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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偏见
他还没说话我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所以在那两条粗眉毛皱成一团之前我上前握住了蒙特的手，轻轻摇摇头。
蒙特深呼吸了好几下，终于平复了烦躁的心情，看来他已经把伍德夫人和我的谈话听了个□不离十。
他费力的压下怒气，拦住伍德夫人的去路，“您要去哪里？”
“任何一个绅士都不应该挡住一个淑女的脚步。”他的母亲这样说道，把下巴扬得几乎有吊顶那么高。蒙特闷不做声。他母亲冷冷的说，“我叫你让开。”
他这才牵着我的手退到一旁。伍德夫人从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双手交握昂着头走了出去。紫色的羽毛随着她裙摆的移动落了一路，等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蒙特叹了口气，捏了捏我的手，苦涩道，“……对不起。”
“没关系。”我飞快的回答。这并不是蒙特的错，他没有羞辱我也没有问我财产有多少，而且伍德太太有权利知道这些，虽然太过直白的问答让我多少有些不舒服，不过这些赤/裸/裸的提问确实让我认清自己并没有多少底气可以和她叫板。
好吧简，你是个没地位没钱的穷丫头。
快点离开你身边这个公子哥吧，他需要一个和他同等地位的富家小姐。
这些陈词滥调只有在歌剧里才会出现，而结局一般是这个富家公子和穷姑娘私奔去了另一个地方，而编剧往往喜欢让他们的家人四处通缉他们，往往这个穷姑娘会感染上某种致命的疾病，而富家公子会如何如何痛不欲生。
为了让我自己不落到这么悲惨的地步，我决定为自己稳定而美好的将来做些什么。
“简，没事的，我可以摆平她。”他凑到我耳朵边小声说，一只手努力的拍着我的背，仿佛这样就可以说服我，“我有一个好办法，考虑了很久，绝对能行。”
“哦，说来听听？”我对此很感兴趣。
他脸上泛出淡淡的笑容，我马上猜到了这家伙肚子里的小盘算，上天可见，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连他几岁第一次做违背上帝旨意的梦境都知道。
“你不会是想说我真的是个什么简爱公主吧？”我怀疑的问。
蒙特微笑的看着我。
“……你想让尼克认我做干妹妹？”
他嘴角的笑容更大了，现在我看清楚了，那个笑容叫做嘲笑。
“蒙特你是在挑衅我。”我恍然大悟道，马上感到跃跃欲试，“我把这视为一次挑战。好吧，让我再猜猜，你想让我装成罗切斯特先生的妹妹……？”
他脸上表情不变，我刹住话头，一个念头在我心中形成，我把它喊了出来：“难道你是指波特小姐。”
蒙特那个讥嘲我智商的笑容硬/生生的定格住了，我不敢置信的瞪着他，“……”
他面无表情，“……”
我：“……”
他犹豫了很久，“不好么……”
我：“……”
他，“我想了很久，还拜托罗切斯特先生给你做了假证件，波特小姐也同意了。”
“那我以后就叫简波特了？”我犹疑的问，“那么那个在盖茨黑德的简爱呢？她消失了？”
蒙特一脸热切的看着我，满眼都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简，你怎么能这么想？那个简爱就是你，简波特也是你，总之哪个人都是你，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哪个名字对你有利你就该用哪一个，只要解决了你的身份问题母亲就不会反对你了。等你嫁给我，你就是简伍德了。”
“……可是……”
“怎么样，不好么？”
