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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薛世纶下榻的总统套房前,刚巧看到薛伟童从里面出来,张扬招呼道:“伟童!”
薛伟童向张扬低声道:“我爸心情不好,你多开导开导他。”
张大官人点了点头,心中暗忖:“我只怕是有心无力。”
走入房间内,看到薛世纶正坐在窗前手中拿着一本相册,静静翻阅着。觉察到张扬进来,薛世纶合上相册,抬起头,唇角勉强露出一丝笑容道:“来了?”
张大官人点了点头:“早就来了!”
薛世纶向对面的椅子看了一眼,示意张扬坐下,轻声道:“刚才我和童童去拜祭了项大哥。”
张扬道:“听说他埋在了兰平山,我还没有来得及去。”
薛世纶淡然道:“拜祭这种事情,没什么交情就不用去了,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真实的东西,人都死了,也就不会在乎什么人情世故。”薛世纶对事情看得很透,知道张扬说得都是些场面话,无非是看在了自己的面子上。
张扬道:“项书记毕竟曾经是我的领导,我前去拜祭也是人之常情。”
薛世纶微笑道:“死者入土为安,活着的人前去拜祭,或许是真心怀念。但是多数人去的目的无非是寻求自己的心理安慰罢了。人都死了,何苦要去他的坟前索取心理上的满足呢?这对死者并不公平吧!”
张大官人被他说得脸皮有些发热。
薛世纶又道:“张扬,你别介意,我这样说并不是针对你。”
张扬道:“薛叔叔,其实您的话很有道理。”
薛世纶道:“我说你何尝不是说我自己呢,我们薛家实在欠他太多了。”他又翻开手中的相册,相册上是一张合影。薛老站在中间,他和项诚分别站在两边。
张扬凑过去看了看,那时候的薛世纶和项诚还非常年轻。
薛世纶道:“这张照片是77年的时候在京城照的,老爷子刚刚平反,还没有回到工作岗位上,我和项大哥还不如现在熟悉。如果没有他,我们薛家绝没有今天。”
张扬道:“项书记是自杀的!”他有心强调这件事。
薛世纶点了点头道:“他是个好人,不是外界所言的贪官,人死了,他不可能再起来辩驳,但是我有权维护他的尊严,我不允许任何人诋毁他。”
张扬道:“人都已经死了,任何事都无所谓了。至于所谓的是非善恶。自然会有人评说。”他可不认为项诚是个好人,薛世纶刚才的那番话明显有替项诚开脱的意思。这也难怪,人所站的立场不同,自然判断标准也不同。在张扬看来,如果薛世纶真的是那个背后主谋,那么在项诚的死上,他就有着脱不开的干系,现在表现出的忧伤只不过是一种惺惺作态,如果他真的那么在乎项诚,将他当成亲哥哥一样,就不会在发生问题的时候第一时间将他推出去,弃之如敝屣。更何况这次薛世纶前来北港并非是为了项诚,他应该是为了章碧君,在张扬的眼里薛世纶显得越发虚伪了。
薛世纶道:“我听说你有朋友住在这间酒店。”
张扬点了点头道:“章睿融,她刚刚从英国回来,她姑姑章碧君意外身亡了。”张大官人说这句话的时候注意观察薛世纶的表情,却见薛世纶的表情风波不惊,心中不由得暗暗佩服他的定力。
薛世纶见惯风浪,他问张扬那句话之前,其实已经知道张扬安排入住在金色港湾的客人是谁,张扬说这番话的目的,当然不会将他瞒过,薛世纶心中暗忖,张扬啊张扬,你小子当着我的面提起章碧君的事情,根本是存心故意,难道你已经知道了我和她的关系?薛世纶在听闻章碧君死于桑贝贝之手以后,就坚信这件事和张扬有着脱不开的干系,张扬联手桑贝贝对付章碧君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他从未想过章碧君会折在年轻后辈的手里。
人在很多时候必须要将痛苦和仇恨深埋在心里,虽然薛世纶心中悲愤交加,但是他在表面上不能流露出来,直到现在他并不相信桑贝贝杀死章碧君的消息,章碧君之所以前来北港,其目的是为了将桑贝贝灭口,促成这件事的是严国昭,和这件事有关的是安达文,如今这两个人全都没有任何消息,薛世纶认为这件事定有内情。张扬既然用章碧君死亡的消息来试探自己,就证明他对自己和章碧君的关系很可能了解一些。
薛世纶轻声道:“章碧君?我和她也算得上是老朋友了,怎么?她出事了?”也只有在这种时候,薛世纶方才流露出些许的惊诧和忧伤。
