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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妈妈他们人已经到客厅了,气汹汹的正在教训人:“谁叫你用那只手拿东西的?谁叫你随便抬伤胳膊的?这下好了,移位了,接好的骨头还得重新折了再养!”
小蟹心里也不大痛快,不抬胳膊怎么打游戏?不用手怎么搬石头捉河蟹?难道真的要他天天蹲在奶奶的木头凳子上看老母鸡带小鸡觅食?
小螃也吓了一跳,沙发上坐着的小蟹果然又重新裹起了萝卜手,脸上全是汗,瓮着头坐在一边:“随便你说,反正明天我要回学校去。”
许妈妈瞪大眼睛:“回学校?你这个样子怎么回去?谁给你洗衣服,谁管着你那胳膊?”
小蟹眼睛溜溜转,努嘴向小螃的方向拱了拱:“不是有我姐嘛。我们男生宿舍又没门禁。”
小螃跟着点点头,在应付家长的问题上,姐弟俩一向是同仇敌忾的。
许妈妈想了想,觉得把课拉下也确实不好,犹豫着同意了:“那洗澡怎么办?”
“小事,找个塑料袋裹一裹,我一只手就搞定了。”
在小蟹恨不得拍胸膛的保证下,许家姐弟终于如愿回了学校。
天那么蓝,云那么白,路边修整草坪的校工撅着屁股抬起头,冲小蟹的萝卜手笑了笑,又转过视线去看许爸爸手上的那只纯平大屏幕:“呵呵,送孩子来学校?”
许爸爸许妈妈也咧开嘴巴笑:“是啊,送孩子来上学。”
校工伯伯年纪大了,记性还是不错的。第一学期这对夫妻来的时候,姐姐弟弟跟在后头空手走。第二学期来,姐姐弟弟各自拉着行李走。第三学期开始,就没再见过这对中年夫妻了。
如今都到第五学期了,咋变成姐姐扶弟弟,夫妻俩拉行李了?
许家四口一路互相埋怨着往宿舍走,许妈妈要求先送受伤的小蟹去宿舍,许爸爸抗着显示器抗议要先搬东西到小螃那里去。几个人堵在校园四通八达的小径上,形成了一条靓丽的风景线。
路过的学生纷纷驻足欣赏,还是骑着三轮车负责给新生运送被褥的老生看不下去,帮着许爸爸把大显示器给运到女生楼下。
小螃叠声道谢,等那男生一走,摞起袖子就去抱那玩意。三步一歇,在一众女生惊叹的目光下,成功把东西运回了宿舍——这也是当久了鸵鸟练出来的本事,因为不好意思开口求人帮忙,小螃在中学时还曾经一个人分五六批把任课老师托她找人搬去教师办公室的盆栽运送完毕。
小蟹为此专门写了篇名为“我那蚂蚁一样的坚韧的姐姐”的小作文,因为健康励志的内容而破例地被打了一个高分,成为他语文功课分数史上一次划时代的突破。
搬完东西,小螃也赶去男生宿舍帮忙。
小蟹的宿舍是那种典型的混合宿舍,高年级低年级里多出的零头们凑成一窝,作息虽然不同,关系倒是挺铁的。
几个男生来的比小蟹早了点,纷纷在阿姨叔叔面前表示蟹子的伤就是我们的伤,蟹子的姐就是我们的姐,还热情的给许家大小一人泡了杯速溶的立顿红茶。
许妈妈笑的合不拢嘴,中午就请他们到校外的饭馆子里好好吃了一顿。只有小蟹盯着那只扔在角落里的“立顿”包装袋,阴笑连连——幸好被他给拦下了,那袋破东西还是上学期他买了落在这里的,早过了保质期了,这帮野兽居然也敢拿出来现!
告别安了心的许家二老,小螃的学校生活也渐渐步入正轨。大三的功课不多,除了每周扳指头都数得出来的专业课公共课,就剩下学年论文和考各种证书的准备了。
白天要认真上课,晚上就抽空上上游戏。小螃觉得生活还是比较幸福的,唯一比较尴尬的是,她不得不频繁的进出处处疑似□出没的男生宿舍。
大夏天的,谁不在宿舍里光个膀子穿个大裤衩的?偶尔疯闹起来,一帮男人穿着三角裤在走廊上举扫帚狂奔也是常有的事。
小螃在楼下打电话知会了声,等了十几分钟,目不斜视的走进小蟹宿舍。没过多久,就抱着一大盆衣服出来了。走到洗衣房,也不管边上震惊的目光,一脸麻木的开始洗衣服。
T恤、牛仔裤、T恤、球衣、运动裤、袜子……小螃猛地的把重新衣服翻一遍——球衣、运动裤?
