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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失去了赖以维生的空气、阳光与水,千里在那一瞬间便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在那天早上,千里决定用一柄美工刀结束自己失去灵魂的空壳。
发现状况的隆立刻拨了—一九,救回哥哥一条性命。但是,命捡回来了,千里的魂魄却拒绝回到人间。之后的四个月,千里不得不被送进精神病房接受抗忧郁治疗。
其后,千里之所以得到出院许可,竟然是因为医生认为自己已无能为力了。
『还是让他跟家人一起生活、正常地工作,对病情比较有帮助。尽量不要让他有一个人胡思乱想的时间,将他的心思转到别的东西上面。』
聆听医师建议的虽然是千里的双亲和隆,但在千里决定继续和隆两人离家生活之后,提供给他工作机会、不由分说地将他重新拉回社会的人,却是齐田叶。
在千里答应之前,齐田毫不懈怠地以『我好不容易带你找到这份工作,难道你要让我丢脸不成?』和『这样下去,你不觉得很对不起隆吗?你看他的表情愈来愈愤世嫉俗了!』胁迫与动之以情双管齐下,企图攻破千里的心防。
当然,当时的千里不但对齐田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谢之意,还对他多管闲事的举止厌烦至极,甚至还曾责备他;『你为什么要这样强迫我?』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千里只是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悲扬之中,完全没想到自己的行为有多让周遭的人心痛。
比任何人都有耐心、有毅力地试图敲开千里心扉,最后终于把他唤回人间的大功臣,并不是千里的母亲或弟弟……而是只不过与他高中同窗两年的好友齐田叶。
身为学生会长,叶日常生活的烦杂远在常人之上,但在千里住院期间以及出院以后,他却不厌其烦地每天前往探望。不知感恩的千里,对他的盛情总是不屑一顾,甚至有时连他的面都不想见,但叶却丝毫不放在心上。
在千里眼中,高中时代的叶是个有魄力、有担当、性格豪爽的男子,虽然极具领导能,却有些许粗枝大叶的遗憾。
然百,在千里那段槁木死灰般的日子里,是他殷勤的来访带来了生气,也是他的不放弃使千里有勇气重拾粉碎的心。叶表面上用辞辛辣、咄咄逼人,实际上却一直在暗中期待千里的『重生』。
当叶知道千里与同性相恋的时候,曾经表现得怒不可遏,辱骂千里的情人是』不择手段的死同性恋』;还激动地甩了千里耳光,叫他『赶紧醒悟』。但是,当他知道了对方不幸的死讯之后,却再也不曾吐露任何批评的字眼。
不,仅有一次叶——曾经这么说过:『早点忘了那个丢下你死掉的混蛋!』
这是第一次,千里感觉自己与他同性相爱的关系受到了肯定。
感情疏离的继父关心的不是继子的心情,而是自己的面子;至于母亲,则试图将过往一切抹煞,甚至想说服千里那不是一场真正的爱情。
只有叶,正面认同了千里对他的爱……
于是千里接受了叶的好意,再次拿起了发梳与剪刀。
只有在专注于工作的时候,千里得以忘却失去他的痛苦。
既无法求死,就只好求生。为了渡过没有他的漫漫人生,千里需要一股外来的力量支持。
他开始成为一个工作狂。为了不让自己陷入感伤的情绪,他在母亲的店里从早到晚处理着来往顾客的三千烦恼丝,也接下叶陆续引荐的演艺圈工作,企图在自己身心俱疲的同时,达到忘却一切痛苦的目的……
不知不觉当中,千里竟以新进实力派发型设计师『CHSATOMAKI』之名在业界打响了知名度。他的手艺与品味,为自己赢得了值得尊敬的地位。
