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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妞儿没动,也没再说话,只拿一双凤目紧紧地盯着崔护,她知道事情不对了。
崔护不让她再上楼去,分明是防她跟傅天豪“串供”,她开始思索对策了。
崔护让她看得很不自在一双目光根本不敢跟凤妞儿的凤日接触,他只望着楼门口。
楼梯登登响,那两个黑衣壮汉粗暴地架着傅天豪下来,龙困沙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傅天豪仍然全身醉软无力,只有任人摆布,可是他见着凤妞儿不能不问一声;“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儿……”
凤妞儿脸色一寒,道:“我也不清楚,跟他们去吧,到时候就知道了。”
“猴儿脸”崔护一偏头,那两个黑衣壮汉架着傅天豪走了,把傅天豪都架离了地。
崔护随后冲凤妞儿道:“大妹子,走吧?”
其实,用不着他催,凤妞儿心里比谁都急,她是要赶紧到花厅去。
凤妞儿在前头走,“猴儿脸”崔护紧紧跟在她身后,生似怕她跑了—般,他错了,这时候要让凤妞儿走只怕凤妞儿都不会走。
那两个黑衣壮汉架着傅天豪进了花厅,凤妞儿跟着进了花厅,花厅里十几个人,可是鸦雀无声,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花厅里不像个开香堂的样子,没有腊烛没有香,也没有祖师爷的神位,只有赵六指儿坐着,跟尊佛似的,寒着一张脸,脸色阴沉得不得了。
杜步娇紧挨着他身后站着,一只手还搭在赵六指儿的肩头上,要在平时,赵六指儿的一身骨头早就酥了,他不会任杜步娇站在他身后,一定把杜步娇拉在了他的腿上。
如今,或许是因为心里气,没那份闲情逸致,再不就是当着这么多人,说什么他也得装装,他跟前摆着一张大八仙桌,桌上放着一盘盘的水果,有皮儿薄、个儿人、水儿多的水蜜桃,布颗颗赛珠子、色呈紫红,引人垂涎成串儿的葡萄,有既细又嫩鸭儿梨,有……算算总有七八样之多,无一不是珍品。
赵六指儿可真会享受,这些东西寻常人家别说吃了,一辈子也难看见几回,他的另几个徒弟跟手下得力的几个爪牙站在桌子两旁,一个个跟泥塑木雕的一般,运动都不动一动。
倒是杜步娇,隔没一会见便摘个葡萄放进了那张诱人的小嘴儿里,嘴里吃着葡萄,一双能勾人魂儿的妙目却一眨不眨地望着刚进来的凤妞儿,一副幸灾乐祸模样儿,大厅里的气氛,赵六指儿的那张脸,再加上杜步娇的神色,凤妞儿马上又多明白二分。
两个黑衣壮汉可是够粗暴的,进得花厅砰然一声就把傅天豪摔在了八仙桌前,可怜傅天豪身子醉软,四肢乏力,一下被摔得结结实实,幸他扭头把脸避开了,要不然非摔个满脸儿不可。
凤妞儿却连看也没看傅天豪一眼,迳直走到八仙桌前,往桌前一站,扳着脸道:“老爷子,我来了。”
赵六指儿两道眉毛一耸,似乎就要发作,可恰这时杜步娇搭在他肩上那只手动了一动,他两道眉毛马上落了,打鼻子里“嗯”了一声道:“老大告诉你了吧,我要开香堂……”
凤妞儿道:“我正要问问老爷子您这是什么意思,是嫌我办事不力,还是……”
赵六指儿道:“我也正要告诉你,西跨院那边儿出了事儿……”
凤妞儿目光一凝,道:“西跨院那边儿出了什么事儿。”
赵六指儿两眼一翻道:“你没听见动静么?”
凤妞儿道:“听是听见了,可是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
杜步娇吃了一颗葡萄,随手一扔葡萄皮儿,娇笑说道:“小楼春暖,凤姐把门窗关得紧紧的,几乎跟我们都隔绝了,当然不会知道外头出了什么事儿。”
凤妞儿眉梢儿一扬,道:“二妹,你这话什么意思,这可是老爷子的意思,我也是拣人家的剩儿。”
杜步娇笑笑说道:“我知道这是老爷子的意思,可是我要问问,凤姐照老爷子的意思做了多少?”