张扬点了点头:“在白岛附近的海域发生了一场枪战,一艘游艇沉没,现场发现了不少尸体,其中一具就是章碧君,警方已经确认过她的身份,目前尸体就由北港警方暂时监管,我刚才陪同章睿融去见了章碧君的遗容,真是很惨啊,整个人都泡得浮肿了……”张大官人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恰巧看到薛世纶眼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这一针果然扎到了薛世纶的痛处,薛世纶叹了口气道:“这些年身边的朋友一个一个的走了,想起来真是凄凉,其实我也应当去见见她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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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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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零六章【伤口撒盐】(中)
其实张大官人这种往伤口上撒盐的行径的确有失厚道,但是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将薛世纶列为对立的一方,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大官人还没有愚昧到这种地步。
薛世纶此时流露出的悲伤并不是伪装,他从心底忽然产生了一种孤独感,这种感觉他当年也曾经有过,那还是他被迫从国内离开的时候。当时他感觉到自己突然被这个世界所抛弃,那种彷徨无助的感觉让他痛苦不堪。薛世纶不想再给这个年轻人继续刺激自己的机会,虽然他窥破了张扬的用心和目的,但是他强大的内心仍然有弱点,是人就会有感情,对章碧君他始终是抱有一份真情的,虽然这份感情不足以让他牺牲一切,但是其中的确有真诚的部分。
薛世纶低声道:“张扬,带我去见见睿融。”
薛世纶仍然记得,睿融这个名字还是他所起,这是他和章碧君的女儿,如今的章睿融仍然在昏睡,常凌峰甚至希望这种状态持续得再久一些,只有这样,章睿融才能逃避丧失至亲的悲伤。
薛世纶在床边看了一会儿,一句话没说,又默默地离开。
张扬想起晚上市里要宴请赵永福的事情,也向常凌峰告辞。
常凌峰将他送出门外,轻声道:“张扬,回头见到我大哥跟他说一声,我今天就不去见他了。”
张扬微笑道:“成,你安心陪好章睿融,常书记那边我会帮你解释。”
常凌峰点了点头道:“我应该会在北港呆一段时间,咱们有的是机会聊天。”
张扬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也要多多注意身体。”
张扬来到市政府一招,看到市长廖博生已经到了,廖博生看到张扬,笑着朝他招了招手道:“张扬,你来了!”
张大官人笑道:“想不到廖市长比我还先来一步。”
廖博生道:“今晚我们做东,当然要提前一些过来,也好做出妥善安排。”
张扬道:“有什么要我去办的。只管吩咐。”
廖博生道:“你晚上好好陪客人喝酒就行。”
张大官人心中暗忖。只怕赵永福未必待见自己,直到现在赵永福都把他儿子赵国梁的死因归咎到自己的身上,一直对自己耿耿于怀,今天如果不是常凌空特地叮嘱要自己出席晚宴,自己肯定要选择回避。
说话的时候,市委书记常凌空也到了,陪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副市长宗野。现在宗野负责北港的外贸招商工作,是常凌空到任后首批获得重用的干部之一。
常凌空看到张扬微笑道:“张扬,今天表现不错啊。”
张扬道:“常书记,我一直表现都很不错。”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张扬来到常凌空身边低声道:“凌峰来北港了,和章睿融一起过来的。”
常凌空不无抱怨道:“这混小子。有了未婚妻就把我这个当大哥的扔到一边了,居然连电话都不给我打一个。”
张扬道:“他这次不是来探亲的,是来奔丧,章睿融的姑姑死了,正是最需要他陪伴和关心的时候,所以他让我先给您打个招呼,等忙完,他会主动登门向您负荆请罪。”
