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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紫厉声道:“你别来抢我姊夫,他是我的,谁也不能动他。”
段誉回过头来,向木婉清使了个眼色。木婉清会意,走到阿紫身畔,轻轻说道:“小妹
子,萧大哥逝世,咱们商量怎地给他安葬……”
突然阿紫尖声大叫,木婉清吓了一跳,退开两步,阿紫叫道:“走开,走开!你再走近
一步,我一剑先杀了你。”
木婉清皱了眉头,向段誉摇了摇头。
忽听得关门左侧的群山中有人长声叫道:“阿紫,阿紫,我听到你声音了,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叫声甚是凄厉,许多人认得是做过丐帮帮主、化名为庄聚贤的游坦之。
各人转过头向叫声来处望去,只见游坦之双手各持一根竹仗,左仗探路,右仗搭在一个
中年汉子的肩头上,从山坳里转了出来。那中年汉子却是留守灵鹫宫的乌老大。但见他脸容
憔悴,衣衫褴褛,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虚竹等登时明白,游坦之是逼着他领路来寻阿紫,
一路之上,想必乌老大吃了不少苦头。
阿紫怒道:“你来干什么?我不要见你,我不要见你。”
游坦之喜道:“啊,你果然在这里,我听见你声音了,终于找到你了!”右杖上运劲一
推,乌老大不由主的向前飞奔。两人来得好快,顷刻之间,便已到了阿紫身边。
虚竹和段誉等正在无法可施之际,见游坦之到来,心想此人甘愿以双目送给阿紫,和她
渊源极深,或可劝得她明白,当下又退开了几步,不欲打扰他二人说话。
游坦之道:“阿紫姑娘,你很好吗?没有欺侮姑娘吧?”一张丑脸之上,现出了又是喜
悦、又是关切的神色。
阿紫道:“有人欺侮我了,你怎么办?”游坦之忙道:“是谁得罪了姑娘?姑娘快跟我
说,我去跟他拼命。”阿紫冷笑一声,指着身边众人,说道:“他们个个都欺侮了我,你一
古脑儿将他们杀了吧!”
游坦之道:“是。”问乌老大道:“老乌,是些什么人得罪了姑娘?”乌老大道:“人
多得很,你杀不了的。”游坦之道:“杀不了也要杀,谁教他们得罪了阿紫姑娘。”
阿紫怒道:“我现下和姊夫在一起,此后永远不会分离了。你给我走得远远的,我再也
不要见你。”
游坦之伤心欲绝,道:“你……你再也不要见我……”
阿紫高声道:“啊,是了,我的眼睛是你给我的。姊夫说我欠了你的恩情,要我好好待
你。我可偏不喜欢。”蓦地里右手伸出,往自己眼中一插,竟然将两颗眼珠子挖了出来,用
力向游坦之掷去,叫道:“还你!还你!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了。免得我姊夫老是
逼我,要我跟你在一起。”
游坦之虽不能视物,但听到身周众人齐声惊呼,声音中带着惶惧,也知是发生了惨祸奇
变,嘶声叫道:“阿紫姑娘,阿紫姑娘!”
阿紫抱着萧峰的尸身,柔声叫道:“姊夫,咱们再也不欠别人什么了。以前我用毒针射
你,便是要你永远和我在一起,今日总算如了我的心愿。”说着抱着萧峰,迈步便行。
群豪见她眼眶中鲜血流出,掠过她雪白的脸庞,人人心下几怖,见她走来,便都让开了
惊步。只见她笔直向前走去,渐渐走近山边的深谷。众人都叫了起来:“停步,停步!前面
是深谷!”