再看看花色和大小,脑海中开始回想起刚才帮她开门那个男生不大自然的神色,沉默着把这两件衣服挑出来放在一边。
太卑鄙了,居然又想鱼目混珠!
刚开始的时候,小螃每每是准时等在楼下拿小蟹的脏衣服的,送衣服下来的也经常是热心帮忙的小蟹室友们。带回去之后,却经常发现多出好几套没见过的陌生衣物。
室友于是建议她直接上楼去拿衣服,免得又给混进来陌生人的脏衣服。可是,可是……小螃内心开始流泪,就是这样了还有不法之徒啊!
小蟹倒是无所谓:“这可我亲姐姐,你们也的跟着叫——姐,你看,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弟弟,爽吧!”
小螃瞟了瞟那两件脏的都快发黑的衣服,像许妈妈说的,女人又不是老妈子,凭什么白伺候人?!
对面的水龙头下有男生低着头在认真的洗着内裤袜子,刷子刷的惊天动地,一脸的正义凛然。还不时对一直低着头的小螃报以白眼,现在的女孩子,真是……啧啧……
男人在男人的地盘洗内衣裤,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小螃只好把头埋地更低了,下次还是带回女生那边洗吧——虽然那围观的眼神更不堪一点。
“姐!姐!”小螃转过身,小蟹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正靠在水房门边上,高高的个子,白白的胳膊。那两声呼喊却不像在喊人,气势昂扬的直冲着水房里神色各异的勤劳学弟学长们吼去,脸上的正义感比那刷内裤的男生还浓:“姐,一会洗吧,我饿啦,咱们吃饭去。”
小螃巴不得答应,冲掉手上的白泡,巴巴跟过去:“吃什么?”
“学长今天发工资,请客,嘿嘿!”小蟹拉着她就走,一边眉飞色舞地说,“男人会赚钱了才是男人,真想快点毕业!”
小螃有点犹豫了:“哪个学长?我都不认识,我还是不去了。”
小蟹偷偷翻个白眼,口气开始恳求起来:“妈不是说还得忌口那啥的?你不去,我可记不清楚……”
小螃瞟瞟他,眼神鄙视而无奈:“在哪里啊?”
商量来商量去,小螃到底还是点头答应了,抱着自己的大挎包钻进出租车:“医生说了,不能吃萝卜,少喝酒,少……”
小蟹听得直乐:“姐,你完蛋了,未老先衰,未婚先唠叨——哈哈哈哈哈哈!”
小螃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再瞅一眼前面一直冷着脸的司机,有点尴尬的笑了笑。
那师傅带着大墨镜,半张脸都遮住了,也冲着后视镜里的小螃微微牵了牵嘴角。
小蟹把裹满白纱布的右胳膊移到小螃面前,嘀咕着说痒。小螃一边帮她挠痒痒,一边瞟到司机的嘴角又抽搐了一下,心里忍不住开始感叹——这年头,连司机都开始流行冷酷面瘫了呀!
车子开了会,面瘫师傅打开收音机,吱吱啦啦的开始收听交通广播:“XX路上的司机师傅们……一起公交车与洒水车的追尾……”
小螃愕然了,洒水车与公交车追尾?
师傅无奈的摇头,调转车头打算上高架:“小伙子,路堵了,得绕远路。”
小蟹摇下车窗往外看了看,有点不甘心的问:“再过两个路口,拐弯就到了,师傅通融下吧。”
师傅扭过头,不大客气的反问了句:“怎么通融?飞过去?”
小蟹哼地一声爆发了,看看计价器,掏出钱包数零钱:“不通融就算了,您慢慢飞啊。姐,咱下车!”
那师傅也不客气,开着车拐了个弯,停到路边:“一共二十八块。”
小蟹睨他:“刚才不还二十七块?”
师傅指指计价器,上面赫然鲜红的一串阿拉伯数字:“这不是还拐了个弯嘛。”
小蟹心里狂骂黑的,再看看时间,甩下钱拉着小螃就走:“快,前面在设路障了!”
小螃也看见了,长长的一条黄色警戒线已经拉起来了,小三角的路障正一块一块的被放下,连人行道都没放过。
马路上的奥迪吉利QQ奔驰大众这下全一个待遇了,不是调转车头走人就是摇下车窗探头张望。
小蟹口袋里的手机也凑热闹地响了起来——“喂!死哪了?”,那声音沙哑而激愤,简直比前面的路况还遭。
小蟹也正憋着股鸟气:“妈的,谁让你挑这个破地方的?老子给堵路上了!”
