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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摩尔的守卫队长,我们的城市经常与你们的氏族贸易,你 们两个的都是。很遗憾,我不记得你们任何一个;不过嘛,年轻的兽人们在我们访问你们的领地时,似乎总是显得有点警惕哟。”
奥格瑞姆的头发竖了起来。”我才不怕任何人!任何东西!”
雷斯特兰微微一笑,”你看到食人魔就逃跑了。”
奥格瑞姆脸色一沉,双眼发出了愤怒的光芒。杜隆坦微微低下了头。就像他担心的那样,雷斯特兰和其他人都目睹了他们的耻辱,他们肯定要被嘲笑了。
“那,”雷斯特兰平静地继续道,好像根本没有留意两人对他那句话的反应一样,”是智慧。如果你们没有逃跑,明天我们送回你们家中的就不是两个活蹦乱跳的兽人 小伙子,而是两具尸体了。恐惧没有什么可耻辱的,奥格瑞姆和杜隆坦。只有当恐惧让你失去判断力,做出错误的事情,那才是耻辱。而对于你们当时的情况来说 呢,逃跑绝对是正确的。”
杜隆坦一挺下巴,”总有一天,我们会非常强壮,非常高大,到那个时候,就轮到食人魔怕我们了。”
雷斯特兰温和的脸孔转向了他,令杜隆坦惊讶的是,他点了点头。”我完全同意,”他说,”兽人是强大的猎手。”
奥格瑞姆眯起了眼睛,似乎在期待着对方的嘲讽。但是一句也没有。
“来吧,”雷斯特兰说,”泰罗卡森林的夜晚之中,有些危险是泰摩尔的守卫也不愿面对的。我们走吧。”
尽管杜隆坦已经精疲力竭,他仍然努力保持着稳健的步速;他今天可不想再丢一次脸了。他们跑了一段时间,太阳也终于触到了地平线,晚霞由绯红转为金黄,最终褪 成紫色。他时不时地抬头瞟那些德莱尼人几眼,尽量不显得不礼貌——不过从几码之外看他们确实是件很新奇的事情。他一边走,一边期待着城市的迹象——旅人踩 出的道路,照路的点火路标,暮色渐沉的天空显出建筑的剪影——但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他们仍在前进。他突然感到一阵恐惧。
如果到头来,德莱尼人根本没打算帮他和奥格瑞姆,那该怎么办?如果他们想拿他俩做人质,讨要赎金怎么办?万一他们有些更糟的念头——像是把他俩献给某个黑暗神祗,或是——
“我们到了,”雷斯特兰说。他翻身下马,跪在地上,拨开一层层树叶和松针。奥格瑞姆和杜隆坦交换着疑惑的目光。他们还在森林之中,没有城市,没有大路,什么都没有。两个兽人的神经都绷紧了。他们人数占绝对劣势,但就算是死,他们也必须先大打一场。
雷斯特兰仍然跪在落叶松针覆盖的地面上。从他移去遮挡的地方,他取出了一块美丽的绿水晶。它方才就被细心地隐藏在落叶之下。杜隆坦盯着它,被它的美丽迷住 了。它的大小恰能握在他的手掌心中,他极想碰碰它,感受它平滑的表面、它奇异的脉动。不知怎么,他知道它能给他一种从未体会过的平静。雷斯特兰念出了一串 音节;这串音节深深地烙进了杜隆坦的脑海,令他一辈子都无法或忘。
“Kehla men samir; solay lamaa kahl。”
他们身边的树林开始闪烁,好像那本是湖面上的倒影,被一块石头激起了涟漪。杜隆坦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波动越来越剧烈,突然,森林消失了,所有的树都消失了。面前是一条宽阔的石路,沿山脊一直延伸到一个地方……那里的景象,是杜隆坦连做梦都没有想到过的。
“许久以前这座城市刚建立时,我们还不需要这样,不过现在这里是食人魔领地的正中心了。”雷斯特兰说着,站起身。”如果食人魔看不到我们,他们就无法攻击我们了。”
杜隆坦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可……这是怎么做到的?”
