂时出去时,我私自使用了新的方法:吻。
我低下头,双唇刚触及黑记,窗外飘进了悠扬的起床军号声。当军号吹到一半时,我感到林达的身体惊动了下,然后便开始有序地蠕动起来。
我不知道到底是我唤醒了她,还是渐渐变得雄壮的军号。但我知道我必须立即停止亲吻,因为我怕她激动,更怕这一激动(当然是不合时宜的)给她带来致命伤害。
我抬起头刚一会,林达就睡意朦胧地看见了我。她就这样醒了,而且也许是保守疗法起的作用,她醒得非常自然,就像睡了一觉醒来,而且是带着梦的一觉。
“我刚才做梦了。”
“你梦见什么了?”
“你在跟我做爱,我好激动……”
在炎热的夏季,在高原城市西宁的一间病房里,一位来自成都的业余写作者正在与他刚刚告别死亡的情人细语着几天来痛苦又神秘的经历。他一边为情人终于回到人间感到万分高兴,一边又在为情人奇怪的身体所苦恼。他想,这次她差点就离开人间了,不过马上他又想,对她而言,离开人间后也许还没有现在在人间那样更像一个幽灵。
·11·
黑记
后篇:我的简况及近况
我的名字(真姓实名)无关紧要。我的性别不言而喻。我出生在浙江富阳,今年37岁。小时候我父母希望我长大当一名医生,因为我有个叔叔是医生,并且过着在我父母眼里的最好生活。我也确实当了一阵子医生,但时间不久。我为什么不当医生,是因为我当不了,我闻不得药味,过敏。不是一般的过敏,严重时甚至出现休克。有人说我身上不是多了个器官就是少了个器官。这话我相信。事实上我对任何事情都相信,我以为,所谓不相信只不过是我们对复杂的宇宙工厂和更加复杂的时间机器以及梦一样的生活的一种无知和无礼。世纪一个接连一个地过去,事情一件接连一件地发生,什么难以相信的事情都发生了,还有什么可不相信的。我相信,在一个无限的时间里,所有的人都会发生所有的事。我身上多或少了个器官,只是和常人的一个简单的不同而已,没什么好惊惊怪怪的。
就像有些人因为特别漂亮或者高大改变了命运一样,我与众的一个小小不同也改变了我的命运。现在我生活在四川成都(远离家乡),职业是一名文化记者(与医院毫不相干),业余时间喜欢写作小说(读者寥寥无几)。写作是坐牢。写作每天把我关在屋子里。我不觉得这是愉快的。但我知道,如果让我每天出门,去办公室上班,去各种公共场所——茶馆,酒吧,夜总会——跟一些认识或不认识的人谈天说地,那样的话我会更不愉快。没有谁想有意为难我。不是这样的。问题是每个人身上都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需要别人适应或理解的种种习惯,甚至毛病。对我来说,我要忍受自己和自己的那些问题已经让我感到够困难了,更不要说去忍受别人的。
总的说,我是个比较形而上的人,相信命运,喜欢神秘和伤情的东西。在生活中,除了个别隐秘的异性朋友和少有的文学知己外,我几乎没有朋友,也没什么特别忘不掉的过去。曾经有个叫林达的西宁姑娘,在与她交往间我感到的一些事情,算是我多年来少有的难忘经历。对她,我的心情是复杂的,我似乎既希望她走进(进一步走进)我的生活,又觉得这样对她不公平。坦率说,除了她生的病让我略为感到有点怪异外,我觉得她是我遇到的最安静、最迷恋男人的姑娘,她朴素的容貌远远替代不了她内心的恬美。由于她身体原因,或者我的疑虑和软弱,也许还有别的什么因素,她没有再回到成都来,而是留在西宁。开头半年,我们时常有书信和电话的联系,随着时间推移我们联系越来越稀疏,等翻过年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为此我曾留下了这样两句话——
凭着空间的力量,我们都变了隐形人
凭着时间的力量,我们都成了薄情人
现在,一年多过去了,这段时间里我的生活和内心都发生了些不小的变化,不变的是依旧在被我的命运牵着走,依旧在爱着、恨着、烦着、活着。变也好,不变也罢,我想这都是我命运的一部分,所以也不值得拿出来说。
现在夜深人静,我正在北京西郊的一家宾馆里想着我即将写完的一篇小说,小说的主人公刚刚才离我而去,房间里甚至还残留着他落下的气味:我最敏感的医院的气味。这个人可以说是林达病情的一部分,我作为林达病情的知情者,我们相识似乎在所难免。在我小说里,我们是在乡下一家简陋的卫生所里认识的——
大雨过后的下午,我的头像记忆中一样的疼痛起来,我没有犹豫地吞了两颗阿司匹林便上了床,准备让睡眠一贯地把疼痛忘却、赶走。但疼痛越来越烈,到了傍晚,我感觉我要死了,无限的疼痛像条疯狗一样在我身上、体内,甚至在血液里上蹿下跳,狂吠不停。在愤恨和恐惧中,我迷迷糊糊来到了小镇上惟一能解除痛苦的地方:乡卫生所。因为长期头痛,这里没有谁我是不认识的,所以,虽然我头痛得睁不开眼,但他一开腔,我就听出是个新来的,他的声音男不男女不女的,像喉咙给谁掐住了似的。我睁开眼看,医生的座位上居然坐着一个小孩。
“医生呢?”