段誉飞步追来,叫道:“小妹,你……”
但阿紫向前直奔,突然间足下踏一个空,竟向万丈深谷中摔了下去。
段誉伸手抓时,嗤的一声,只抓到她衣袖的一角,突然身旁风声劲急,有人抢过,段誉
向左一让,只见游坦之也向谷中摔落。段誉叫声:“啊哟!”向谷中望去,但见云封雾锁,
不知下面究有多深。
群豪站在山谷边上,尽皆唏嘘叹息。武功较差者见到山谷旁尖石嶙峋,有如锐刀利剑,
无不心惊,玄渡等年长之人,知道当年玄慈、汪帮主等在雁门关外伏击契丹武士的故事,知
道萧峰之母的尸身便葬在这深谷之中。
忽听关上鼓声响起,那传令的军官大声说道:“奉镇守雁门关都指挥张将军将令:尔等
既非辽国奸细,特准尔等入关,唯须安份守已,毋得喧哗,是为切切。”
关下群豪破口大骂:“咱们宁死也不进你这狗官把守的关口!”“若不是狗官昏懦,萧
大侠也不致送了性命!”“大家进关去,杀了狗官!”众人戟指关头,拍手顿足的叫骂。
虚竹、段誉等跪下向谷口拜了几拜,翻山越岭而去。
那镇守雁门关指挥使见群豪声势汹汹,急忙改传号令,又不许众人进关,待见群豪骂了
一阵,渐渐散去,上山绕道南归,这才宽心。即当修下捷表,快马送到汴梁,说道亲率部下
将士,血战数日,力敌辽军十余万,幸陛下洪福齐天,朝中大臣指示机宜,众将士用命,格
毙辽国大将南院大王萧峰,杀伤辽军数千,辽主耶律洪基不逞而退。
宋帝赵煦得表大喜,传旨关边,犒赏三军,指挥使以下,各各加官进爵。赵煦自觉英明
武勇,远迈太祖太宗,连日赐宴朝臣,宫中与后妃欢庆。歌功颂德之声,洋洋盈耳,庆祝大
捷之表,源源而来。
段誉与虚竹、玄渡、吴长老等群豪分手,自与木婉清、钟来、华赫艮、范骅、巴天石、
朱丹臣等人回归大理。
进入大理国境,王语嫣已和大理国的侍卫武士,在边界迎接。段誉说起萧峰和阿紫的情
事,众人无不黯然神伤。一行人迳向南行,段誉不欲惊动百姓。命众人不换百官服色,仍作
原来的行商打扮。
这一日将到京城,段誉要去天龙寺拜见枯荣大师和皇伯父段正明,眼见天色渐黑,离开
龙寺尚有六十余里,要找个地方歇脚。忽听得树林中有个孩子的声音叫道:“陛下,陛下,
我已拜了你,怎么还不给我吃糖?”
众人一听,都感奇怪:“怎地有人认得陛下?”走向树林去看时,只听得林中有人说
道:“你们要说:‘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才有糖吃。”
这语音十分熟悉,正是慕容复。
段誉和王语嫣吃了一惊,两人手挽着手,隐身树后,向声音来处看去,只见慕容复坐在
一座土坟之上,头戴高高的纸冠,神色俨然。
七八名乡下小儿跪在坟前,乱七八糟的嚷道:“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面乱
叫,一面跪拜,有的则伸出手来,叫道:“给我糖,给我糕饼!”
慕容复道:“众爱卿平身,朕既兴复大燕,身登大宝,人人皆有封赏。”
坟边垂首站着一个女子,正是阿碧。她身穿浅绿色衣衫,明艳的脸上颇有凄楚憔悴之
色,只见她从一只蓝中取出糖果糕饼,分给众小儿,说道:“大家好乖,明天再来玩,又有
糖果糕饼吃!”语间呜咽,一滴一泪水落入了竹蓝中。
众小儿拍手欢呼而去,都道:“明天又来!”