“一个简单的幻术而已。光……所造就的假象。”
他说这话时的某种语气令杜隆坦直起鸡皮疙瘩。看到兽人困惑的表情,雷斯特兰补充道,”眼见并不总是为实。我们认为我们看到的即是真实的,认为光总是一如既往 地揭示一切。但实际上,光与影都能够被那些了解它们的人所操纵、所导引。我说出了暗语,触摸了水晶,由此改变了光照在岩石、树木,乃至整片土地上的方式。 所以,你们的眼睛就看到了与你们方才认为的真实完全不同的东西。”
杜隆坦知道自己仍然是一副傻乎乎的表情。雷斯特兰轻笑起来。”来吧,我的新朋友们。到一个你们的族人从未涉足过的地方。欢迎来到我的家。”
德雷克塔尔从没见过德莱尼的城市和平时的样子。他只在……啊,这我就说远了。但是他告诉我,我的父亲曾经走在德莱尼人闪闪发光的街道上,曾经吃过他们的食物、睡在他们的居所中、与他们愉快地交谈。他曾经见过一个如此迥异的世界,即使在今天,也很难想像那是什么样子;就算是卡多雷的土地对我来说,也没有我所听闻的关于德莱尼的任何事物那样陌生。德雷克塔尔说,杜隆坦甚至无法用语言来描述他在那里的所见所闻;或许,如果是现在,如果他住在这片以他命名的土地上,如果他能看到我曾看过的一切,他就可以做到了吧。
悔恨的滋味,是苦涩……
杜隆坦愣住了。好像网住食人魔的那张神奇的网现在缠住了他一样,他毫无抵抗之力。他一动不动地瞪着眼睛,嘴巴大张,拼命地试图理解双眼所看到的一切。
德莱尼的城市简直太壮观了!它精巧地嵌在山坡上,浑然天成;石头与金属如此协调地组合在一起,在杜隆坦看来,那就是自然与艺术的完美结合。他说不清他究竟看到了什么,但他确定的是,这一切都是如此和谐。掩藏咒语消失之后,整座城市的宁静宏伟完全展示在他们面前。他举目所见的一切都令他不自觉地张大双眼。巨大的石阶不断向上延伸,通往一幢幢球形的房屋。其中一幢令杜隆坦想到了蜗牛壳,另一幢则活象一只蘑菇。沐浴在落日的余晖中,石阶鲜明的边缘显得柔和,而那些屋顶则被映得更为圆滑。这些奇异的景象结合在一起,更是令人惊叹不已。
他转过头去,看到奥格瑞姆的脸上也露出了敬畏的表情。一抹微笑浮现在雷斯特兰蓝色的唇上。
“ 欢迎你们,杜隆坦和奥格瑞姆。”雷斯特兰说。杜隆坦这才回过神来,笨拙地向前挪了两步。铺路的石头已经被磨得光滑,究竟是因为时光的流逝还是出于德莱尼人的手工呢,杜隆坦说不出来。他们继续前进,杜隆坦能看到城市在整个山脊上铺开。通向一幢幢曲线柔和的建筑的石阶持续向上延伸着。他看到长长的街道,用同样的白石铺就,似乎从来没有染上过灰尘——尽管德莱尼人在这里的时间已经至少有兽人的十代那么长了。被猎杀动物的皮啦,角啦,在这里统统不见踪影;德莱尼人似乎更好地运用了大地的礼物。四处都是闪耀的宝石,还有那种杜隆坦从没见过的浅棕色金属。兽人一向了解金属;他们令金属为自己服务,杜隆坦自己也曾手持斧与剑去狩猎。但是这个……
“你们的城市是用什么做的啊?”奥格瑞姆问。这是自从两人跟德莱尼人踏上这场神奇的旅途以来他说的第一句话。
“很多东西,”雷斯特兰和善地说。他们现在走进城门了,城中居民用好奇的眼光看着他们,其中却也毫无敌意。“我们是旅行者,到你们的世界来还不久。”
“不久?”杜隆坦说,“你们的族人二百多年前就到这里了。二百年来我们变了好多好多呢。”
“不错,”雷斯特兰柔和地同意道,“这段时间以来,我们看着兽人在力量、技巧、天资上都变得愈加进步。你们给我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杜隆坦知道这是一句赞扬,但不知怎的,这话令他感到一阵刺痛。就好像……好像德莱尼人认为他们比兽人要上等似的。这个念头一闪即逝;令他羞耻的是,当他继续环顾四周的时候,他开始怀疑那是真的——没有哪个兽人的建筑能这么华丽,这么复杂。不过,话说回来……兽人又不是德莱尼人。他们毫无必要,也不会选择像德莱尼人一样生活。
“对于你的问题,奥格瑞姆,当我们到达这里时,用上了一切我们带来的东西。我知道你的族人造船来渡过河流与湖泊。而我们也有一艘船,它能带我们渡过天空……它带我们来到了这里。它的材料是金属和……其它的一些东西。当我们意识到这里将成为我们的新家,我们便卸下了船的一部分,用来造了我们的建筑。”
那就是那种巨大、柔色、有旋转的波纹,在他看来好像是红铜和皮肤所构成的金属了吧。杜隆坦屏住了呼吸。
在他身边,奥格瑞姆一皱眉。
“你说谎!金属又不会飞!”