他温柔的蓝眼睛紧紧追随着我脸上的每一处细微的表情变化，声音里的乞求和难过让人心碎，蒙特一定想了很久才找到这个法子，我感动极了，试问如果这个男的要是和尼克一样因为母亲的问题转去和别的女人鬼混，还是以保护我不受伤害的名义去和她们厮混，我一定会受不了。可是蒙特一直在积极的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案，现在，这个方案看起来很可行。
我抱住了他的脖子，伍德太太从楼梯上走过，不悦的重重咳嗽了一声，又走了。我松开他，笑得既开心又矛盾。
这样真的对吗？
我不知道。
今天在伍德家睡，伍德太太给了我一个下人的房间，蒙特言辞抗议之后她才不情愿的把蒙特原来睡的房间让给了我。她的态度足以说明一切。
“简，我亲爱的简。”蒙特握住我的手，难过的吻着它上面的五根手指，“请你一定要忍耐，我们马上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了。”
“我以为我们一直都很正大光明的在一起。”我突兀的说。
蒙特似乎愣了一下，不过接下来他明白过来，脸上露出的笑容几乎晃花我的眼。
在尊严和爱情之间应该选择哪一个？原来的简爱一定会选择尊严，让她以丢弃自己姓氏的代价嫁入一个家庭侮辱了她自己的人格，我敢担保她一定会离家出走去一个深山里规避一生，终日以泪洗面孤独终老，就和戏剧里写的一样。我现在觉得这种女主角有些太偏激了，诚然，尊严比爱情重要，但是有时候稍稍让步一下还是能两者兼得的。虽然这个兼得需要牺牲的代价让我不舒服。
而且换一种想法考虑，即使我换了姓氏嫁进了伍德家，我会安心吗？伍德太太只看重我的钱财，而我除了波特小姐妹妹的头衔一无所有，她还是会照样鄙视我，伍德家很有可能会变成另一个盖茨黑德。蒙特会被迫夹在他母亲和我之间，白日的工作耗费他的心神，回到了家还要不得不处理我们之间的纷争。所以这样看来，那样的牺牲和两者兼得不要也罢。
有没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一切都美好起来呢？
我把羽毛被拉高，连日的劳累让我眼皮沉重，鼻子狠狠吸了一口气，被子上蒙特身上的香味。这是他从自己房间里搬过来的。
虽然蒙特没有我想的多，但是他关心我爱护我，有什么比拥有这样贴心的爱人更快乐的事情呢？于是我抛却了一切烦恼，进入了梦乡。
等第二天伍德夫人把我约进书房进行最后一次谈话的时候。
我想我已经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你该知道的简……”她用力摸着手中的紫色羽毛扇，描画有绿色眼影的眼皮低垂着，仿佛在努力欣赏着那面快秃掉的扇子，“你和蒙特的地位实在是……”
见我没有声音，她瞄了我一眼继续道，“没有足够的社会地位，也没有得以倚仗的经济基础。淑女应该具备的这两样优秀品质你一项都没有。”
我换上了这辈子最自信最真诚的笑容，毫不留情的打断她，“伍德夫人，您觉得蒙特值多少钱？”
“恩？”她没有听懂。
我耐心的放慢语速，就像她先前对待我的那样，“夫人，你觉得蒙特值多少钱？”
“什么？”
我知道我的语气一点也不尊敬，我知道这计划有点疯狂，我也知道机会不大。但是为了自己的幸福和我的尊严，我决定豁出去试一试。
于是我挺直腰背，抬高下巴，仿佛这个天下的宝藏都匍匐在自己的脚趾头下。
“我想知道需要花多少钱才可以保持和现在蒙特的交往。”我这样倨傲的告诉她。
她震惊的看着我。
我心中涌起一股报复的快意，微微一笑，“开个价吧。”
☆、第五十二章 改变
出来的时候蒙特正一脸紧张的守在门口，见我毫发无伤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随后掩不住脸上的笑意过来抱我，一边不断的喃喃“没事了”“没事了。”也不知道是告诉我没事了还是安慰他自己似的。于是我就这样告诉他，“你不应该对我说这句话，你得和你母亲说这句话。”