王语嫣知道表哥神智已乱,富贵梦越做越深,不禁凄然。
段誉见到阿碧的神情,怜惜之念大起,只盼招呼她和慕容复回去大理,妥为安顿,却见
她瞧着慕容复的眼色中柔情无限,而慕容复也是一副志得意满之态,心中登时一凛:“各有
各的缘法,慕容兄与阿碧如此,我觉得他们可怜,其实他们心中,焉知不是心满意足?我又
何必多事?”轻轻拉了拉王语嫣的衣袖,做个手势。
众人都悄悄退了开去。但见慕容复在土坟上南面而坐,口中兀自喃喃不休。
(全书完)
天龙八部 附录 陈世骧先生书函
金庸吾兄:去夏欣获瞻仰,并蒙畅尊址,珍存,返美后时欲书候,辄冗忙仓促未果。
《天龙八部》必乘闲断续读之,同人知交,欣嗜各大著奇文者自多,杨莲生、陈省身诸兄常
相聚谈,辄喜道钦悦。惟夏济安兄已逝,深得其意者,今弱一个耳。青年朋友诸生中,无论
文理工科,读者亦众,且有栩然蒙“金庸专家”之目者,每来必谈及,必欢。间有以《天龙
八部》稍松散,而人物个性及情节太离奇为词者,然亦为喜笑之批评,少酸腐蹙眉者。弟亦
笑语之曰,“然实一悲天悯人之作也……盖读武侠小说者亦易养成一种泛泛的习惯,可说读
流了,如听京戏者之听流了,此习惯一成,所求者狭而有限,则所得者亦狭而有限,此为读
一般的书听一般的戏则可,但金庸小说非一般者也。读《天龙八部》必须不流读,牢记住楔
子一章,就可见‘冤孽与超度’都发挥尽致。书中的人物情节,可谓无人不冤,有情皆孽,
要写到尽致非把常人常情都写成离奇不可;书中的世界是朗朗世界到处藏着魍魉和鬼蜮,随
时予以惊奇的揭发与讽刺,要供出这样一个可怜芸芸众生的世界,如何能不教结构松散?这
样的人物情节和世界,背后笼罩着佛法的无边大超脱,时而透露出来。而在每逢动人处,我
们会感到希腊悲剧理论中所谓恐怖与怜悯,再说句更陈腐的话,所谓‘离奇与松散’,大概
可叫做‘形式与内容的统一’罢。”话说到此,还是职业病难免,终究掉了两句文学批评的
书袋。但因是喜乐中谈说可喜的话题,结果未至夫子煞风景。青年朋友(这是个物理系高才
生)也聪明居然回答我说,“对的,是如你所说,《天龙八部》不能随买随看随忘,要从头
全部再看才行。”这样客厅中茶酒间谈话,又一阵像是讲堂的问答结论,教书匠命运难逃,
但这比讲堂上快乐多了。本有时想把类似的意见正式写篇文章,总是未果。此番离加州之
前,史诚之兄以新出《明报月刊》相示,说到写文章,如上所述,登在《明报月刊》上,虽
言出于诚,终怕显得“阿谀”,至少像在自家场地锣鼓上吹擂。只好先通讯告兄此一段趣事
也。
弟四月初抵此日本京都,被约来在京大讲课《诗与批评》三个月后返美。曾绕台北稍
停。前在中研院集刊拙作,又得多份。本披砂析发之学院文章,惟念兄才如海,无书不读,
或亦将不细遗。此文雕钻之作,宜以覆瓮堆尘,聊以见兄之一读者,尚会读书耳。
又有一不情之请:《天龙八部》,弟曾读至合订本第三十二册,然中间常与朋友互借零
散,一度向青年说法,今亦自觉该从头再看一遍。今抵是邦,竟不易买到,可否求兄赐寄一
套。尤是自第三十二册合订本以后,每次续出小本上市较快者,更请连续随时不断寄下。又
有《神雕侠侣》一书,曾稍读而初未获全睹,亦祈赐寄一套。并赐知书价为盼。原靠书坊,
而今求经求到佛家自己也。赐示:“京都市左京区吉田上阿达町37洛水ハイツ”以上舍
址,寄书较便。如平常信,厌日本地名之长,以“京都市京都大学中国文学系转”亦可。匆
颂
著安
弟陈世骧拜上
天龙八部 后记
在改写修订《天龙八部》时,心中时时浮起陈世骧先生亲切而雍容的面貌,记着他手持
烟斗侃侃而谈学问的神态。中国人写作书籍,并没有将一本书献给某位师友的习惯,但我热
切的要在《后记》中加上一句:“此书献给我所敬爱的一位朋友——陈世骧先生。”只可惜
他已不在世上。但愿他在天之灵知道我这番小小心意。
我和陈先生只见过两次面,够不上说有深厚交情。他曾写过两封信给我,对《天龙八
部》写了很多令我真正感到惭愧的话。以他的学问修养和学术地位,这样的称誉实在是太过