如果是一个兽人的话,肯定会为这种态度大吼一声再狠狠给奥格瑞姆一个大耳刮子。但德莱尼人只是咯咯笑了起来。
“当然,有人会这么想。不过嘛,如果有人事先不知道的话,他大概也会认为召唤元素击败食人魔是不可能的喔。”
“那不一样,”奥格瑞姆嗤鼻,“那是魔法。”
“所以喽,这也一样是某种魔法。”雷斯特兰说。他对他的一个人做了个手势,用他的语言说了几句。那个德莱尼点点头,迅速向前跑走了。
“我想让你们见一个人,如果他不是太忙的话。”雷斯特兰说,然后沉默了下来。杜隆坦的心中充满了上千个疑问,但是不敢问出来,怕显得自己太愚蠢。奥格瑞姆看起来已经接受了雷斯特兰对魔法的解释。不过两个年轻人仍然好奇地东张西望。
在街道上,他们时不时地从许多德莱尼人身边走过。其中有一次,他看到一个跟他俩差不多同样年纪的女孩。她身型纤细,个头挺拔;当杜隆坦与她四目相交时,她似乎很惊讶。随即一个微笑浮上她的嘴角,她腼腆地低下了头。
杜隆坦感到自己也在微笑。他不假思索地问,“在我们的营地里有许多小孩,那德莱尼的小孩又在哪里呢?”
“我们的小孩子并不是很多,”雷斯特兰说,“我们的族人非常长寿,所以我们不经常有孩子。”
“有多长寿?”奥格瑞姆问。
“非常长寿,”雷斯特兰只说了这么一句。“这么说吧,我还记得我们来到这里的那天。”
奥格瑞姆瞪大眼睛,毫不掩饰地盯着雷斯特兰看。杜隆坦想捅他一肘,但是够不到。他突然意识到刚才那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孩可能根本就不是他的年纪。这个时候,雷斯特兰派出的那个斥候回来了,飞快地说着什么。雷斯特兰似乎对斥候的回报很满意。他转过身来,对两个兽人微笑。
“ 带领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的人,我们的先知维伦,正要在这里待几天。我想他会希望见见你们的。我们可不常有这样的访客呢。”雷斯特兰的微笑更大了,“我非常愉快地告诉你们,维伦不仅同意见你们,他还邀请你们共度今晚。你们要和他共进晚餐,睡在他的客房里。这可是非常高的荣誉哟。”
两个男孩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与先知,所有德莱尼人的领袖共进晚餐?
杜隆坦开始怀疑,如果他被食人魔的大棒拍扁,是不是会更好。
雷斯特兰领着他们走过蜿蜒上升的街道,穿过丘陵,走向山上建造得最高的那幢庞大建筑。方方正正的坚实石阶似乎永无止境,爬着爬着,杜隆坦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终于到达了顶端,正饶有兴趣地端详着面前那形似蜗牛壳的建筑时,雷斯特兰开口:“往后看。”
杜隆坦和奥格瑞姆向后看去,顿时,杜隆坦屏住了呼吸。德莱尼的城市像嵌在牧草上的无数珠宝一样,完完整整地在他们下方展开。最后一点余晖把它们染成了火红的颜色,然后那一点余晖也褪去了,整座城市都沐浴在柔和的紫灰色中。灯光从各家各户透了出来,一时间,杜隆坦有一种天上的群星都落在了地上的错觉。
“我不是想要吹嘘,但我真真切切为我的族人和我们的城市感到骄傲。”雷斯特兰说。“我们付出了很多的努力。我们爱德拉诺。而我从来没想过会有机会与一个兽人分享我们的骄傲。命运的道路有时真的很奇异呢。”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坚强的蓝色脸孔上似乎现出了一丝深沉、几乎是远古的悲伤。他摇摇头,甩脱他的思绪,微微一笑。
“来吧,我们会照料好你们的。”
杜隆坦和奥格瑞姆说不出话来。他们年轻的头脑已经被这彻头彻尾陌生的地方的一切景象、声音和气味牢牢吸引住了。他们安静地走进先知的宅邸。二人被引进一间装饰繁芜的房间,这房间确实很漂亮,却奇怪地令他们有种受限制的感觉。弧形的墙壁在里面看起来一样那么迷人,却像是在禁闭他们一般。房里摆着盛在碗里供他们品尝的水果、给他们换穿的奇怪衣服,房间中央还有一盆滚热的水冒着蒸汽。
“这水用来喝的话太烫了,用来泡叶子也太多了呀。”杜隆坦说。
“这是用来洗澡的。”德莱尼人回答。
“洗澡是什么?”
