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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得如何操作它。他们若无其事地揿门铃按钮,另一只手巧妙地握住门上球形捏手,把门打开,当我们在楼上纳闷为什么我们的客人没有露面时,他们已冲上楼,走进自己的套间了。不久母亲感到忍无可忍。她吩咐我拆除这该死的装置,我只得忍痛割爱。此后很长一段时期里我苦思冥想了各种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但是实际上再也没有实践过。
第五章 农民和技工
1910年6月的某天早晨3点30分。泽西城伊利铁路终点站像一座空荡荡的大谷仓,只有习惯于黑暗的眼睛才辨认得出候车室有拱顶和椽子的轮廓。一个角落上有芝麻绿豆大小的黄光。这光线是从电话间里射出来的,电话间的门半开着。
在狭窄的电话间里坐着一个刚满16岁的青年,他是候车室这座大建筑物内唯一的人。他很不舒服地弯身坐在靠近电话机的小椅子上,电话按古老的方式突出地装在墙上。在木架上的绿色灯光下,他拿着一本厚厚的也是绿色的书。这是《世界文学丛书》第44卷,凡卢兰男爵弗兰西斯·培根①写的《学习推进论》。
我困极了。我从未这么迟还没睡,熬夜使得我浑身酸痛。一切都在促使我瞌睡。夜已深,紧张的神经、昨天的劳累、周围的黑暗、宁静和沉寂、我正在阅读的冗长的著作——所有这一切就像泰山压顶一样向我袭来。但是我决心不入睡,几乎完全依靠意志力才使沉重的眼睛张开着,因为我不能再一次错过上火车的时间。一想到误点,自己就觉得太荒唐可笑。
离凌晨5时上火车还有很长的时间,我又回想起昨天下午自己犯下的愚蠢错误。我怎么会这样的无能,像小孩子一样的怕羞呢?前天午餐后不久,我已向母亲道别。我要到纽约州新米尔福德去,在雅各布·巴曼先生的农场充当夏季小雇工。这件事是布鲁克林男中的数学教授韦弗博士安排的。与他只戴室内便帽,不拘小节和待人尖刻不相称的是,他倾全力帮助城市少年体验农村劳动和生活的整个节奏。我一下子就被他的雄辩说服了。我与其他3个孩子签名,表示夏天愿到农场去当学徒。报酬是每个月10美元,外加食宿。
这是自从7年前母亲守寡以来我第一次离开她。在告别时她显然激动不已,但湿润的眼睛装得很快活,嘴里说着老生常谈的几句话:“亲爱的,好好照顾自己,给我来信!”我迅速跑下三级楼梯,提起母亲的小衣箱,箱子里装的东西不多。我几乎一下子变成了大人或者说差不多长成了男子汉。我的口袋里放着农场主巴曼寄给我的到新米尔福德去的车票,以及大约5美元现金。先坐地铁到科特兰街,然后摆渡到新泽西州,整整提前1小时到达伊利火车站。我在一条很不舒服的长凳上坐定下来,打开旅行袋,拿出培根的论文。我在旅行袋里还装了其他几本书,但是它们严格地说是供正式学习用的:用希腊语写的《远征记》①以及一本标准希腊语语法书——作者是格里诺和基特里奇,这本书是布鲁克林男中古典语言系主任赖斯博士送给我的毕业礼物。我在他的“维吉尔著作选读”班上学得十分出色,所以这位好心的教授——其个性与他的凡·戴克式胡须和浓重的德语口音很相配——鼓励我在即将到来的“漫长的夏天夜晚”继续学习希腊语。除了这本薄薄的语法书,我还带了一本红色纸面、题目为《帕尔默完美书写法》的书。这本书也是一位①弗兰西斯·培根(FrancisBacon,1561—1626):英国法官、唯物主义的哲学家、随笔作家。1603年受封为贵族。著有《论科学的价值与发展》、《新工具》、《随笔》等。——译者