常凌空笑道:“哪有那么严重。既然睿融家里有丧事。还是以那边为主,对了。谁去世了?我这个当大哥的也应该送花圈过去。”
张扬低声道:“国安十局的负责人章碧君。”
常凌空闻言面色微微一变,他虽然对国安的内部事务并不清楚,可是听到章碧君的身份也是颇为震撼,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听到任何消息,这也难怪,一来国安方面特地交代赵国强,让他们对章碧君遇害的事情严守秘密,二来常凌空最近实在太忙,不可能事事兼顾。
常凌空本想详询,此时泰鸿钢铁集团的老总赵永福在儿子赵国强的陪伴下来到了一招。
常凌空率领众人上前迎接,在级别上赵永福已经享受副省级待遇,所以常凌空并不屈就。
赵永福下了车,看到北港市方面这么大的阵仗,脸上也颇感荣光,任何人都希望从别人那里获得尊重,北港市委书记市长全都出动,而且在餐厅门前列队相迎,人家给足了自己面子,在前来的途中赵国强已经将张扬会出席晚宴的消息告诉了父亲,所以赵永福并没有感到诧异,虽然他在心底并不喜欢张扬,但是当着这么多人,赵永福还是会表现出相当的风度。
赵永福一一和他们握手,和常凌空握手的时候赵永福道:“常书记,咱们都是老朋友了,你拉开这么大道阵仗,让我有些受宠若惊啊。”
常凌空笑道:“咱们中国人讲究一个礼多人不怪,赵总是我们的老朋友,国强是北港常委,咱们可谓是亲上加亲,您来北港就是到了自己家一样。”
赵永福笑道:“不错不错,来到这里真是亲切。”
握手握到了张扬的时候,他笑着拍了拍张扬的手背道:“张扬啊,我们上次差点成了邻居,可惜你不肯把蔺家角那块地给我。”
张扬笑道:“赵总,那事儿可真不赖我,全都是项诚同志定下来的,我一个滨海的小干部,什么事儿都得听领导的。”这厮也够坏的,反正项诚都死了,有什么责任可着劲地往他身上推。
赵永福自然不会跟他在这件事上掰扯清楚,微微一笑,和常凌空一起步入餐厅。
晚宴开始之后,常凌空先致祝酒词,他举杯道:“今天赵总莅临北港,虽然赵总的目的是为了探望自己的儿子,纯粹是私事儿,可我稍微利用了那么一次权力,派给国强同志一个硬任务,一定要把赵总请来吃一顿饭,一来叙叙过去的旧情,二来,希望赵总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评判一下北港的现状,帮助我们为北港诊脉,看看北港哪里有不足,我们好及时纠正,来,咱们一起干一杯,欢迎赵总前来北港。”
众人一起响应,喝了这杯酒,赵永福微笑端起酒杯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大家敬我一杯酒,我必须要回敬,谢谢北港各位领导同志的热情,常书记说的没错,我这次来北港纯粹是为了私事儿,我来看看我的大儿子,这杯酒我要感谢大家的热情,也感谢几位市领导对国强的帮助和栽培。”
众人客气了一番,推杯换盏,几杯酒下肚,气氛变得越发热烈起来。
常凌空道:“赵总,咱们认识不少年了,我的脾气性格您应该有些了解,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不喜欢拐弯抹角,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跟您商量。”
赵永福笑道:“来这里之前,我就琢磨了好一阵子,这顿饭绝不纯粹啊,吃人家的嘴软,你要是提什么要求,我应该如何应对啊!可思来想去还是得来,我要是做不到,以后大不了回请大家一顿。”赵永福老谋深算,他早就窥破了常凌空宴请自己的真正目的,所以先把后路给自己留好了。
常凌空呵呵笑道:“那我还是明说了,泰鸿当初在北港考察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为泰鸿看中的那块地和保税区相抵触,所以最后设立分厂的事情不了了之。因为当时我还没有来到北港负责这边的工作,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甚了解,但是我总觉得,很多事情是能够变通的,北港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是泰鸿将这边列为建设分厂的首选对象的真正原因。当初因为种种的原因没有谈成,的确是一大遗憾,我认为如果泰鸿和北港能够合作,肯定是双赢的结果。”