“她没怎么样你？”他露出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我守在门口随时等待有不对劲就扑过来。”
而随后而出的伍德太太听到这句话后黑脸变绿，气得几乎要揪掉羽毛扇的扇柄，我赶忙抱歉的向她微笑。
“艾格蒙特。”她生气的向蒙特怒喝，“看看你都带了什么样的女孩回家。”
我忍住笑又不敢笑，蒙特面目扭曲的应了声，“是，母亲。”
在伍德太太砰砰砰上楼的时候，他突然提高嗓音喊了一句，“简爱不是什么样的女孩！”
虽然没有能与蒙特相衬的家族也没有能吸引公子哥的大把嫁妆，但我和伍德太太不同的是不我会轻易向金钱弯腰，更不会为了财产和珠宝强迫自己的亲人去做他们不愿意做的事。我知道现在说这些话很多人会指责我未经人事，肤浅，太过理想主义。但大概就是因为没有经历过社会的黑暗险恶，简爱这位丑姑娘做人的标杆到目前为止都正直而清白，而我敢打赌她对蒙特的爱没有掺杂着其他杂志，它是纯净的，专一的，也是金钱无法衡量的。
但是如果一定要用金钱衡量的话，蒙特也许只值五十英镑，因为那是我所有的家产。等我有了一百磅，蒙特就值一百磅，等我有了一千英镑的嫁妆，蒙特的身价就翻了十倍。
但是目前为止，他还算便宜。
蒙特听完我对本次谈话的简略概括后哭笑不得，他表示他三岁穿的每件衣服都值五十磅，而我则告诉他，“那已经是以前了，你不能总沉浸在伍德家族辉煌的回忆里，你得走出来。”
“所以你都看出来了？”蒙特反问。
在波特小姐家我锻炼出了一双非常“毒辣”的眼睛，波特小姐虽然不爱时髦，但她的屋子里为了创造需要收集了很多关于时髦的读物，很多都是巴黎街头的时兴货。每天的绘画任务完成后我都会泡在书房里看书，关于股份和商业的书籍不感兴趣，历史和美术的教材念完后，我就会看点关于宗教传说的读物，等到那些也看完后，就只能翻所谓的时尚读物了。
“那你说说我身上这件衣服多少钱？”他问。
“一定要说吗？”猜价钱真的很不讨好，如果你猜低了别人会不开心，你猜高了会显得自己很没眼力，但简单权衡了一下，我还是决定往高里猜。
“每件一百磅？”这是我能想到最贵的价格了。
“……”蒙特笑了，“简，你可不需要安慰我了。”接着他大方的承认身上的衬衫只需要六十磅，而裤子则是去年的样式，剪裁只花了四十磅。这个价钱让我咋舌，我得当一年的家庭教师才能赚他一条裤子，可这个价格在贵族中真的很寒酸，但显然他并不在乎这些，按他自己的话说“衣服能挡风寒就好，当然，要是衣服便宜却显得很昂贵就更好了。”
“伍德家真的需要一个有钱的媳妇吗？”我担心的问，蒙特握住我的手紧了紧，显然也是想到了家族最糟糕的一面。
我们在大厅里停住了脚步。
“或许你该和我说说伍德家到底有多糟糕？”我建议。
他扶住我的肩膀没吭声，但眼神显示这位主人的思绪已漂浮到了另一个世界。
我又想起了尼克和蒙特在花园里的谈话。伍德家族很大程度都依靠在东印度公司上，现在大英帝国不再支持东印度公司，伍德家族所有的投资都打了水漂，这就好比你花了几十万磅造了一艘淘金大船期待着能获得十倍的利润，可钱花光了，船造好了，一场海啸把什么都毁了。别提那十倍的利润，连几十万磅都不见了踪影。
更何况伍德家族可不止伍德太太和蒙特两个人，它还支撑着无数个偏远的小家族，包括着几十亩甚至几百亩田地和那些田地上工作数以千计的农民，包括着几十或者几百家工厂和工厂里夜以继日织布打造的工人。
一家垮了，那么什么都垮了，所以伍德夫人才希望有个背景强势的媳妇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帮一帮伍德家。这位夫人的目的单纯，仅仅为了保持住自己在社交圈里的地位和江河日下的荣华富贵而已。
可显然蒙特则担心的更多，他不想让那些农民和工人失去工作，所以他必须想出个办法解决一切。
“你想好怎么做了？”我又问。
他还是没回答我。