①《远征记》是希腊历史学家阿利安(公元前431—前350)的散文叙事作品,记载希腊募佣兵替居鲁士从他兄弟阿尔塔薛西斯二世手中夺取波斯王位的故事,文笔生动,叙事详尽。——译者
教师送的,并非要奖励我的书写技巧高超,而是为了纠正我在学习上的一个缺点:我的书写糟糕透了。家里人却溺爱地说,这个毛病仅仅进一步证明我是一个天才。可是英语系的爱德华先生因为我的书写蹩脚把我的作文成绩扣掉5分。他说:“这5分远不能补偿你的书写对我的视力和心情的损害。”所以爱德华作出和蔼的姿态,给了我这本帕尔默书写练习册,硬要我答应他,再一次利用漫长夏天的夜晚挺直手肘,转动肩膀,一心一意地练习书写。
①弗兰西斯·培根(FrancisBacon,1561…1626):英国法官、唯物主义的哲学家、随笔作家。1603年受封为贵族。著有《论科学的价值与发展》、《新工具》、《随笔》等。译者
①《远征记》是希腊历史学家阿利安(公元前431…前350)的散文叙事作品,记载希腊募佣兵替居鲁士从他兄弟阿尔塔薛西斯二世手中夺取波斯王位的故事,文笔生动,叙事详尽。译者
培根的著作是家里逐渐减少的藏书中唯一的一本我没有读过一遍的书。(原先家里有一整套世界文学丛书,还有许多其他书,可是真不幸,这些年来几乎所有的书都被一个善于扒窃的兄弟拿去换钱花了。)
坐在候车室里,我硬着头皮啃培根的著作——这是本乏味难读的书——一直读到快乘车的时候。于是我走到售票处窗口,询问到新米尔福德的火车将在哪条轨道上开走。售票员粗鲁地回答我:“5点12分,9号轨道。”他的话使我大吃一惊,因为巴曼在信中说的是4点30分。但是我不好意思再去问售票员——他是一个不大和善的家伙——于是回到座位上等待,再看一会儿书。快到4点30分时,我想售票员也许讲错了。我赶紧奔到售票窗口再次询问。接着我自己的愚蠢以及售票员的愚蠢都一清二楚了。因为我只说“新米尔福德”,他就把去宾夕法尼亚州新米尔福德的火车开出时间告诉了我。宾夕法尼亚州新米尔福德比纽约州同名的城市和火车站重要得多了。不错,去纽约州新米尔福德的火车确实在下午4点30分开——就在10秒钟之后开!我冲了出去,只见进站门在我面前关上了。下一班火车要到第二天早晨5点钟开。这是一列装牛奶的返程车,把空牛奶罐从城里运回到养奶牛的乡下。现在我几乎要等13个小时。怎么办?我想回家去吃午餐,并在床上休息一下。但是我的自尊心否定了这个想法。我不能向母亲老实地说出我的过错,也不能面对兄弟们嘲笑式的同情,他们刚刚下班回家。
我想耐心等待,由自己打发掉这些时间,方显出男子汉气派。所以我花了一个多小时乘伊利轮渡在赫德逊河上旅行。只要不下船,我就可无限次地不花钱乘坐。起初,纽约市的空中轮廓、河上交通、温和的6月天气都使我心旷神怡,几乎为误车而感到高兴。但是到第10次摆渡时,我感到厌烦极了。然后我吃了一顿便宜的晚餐,长时间地散步,在火车站瞌睡,接着再去摆六次渡。最后又一次在木头长凳上坐下来,手里拿着培根的书,等待早晨5点的火车。
我有许多可以进行思考的时间,于是我盘算最近中学毕业后,上大学的希望和计划。尽管对这一次愚蠢的疏忽的记忆不断闯入我的脑海——“一个人怎么会这么差劲?”——可是实际上我对自己已有的成就是十分满意的。作为一个天资过人的学生,我每门课都学得很好,名列前茅。当然我的抱负是上大学,最好能进哥伦比亚大学,并强烈渴望成为12名普利策奖学金获得者之一——这项金额可观的奖学金可支付全部学费,外加离家在外的生活费用。为此,我已参加了难度极大的入学考试的竞争。在把我事后追记的答案与一些友善的对手的答案进行比较之后,我有把握获得数一数二的名次,远远超过几百名其他候选人。