份了。或许是出于他对中国传统形式小说的偏爱,或许由于我们对人世的看法有某种共同之
处,但他所作的评价,无论如何是超过了我所应得的。我的感激和喜悦,除了得到这样一位
著名文学批评家的认可、因之增加了信心之外,更因为他指出,武侠小说并不纯粹是娱乐性
的无聊作品,其中也可以抒写世间的悲欢,能表达较深的人生境界。
当时我曾想,将来《天龙八部》出单行本,一定要请陈先生写一篇序。现在却只能将陈
先生的两封信附在书后,以纪念这位朋友。当然,读者们都会了解,那同时是在展示一位名
家的好评。任何写作的人,都期待他的作品能得到好评。如果读者看了不感到欣赏,作者的
工作变成毫无意义。有人读我的小说而欢喜,在我当然是十分高兴的事。
陈先生的信中有一句话:“犹在觅四大恶人之圣诞片,未见。”那是有个小故事的,陈
先生告诉我,夏济安先生也喜欢我的武侠小说。有一次他在书铺中见到一张圣诞卡,上面绘
着四个人,夏先生觉得神情相貌很像《天龙八部》中所写的“四大恶人”,就买了来,写上
我的名字,写了几句赞赏的话,想寄给我。但我们从未见过面,他托陈先生转寄。陈先生随
手放在杂物之中,后来就找不到了。夏济安先生曾在文章中几次提到我的武侠小说,颇有溢
美之辞。我和他的缘份更浅,始终没能见到他一面,连这张圣诞卡也没收到。我阅读《夏济
安日记》等作品之时,常常惋惜,这样一位至性至情的才士,终究是缘悭一面。
《天龙八部》于一九六三年开始在《明报》及新加坡《南洋商报》同时连载,前后写了
四年,中间在离港外游期间,曾请倪匡兄代写了四万多字。倪匡兄代写那一段是一个独立的
故事,和全书并无必要联系,这次改写修正,征得倪匡兄的同意而删去了。所以要请他代
写,是为了报上连载不便长期断稿。但出版单行本,没有理由将别人的作品长期据为己有。
在这里附带说明,并对倪匡兄当年代笔的盛情表示谢意。曾学柏梁台体而写了四十句古体
诗,作为《倚天屠龙记》的回目,在本书则学填了五首词作回目。作诗填词我是完全不会
的,但中国传统小说而没有诗词,终究不像样。这些回目的诗词只是装饰而已,艺术价值相
等于封面上的题签——初学者全无功力的习作。
一九七八·十·
雪山飞狐 第一章
飕的一声,一枝羽箭从东边山坳后射了出来,呜呜声响,划过长空,穿入一头飞雁颈
中。
大雁带著羽箭在空中打了几个斤斗,落在雪地。
西首数十丈外,四骑马踏著皑皑白雪,奔驰正急。
马上乘客听得箭声,不约而同的一齐勒马。
四匹马都是身高肥膘的良驹,一受羁勒,立时止步。
乘者骑术既精,牲口也都久经训练,这一勒马,显得鞍上胯下,相得益彰。
四人眼见大雁中箭跌下,心中都喝一生采,要瞧那发箭的是何等样人物。
等了半晌,山坳中始终无人出来,却听得一阵马蹄声响,射箭之人竟自走了。
四个乘客中一个身材瘦长、神色剽悍的老者微微皱眉,纵马奔向山坳,其馀三人跟著过
去。
转过山边,只见前面里许外五骑马奔驰正急,铁骑溅雪,银鬣乘风,眼见已追赶不上。
那老者一摆手,说道:“殷师兄,这可有点儿邪门”。
那“殷师兄”也是个老者,身形微胖,留著两撇髭须,身披貂皮外套,气派是个富商模
样,听那瘦长老者如此说,点了点头,勒马回到大雁之旁,马鞭挥出,拍的一声,抽向雪
地,待得马鞭提起,鞭梢已将大雁卷了上来。
他左手拿著箭杆一看,失声叫道:“啊!”三人听到叫声,一齐纵马驰近。
那“殷师兄”连雁带箭向那老者掷去,叫道:“阮师兄,请看!”瘦长老者伸左手一
抄,接了过来,一看羽箭,大叫:“在这里了,快追!”勒转马头,当先追了下去。
这茫茫山坡上一片白雪,四下并无行人,追踪最是容易不过。
其馀二人都是壮年,一个身高膀阔,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更是显得威武;另一个中
等身材,脸色青白,一个鼻子却冻得通红。
四人齐声呼哨,四匹马喷气成雾,忽喇喇放蹄赶去。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