“别提了,来XX路的兽医院吧,就刚才那破车,把我小侄女那宝贝猫给轧死了——你别再哭了行不行?”
电话里的声音嘈杂起来,小孩子尖叫哭闹的声音跟针扎似的传过来,听的小蟹的耳膜一阵颤抖。
第十七章、波克比
推开兽医院贴着小狗骨头不干胶的玻璃门,一声咆哮冲耳而入:“你走不走的?啊,走不走?”
一个额头上胡乱贴着块纱布的高大男青年正拖着个小女孩往外扯。说是拖,真的一点都没错。小女孩八九岁大,脑袋上扎着俩冲天辫,嘴巴张的大大的嚎哭,满脸的鼻涕泪水,整个人都耍赖似的趴在地板上。更显眼的是手上抱着的那只歪脖子的猫,血淋淋的垂在她的胳膊上,碎花小裙子上也沾了血糊糊的一蓬蓬猫毛。
青年每往前走两步,小女孩单薄的身体就在地板上多滑行移动一段距离。
一整个生离死别,蛮横暴戾的家暴画面。
边上的工作人员看着也尴尬,不知道是该先可怜可怜那死去的小生命、哄哄哭个不停的小朋友;还是先劝那小青年去包扎——他显然伤得不清,都换了好几块纱布了,额头还一直流血,衬衫上狰狞的一大片血渍,走路也不大利索的样子。
小蟹一推开门,刚才站门边的几个人立马奔过来了。其中一个女孩都带上哭腔了:“蟹子,你劝劝杨树吧,都折腾半个多小时了,血也要流干了呀。”
小蟹看这架势也觉得不能耽搁了,走过去劝秦杨树先去包扎。话还没说完,小女孩不干了,抱着死猫冲他哭嚎起来:“杨树叔叔是孬种,杨树叔叔不保护我的米亚!”
秦杨树气得一把扯下湿透的纱布,嗓子哑的都快出不来声了:“你说谁是孬种?啊,谁把你从车底下拖出来的?猫往车底下钻你也往车底下钻,公交不是车?公交车停下就不开了?”
小女孩答不上话了,抱紧手上的猫,朝天又是一声嚎哭,还往他那条微曲着的腿狠踢了一脚:“呜呜呜呜,我不管,你赔我猫赔我猫!”
要不是小蟹和一男生扶着,秦杨树几乎就跌倒了。
小螃在一边尴尬的站着,瞅瞅秦杨树青筋暴起的拳头,再看看那小孩,也是手足无措。
视线落到到她小书包上一晃一晃的绿色小公仔上,忍不住一阵激动。走过去蹲下来,也从自己的大挎包里摸出只粉色小挂饰,递到她面前晃了晃:“我的宝宝丁换你的水箭龟好不好?”
小姑娘哇哇哇的哭着,斜眼睛瞪她一眼,一把夺过东西,擦擦鼻涕,扭头继续嚎哭:“不换,都是我的!”
秦杨树也注意到她了,眼睛瞪大了一下,随即把头撇开了,有点恶毒的瞪向小蟹:你带她来干吗?
小蟹摊手,也眼神暗示回去:不是你求我牵线的?难道半路给丢了,这可我亲姐姐!
这样想着,低头去喊小螃:“姐,你离她远点,那孩子很皮的,会打人。”
话刚说到一半,小女孩已经抱着死猫扑到她身上了,眼泪鼻涕全蹭过来:“不许走,你还有什么?”
小螃给压得差点喘不过气来,手托着她腋下吧人慢慢抱住:“身上没有了,家里还有波克比和胖丁。”说着,冲小蟹眨了眨眼。
小蟹会意,拉着秦杨树往外走:“走吧,咱包扎去。”
秦杨树这时却不肯走了,眼神灼灼的留在那两个抱成一团的人身上:“小伤而已,一、一起回去吧。”
这还说着呢,血水吧嗒一声砸到地板上,开了朵小梅花。
缝了整整五针,腿上也打了好几块膏药,秦杨树这才给小护士搀扶着躺到输液室。几个损友留下些水果啥的,纷纷告辞离去。
小蟹瞅瞅那趴在姐姐膝盖上睡得直流口水的小丫头,捧着萝卜手站起来。还没开口,床上的秦杨树倏地张开眼睛,一口吞下嘴巴里含着的咽喉片,问:“要走了?”眼角余光不由自主的瞟向角落里的小螃。
小螃正把从小孩手里抽出来的小挂饰喜孜孜地往自己包里塞,给他这么一瞟,手上的动作蓦地刹住,脸也刷地红了。
秦杨树人躺着,哪里看的到她手上的小动作,单只瞅见那陡然发生的少女羞涩。眼神一下子就直了,嘴巴一咧,牵动了额头的伤口,呲地拿手捂住。
小蟹还以为他担心自己把他叔侄俩扔医院,大义凛然地安慰他:“哪能呢,你还壮烈着,做兄弟的怎么也不能这么没义气!饭都没吃呢,我去买点吃的,你们要吃什么?”