因此我该感到非常快乐。父亲去世后家境贫困的岁月对我只有轻微的影响。它们使我养成了对金钱很看重的性格,愿意为赚一点小钱而努力工作,花钱的习惯也极其保守。
早晨2点钟我碰到了一件新的倒霉事。突然候车室里所有的灯光都熄灭了,我陷入一片漆黑之中。显然在铁路班次表上清晨之前再也没有火车出发,没有必要在空荡荡的候车室里浪费电力。我不知道怎样才能驱散不断涌现的昏昏沉沉的睡意。我在黑暗中盲目地从一堵墙到另一堵墙来回走动。后来我发现了候车室里唯一的电话间。在这个小间中有一盏小电灯,使我欣喜的是,灯光还亮着。我找到了救命稻草!那本厚厚的绿皮书我已读掉了不少。我打开培根的书,把它竖靠在架子上,拼命集中精力吸收培根用夸张的笔触传授的新知识,同时不使昏昏欲睡的眼睛合上。
过了一会儿,我抬起头来环顾四周。我注意到,刚刚还是黑暗一片的候车室有了微弱的灰白色光线。夏季里漫长的一天已经透过伊利车站的窗户来到了。一些乘客走进了候车室。我不再孤独,我知道将不会误车了。
在农场里我给巴曼先生打了两个月的工。这占我到目前为止(1958年)的一生中2.5‰的时间,然而这段短暂的打工生活比许多为时较长的经历留给我更持久的记忆。这倒不是说我在新米尔福德过得无比愉快,我发觉那里的工作很辛苦很乏味,并且急不可耐地等待解放的一天的到来。我也毫不想回到农场去,即使是去当不必劳动的农场主。然而并不是苦难使我记住了那里的许多情景。因为我在那里一点没有受到虐待,而且无论如何我已经掌握了对其他人的不端行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本领。相反,在我特别容易接受影响的年龄,正是我的生活方式的全部改变,使我对这些往事留下了强烈和持久的印象。
巴曼先生大约63岁,胡须雪白,满脸皱纹,似乎真的很老。1848年政治动乱之后,他跟着父母从德国来到美国。美国内战快要结束时,他正好18岁,加入了联邦军队。我不知道他是否真正打过仗,但可以肯定他是一名资历很深的老兵,每月领取的养老金占他现金收入的很大比例。巴曼先生拥有一个小农场,即在他家的周围有几英亩土地,加上离公路不远处有一块牧草地。他有两头奶牛(名字都叫露西)、几只猪、许多鸡,还有一匹必不可少的马(名字叫查理),用于种田和运输。他还种了各类蔬菜和水果,外加饲养家畜用的牧草和苜蓿。他把一部分牛奶卖掉,余下的自用,其中有一些制成黄油和乳酪。
巴曼家庭由他本人、他的第二个妻子以及在学校里当教师、第一个妻子生的女儿组成。两位女士都与我很合得来,可是她们彼此却相处得一点也不好。巴曼时常需要仲裁她们的争端。进餐时,我们与斯内德克先生同席。他在村里经营一家杂货店,是一个容易发脾气的老单身汉。整个夏天,我与他只说过几句话。但他的生活,像村里其他人一样,是悲喜交加的。在过去18年里他曾与新米尔福德一位年轻小姐订过婚。只等杂货店使他有了足够的钱养活妻子儿女时,他们就成婚。但他的小本生意似乎从未发达过,于是婚礼一年又一年地推迟,最后这位小姐既失去了另行匹配的一切机会,与斯内德克先生订的婚也永远没有希望了。
在村里,一些有专门营生的人时常到我们这里来进餐。每天他们付给巴曼家很多餐费。他们的胃口很大。我仍记得,当我进餐时,有一个人傲慢地看着我,并且发表意见:“你是这样吃蛋的吗?我吃了将近6个蛋,还没有弄脏我的盘子呢!”