“我就是医生。”
“我的天呐,快喊医生来!”
“现在没有其他医生,如果你瞧不起我可以走。不过你想过了没有,我一个侏儒能坐在这里,就说明我医术非凡,信不信由你,信就说,哪里痛?”
晚上,我请他在对门的餐馆吃饭。从餐馆出来,我们沿着马路散步,为了让他跟上我,我不得不走得像个危重病人,但事实上我早已疼痛全消,并且还从他挂在钥匙链上的那把银色小刀上(像一把耳屎勺)看到了彻底治愈我祖传头痛病的希望……
当然,这都是小说,变了样的。事实上我是应他邀请专程找上门认识他的,他人也不是什么侏儒,不过如果要跟他散步,我倒还真必须像个危重病人一样的走,因为他已经七十高龄,而且由于长年趴在显微镜上窥探世界医学顶尖的前沿科学,他的视力已大成问题。据说他可以在显微镜下数清蝌蚪一样成群的细胞,却无法在天空中看到一只飞过的小鸟。
海潮的出现是我认识小说主人公的前奏。这是三个月前的事,有一天,我收到一个“文军先生”的传呼,电话打过去,对方说是林达的朋友,并说是林达“喊”他来找我的。在他下榻的宾馆里见面后,他告诉我,他和导师正在研究林达神秘的病,“林达和她父亲都认为,你能提供更多更隐秘的情况”,所以专程赶来讨教,希望得到我帮助。后来说着说着发现,其实早在一年前我们就在网上聊过天,只不过那时他的名字叫“海潮”。然后我们交谈了将近三个小时,主要是我在谈。谈话都录了音,说是要带回去给他导师听的。
大概半个月后,他又跟我联系说他导师要求见我,鉴于可想而知的原因,当然只有我去见他。我说这怎么行,我又不是你导师单位的人,不可能他喊走就能走的。想不到我的一个小小难为,最后居然变成了省政府办公厅的一纸命令。我当时真无法想像他导师到底是何等人物!
有省政府撑腰,我不但走得放心(还光荣),而且还可以放心地不归,结果本来一两天就可以返回的,我却滞留了两个星期。我也不是在耍,我是完全被召见我的人,文先生的导师——他的智慧,他的科学,他的荣誉,他的奇特,他的经历,他的天才,等等等等,吸住了,迷醉了!说真的,多年来我渴望“功成名就”的笔一直在寻找它理想的主人,现在主人就在眼前,我不会——绝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每天捂着鼻子在弥漫着我敏感的气味的人群中四处奔忙,尽最大限度地追随着导师和他数以百计的学子,把他们确凿和不确凿的记忆统统记录在案。坦率说,我已经收集了足够寻常和不寻常的材料,但不要指望我在这里透露,我甚至连导师姓名都不会奉告,因为我怕我伟大的计划受到致命骚扰。从某种角度说——在医学界,导师的名字也许比总统还要响亮,还要令人敬仰。
总的说,我要放弃虚构写一篇小说,好让导师奇特的智慧和同样奇特的业绩背着我万世流芳。但是我遇到了麻烦,有足够的证据表明,这位举世罕见的天才人物居然有着人类少见的生理缺陷。他是个阴阳人!终生未婚似乎只是个无聊的凭证,人们有目共睹的是,每年到了季节更替的期间,他总会莫名地变声,同时变得多愁善感,对男人彬彬有礼。据文先生说,他名下的学子每年总有个别女生拿不到学位,而男生们因为“每年都有几次被导师另眼相看的机会”,所以总是年年“人人过关”。我先后与他几十个学生或同事接洽过,我的体会,只要谈及这方面话题,他们总是一边做着没什么可说的样子,一边又忍不住地露出种种叫你“想入非非”的趣闻轶事。经过三个人“证实”的谎言和真理具有一样的权威,在成堆的说法面前,我实在无法把我要写的东西的主人当成一个健康人,所以大家看到在我小说中他成了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请允许我忌用“侏儒”之词,此外我自以为我这种替换还是比较到位的,基本保留了一个阴阳人生理缺陷的部分表象甚至本质,比如声音、无性等。
我刚说过,在医学界,导师的名字比总统还要响亮。可在我看来,在不久的将来,他的名字将在世界的任何角落爆响。明天下午三点,我现在窗户对面的那幢八角楼里将云集世界医学领域的各路精英人物,他们都是受中国科学院和瑞典皇家医学院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