今年,千里死去的情人已去世满七年,也是千里第一次造访他的老家。
正如他所形容的,自己的家是三餐姑且温饱的公务员家庭,映入千里眼帘的正是一栋显示出生活水准的老旧国宅。
虽然没有事先约好,千里来访时却正巧遇到一群亲戚齐聚一堂为他念经祝祷。
听到千里自称是他的『朋友』,一名似乎是他母亲的中年妇人便亲切地牵着千里的手进入屋内。看着照片中睽违人年的笑容,千里捻了一术献给往生者的线香。
由于爱子当年突然去世,他的母亲渴望着听到关于他的点点滴滴,于是千里便与他的父母闲聊了整整两小时。
『我虽然对摄影完全外行,但是,他拍摄的作品不管是定格或建速写照,都让我有深深被打动的感觉。他总是能用镜头捕捉住事物的本质。我一向很欣赏他的为人处事,也很重视他这个朋友,知道他去世的时候,我真的……』
纵使经历了六年,伤痛却依然烙印在千里心口。见到千里讲到伤心处不禁哽咽的模样,他的母亲也跟着湿了眼眶。
『有个像你这样的朋友,那孩子真是幸福!虽然,他人已经不在了,也请你偶尔要回想起他啊!』
他的父亲背负着一生为家鞠躬尽瘁的疲惫,也用类似的话语再三感谢千里的造访。
这对中年夫妇似乎还想再多回忆早夭爱子的生活点滴,于是殷勤地挽留千里共进晚餐;但是,千里却忙不迭地婉拒了,为的是一份隐藏两人真实关系的罪恶感。
走出这栋朴实无华的国宅,千里直接前往叶住的大厦。
听到门铃前来开门的竟是叶本人,管家兼秘书的池上却不见踪影。
『对不起,突然来打搅你。』
听到千里劈头道歉,叶用他一贯表情嘲讽、眼神和煦的笑脸表示欢迎。
虽然两人结交多年,千里却只来叶的住所四、五回。或许是因为过于窗明几凈,好似样品屋一般缺少生活味。叶一面为千里在咖啡壶内倒入咖啡粉,一面说道:
『怎么?是不是碰到了长头虱的顾客?』
千里明白叶习惯用笑话缓和气氛……
『我刚刚到他老家去了一趟,他们正在办逝世七周年的法会,所以我也上了一柱香。』
数秒的沉默后,叶说了:
『他家实在破旧得不象话吧?』
听到打开冰箱、冰块投入玻璃杯的声音传来,一杯掺水的双份酒随即被放在千里面前。
抬头一瞧,跟前的茶几上除了最靠近自己的玻璃杯之外,还有一瓶打开的高级威士忌、水晶冰筒以及冰水壶。叶手脚之快简直就像变魔法一般。叶在千里对面坐下,举起酒杯说道:
『喝吧!让我们祈祷那个混蛋能够升天成佛,干杯!』
千里默默地拿起酒杯,吸一口苦涩刺激的液体。
他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一面重新确认着六年前就明白的事实,千里让满腔惆怅随美酒穿肠而过。因停留在口腔而变得温热的酒液,滑顺地抚摸食道而过。
『我也跟他的父母聊了一下。……对于我自称是他的朋友,他们完全没有怀疑……』
『要是他们晓得你是他的情人,可能会吓得心脏病发吧!……也难讲,搞不好他死了这么多年,他们已经什么都看开了。』
『不知道……我只是怎么也说不出实话来。』
『不过,有些事的确是不知道实情比较好。人的天性就是只接受自己想知道的,所以会有所谓的善意的谎言。你特地去拜访,他们一定根高兴吧?』
『对啊……他们还留我下来吃晚饭;但是,我……』
『怎么不多陪陪他们呢?说不定他们还会拿以前的相簿给你看。』
『老实说,看那种东西只会让我更难过……』
『……也是。』
之后,两人把酒谈了一些杂七杂八的话题,千里便带着舒畅的微醺搭出租车回家去了。
在他刚去世的前三年,每年离祭日愈近,千里便不由自主地被一股自杀的冲动所驱使。虽然时至今日,千里对他的思念仍然不曾稍减,但是总算能为过去与现实划清界线。这都得归功于叶恰如其分的关怀、鼓励与安慰。
正因为如此,第二天早上千里便利用休假来到了『MAKI美发沙龙』。
母亲知道儿子每到这段期间就会郁郁寡欢,因此言谈之间有着难掩的小心翼翼,让察觉到的千里不禁暗自苦笑。
趁母亲休息吃午饭的空档,千里叫住了她。