凤妞儿“哦”地一声,突然笑了,是冷笑:“我明白了,敢情有人怪我办事不力啊,那要看怎么说了,碰见这么个嘴比瓶口还紧的人,我相信就是换换口味你也没办法,再说他开出了条件先要解药……”
杜步娇娇笑一声道:“成不成倒不怎么要紧,要真碰上一个嘴比瓶口还要紧的人,我还是真照样没办法,不过我一向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儿我不干。”
凤妞儿冷冷一笑道:“你的意思我懂,只是这还要二妹你帮忙,你把着解药不放,我就是想先赔上身子都没办法,是不?”
赵六指儿的脸色突然间好看了不少,—抬手,道:“好了,好了,你们姐儿们不要吵了,办正事要紧……”
杜步娇眉目皆动,娇笑一声道:“老爷子可真是疼凤姐啊,疼得让人吃味儿,只要凤姐没吃亏,有天大的事儿也不在乎了。”
这话赵六指儿岂能不懂,可是装没听见.目光一凝,望着凤妞儿道:“我告诉你,孙老三师徒干的事儿,不知道怎么让展老人跟张老二知道了,他两个一火,就跟孙老三插了香头儿,而且要杀孙老三的徒弟,我不能让他们在赵家大院斗狠闹事儿,更不能让他们洒得我赵家大院到处是血,我把他们全劝住了,事儿是平了,可是我的大事也泡了汤,我要问问你,展老大跟张老二是怎么知道这件事儿的。”
凤妞儿道:“老爷子您问我?”
杜步娇娇笑一声道:“今儿早上有人看见展老大七徒弟白君武从后院出去,看见凤妞儿跟孙老二的好徒弟罗玉成在小楼前说过活,不问凤姐问谁呀?”
凤妞儿道:“跟孙老三徒弟说说话,应该没什么要紧,至于白君武进过后院,这后院里住的不只我一个人,是么?”
杜步娇笑笑说道:“话是不错,只是凤姐跟罗玉成的谈话,要是让白君武听见了,凤姐是有意说给白君武听的……”
凤妞儿道:“二妹认为是这样么?”
杜步娇道:“我只是这么猜猜,事关重大,做妹妹我又怎么敢妄下断语,凤姐说是不是?”
凤妞儿目光一转,一双动人美日落在赵六指儿脸上,笑嘻嘻地道:“老爷子,您又是怎么个看法?”
赵六指儿干咳一声道:“这个……我只是问问,你有没有跟罗玉成提这件事,知道不知道白君武也在后院里?”
凤妞儿浅浅一笑道:“看来老爷子跟二妹都这么爱护我,心里想说的话也都不便直说,我看还是我自己说吧……”微一点头,道:“不错,这件事我跟罗玉成提过,告诉罗玉成说我已经把真象告诉姓傅的,我知道当时白君武就在假山旁。”
杜步娇一笑说道:“这不就得了么,凤姐啊,你可真帮了咱们老爷子的人忙了,老爷子待咱们也不薄,你可也算得报了恩了。”
赵六指儿脸色一白,冷笑说道:“正如二丫头所说,你可真帮了我的大忙,我待你不薄,你可也是算报了我的恩了。”
凤妞儿道:“老爷子,您的意思我懂,只是我要问一问,我哪一点做错了?”
赵六指儿双眉一扬,砰然一声拍桌子:“你哪一点儿做错了,你还跟我装糊涂……”
他这一掌拍得不轻,八仙桌上的盘儿乱跳,一串儿葡萄翻滚下了地。
杜步娇俯身把它拾了起来,道:“瞧您,干嘛拿葡萄出气呀,它又没惹您,是大老远从‘吐鲁番’运来的,值多少银子一串儿,别人求还求不到呢!”一顿,又放回盘子里。
凤妞儿望着她笑了笑,然后转望赵六指儿,平静地道:“老爷子,我要问问您,你是知道这姓傅的不肯吐露一个字儿,照这么看,咱们得在他身上狠下一番工夫,可是东西两个院子里都有人等着,您能把姓傅的抓在手里几天?您还要不要东西子?”
赵六指儿眼一瞪道:“你这活什么意思,我就是把姓傅的抓在手里一辈子,谁又敢哼一声。”
凤姐儿道:“老爷子,咱们是以事论事,不是动意气的事,您久抓姓傅的不放,他们不敢明白表示什么,可是他们心里会不痛快,日子一久也难免动疑,老爷子,您是北六省的总瓢把子,不能这么对人,这样不能服人。”
赵六指儿冷笑一声道:“好啊你倒数落起我来,我在江湖上混了大半辈子难道还不如你不成。”
凤妞儿道:“老爷子,聪明一世的人,也有一时的糊涂。”
赵六指儿一瞪眼道:“那么,你说该怎么办?”