赵永福道:“有些事情是要靠缘分的,当初泰鸿和北港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可惜最后……”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张扬一眼道:“张扬最后不肯借东风给我!”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张扬,张大官人呵呵笑了起来,然后这厮端起酒杯来到赵永福面前,主动帮助赵永福端起酒杯放在了他的手中:“赵总,我和国强是好朋友,在官面上我称您赵总,私下里,我应该叫您一声赵叔叔。”这货显得非常谦虚低调。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赵永福明显要将枪口转向他,张大官人来了个以柔克刚,一团和气的让你没有着力之处。
张扬表现出这样的姿态,赵永福当然不可能表现的度量太小,他微笑道:“这倒是,我都没想到你和国强会成为朋友,毕竟你们的性格反差太大。”赵永福在后面加了一个后缀,其实他没想到的并不是这个原因。
赵国强坐在一旁,面孔有些发热,父亲的这句话里明显带着责怪自己的成分,他明白为什么父亲会这样说,直到现在父亲都将弟弟的死归结到张扬的身上,自己和张扬的交往让父亲感到不满也很正常。
张扬陪着赵永福喝了这杯酒,然后又给他满上,笑道:“赵总,上次泰鸿在北港设立分厂的事情,咱们之间的确产生了一些矛盾,当然这些矛盾都是因公而起,和私人感情无关,事情过去了,回头再看,我认为当初之所以没有合作成功,主要的责任还是在我,我现在代表滨海向赵总正式提出邀请,您不妨来滨海再考察一次,滨海市境内,一定有合适开办工厂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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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零六章【伤口撒盐】(下)
常凌空目光之中流露出欣赏之色,张扬的确有两把刷子,表面上放低姿态,实则是步步为营,将主动权掌握在他的手中,把话说到这种地步,赵永福也不好针对过去的事情再说什么了。
赵永福微笑道:“张扬,这话就有些见外了,你是滨海市委书记,当然要把滨海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我身为泰鸿的领导,我同样也要代表泰鸿的利益,我们过去之所以产生矛盾是因为我们都在为各自代表的团体争取利益,而不是我们之间有私人恩怨,在我眼中你和我自己的孩子没什么分别,你的邀请我会慎重考虑。”
常凌空笑道:“大家都是一心为公,关上门就是一家人,来,我也陪你们喝一杯。”
晚宴的气氛相当融洽,酒至半酣,赵永福甚至将张扬拉到自己的身边询问起文国权夫妇的近况,表现得真的就像是一个宽厚长者。
晚宴结束之后,赵永福就下榻在政府一招,赵国强陪着父亲回到房间内,原本笑容满面的赵永福却突然间变得面无表情,他去洗澡间冲澡。
赵国强坐在房间内,听着洗澡间内哗哗的水流声,心中颇不宁静,父子之间很多事情都是心领神会的,父亲虽然晚上表现的非常从容大度,可这并不代表着父亲已经放下了对张扬的仇视,今晚的这场饭局只怕要让他不开心了。
赵永福穿着浴袍回到房间内,看到儿子已经给自己泡好了一杯茶,他最喜欢的金骏眉,赵永福在沙发上坐下,拿起茶几上的香烟,赵国强赶紧上前帮他点上。
赵永福抽了一口烟,低声道:“你坐!”
赵国强拉了一张椅子,就在父亲的对面坐下,耷拉着脑袋,一幅惶恐的样子。别看他在外是威风凛凛的北港公安局长。可是在父亲面前,他始终是个孩子。
赵永福道:“今晚的事情是常凌空让你安排的吧?”
赵国强点了点头道:“爸,市里知道泰鸿分厂选址的事情一直都没有定下来,所以想重启这件事,希望您能重新考虑一下在北港设厂的可能。”
赵永福弹了弹烟灰道:“你怎么看?”
赵国强道:“爸,其实北港方方面面的条件很适合你们泰鸿的要求,而且常书记答应。如果泰鸿能在北港设厂,会给你们最优惠的条件和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