秦杨树放下心来,摇摇头表示自己随便吃点就好,小蟹于是扭过脖子问小螃:“姐,想吃什么?”
小螃已经趁着他们说话的时候把东西塞回去了,正拼命地把头往下低,含含糊糊的说句“凉皮不放香菜”,就不肯开口了——一胸膛里小心脏砰砰砰直跳,死定了死定了,一定被看到了!!
说完,摸出手机佯装发信息,噼噼啪啪的按着手机,一副死不抬头的架势。
小蟹一走,不大的单人床输液间就安静下来了。小螃愈是心虚,玩手机就愈专心,没过一会,就从编辑短信界面换到游戏界面了。
俄罗斯、贪吃蛇、推箱子……整个屋子除了外面传来的电视声,就只剩下枯燥的按键声。秦杨树歪过脖子看看她,又转过脸瞅瞅输液大厅,有点躺不住了:“咳咳,咳咳。”
咳嗽声越来越响,小螃不得不抬头,负伤的壮士也正顶着那个裹纱布的额头看着她,眼神还挺委屈的:“能不能帮忙倒杯水?”
小螃连忙答应着站起来,差点把小侄女给掀掉下来,一边问一边拿一次性水杯:“要、要凉水还是温水?”
“随便,啊不,温水。”,秦杨树又咳了一声,嗓子却还是疼的不行——小侄女是出了名的淘气,这回是临出门了给缠上,才不得不带她过来,哪知道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他刚才是真给吓到了,那吼声就是自己听来,也几近声嘶力竭了。
小螃出去倒好水,端着水杯走到他床边,有点尴尬的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哝。”
秦杨树伸伸脖子爬起来,靠在墙上,黑黑的脸也浮上了淡淡的一点儿红晕,接过来,一口气全喝下去了。
小螃看看杯子,客气的问:“够了没?”
秦杨树递过杯子:“还要一杯。”连喝了三大杯,他才终于一脸满足的重新躺好了,心里跟灌了蜜汁似的——这场景多温馨啊,多他妈像情人啊!
小螃坐回到刚才的位置上,搂着小孩把脑袋放到自己膝盖上,忍不住又小心翼翼的偷瞄了一眼秦杨树盖着薄毯子的肚子——个子高,连胃都比一般人容量大呀!
一杯水500ml,三杯水就整整一升半了,再加上四大瓶600 ml的盐水……
大厅的时钟滴滴答答的走着,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等不到小蟹回来,秦杨树脸黑黑的爬下床,提着点滴走向洗手间的方向。
“咳咳,我去洗、洗把脸……”
小螃愣住了,点点头,看着他的背影,半天才想明白原因,哗地一声,连脖子都红了。
五百毫升、五百毫升、五百毫升、六百毫升……起码,说明人家生理结构是正常的。
秦莎莎是给黄瓜的清香诱醒的,张开眼,就看见一个给口水沾得湿嗒嗒的穿着牛仔裤的膝盖。
小螃猫着腰在吃凉皮,黄瓜丝脆脆的香香的,花生米儿红红的油亮亮的——莎莎舔舔嘴巴,“哇”地嚎了出来:“我肚子饿了!”
小螃因为坐在弟弟边上,吃的慢吞吞的,手还不时抽空敲敲有点发麻大腿。给她这么一惊,差点把碗给翻了,低下头,瞪圆了眼睛看她:“醒、醒了?”
对这个小姑娘,她是打心眼里带着点畏惧的。秦杨树那么高的人,黑的都看不到雀斑的一个人,都敢缠着对打的——她黑黑壮壮的叔叔秦杨树先生,也是她一向避之不及的类型。
个子实在是太高了,往人身边一站,小螃觉得自己简直是站到了泰山脚下,光仰头就够辛苦的。偏偏这“泰山”夏天打球还从不穿上衣,也不管男的女的,提着瓶水就就往人身边蹭,说起话来没个完,不说话又阴沉的吓人。
听小蟹介绍说人家是学建筑设计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小螃就自动脑补为戴安全帽拿图纸抽烟骂工人的监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