“就是把身体上沾的灰尘洗下去,”雷斯特兰说。奥格瑞姆瞪了他一眼,但雷斯特兰好像是认真的……
“我们从来不干这洗澡事儿,”奥格瑞姆低吼一声。
“我们夏天在河里游泳,”杜隆坦指出,“也许这跟那差不多。”
“你们不必做任何令你们感觉不舒服的事情。”雷斯特兰说,“这个浴盆、这些食物和衣服都是给你们享受用的。先知维伦希望在一小时后见你们。到时我会来接你们的。你们还需要什么吗?”
他们摇摇头。雷斯特兰点点头,退出去把门关上了。杜隆坦转向奥格瑞姆。
“你觉得咱们有没有危险?”
奥格瑞姆看看房间的奇怪材质,又看看洗澡水。“没有,”他说,“就是感觉……好像被关在洞里一样。我更喜欢在帐篷里待着。”
“我也是。”杜隆坦走向墙壁,犹豫地伸手摸了摸弯曲的墙面。摸起来很凉很光滑。他突然发觉他其实在期待着它有种温暖,和……有生命的感觉。
杜隆坦转过身,指指洗澡水。“要试试吗?”
“不要!”奥格瑞姆说。两个兽人都放声大笑起来,但最后他们还是拿水泼了脸,发现热水其实比他们想象的要舒服得多。他们吃了水果,喝了水,然后决定放在那里的几件布质背心可以用来换下身上脏兮兮、被汗浸硬了的外衣,不过自己的皮裤还是留着为好。
时间过得比预想的要快得多。两人正在热火朝天地挑战折弯一条金属椅子腿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他们跳了起来,一阵愧疚:奥格瑞姆刚刚把那条椅子腿掰弯了一点,现在椅子有点扭扭歪歪地站不直了。
“先知已经准备好见你们了。”雷斯特兰说。
他是一位长者。这是杜隆坦与先知维伦四目相交的一刻,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近距离地看其他德莱尼人已经很令人惊奇了,但看到维伦又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德莱尼的先知比城里最高的守卫还要高半个头,但身体不似那般强壮。在柔软的浅黄色长袍之下,他看起来甚至有点文弱。还有他的皮肤!那是一种温暖的雪白色。他的双眼是那么深邃,那么睿智,闪耀着明亮的蓝色光芒;周围满是岁月深深的刻痕,暗示着他不仅仅是个长者,更像是个……古人。他银色的头发不像其他人一样披散在身后,而是编成繁复的发辫盘在头上,暴露出他苍白的头颅。银白的胡须像瀑布一样直垂到他的腰际。
他不仅仅是个长者。甚至不仅仅是个古人,杜隆坦心想。几乎……超越了时间本身。
他想起了雷斯特兰说过的话,说自己已经度过了至少二百个夏天。
维伦比那还要老得多得多。
“欢迎你们,”维伦用圆润的声音说,同时起身点头致意,他的发辫随之舞动。“我是维伦。我很高兴我的人民今天发现了你们,但我毫不怀疑,不出几年,你们就能轻而易举地单独对付一只食人魔,甚至一两只戈隆也没有问题呢。”
杜隆坦不知自己是怎么感觉到的,但再一次,这绝对不是随随便便的评论。奥格瑞姆也感觉到了;他挺直了腰板,平视着德莱尼的双眼。
维伦挥手示意二人就坐,他们照办了。坐在这么华丽的桌旁、这么精致的椅子上,杜隆坦不自在得要命,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好。当食物端出来的时候,他暗自松了一口气。塔布羊的腰腿肉、烤白羽鸟、一轮轮的面包,还有盛在盘里的一堆堆蔬菜——都是他了解的食物。不知怎么的,他刚才还以为上来的会是些完全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