凤妞儿笑道:“我说该怎么办,老爷子,您问得好,问得真好,现在您可以抓住姓傅的,他是您一个人儿的,您爱抓他多久就抓他多久,要怎么折腾他就怎么折腾他,既不怕招人不快,也不怕招人动疑了,‘张家口’也成了您手掌心儿的东西,老爷子,您还求什么!”
赵六指儿静听之余,脸色刹那数变,凤妞儿把话说完后,他两眼一下子瞪得老大,道:
“凤妞儿,这么说你是有意……”
凤妞儿淡然一笑道:“我不敢这么说,也不敢说帮了您的忙,成了您的事,只要老爷子别再以为凤妞儿吃里扒外没良心,我就很知足、很知足了。”
赵六指儿眉锋一皱,道:“凤妞儿,你……”旋即他陪着笑脸站了起来。
这时候杜步娇带笑开了口,她笑得不怎么自在,脸色也有点难看:“这么说,老爷子是错怪了凤姐了,只是,孙老三跟老爷子是多少年的交情了……”
凤妞儿脸色一沉,造:“二妹,无论什么事情,都要适可而止,见好就收,不错,孙老三跟老爷于是有不少年的交情,这回也帮了老爷子不少忙,可是,事成之后老爷子打算怎么对付他,老爷子自己明白。”
杜步娇一怔,侧脸转望赵六指儿,道:“老爷子……”
赵六指儿干咳一声,抬于说道:“行了,行了,待会儿再说,待会儿再说……”
杜步娇眉梢儿一扬,道:“老爷子,西跨院碍手碍脚的已经没了,可是东跨院……”
凤妞儿冷冷说道:“大鹰爪谭北斗老奸巨滑,自己清楚他的处境,只要到头来给他一具傅天豪的尸首,他连一个屁也不会放。”
赵六指儿一点头道:“凤妞儿真是料事如神,西跨院闹翻了天,东跨院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完事之后我派人过去一看,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大鹰爪不知道什么时候带着他那三个徒弟溜了。”
杜步娇一怔,道:“有这种事儿……”
凤妞儿冷笑道:“谭北斗果然不愧是老奸巨滑,一见风声不对,唯恐西跨院的事儿落在他头上,夹着尾巴就溜,他溜得是时候,要不然我就要劝老爷子也把他们一并放倒……”
赵六指儿目光一凝,道:“怎么回事,凤妞儿,难道你……”
凤妞儿道:“我还没告诉您呢,今儿早上我跟罗玉成在小楼说话的时候,后院里除了一个白君武之外还有一个谭北斗的大徒弟郝玉春,从这一点看,谭北斗这种朋友交不得,再加上他身边一共有七个人,却只带进赵家大院三个人,把另四个留在外头,更见用心叵测,这种人不该留该留谁!”
赵六指儿双眉一扬,道:“有这种事儿,怪不得他先溜了,原来他料准了西跨院要出事儿。”
凤妞儿冷笑一声道:“老爷子,他有没有在展老人、张老二两个后头烧了把火还很难说呢,您还是防着他点儿好。”
赵六指儿脸色一变道:“他要真在展老大、张二老两个后头烧了把火,他就是想坐收渔人之利,要真是这样的话,他绝不会远离……”
凤妞儿道:“所以我说您还足防着他点儿好。”
赵六指儿砰然一声拍了桌子,道:“他不称称自己的斤两,竟敢跟我……老大,带几个人给我搜搜去,一有发现马上往回报。”
崔护答应一声就要走。
凤妞儿抬手一拦,道:“慢着,老爷子,谭北斗虽然现在身后没了靠山,可是他本人是个老奸巨滑人物,经验历练两丰,身手也绝不含糊,再加上他三个徒弟跟身边‘四残’,实力仍是相当得可观,也相当得扎手,您虽然是北六省的总瓢把子,可是咱们赵家大院毕竟只有这么几个人,目前犯不着跟他抓破脸……”
赵六指儿道:“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凤妞儿道:“咱们跟西跨院那三兄弟间的这件事,并不是两败俱伤,既不是两败俱伤,一时谭北斗他就绝不敢硬往咱们赵家大院闯,只要咱们不先找他,他就绝不会先惹咱们,唯一使他耿耿于怀的,只是这个姓傅的……”
赵六指儿道:“怎么样,难不成你叫我让给你?”