巴曼家里还具有一种真正神秘的气氛——家里住着一个不露面的人!过了很长时间我才知道是谁。但在我到达农场后不久,我就发现大家避开一间住着某个人的边屋。
我住在顶楼的一个小房间里,房内有床、小橱、盥洗盆和煤油灯。没有电灯和自来水。像当时大多数农家一样,户外有一个厕所,这个厕所是按去年西尔斯…罗巴克的建筑目录中的设计建造的。不用说当时没有汽车和电话。家里用的水通常由我从农场建筑物周围的水井里抽上来。有几次我用花言巧语哄得主人答应让我洗个澡。我先在煤炉上烧一壶水,然后兑入一两桶冷水,用布盖好,拿到顶楼,放在我的房间的地板上。
工作日很长:5点半,巴曼太太把我唤醒,我迅速穿好衣服,睡眼惺忪、跌跌冲冲地走到牛棚去干第一件活——给大露西和小露西挤奶。然后吃早餐,尽管我像挖沟一样费劲的挤奶工作在一个真正的庄稼汉看来也许微不足道,可是我得饱餐一顿才行。接着我喂鸡、喂猪、套马,做这一天指定要我做的各项工作。直到晚餐时,在再次挤奶和喂料之后,工作才算做完。星期六像其他日子一样做,但是星期天只要做一些必不可少的事就行了。每星期我做60到65个小时的固定工作。
在这个农场里我学到了许多东西。挤牛奶是一件很辛苦的工作。还没从4个乳房挤出几夸脱牛奶之前,几个手指已经累得没有力气了。如果你一不小心,奶牛会熟练地撞翻牛奶桶。马也需要仔细照料。给马套上挽具复杂得惊人,而且必须定时喂马,把燕麦放在它鼻子底下的饲料袋里,把干草放到马厩里。马需要我经常用马梳在它身上梳刷。此外,马厩——连同奶牛棚——当然都必须不时地打扫干净。我觉得这项工作非常令人厌恶;我只能顾影自怜,把自己比作为奥吉斯国王服务的赫拉克勒斯,但我没有一条能帮他清扫的流动的河流。
鸡关在工具库上面的一个大房间里。要用相当高的梯子才能进入鸡窝。每天两次我提一桶鸡饲料上去。每当我的脚踏上梯子的最低一级时,有一只鸡开始在房间四周奔跑,其余的鸡立即依样跟上。当我爬梯子时,我听到鸡群惊惶奔跑而且越跑越快的嘈杂声。当我把门推开时,嘈杂声变成全堂喧闹,我看到了一个奇怪的景象,房里再也没有领袖,每只鸡跟着前面的一只惶惶然地疾奔,没完没了地绕着圆圈。它们一点也没有注意到我,显然忘记自己为什么要奔跑了。等它们停下来是没有意义的,我可以趁它们在我周围狂奔的时候,抓几把鸡饲料洒下去。过了好一会,一只饥肠辘辘的鸡停了下来,大口吞食饲料,然后另一只鸡也开始进食。渐渐地,狂奔的鸡不再淘气,安定下来吃东西。这时我已把桶里的饲料倒空,走下梯子,一切恢复平静。但是每次喂料总会出现乱哄哄的景象。猪的表现也不聪明,但是方式不同。每次它们要吃两大桶厨房下脚。当我走近猪圈时,它们会把大嘴贴在饲料槽上。喂猪的唯一方法是把厨房下脚倾倒在它们头上。任何时候猪的形象都是不美的,但是猪经过这种“洗礼”之后,模样更加令人作呕了。巴曼为自己学过农业而自豪,他在周围邻里中是唯一会种苜蓿的人。在美国东部,当时知道苜蓿的人比较少。巴曼说这种植物很不错,能增加土壤中氧的含量,动物又爱吃。不幸的是,为了取得好收成,苜蓿一定要种在山坡上,所以我的雇主挑选到最陡的山坡上去种。收割的日子到了,我们用一辆割草机——由驯顺的查理拖拉——割苜蓿。割草机势必会向下滑动,这时候需要我发挥作用了。当巴曼相对舒服地坐在机器后面时,我不得不顶着灼热的太阳在下坡上走着,使出全力挡住割草机不让它往下滑。
在宽阔的牧草地割草就不那么折腾人了。我站在干草车上接受不知疲倦的农民用杈子掷给我的大捆干草,尽可能平稳地把干草堆好。当时田野上还没有按几何区间以平行六面体方式捆扎干草的机器。早上和中午有15分钟休息,在茂密的树阴下从一个小牛奶罐里喝一点凉水,这是令人愉快的时刻。更令人高兴的是一天工作结束,驱车回家,懒洋洋地、非常舒适地躺在干草车的顶部,嘴里使劲地嚼着干草。但接着要干的另一个活决不是如此轻松愉快的。这个活称为“藏干草”。收下来的全部干草必须贮藏到谷仓上一个顶棚里。这一次巴曼拿着草杈站在大车上,而我站在通向顶棚的小入口处。当干草向我掷来时,我要伸出手臂去接住,然后把它拿到顶棚的某个合适的地方去。天气酷热难当,灰尘飞扬令人窒息,收藏干草的活似乎没完没了。终于收藏完毕,当最后一杈干草塞进满满的草棚时,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当然,农场是年轻人了解性生活知识的最好地方。如果你混迹于农场牲畜当中,你就决不会对这件事天真无知。有一天,大露西春情勃发,该带她到公牛那里去“生个小牛犊”了。但交配要靠邻居家的公牛帮忙。巴曼必须去参加农村交易会,于是他说:“没关系,本,你自己把露西带到琼斯家去。交配这种事不难,而且他们会帮助你的。”我不相信我能干得了,但是主人的命令必须服从。