接着他领着我走到餐厅里。伍德庄园现在一共有三个佣人，年前已经解雇了三个，其中一位去了罗切斯特先生的庄园，就是我们熟知的莉亚。
晚饭在餐厅解决，当天晚上伍德夫人没有出现，所以用餐的只有蒙特和我两个人。今天的餐点很丰盛，有松脆的烤土豆和金黄流油烧鹅，翠绿色的西兰花装点着蓝色的瓷器，桌布是雪白的东方式刺绣，按伍德夫人的话来说别有一番情趣。餐点一道一道的呈上，丝毫看不出半点伍德家已经没落的现状，相反，这家的掌权人看起来十分铺张，以前都是伍德夫人在负责这些事。
我一直在辛苦的吃着，浪费食物是可耻的，尤其是这么好吃的食物！
相比于我，蒙特吃的很少。
他似乎一直在考虑我们刚才的对话，所以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和思考，当第十道餐点送上来的时候，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放下刀叉，走到一旁倒酒的仆佣低低说了一句什么，那个仆佣应了一声，从厨房里推出一辆小车，把餐桌上大部分的餐盘堆了上去，只留下了几盘我最爱吃的。
蒙特重新坐了回来，我放下杯子，擦了擦嘴问，“怎么了？”
“从此以后伍德家要减少开支，每顿十五个菜实在太夸张了，三四个菜就行。”他这样回答我，脸上的阴霾像被驱逐的乌云般缓缓抽离。
“那你拿走的那些菜怎么办？”我问。
“一部分给母亲送上去，一部分带去田地上的帮佣。”
“伍德夫人会发狂的。”我提醒道。
“显而易见。”他说。
“那你还打算继续这样？”
“是的。”
我不由担心起自己未来的命运，“你知道的，伍德夫人一直不喜欢我……”
“没事……”
我瞪了他一眼，他赶忙补救，“我喜欢你就行。”
我满意的收回视线，继续忧虑道，“……你现在做出这种事，伍德夫人一定会觉得是我在撺掇你。”
“……”蒙特从头到尾都在微笑着倾听，直到他突然叫了声我的名字，“简。”
“什么？”我停住话头，向他望去。
“伍德夫人只是我的母亲。”他严肃的盯着我的眼睛，“而艾格蒙特伍德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我愣了愣，下意识的点点头。
☆、第五十三章 失业
伍德夫人果然发狂了，不过幸好我紧紧锁了门，防止半夜有疯狂的人体撞开门用长得可以戳瞎人的尖指甲掐住我的脖子质问我是不是施了什么邪术蛊惑了她的宝贝儿子。直到半夜楼上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都没停，这位贵妇人大概觉得生气砸东西最能体现贵族身份。
想想也是。请想象一下，当你已经有钱到了一定程度，自然想扔什么就扔什么，比如从东方高价买进的精致瓷器啦，比如从印度捎来的木雕啦，比如法国装在小瓶里五毫升就要四百英镑的粉色香水啦，比如人那么高的水晶雕塑啦，比如英国女王皇冠上的那枚蓝宝石啦。砸完后你舒爽的长抒一口气，甩甩有些酸痛的手，重新把丢在雕花小桌上的羽毛扇拿起。一堆仆佣呼啦啦的走进来，有的清理地板上的碎水晶，有的泡了香醇的玫瑰茶，有的捧着最新烤出炉热气腾腾的曲奇饼，有的捏着你的手焦急的问你解不解气还要不要再扔扔。
真相是伍德夫人扔了一整夜，蒙特上去绕了一圈发现她只是无理取闹没有受伤后，眼睛也不眨的告诉家里仅剩的三个仆人谁都不要上去管夫人，因为夫人正在进行“即兴的艺术创作。”而显然仆人们对夫人的艺术涵养仰慕已久，没人敢上去打扰她。这样伍德夫人在大哭大闹之后，和打碎的盘子流满一地的食物外加各种廉价碎玻璃碎石膏呆了一晚上。
期间蒙特又偷偷上去了好几次，在发现伍德夫人睡着后，叫仆人把那些容易扎上脚的玻璃都扫走了，至于发出异味的食物什么的，还是陪着饥饿的母亲吧。
一天没吃东西一定很饿。
所以我决定做一次好媳妇。在伍德夫人第二天早起的时候，侍女凯茜端着泡好的咖啡和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