凤妞儿道:“那就要看老爷子您还要不要东西。”
赵六指儿道:“瞧这话问的,当然要,现成的东西,为什么不要?”
凤妞儿正色道:“那么,您把这件事交给我办,放心么?”
“瞧你。”赵六指儿一皱眉道:“放心,当然放心,我不放心你放心谁?”
凤妞儿一点头,道:“那行,不过我话要说在前头,从现在起,凡事您得听我的,要不然这件事另请高明。”
赵六指儿听到凤妞儿让他凡事听她的,刚要皱眉,继而一听后话,他马上点了头,连道:
“行,我都听你的,这件事完全由你做主,行么?”
凤妞儿道:“我等的就是您这句话……”
上前一步向杜步娇伸出了手,道:“二妹,把解药给一粒。”
杜步娇微微一怔,旋即娇笑说道:“凤姐不是跟我闹着玩儿的吧?”
凤妞儿道:“你看我像是跟你闹着玩儿的么?”
杜步娇笑道:“凤姐,你要解药干什么?”
凤妞儿道:“总不会是往我自己嘴里放。”
杜步娇微一摇头道:“凤姐……”
凤妞儿道:“二妹,你听见了,老爷子说的,这件事完全由我做主。”
赵六指儿干咳一声,道:“二妞儿,把解药给你姐姐。”
杜步娇道:“老爷子,您糊涂了,放虎容易擒虎难,纵虎归山更是后患无穷……”
凤妞儿道:“二妹不给解药也可以,姓傅的藏东西的地方你来问,这件事我不管了。”
话落马上退向后去。
杜步娇眉梢儿一扬,冷笑一声道:“人人鼻子底下有张嘴,你是女人,我也是女人,就不信你会的我不会。”
她跨步就要上前,赵六指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沉声说道:“站住,把解药拿出来。”
赵六指儿自从收了这个“干女儿”,—直是托在手掌心儿里,凡事低声下气让她三分,连大声对她说句话都不曾有过,如今居然拍桌子冲她吼了一声。
杜步娇一怔,刹时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突然,她从怀里摸出个小白瓷瓶扔在了桌上,然后双肩晃动,一阵风的扑出了花厅。
赵六指儿站了起来,可是旋即他又坐了下去,怒哼一声道:“惯得都不像样儿了,凤妞儿,就别管她,办你的事儿。”
凤妞儿眼皮也没抬一下,伸手抓起了桌上的小白瓷瓶,她转过身道:“来两个人把他扶到椅子上坐着。”
架傅天豪进厅的两个黑衣壮汉走了过来,一人拉一条胳膊把傅天豪拉起来按在了一张椅子上,凤妞儿摆摆手,那两个黑衣壮汉立即松了傅天豪退了回去。
凤妞儿目光一凝,一双凤目紧紧地盯在傅天豪脸上,她突然笑了,笑着说道:“姓傅的,刚才你都看见了,也听见了,是不?”
傅天豪淡然说道:“姑娘,到现在我算是完全认错了你。”
凤妞儿道:“迟了,姓傅的。”
“不然。”傅天豪摇摇头道:“你们想知道的,还藏在我心里。”
凤妞儿道:“我知道,不过我认为你会说出来的,你不是要解药?你看见解药已在我手里。”
傅天豪道:“我看见了,除非你先给我一粒……”
“可以。”凤妞儿一点头道:“只是,我怎么知道,我把解药给你之后,你一定会把藏东西的地方告诉我。”
傅天豪道:“一样,姑娘,我不知道我把藏东西的地方告诉你之后,你一定会把解药给我。”
凤妞儿道:“姓傅的,你要明白,你的生死掌握在我们手里!”
傅天豪淡然道:“我也明白,我在没说出藏东西的地方之前,你们绝不会轻易动我。”
凤妞儿笑笑说道:“那批东西原定是你的,杀了你,对你是一种损失,对我们……”
傅天豪道:“我很明白,只是我一旦说出了藏东西的地方,那批东西就不是我的了。”
凤妞儿道:“这么说,你是宁死也不肯说出那批东西的藏处了。”
傅天豪道:“那不—定,我不是说了么,除非你先把解药给我。”
凤妞儿道:“我说嘛,财宝有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