『我能不能跟你谈谈?』
『什么事?』
千里发现一向习于浓妆盛抹的母亲,眼角已有着不可抗力的岁月痕迹。想想母亲也快满四十五岁了。
『昨天是他七周年祭日,所以我去了他老家一趟,还上了香。』
『是吗?』
母亲的回答虽然简短,但并非不以为意,而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之前让你们操了那么多心,实在很过意不去。不过,我现在真的不要紧了——我今天就是来跟你说这件事的。』
『那就是说我可以开始收集相亲照片罗?』
『这个嘛…我从来没想过要结婚——』
『可以从现在开始想吗?』
『这么说吧!如果对象能跟妈妈处得来的话,讨个老婆也不错。』
『那是什么傻话!结婚可不是为了父母耶!』
『哈哈,这个我知道……』
母亲凝视着千里淡淡地微笑,又说了:
『妈妈现在又回到最开始的想法了。』
『咦?』
『当初在怀你的时候,我只希望肚子里的孩子能够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长大,不管是男是女都好;但是,等你生下来了,我又开始梦想你能够继承我的衣钵——其实,那些都不是父母能够决定的。』
『不过,父母难免都会对子女抱有某些期望的。』
『就是啊……有了期望、付出,就会希望子女回报……这么一想,其实父母都满自私的。你和隆是不是因为这样,想离开家里独立的呢?』
『不是那样啦!妈妈,你们也有自己的夫妻生活嘛!』
『真的?我始终觉得父母是父母、孩子是孩子,虽然血缘很亲,到头来也都是单独的个体——这么说好象很无情,只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有时还是不要干涉太多比较好。不过,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挺难过的,你可别丢下妈妈先走啊!』
『嗯,我知道自已很不孝。』
『要是你真的这么认为,就赶紧忘了过去、找寻新的幸福吧!你自己快乐就好,不必在乎别人的眼光。』
『嗯……』
为了极力避免触犯母亲的禁忌,千里原本只打算三言两语结束这个话题,没料到母亲却主动与自己深谈。想必母亲这番话,已在内心埋藏多年了。
在知道儿子有个同性情人的同时,又发生儿子殉情未果的悲剧,对一个母亲来说可以说是晴天霹雳。如今,从她豁达的谈话中,千里发觉母亲早已原谅了自已。
不,其实千里早就知晓母亲的谅解……只是当着面听到这样的话语,令千里心上的一块大石顿时落了地。
这七年煎熬的光阴总算没有虚渡——这是千里发自内心的感慨。
由于第二天也是休假日,千里便在比开店稍晚一点的时间,穿越熟悉的繁华街道。
在开设有电影院的商业大楼前,他发现一名瘫软在地的少年。
置之不理原本也是人之常情,但因为少年与自己的弟弟年龄相仿,千里便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你怎么了?』
走近一瞧,千里发觉这名少年十分面善。就在昨天,他来到母亲的店里要求大幅改变造型,于是千里为他剪了头发,还染成亮眼的褐色……
千里会带着被酷暑击倒的藤本裕也回到自己与隆的住处,只是单纯的助人为善罢了。
至于裕也与隆这理应水火不容的两人,日后竟因自己一时的亲切而发展出一段情缘,是当时的千里始料未及的。
千里与隆虽然生活在一起,但两人的作息却南辕北辙。从前好歹还能一起吃顿饭,最近却经常连面都碰不着。
隆是个以玩乐为生活重心的高中生,千里的工作时间则完全依雇主而定。如果是棚内摄影,千里往往必须一大早就离开家门;换成服装秀的话,则固定都在夜间进行。尤其是跟演艺圈相关的工作,经常不得不忙到三更半夜。千里这一行并没有固定的休假,假都是靠自己排出来的。所以,千里必须取消一些工作、紧缩一些行程,得以拥有自己的时间。要享受家人团聚的生活,更是难上加难。
将近五年的光阴,千里都过着这样的生活。隆原本就是个自立的孩子,不需要旁人担懮他的饮食起居,若有闲暇准备早餐或晚餐。他也能做出一桌漂漂亮亮的料理。深谙整洁为居家之道的隆,洒扫庭院样样精通,从未让千里见识过脏衣物堆积如山的景观。
只不过该做的他都做了,不该做的似乎也没少过。
抽烟、喝酒对隆来说早是家常便饭,而千里有时瞄瞄他房间里的状况,更会发现他有时夜不归营、有时留宿朋友。虽然,他年仅十六岁,却显然已尝过性爱的欢愉。不仅如此,他的交友关系似乎还复杂得很。脸上带着斗殴的伤痕回家,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
然而,千里并不打算过问隆的生活。
千里并非以自己不是『双亲』来逃避督导之责,而是不论悲、喜、苦、乐,原本都是生命的一环,没有任何人能为旁人决定好坏。成功也好,犯错、失败也罢,都是自己选择的结果,怨不得天、怪不得人。
千里这种达观的思想,或许是得自母亲的真传。自然而然地,千里就用这套理念来『教育』比自己年幼许多的弟弟。
所以,当八月下旬那个潮湿闷热的午后,千里接到警方通知到警局接隆时,他也仅是耸了耸肩。
由于工作中无法抽身,千里到达派出所时已经入夜了。
虽然事件不至于严重到惊扰少年队,但隆还是被警察结结实实地教训了一顿。千里在脸上带着瘀青、表情老大不高兴的隆身边坐下,开始倾听巡查述说过程。
『这次因为是他们一群朋友起争执,所以我们只用「辅导」的处分报上去。只不过以后监护人要留心点,别让他犯相同的错误。剩下来就你们自己回家好好谈吧!』
巡查很快地做出了结论。千里低声下气地表示歉意,也叫身旁的隆陪过不是,两兄弟便走出了警局大门。
『保释金可别忘了还给我。』
『还要保释金啊?』
『我开玩笑的。』
在驱车返回住处的途中,两人轻松地交谈着。
祸事既是隆自己招来的,他也付出了相对的代价,千里便不打算追究下去。话虽如此……对于从小学三年级便由自己照料的弟弟,手足之情仍使千里很难保持缄默。
不,原因还不只这么单纯……千里背负着在弟弟面前割腕自杀的歉疚,始终比爱操心的母亲更担懮隆的心理状态。平日对隆的言行不加过问,仅是不想做与自己原则相违悖的事,同时叶也曾告诫过自己:『别管得太多,妨碍了隆的自由发展。』
……何况,那段日子的自己曾给年幼的隆添了难以计数的麻烦,事到如今拿出长辈的尊严来教训人,总觉得有几分心虚……
总而言之,那晚千里忽地兴起向弟弟询问详情的冲动,而隆也很稀奇地表现出想找人倾诉的神色。
为了提早离开工作现场,千里不得不既火速又完美无缺地结束手边工作,随即又以接近取缔边缘的速度驱车飞奔警察局,一路上不断提醒自已见到隆的脸能喘口气。到了警局,处理犯罪事件的场所自然不可能提供茶水,一场折腾下来,千里感觉全身都虚脱了。为了抚平自己肉体的疲惫、安定隆精神上的紊乱,千里开始动手泡起咖啡。
『你啊——』这是千里选择的发语词。
『跟朋友打架居然打到被警察抓,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吓死了?』
对付正值叛逆期的隆,若直截了当问他发生何事,恐怕只能得到『没有啊』这种敷衍了事的回答。千里的话中不但技巧性地透露出自己的担心,还暗示着对内情的怀疑。
『下次要打架,好歹也看看是什么地方。』
据说隆与一群朋友是在KTV的走廊上开打的,整个状况都被柜台人员看得一清二楚。千里的责备针对的是隆的失算,而非全面否定他的行为。
『对不起。』
隆乖乖地道了歉,一面以手指梳理用母亲店里设备染出的金发。
千里身为绿高的校友、隆的毕业学长,自然知道隆的发色是校规不允许的;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